闻言,凡岐停下了砸窗的动作,半掩于阴影下的脸透出一股死寂的冷意,就在留乐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凡岐从腰包里掏出什么东西用力掷向前座。
有什么东西灼烧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火光。
草!
留乐猛地踩死刹车,剧烈的爆炸声充盈在车厢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疯子!
凡岐就是个疯子。
漆黑雨幕里,一辆军用越野车被炸弹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窗户,车门都被炸得焦黑变了形,满地的玻璃碎片上还沾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在爆炸前,凡岐终于砸开了车窗,但还没来得及跳出,就被剧烈灼烫的气浪掀翻到车外。
冲天火光映亮了半边阴沉的天空。
第20章 百物山
辐射雨是在夜里逐渐转小的。
阿筝怀里抱了一堆破罐子旧碗,脚步放缓,小心翼翼地踩在被雨水泡了一夜湿漉漉的石砖地上。
邻家的骆阿婆正背对着她在生火,被雨淋过的柴火有些泛潮,接连点了几次火都没能烧起来。
阿筝走近过去,把碗罐放下,然后拾了一把新的干柴拢在外面,点燃。
在烧尽了最上头的那堆枯草叶后,猛烈的火势变得平稳起来。
“阿筝,你们救的人醒了没有?”骆阿婆把悬挂了瓦罐的铁架支好在火上,一边这样问她。
“没呢,也不知道能活不能。”阿筝往瓦罐里的净水中削了几片南瓜倒进去,忧心忡忡地合上盖子。
本来昨天是佣兵团回基地的日子,她像往常一样盼着哥哥回山,猜想着他会带什么新鲜的水果回家。
没想到他背了个血糊糊的人就回家了,往外一看,一路上都是雨水稀释的淡淡血迹,看起来像是什么恐怖的杀人现场。
阿筝开门的时候正对上哥哥肩头那张烧得焦黑难辨面容的脸,吓得差点晕厥。
“死、死人?!”
夜风掺杂着雨丝送进屋里,符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淡淡垂眸看向呆若木鸡的妹妹,“扶我一下,腿麻了。”
阿筝:……
两人合力把伤势严重到分辨不出面目的人抬到床上,光是看着那些红红黑黑的伤口,阿筝都觉得寒毛直竖,又怕不小心碰痛了人家。
安把人安置到床上,符涯先坐到椅子上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用已经概括过的简短语言向妹妹解释:“没死,路上捡的。”
他们佣兵团此番去的是北方基地附近的无际林,执行雇主给的任务,主要是捕捉一些低级的污染物,现如今的基地高层以豢养污染物为风尚。
回来的路上因为辐射雨,他们特意绕到了沙地走,想不到在半途中看到一辆因为爆炸而报废掉的越野车。
车内什么人都没有,只是有几根烧焦的藤蔓植物类的东西。
本来想借机捞点什么好处的雇佣兵们大失所望,正准备离开,结果在车子不远处发现了个伤势严重的断臂人。
似乎还有一口气。
在基地外,每天遭遇不测的人数不胜数,尤其是雇佣兵团这种看惯了生死的。
正因为如此,兵团里的其他人都不愿意管这桩闲事,但在注意到伤者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时,符涯改了主意。
这或许是一个好的机会,他决定把人救回去。
同行的雇佣兵免不了嘲弄他同情心泛滥,只有年纪比他们稍大点的队长时不时帮他一把。
但队长并非是百物山的居民,至多帮他把人送到山下,最后还是符涯咬着牙把人背上了山。
即便如此,他已经对队长感激不尽了。
为了救人,符涯挣来的大半佣金都用来买各类药物了,剩下的全换成了食物和布料,也算是下了血本。
他遥遥看向房间里躺着的伤者,心想,你最好能活过来,也算没有浪费了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佣金。
想到这里,阿筝撇撇嘴,用高脚勺子捞出来南瓜粥,还热腾腾冒着热气,“阿婆我去看看她醒了没。”
说完,捧着碗小跑进屋。
这房子通共不大个地方,被符涯用不知从哪搞来的铁栅栏拦成了两间屋,床头前简单挂了用于遮掩的布帘子,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应该还没醒。
她走过去掀开帘子,果然还没醒。
转身往桌上放碗时,没能看到床上的人微微抬起一点眼皮,清凌凌的眼睛戒备而紧绷地盯着她的背影。
是谁。
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还是个孩子。
奇怪的是,明明爆炸造成的伤势十分严重,她现在身上除了可以忍受的疼痛,并没有其他不适感。
刚刚趁着屋里没人,她偷偷拆开裹得严实的纱布看了眼,本以为会看见狰狞可怖的断裂口。
谁知不但没有她想象中的血肉模糊,甚至断口处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肉芽,隐隐发痒,竟像是断臂要重新长出的预兆。
结合之前孟拓的断肢奇迹般长出的实例,凡岐猜测她现在身体的异样与那针注射剂有关。
现在看来,她是那百分之五中的幸运儿,不过也可能是她只接受了半针剂量的缘故。
待阿筝放稳粥碗,凡岐从床上一跃而起,右臂间空荡荡的感觉让人不适,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揪住阿筝的衣领掼到床上,轻而易举就卸了小姑娘的力。
遍布全身的烧伤一阵阵灼痛,凡岐冷着脸抛出好几个问题:“你是谁?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筝:……
本欲憋出嗓门的尖叫声一下子哑火了,阿筝瞪大眼睛,声音发颤,“我、不是,你问题太多了,能不能让我慢慢说。”
看到小姑娘眼角积起的一点晶莹泪花,凡岐放松了紧绷的脊背,这么弱小,又没有丝毫防备心,这肯定不是风暴眼的人。
