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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直黏在Beta身上，看着她拎着皮质手提箱走上位于中央的圆形讲台，曲起指节敲了敲传声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好。”声音平静而沉稳，透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却最能让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Alpha天之骄子安静下来。
人都慕强，这种情感在Alpha群体里表现得尤为明显。因为她是白炽，是学院排得上号的天才，哪怕她是个Beta ，而且没什么家世背景，凭借气场也让人不自觉产生认真听的念头。
“今天蒙德老师有项目需要跟进，所以这节入门操作课由我暂时给大家代理。”
原来是代课老师，银川律松了一口气。但就算是代课老师，也还是很……特别。
不是插在瓶中、供人欣赏的鲜花一样的特别，而是在灭绝生物鉴赏展里走过个弯道，全息影像的雌豹猛然朝脸扑来的特别——是风裹挟生命力在呼啸而过。
那双灰眼睛像是瞧了他一眼，又像是没有，但银川律听到她带着笑意说接下来的介绍：
“鉴于不是所有人都听说过我，所以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白炽，是你们同级航天方向的同学，目前已经拿到机械操作资质——所以别担心我的教学质量。”
除了之前出言调戏O的A，其它人都很给面子的哄笑起来。
“好了，废话不多说。”白炽正了正神色，看起来真有几分唬人的严肃：“我们开始上课吧。”
打开手提箱，里面搭载的设备组装系统带着白噪运转起来。教室以讲台为中心座位环形围绕，白炽能看到每个学生设备运行状态，眼见那位O同学顺利打开设备，应当是有一定基础的。
学校之前就想订购能承载完全全息环境的设备安装在教室，不过因为经费上的一些问题还未通过全部审批流程，只能让学生带小型设备先凑合着上课。
箱子里面是一副手环，戴上就能在全息环境里指挥工具，白炽给这群新人示范了下如何扣紧手环，然后让所有人戴上耳麦。
她说话，声音如同站在在众人旁边。 “开始了。”
黑色全息环境如深空夜幕般自视野最上方遮盖而下，银川律有些紧张，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就看到一堆零件出现在自己面前。
极暗环境中的金属零件像自带打光，律握住工具，尽管努力说服，大脑还是不太能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实的——他在地下城接受教育一向以实操为主，这种形式还是第一次见。
尽管看不见其他人，但银川律总觉得别的同学或许已经开始了。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抓，明明东西也没抓住，手上便出现了顺位第二的工具。
律努力忽视手上的空荡感，一面回忆他在机械操作手册上记下的内容：进行重新组装第一步前，应当先检查是否有危险材料还未断开链接。
他二指放大，将那堆零件拖到自己面前，想用探测笔先进行断点检测，因为实在不熟悉全息操作力气过大，探测笔就这么从手里滑出，重力作用下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银川律：“……”真是失策了。
在试着将探测笔拉回来时，探测笔在地上晃了晃，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这当然不是笔仙显灵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有人帮他捡起来了。
这种环境下能进入别人全息系统的也只有一个人，虽然这么想，银川律觉得自己在叫她名字时喉头还是免不了一紧：“白炽老师？”
“嗯。”笔自己跳回他手里，声音像引航灯塔般在不远处响起：“还有什么问题吗？”
律看不见她，他又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她：“……没、没什么。”
对方好像真的相信了，因为她好一会不说话，估计去指导另外一个同学了。银川律将零件拆解，再重新按要求期望的功能组装，工程比他想象的要简单些，但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
试探着再喊了一声：“老师？……白炽？”
过了几秒，白炽回答他了，银川律这才发现在这一片漆黑的全息环境下，代表白炽说话的那个光点悬浮在幕布上，像嵌在夜空中的一枚星子：“有问题？ ”
律有心想找些问题向她请教，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律做到一半的成果，没什么问题，因此不吝鼓励道：“目前做得挺好的，继续加油。”
问问题的计划破灭，银川律有些挫败：“不，我只是想知道……那些A会找你麻烦吗？”
白炽顿了顿，似乎不理解Omega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几秒后，她的语气冷淡起来：“上课的时候还请不要问私人问题哦，同学。”
