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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莘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一夜没睡，脸色能不差吗。”廖莘绕过她换鞋，径直走到沙发坐下。
从谈尧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几天前的颓丧。短短几天里，她极快地将自己从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及时抽离出来，办完薛潮的葬礼，并在廖莘的计划开始实施前填补好属于自己的那环。
谈尧：“都准备好了？”
“嗯。”廖莘仰靠在沙发背, 想到在飞行器上无意中瞥到的那一大片灰暗无光由逼仄低矮平房组成的区域。
凡岐说那里是贫民窟, 也是联邦绝大多数人聚集生活的地方。
潜入中心塔断掉联邦的商业用电，这对财团而言是一种气焰极其嚣张的挑战,就像是发起冲锋前抑扬的号角声。
这代表从那一刻起，人类基地将站在财团的对立方，因此谈尧又确认一遍廖莘的决心。在这之前，她很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语气也十分严肃，“那个财团领袖身上有不少古怪，联邦军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即便是有全盘溃败的可能性，你也决定好去试了？”
廖莘一旦陷入思考，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半晌，她才说：“其实从人类基地到联邦，已经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和窦寻赌，我们姑且算是没有输，但是对基地的其他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生局。”
她蘸着茶水在漆黑的桌面划出四道简直的线条，像是一个轮廓简陋的棋盘，“现在是新的棋局，和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要么厮杀着前进，要么被对方吞吃干净已经守下的领域。”
“财团的野心决定了他们不会放任人类基地随意发展，除非我们甘愿被踩在脚底，困于一隅之地不是好事，如果是那样，人类基地早晚会沦为联邦贫民窟那样的下场。”廖莘在茶水勾勒出的棋盘上划出一个大大的叉，“退无可退。”
“知道了。”听完她的一番话，谈尧不再多说什么，她和廖莘的想法一样，不进则退，联邦贫民窟的存在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教训。
如果真的被圈困沦落成那样的境地，连反抗都是蝼蚁之怒。
廖莘闭了下酸涩的眼，问：“你撑开的保护屏障，有没有最大范围？”
“没有反复试验过，准确的数据不清楚，但应该可以把我们现在的酒店给完全罩住。”谈尧说：“要我做什么？”
“把我们送到中心塔就行，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和留乐她们守在居民那里。”
廖莘的计划很简单，居民初来乍到连联邦本地的圈子都尚未融入，更别提帮得上忙。
两边基地的巡逻员加在一起倒是不错的硬实力，只是中心塔守卫森严，在不了解内部构造实力的情况下，贸然让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进入，很可能造成人员损失。
如果这次成功，这些队伍在不久后就会发挥重要的作用，人类基地的人口数量比起联邦本来就占很小的优势，廖莘不想失去这份优势。
她是想在不损耗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将她们所有人的异能很好地利用上。
*
夜幕降临后，雨势更大，哗啦雨声仿佛构成了一个暗色的异世界，潺潺水声中，尽数灌进耳朵深处。
凡岐的作战服几乎完全可以融入夜色里，她站在窗口看了会儿，炫目的光刺破暗沉的夜幕，将整座联邦都笼罩进刺眼的光里，紧接着便是令人心悸的惊雷声。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你们也不用等了，直接走吧。”留乐合上大开的窗户，抖了抖身上沾染到的雨水，在沙发上坐下。
闻言，谈尧和廖莘交换一个眼神，她直接在房间里撑开了屏障，伸出手遥遥触碰了下浅色的屏障。
乍起的破碎纹路让她神情顿时凝重下来，“外面是雷雨天气，磁场和平时不太一样，所以对我的异能有一些影响。”
正在低头调试枪的廖莘闻言抬起头，“有什么影响？”
“不清楚，但安全送你们到中心塔没有问题。”
廖莘点点头，起身扶了下因为低头时间太长而咯吱作响的脖子，将枪收回身上佩戴好。
梅莉和吵着要见凡岐的安安都被她早早就打发走睡觉，留乐待在酒店，谈尧的屏障可以异地展开，因此将她们送达中心塔，确认后就能够返回酒店。
除了她和凡岐，跟随她们来到联邦的人中也有一小部分拥有异能，廖莘不打算把全部人力用于这次计划。
这样的话，就算是失败了，以留乐的手段和头脑，断尾自保，足够撇清她们的关系。
而财团和政府的人也会因为忌惮他们中的异能者不会赶尽杀绝，况且，他们两方都迫不及待想要扩充自己的领地人员，无主的人类基地是一块香饽饽。