她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然后被这地方的“家徒四壁”给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毕竟就算是在被大家公认为“贫民窟”的十九区,她也早就没见过这种毫无抵御力又浪费人力的石头房子了。
“姐、姐姐,是我哥把你救回来的,这里是百物山,很安全。”阿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们不是坏人,你身上的伤,还是我给你上的药。”
“百物山?什么地方。”
“一座山,额”见凡岐神情不耐,她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尽全力解释,“就是北方基地的一块附属区,我们都是良民,真的良民。”
为了让凡岐相信她,阿筝战战兢兢仔细汇报了家里的情况,就差把居民证扔这人面前了,见凡岐表情松动了些,她快要喜极而泣。
求求她哥再也不要随便在路边捡人了。
听完,凡岐松开了手。
“嘶”阿筝委屈地甩了甩发麻的手,见凡岐满脸不爽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间,下意识后退一步,问:“那个,你是不是在找一把锯子。”
她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形状,费力地形容,“就是外形很像一把锯子,刀刃那边有很多刺刺……”
“对。”
“我放在抽屉里了。”阿筝说着就往外走,从屋子角落的小木桌下面拉出抽屉,把被布好好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她。
怕凡岐怀疑自己,她急惶地解释道:“我不是私自乱动的,我哥说你一直捏着它不松手,影响上药,我就使劲把你的手给掰开了。”
“谢谢。”
“然后我就给你的东西好好放起来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阿筝解释的声音和凡岐的道谢叠在一起。
“啊?”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筝挠了挠脸。
凡岐:“我在说谢谢。”
阿筝受宠若惊地瞪大眼,因为抿唇颊侧浮现出浅浅的酒窝,她踌躇着说:“啊,没事没事,那什么,不用谢,真的。”
“那个,我叫阿筝,姐姐你呢。”
凡岐迟疑片刻,阿筝便上道地晃晃手,“啊没事没事,我懂。”
凡岐微挑起眉,你懂什么了?
两人无言地对视半天,阿筝想起来什么,冒冒失失地跑进卧室,端着碗走了出来,“我哥说让我给你煮点粥喝,刚好现在也不热了。”
“这是什么?”凡岐盯着碗里黄澄澄的糊状物陷入了沉默,她在南方基地没有吃过这种食物。
“是南瓜。”阿筝卖力推销道:“可甜了,软乎乎吃起来糯糯的。”
见凡岐接过粥碗,犹豫地尝了一小口,入口甜丝丝的,她长时间没有进过食,味觉瞬间被这碗南瓜粥给唤醒了,便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
阿筝笑眯眯地托着腮,有种投喂小动物成功的由衷成就感,没想到看起来很厉害的大佬,居然也喜欢吃甜食。
“谢谢你的粥。”凡岐单手握着碗,左右看了看,还没出声就被小姑娘截走了空碗,“我来我来,你不知道水在哪里。”
跟着阿筝走到门口,凡岐贴在门侧警惕地观察了会儿,摸到额角粗糙的血痂时,她才意识到现在自己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有人能认出来。
她干脆跟着阿筝走出了门。
此处的地势不平坦,越往下地势越陡峭,看不出种类的高大树木拔地而起,潮湿土壤里埋了许多半腐烂的阔叶。
凡岐很少看到面积这么大的可用土壤。
只见阿筝径直走向一位黑衣阿婆,拎了箩筐远远朝她喊道:“我准备下山,你就待在屋子里养伤吧。”
骆阿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被凡岐的伤势骇了一跳,“哎呦,老天爷啊,这是干什么去了伤这么重,看看这脸都焦了。”
眼见着在场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凡岐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虽说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怎么好辨认,但还是谨慎一点好,万一有人以严重烧伤等关键词来搜寻她的踪迹。
这么想着,凡岐远远朝阿筝点了点头,她现在确实需要时间用来养伤,百物山位置偏僻,人烟又稀少,正好适合。
第21章
阿筝是在中午前回来的,刚进门就看到凡岐正咬着纱布的一端,单只手费力地往伤口处缠新的纱布。
“哎,别动别动, 我来帮你。”
她卸下肩上沉重的箩筐, 小跑过去想要接过纱布帮忙, 却见凡岐快速地用纱布遮挡住断臂的伤处, 然后打了个完美的结,回头淡淡道:“我自己可以。”
凡岐的本意是不愿被人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痊愈能力,落在阿筝眼里则成了身残志坚不愿为人所怜悯的高强自尊心。
对上小姑娘莫名透出一股怜爱的眼神,凡岐困惑地蹙眉,“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阿筝摇摇手,生怕自己的目光多停留一会而使她难过, “你饿不饿,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凡岐很有作为累赘的自觉,“都可以。”只要不是卷心菜就行,就算午饭真的是卷心菜, 她也不能因此拒绝进食。
“那就土豆泥吧。”阿筝说:“刚好家里还剩下几颗土豆,煮熟了捣碎,然后和我自制的拌饭酱搭配。”
从储水桶里舀出水,凡岐蹲在一边帮忙洗干净土豆上的泥。
见阿筝直接把整颗土豆扔进了煮沸的水中,疑惑地问:“不用削皮吗?”