所以白炽是有点生气了吗？也是，他应该更注意点分寸的，即便其它同学听不到，他也该在对方作为代课老师时保持应有的距离，至少别在这种场合问私人问题……银川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虽然在做事，脑子却像被扔进离心机，在旋转中把所有有用部分都甩出去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银川律不敢再多言语，只好闷头先处理手上的任务。上手花了些时间，熟悉后进度明显加快不少。在白炽宣布课程到此结束，大家可以提交本堂课成果时，他总算赶着最后的几个提交了上去。
白炽正依照提交顺序给所有人评分，等到他时， Beta抬起头，微微笑了下——她也许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律猜想着，指尖无意识掐住了手掌。
“同学，虽然你在系统上没有报这门课，但我还是给你一份成绩单。”白炽在电子投影打分者那栏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刚柔并济，倒是和这个人十分贴合。
到学生名字那栏时，她再次望向他：“不好意思，你的名字还没有问……”
他想过，银川律这个名字从她嘴中说出定然动听，必如银色川流敲击河石那般抑扬顿挫。
但眼下，他只有不可言说的出身，还有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假身份。
Omega低头，在姓名栏空白处点了点：
“我叫宋玉，您签这个就好。”
第54章
下课后，白炽叫住银川律。
Beta递来好友申请，社交账户名字起的也朴素，直接是通用语里白炽的拼读：“我们加个好友吧。”
“你是对机械感兴趣？还是以后想从事相关职业？”
银川律抑制住内心激动扫了她：“……都有的。”
白炽点点头表示大概了解。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学院对于ABO性别和其社会分工的固有歧视，有时遇见这样的Omega，她倾向于助其一臂之力：“之后可以把课表发我一份。”
Omega啊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呆，但答应的很好：“哦、哦，好的。”
“如果有重合的课程，你可以和我坐。如果是其它课，我会让我的朋友帮忙盯着——这样就不用担心Alpha了。”白炽抛接全息手环，语气中听出一点无奈与失落：“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在没能力改变前，我们也只能对它稍稍顺从。”
银川律心一抽，他在白炽身前站定，声音轻柔得像太阳下的水波。
“我觉得，这个世界倒该因拥有您而欢欣。”
……
“你要白炽的课表？”躺在豆豆沙发上给自己涂指甲油的Omega停了动作，十分好奇探出半个头：“好办倒是好办——她在学院人气受欢迎的，但是我能知道原因吗？”
“你不会喜欢上她，打算追一追吧。”Omega因为这个设想差点把指甲油涂出去，索性收了工具专心劝这个坠入错误情网的可怜人：“那我可要劝你别想，Beta可是最不解风情的一类人了。”
“之前有Alpha想跟白炽告白，在喷泉女神那摆了一大片花海，香味远远就能闻到，可谓花了不少钱呢。”他叹口气，仿佛真心实意为那浪费的花感到可惜：“我没听说白炽出自什么大家族，也许就是凭成绩被录取的，你猜怎么着？她可一点不给学院这些富贵A面子。”
“人下课露过，看到这阵仗就走，怎么喊都喊不回来。”说到这里， Omega眼角都快笑出泪花。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问她是不是不喜欢Alpha ，结果听到白炽说——”
“不是不喜欢Alpha，是Alpha、Beta、Omega都不喜欢。”故事讲完，他往沙发后一靠，在远程点餐系统上给自己来了杯酒。
“所以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个心，长得好看还聪明算什么，大木头就是大木头，不可能冒出绿芽来的。”
银川律乖乖坐在旁边听他讲完来龙去脉，冷不丁问道：“所以你也追过白炽吗？”
蛇打七寸，刚喝上百香果西柚酒的Omega险些把酒喷出来。
“咳咳咳，”他努力维持O该有的端庄，哪怕银川律给他拍背也没拦住一记眼刀：“就你敏锐行了吧！”
“我这完全是以过来人的姿态劝你，不听就算了，怎么还揭人短呢？”眼见O有恼羞成怒的态势，银川律拿出杀手锏。
“我没有喜欢她，只是有课表后上课可以协调一下……你知道有些A对我上他们课这事不是太客气。”
律低下头隐去其它心绪，看起来只有这件事他真正关心一般：“她主动提出帮我——是个很好的人。”
警报接触，O轻哼一声：“我早就猜到了，她就是个烂好人。”说罢挥挥手，示意事情就包自己身上。
“我给你发一份就成了。”
银川律如愿以偿拿到了课表，如他所想，他们好几种课程都重叠在一起，但律没料到的是白炽还选修了艺术类课程。
为了更符合身份，律在去往悬浮城市前接受过一段时间的美术训练，眼下虽然画的像模像样，但对美的感知却实在有些堪忧。
老师在艺术界颇有声名，对学生还算和颜悦色，偏偏到律这里就唉声叹气起来。
“太工业化了。”她摇头，拿过画笔替他修改：“我们是人，不是人工智能或仿生人作画，画的和临摹的一成不变不是艺术。”
老师在虚空抓握几下，仿佛灵感就在手中。
“你要试着去抓住那种灵动的美。”