她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只为今夜这次可以说是单打独斗的计划。
为了掩人耳目，留乐打开门离开回走廊尽头自己房间的同时，被屏障掩去身影的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走廊的监控。
包括那些被遣派来暗中监听监视的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她们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联邦酒店，正朝着中心塔的方向飞奔而去。
雨幕深重，滂沱雨水几乎连成线朝人面部扑去，但无一例外地直接穿过无形的屏障，凡岐脚底踩的虽然是湿漉漉的积水坑，实则靴底不被沾染毫分。
雨透过她们所有人的身体畅通无阻地打在地上，积攒的雨水源源不断地往两边的排水池里淌。
谈尧的保护屏障分为三处，除了护佑凡岐她们顺利到达中心塔内部，还要让负责不同区域方向负责狙/击爆/破的巡逻员不被附近的联邦军发现。
这就相当于将异能掰开几瓣使，不仅对异能使用者的操控能力要求颇高，谈尧还必须很好地分出精力兼顾几方，万一有一边没有兼顾好，她们的计划将会在最开始就彻底崩盘。
被夜幕笼罩住的联邦比白日更具有魅力，颜色异常扎眼的硕大广告牌随处可见，被雨水模糊了光芒，像是打湿了的油彩画布。
庞大的金鱼投影自她们头顶摇曳而过，投影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按秒计算价格十分昂贵的广告。
机械模特沉而沙哑的嗓音粗粝地磨过人的耳畔，凡岐微微侧过头就和它精致到几乎诡异的艳丽眉眼对上，完美无缺的仿人感令人条件反射地感到不舒服。
街道上有赶路的行人，撑起的五颜六色的雨伞沿着城市的轮廓滑动，像极了昏暗背景板里开得灼艳的花。
已经是深夜，悬浮列车还没停止运行，无声地滑过固定的轨道遗迹，在站点停靠，路过凡岐曾经搭乘过的列车时，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出被炸毁过的痕迹。
除了她们，不会有人记得为姐姐讨公道的女孩。
十几名狙/击手于正对着中心塔四个方向的商业楼顶部准备就绪时，凡岐她们刚刚抵达中心塔的地下电梯入口。
不少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出入其中，远远看着，中心塔就像是一个钢铁坚石制成的冷冰冰的笼子。
凡岐之前就观察过，除了顶层，中心塔没有修建出任何门窗，就连人员通过也是先乘搭电梯到地下一层。
狙/击手要想派上用场，凡岐她们必须“人工”开凿出可供狙击的场地，好在联邦虽然先进，但也没有先进到利用金属之外的物质修建建筑物。
只要离不开金属物质，凡岐就有可乘之机。
下班回家的中心塔人员无知无觉地穿过屏障中的几个人，等到有人扫描面部进入地下电梯，她们顺利来到中心塔内部。
这里比她们想象中的要空旷许多，除了一个提供打卡服务的机器，高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螺旋型楼梯盘踞在一层楼空间的正中心。
上上下下的人们格外拥挤，像流水线，黑压压的人潮看上去和蚁群没有区别，但凡岐也清楚，这些人和外面随处可见的“蝼蚁”不同，就算同为蚂蚁，工蚁和蝼蚁也是区别格外大的。
面对着如此多的人，廖莘则是面色沉沉地皱起眉，中心塔的人流量如此多，这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可是不是，人多得有点异常呢……
第99章
“啊……外面雨下得也太大了。”穿制服的人员站在监控同步显示屏前, 可以清晰看到中心塔外地下入口附近的景象。
尽管电梯出口两边的墙面就挂着共用伞，但雨势这么大，打着伞也避免不了地被淋湿,想到这里,中心塔人员一边整理着桌面繁乱的数据单,声音低低地和同事发牢骚, “搞不懂，明明今天也没什么工作了，怎么突然延长加班时间了，昨天也是这样……”
“嘘，小点声。”同事看了看周遭，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然后从办公桌的隔板前探出头，安慰一般隔空抛给她一颗糖，“提提神，马上就结束了。”
这几日无缘无故的, 财团高层经过商议一致通过了加班时间的调整方案, 原本的九点半后调至十点半。
不仅如此,不同时间段都有普通员工值夜，轮换着确保中心塔一直有人在，惹得财团到处都有人怨声载道。
当然，抱怨的人中不会有高层和小领导。
乌托财团的高层对此的回复一贯简短而轻蔑，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你们不想干有的是人愿意接替。
毕竟中心塔的工作不是递个简历就能上任，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少人虎视眈眈盯着那些岗位。
凡岐听完了全程,大概也明白为什么都深夜了中心塔的人流量依旧如此大，恐怕是他们有所防备,故意调整成这样。
每一层都是人，按照原计划来，无论怎么谨慎，都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廖莘预想过所有的情况，并根据不同的状况提前做出了对策，因此反应倒也果断，依旧进行原来的计划，只不过就要麻烦谈尧在中心塔再多待一会了。