“削皮!”阿筝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她,说:“要做土豆泥怎么可以削皮呢,那不就丧失了它的精髓味道了,土豆皮捣碎很香的。”
原来是这样, 凡岐若有所思。
却见阿筝叹了口气,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你知不知道炸土豆条。”
凡岐点点头, 她在南方基地吃过一次。
阿筝顿时眼睛放光,“是不是很美味,唉,要是食用油能便宜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天天蒸煮的饭来回吃了。”
“我过生日才能吃一次炸土豆条,那个外皮还裹了面粉和蜂蜜,表皮炸得酥脆,里面土豆却还是软软糯糯的……”
说着,阿筝口水都要不争气地流下来。
“很贵吗?”
“嗯,比起其他普通的食物,确实很贵啊,举个例子。”阿筝拿起一颗洗好的土豆,比划着说:“你看这个土豆,这样大小的,只需要一枚硬币。而在山下的熟食品店里,一份炸土豆条可以卖到二十枚硬币,相当于我哥出去工作一天拿到的佣金。”
这里同南方基地内部用来流通的货币还不一样,凡岐在脑中换算了一下,发现这里的物品价格要比南方基地贵得多。
凡岐如今已经脱离了南方基地,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捅了薛潮一刀,就随风暴眼的人离开了,无论怎么看都同背叛无疑。
那么之前在南方基地攒下的荣誉点都无用了,现在的她是一穷二白的状态,甚至比在十九区居住的时候都贫穷。
看来当务之急是赚钱,凡岐无声叹气。
毕竟她现在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还花别人的钱疗伤,凡岐需要赚钱,也为了更好的隐姓埋名,或者说彻底换一个假的身份,以免被风暴眼报复。
凡岐都没死,那两个人更不可能死。
留乐这个人她说不清楚,但付涧是一定会记仇的,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会来寻着踪迹来报仇,这点倒是同凡岐很像。
土豆煮好了,阿筝用长柄勺把它们全捞起来,滤干水,然后拿圆头杵不住地砸,直到固态土豆块变成黏糊糊的泥状。
挤好拌饭酱,阿筝把盛得满满的碗递给凡岐,“给,你尝尝。”
独属于土豆的香气扑鼻而来,凡岐用勺子搅开拌饭酱,挖了一勺入口,味道有点奇特,但意外的很好吃。
“怎么样?”阿筝得意洋洋地问。
凡岐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如实回答:“很好吃,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吃。”
吃完午饭,凡岐特意问了阿筝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招人,她准备等伤好点就去找份工作先干着。
阿筝闻言吓了一跳,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狐疑地问:“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山下可不太平。”
再说了,你连胳膊都断了一只,万一出去了被人欺负怎么办。当然这话阿筝没说出口,怕伤到她自尊心。
“我好很多了。”凡岐睁眼说瞎话,“可能是因为药效比较好。”
阿筝皱起眉,不情愿道:“嗯,山下有家熟食品店,可以去问问老板,也许需要人手。我们百物山的居民很少有下山找工作的,我哥还是因为佣兵团给的钱多才去的,至于其他的赚钱方法,我就不太清楚了。”
听阿筝的描述,百物山的确很偏僻,但在地区上又归属北方基地管辖,凡岐忍不住问:“按照你说的,很少有人下山,那你们是靠什么赚的钱? ”
阿筝愣住,猛地蹦起来指向门外,“当然是靠种粮食啊,百物山的土壤可是基地为数不多的可种植的净土之一,基地吃的各种很多食物原料都要靠我们百物山提供呢。”
原来如此,这里是北方基地的农业区。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专门下山去买食物。”凡岐遥遥指了指阿筝搁在地上的箩筐,“光是种植的粮食就足够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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