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九方少庚的视野中,以他为圆心,整个相里氏主宅内所有修者的帕鞑ǘ,都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看到了。”
他冷声开口道:
“从东门闯入的那一行妖鬼共三百人,正与一名七境妖鬼汇合,同时相里氏一名八境修者,以及他率领的八百修者交手,这帮人应该是牵制我们的主力。”
“一名七境妖鬼,一名六境妖鬼,正带着一名四境修者向南苑移动,应该是绑走相里华莲的那帮妖鬼。”
“东门处,有一名八境修者、一名七境妖鬼,还有……一个三境小孩子,也朝着南苑移动。”
九方少庚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还有一个……是八境,哦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七境巅峰,就她一个人,正朝着西门的方向移动,这人是干什么的?是落单了吗?怎么会单独行动?”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钟离灵沼仍然不免为九方少庚的曜变天目所惊叹。
这是【势】与【术】的结合,九方家独门兵道之一。
这样能够掌控全场修者实力的瞳术,是任何上位者都会想拥有的能力。
只不过,就算给钟离灵沼这个机会,曾无意中得知九方家兵道术内幕的她也绝不想亲自修炼。
钟离灵沼的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指节。
“相垣,那个七境修者就由你解决,我会派我身边的两名七境与你同行。”
九方少庚蹙眉:“人手这么紧,就为一个落单的七境修者专门派人应对?”
钟离灵沼道:“顺便从西门出,必须夺回天音楼的控制权。”
九方少庚不赞同:
“就算没有外援,我们仍然有人数优势,还有无量海――只需要一鼓作气,就能压倒他们,你这样反而会分散力量。”
“你说的优势是一分,还是两分?”
钟离灵沼的指尖微微发白,神色凝重:
“这个即墨氏计划严密,有备而来,手中底牌应该不止这些,如果我们不增加人手,鲁莽轻敌,只等着这一千修者守住主宅,才更危险。”
九方少庚似乎也被她说服几分。
目送着相垣离开的背影,九方少庚翘着腿道: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即墨氏……能将你逼到这个程度,也是不简单,可惜今夜之后,这个即墨氏就不复存在了。”
钟离灵沼闻言,紧绷的手指一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浑身僵硬了许久。
“不过是个偏远边境的小族而已,”她缓缓靠着椅背,面冷如霜,“若非相里慎有私心,延误时机,也配与我交手?”
回想起方才相垣来报时提及的即墨氏家主。
即墨瑰。
奇怪的名字。
只能靠奇袭占据一时优势而已,这样的人,还不够格做她的对手。
“等相垣顺利出西门后,通知相里慎,让他不必消耗无量海迎敌……”
原本翘着腿的九方少庚忽然坐直了。
余光一直关注着他的钟离灵沼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四目相对,她听到九方少庚道:
“相垣的帕鳌…消失了。”
要么自封藕#要么身死,否则修者的帕骶不会消失。
相垣对相里氏忠心耿耿,唯有一个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钟离灵沼沉声道,“还有什么人在那边?你的曜变天目不是能监测到方圆半顷所有帕鞑ǘ吗?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埋伏――”
“没有埋伏。”
九方少庚愕然瞧着她,右眼瞳仁幽深如深蓝穹宇,倒映着钟离灵沼此刻瞬间空白的面容。
“那边,除了我们的人,就只有那个七境巅峰的修者在。”
一道紫电划破长空。
惊雷声在云层后翻滚,借着电闪雷鸣之际的一线强光,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相垣看清了眼前少女的脸。
――极平淡的眉目,唯有一双眼令人印象深刻。
那双眼中没有越级击杀一名八境修者的骄傲,她乌润如玉珠的眼瞳倒映着口溢鲜血的他,仿佛神台前垂目注视世间欲。望的玉像,悲悯又毫无动容。
“不甘心吗?愤怒吗?”
“前世我看着你亲手杀了阴山氏的人时,应该也是这样的表情。”
“今生你一无所知,我却仍要杀你,若是有怨,来世,尽可向我寻仇。”
什么……前世……什么……阴山氏?
相垣杀过的人有很多。
却不记得自己杀过阴山氏的人。
但他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
五指收拢,琉玉拧断了相垣的脖颈。
她起身看着眼前遍地尸骸,藕S屑馊翊掏锤新延,是琉玉方才以七境的藕#强行运转她前世研究出来的九境术式带来的副作用。
“――小姐!”