顺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往上走，中心塔每层都护卫有专门的联邦军虎视眈眈地盯着，数量从一层到上面的几十层依次增多，目测人数将近有将近一千名。
饶是她们身怀异能，一次对付这么多人还是不太可能的。
但廖莘这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将守卫着中心塔的联邦军全部击败，古书上都说擒贼先擒王，她们真正在意的只有财团领袖的芯片。
那天从中心塔离开后，留乐她们一致怀疑财团领袖拥有的芯片才是控制联邦军的关键，作为诱饵主动交付给她们的芯片或许也起到一定作用，但真正的命门一定还是掌握在那个首领手中。
“安全最重要，你们多注意一些。”凡岐说着，眼风扫过从她们身旁经过距离仅剩半米的到处巡逻的联邦军。
越往顶层的方向走，联邦军的数量越多，凡岐现在可以感受到周遭金属含量的存在，准确来说，是明显察觉到有某种与金属操控能力产生共鸣的东西在吸引、招唤着她。
凡岐仰起脸眯着眼睛观察了会，说：“我大概知道操作室在哪里了。”
此言一出，其他两个人皆是看向她，等待她的下话。
凡岐：“十七层或者十八层。”
对此，廖莘并不惊讶，“可能是那里的能量共鸣感最强，我们直接过去吧。”
在屏障的遮掩中，三个人继续爬楼，不得不说，中心塔的这种设计模式有点费人的腿，一口气爬到十几层足够消耗干净普通人的耐心和精力。
越往上面走，这种感知越强烈，隐隐化作蓬勃的能量积蕴在体内。
终于，停留在第十八层时，凡岐完全确定这里就是电力机房，厚实的全封闭式大门挡住她们的去路，门扇上刻印出一个硕大的电符号：机房重地，闲人免进！
门紧闭着，没有任何人进出，就连形形色色路过的员工们也是目不斜视地直接约过机房所在的这一层，继续往楼上走，亦或是匆匆忙忙地下楼。
不断有人经过，根本找不到机会破开门，再说了，这层没有联邦军看守是不太可能的，凡岐都可以想象到她们打开门的那瞬间，无数联邦军从里面涌出的场景。
突然，罩在她们身前的屏障颜色变得更加浅淡，随之波动了一下，像是能量被削弱一般。
谈尧神情古怪，说出自己的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联邦之后，我的能量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她看向另外两个人，问：“你们有没有相似的感觉？”
廖莘：“有。”
凡岐则摇头，说道：“我和你刚好反过来。”
多说无益，在这里耗费时间总不是长久之计，廖莘很快就做好决定：机房的操作台必须要破坏掉，联邦的商业电也一定要停，否则她费如此大的力气冒险潜进财团的核心领域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只有将电断掉，控制住整个联邦的商业用电，制造出大的混乱，联邦居民的目光才会集中地将目光投射到人类基地这个群体身上。
这是造势的好机会。
于是她叫凡岐独自守在机房这层静候，而她和谈尧去往上面没剩下几层的中心塔。
财团领袖应该还在顶楼，那里也极有可能是联邦军数量最多的一层，风险可想而知，但如果想拿到芯片，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他这个人。
可来到顶楼，发觉这里空无一人，甚至连普通员工都可以随意进出后，廖莘面色骤变，喊出一句“不好”，然后与谈尧一齐往楼下飞奔而去。
遭了，火力点并不在这里，那就只剩下……
与此同时，在机房门口蹲守的凡岐察觉到脚底的地面轻微颤动起来，她来不及反应，短靴下稳稳踩着的地板往两边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震耳欲聋的轰隆响声中，机房层连带着上面的所有楼层陡然坍塌，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瞌睡的员工被这番动静惊醒，惊愕的眼瞳里倒映出的是密密匝匝往下掉落的钢筋碎石。
“救命——”
“啊啊啊啊啊！”四周的墙壁开始摇落，齑粉灰尘荡起白白茫茫的粉状物，员工四肢发僵，被身边黑压压的人潮推搡着躲闪，往地下电梯的入口拥挤而去，却不小心踩到一截柔软的物体。
他浑身僵硬地低下头看。
宽大断裂的钢板之下，属于同事的整个身躯都被压在底下，只有露出的一条手臂，肌肉在条件反射地轻颤痉挛。
仓惶失措的呼救声、哭声，钢筋石板砸落到人类柔软身躯所发出的闷响，死亡的恐惧顿时如同满天潮水笼罩住所有人。
在这种危急关头，谈尧的屏障依旧顽强地支撑着，所以凡岐没有受任何伤，她撑着地在昏暗到看不清周围环境的宽阔空间起身，发现这里是一处被铜墙铁壁围成的禁闭室。
墙根突兀地竖起一扇敞开的小门，目之所及皆为黑洞洞的一片，寂静无声，呼吸间都夹掺有回音，仿佛是可吞噬掉一切的巨兽獠牙密布的大口。
她仰头往上看，原本掉落下来所经过的长而深的通道，此时已经被数根钢筋给层层叠叠横贯着堵住所有可能的去路，遮挡住所有的光线。
如果不是谈尧的屏障保护着她，总会有一根重达千斤的钢筋贯穿她的头颅，将她整个人死死钉在原地。
凡岐脑海里短暂地浮现出财团领袖的那张脸，廖莘说得没错，他确实和她们一样，不曾信任过彼此，并时时刻刻怀有将对方绞杀的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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