有道目光落他身上，银川律觉得后背都被这样的视线烫得热起来。他在老师专注改画间隙侧身往回看，白炽正一本正经地试图跟老师的步骤走，她余光瞥下这边画架拿画笔的架势好像在批阅文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然而从她落在画板上的力道和角度看效果可能没那么好。律愣了下，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于是朝她轻快眨眨眼。
“需要帮忙吗？”他放缓说话的速度，用口型试图让白炽明白自己的意思。
白炽今天穿起浅绿色运动装，阳光从窗外倾倒在她身上，近乎一半身体都沐浴在光明中。小臂肌肉线条分明，随着画笔触动收紧又放松，像极了战前神话里的阿尔忒弥斯——银川律突然理解了老师说的话，那种只能试着捕捉，让灵感暂时停留在指尖的感觉。
也是让人想用画笔描绘下这一切的冲动。
面对他伸出的援手，白炽礼貌勾起笑，但仍坚定摇头——她打算靠自己完成。
“白炽，别看了。”老师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边改画一边诚挚建议道：“你画得太抽象了，我感觉你不该报我这门课，应该去抽象艺术课看看。 ”
诚挚建议最伤人，银川律原以为她会因此丧失信心，没想到Beta没有半点伤心，把笔往画架上一搁正经道：“就是因为比较抽象所以才需要老师您的一点熏陶嘛。”
教室几个Omega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凑到白炽画架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杰作，她倒也大大方方站到旁边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大概没料到白炽在艺术上的造诣居然如此超群，几人看完之后都陷入了沉默，有个不忍拂她面子，硬着头皮道：“刚开始看觉得一般，但是看久后越看越觉得挺特别……”
“没关系。”白炽沉痛点点头。 “我知道挺丑的。”
当事人这么说旁人都没法替她找补，下课后大家四散离去，银川律看到Beta认认真真坐在座位上给那副抽象画上完颜色才准备离开。
他想同她说话的愿望太强烈，以至当事人都有预感，白炽装上画包在门口停了会，面无表情时Beta的灰眼睛总显出压迫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银川律向她快走几步，脑内已经迅速找好话题，不过最好说得漫不经心些：“我没想到你来上艺术课了。”
他看了眼教室里仍在架子上的抽象画，虽然早就发现她是少数几个不要画的人，但说出口时依然要带上几分惊讶：“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把画带走吗？”
“唔，因为确实画的不太好？”她如实回答，堵住任何被夸赞的可能。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报这个课只是为了放松，所以拿不拿走它对我来说差别都不大。”
“不过我看到你的画了，画得不错嘛。”白炽真心实意的夸赞让他耳朵一下红起来，没料到她完全是站在实用角度说出这番话的：“这个精度挺适合画图纸的。”
“你搞机械制造完全有前途。”
银川律为她的冷幽默闷笑起来，当事人没察觉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拉起背包就打算赶下一节课：“你一会有课吗？要不要一起走？”
如果旁人邀约大概是带着目的刻意接近，这话从白炽嘴里说出平淡如白水，和闲聊时谈起中午吃了什么没有差别。
偏偏银川律像喝了蜂蜜水一样高兴起来，他点头，轻快跟在她身后：“好啊。”
他们一同穿过学院景观花园，路过掬起一把泉水的真理女神，白炽扎起的发尾在前面晃来晃去，如果可以的话，律希望向女神许愿让这样的同行永不结束。
可惜美好时光素来短暂，他们一前一后同路没多久白炽就到了教室。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宋玉还跟着，她还是和他好好说了再见。
“宋玉同学，再见。”她朝他挥挥手，消失在半地下实验室大门后。
银川律在门口站了会，想起那副被丢弃的画，立刻急匆匆赶回去——幸好学院的打扫机器人没来得及清理，他小心翼翼揭下那副画，小偷一样把它“偷渡”回了寝室。
……
那天之后，银川律的眼睛总会追逐那个人的身影，他注视着她参加学院比赛拿到最高奖，看着她代表学院航天专业受到联合政府要员接待，看白炽在运动场上发丝飞扬，兴致来了冲观众席上为她应援的朋友来个飞吻——银川律固定着应援投影，脸一下变得比投影上的字还要红。
他作为朋友正慢慢融入她的社交圈子，虽然宋玉这副皮囊外貌普通，和白炽走在一起时总显逊色，银川律因此也受到过不少人明枪暗箭的嫉妒。
最严重一次是有人将一管浓缩Alpha信息素打翻在他身上，害他只能躲进厕所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易感期。但最后也是白炽找到他，为他注射抑制剂，是她安慰银川律，成为Omega从来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如果他想，Omega也可以在任何领域做自己喜欢的事。
如果学院生活就这么略有波澜地度过，他会守着朋友身份直至死去，白炽小姐会成为他不可接触但永远常亮的启明星，但很多事并不如人意愿那般发展，在某天早晨，银川律收到了一份来自反叛军的传递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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