西门外传来了乌止的声音,从后面扶了琉玉一把,才令她不至于晕厥倒地。
乌止也是从小看着琉玉长大的家臣,此刻眼含担忧:
“解决太平城守卫浪费了些时辰,是属下来晚了,属下这就替小姐……”
铁骑看着自家满腔愤怒的统领拔剑拔到一半的动作顿住。
四下全是尸首,除了他们,没一个活人。
琉玉望着天空缓了一会儿,才道:
“不用替,都死了。”
乌止有点尴尬地收起剑,讪笑:
“以小姐的能力,的确是不必属下担心。”
“不,”琉玉略显苍白的唇弯了弯,“你能来,我很高兴。”
她望向乌止后方身骑黑马的铁骑。
“你们也是。”
众将虽不知为何小姐会突然这么说,但闻言还是齐声道――
“玄武骑愿为小姐效劳!”
狂风骤起,有雨点从苍穹坠落而下,落在琉玉的掌心。
少女转过身,望向身后重重院落的深处。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你们从踏入宅邸的同时,应该就已经被九方少庚的曜变天目发现了,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保留――接下来,我们要应对的恐怕是更可怕的对手。”
比如,在无量海的催化下提升至八境的一众相里氏修者。
一如琉玉预料的那样。
此时的主宅南苑内,手举酒盏,跪坐在一众下三境修者面前的相里慎,正面色悲戚地敬众人:
“今日诸君护佑相里氏,既是护着我的妻妾儿女,也是护着全族上下,我相里慎在此向漫天神佛起誓,诸君的家人,即是我相里慎的家人,诸君今日共克妖鬼,来日,我相里慎散尽家财,也必定保家人衣食无忧!”
二十名修者站在庭院内,受着家主叩拜,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是一片灰败之色。
寂静中,众修者沉默咽下了漆黑发苦的药丸。
几个院落之外,就是人与妖鬼激战中的战场。
但究竟谁是人,谁是鬼。
谁又能说得清呢?
-
鬼女:【救救救救救救命呀尊主!十万火急!真的很急!有五个八境追着我们!是五个!】
虽然琉玉早就告诫过他们,此行会非常危险,但实实在在被五个八境修者追赶时,鬼女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刺激的濒死感。
上一次与这些磕了无量海的人交手,还是在玉山的时候呢。
鬼女盯着相里华莲的侧脸,磨了磨牙道:
“真该死啊,研制出无量海的人,待会儿要是他们追上来了,就把你先掐死吧。”
相里华莲看着身后那些仿佛恶鬼的身影,也是面色发白,但还是强撑气势道:
“掐死我,你们就真的完蛋了,但如果你们跪下来跟我道歉,说不该用我哥哥的事骗我,我倒是有办法给你们指一条活路――诶呀!”
被鬼女揪头发的相里华莲惊叫一声。
“谁骗你啦!”鬼女没好气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你哥是真的死了!被相里慎害死的!我们的人都带着你哥的魂魄要去抄你家的仓库了,你醒醒吧你!”
墨麟孤身穿行在黑夜中。
因为琉玉的告诫,他不能调动藕#因此最多只能依靠高境修者的感知力,尽量避开散落在宅邸中相里氏修者前行。
墨麟:【等一会儿,我正在找朝鸢和朝暝,方才你们是在哪里跟他们分开的?】
鬼女:【?】
鬼女:【尊主!我们才是你的亲属下!!】
墨麟略过了这一条,视线落在鬼女不情不愿告知的位置上。
离得不太远。
翻过一道院墙,墨麟果然见到了被两名八境修者困住的朝鸢朝暝。
鬼女说他们俩是收到了琉玉的消息,要去寻琉玉。
但墨麟知道,这两人是偷偷跟来,琉玉根本不知情,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是想给鬼女等人断后。
“不必畏惧,这些服用无量海的修者虽然藕@┰鲋涟司常但术式运用上仍然是原本的水准,只要你们镇定下来,会找到应对的办法。”
朝鸢和朝暝齐齐看向突然出现在墙头的身影。
虽然容貌不同,但墨麟此刻没有伪装声线,两人立刻就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谁。
墨麟观察了两息时间,淡声道:
“朝鸢,不要一直护着朝暝,对方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故意牵制你的进攻,让朝暝在前面冲杀,待你调整好之后,他再退下来。”
“朝暝,你要躲在你姐后面,看着她为了护着你被这两个人当猴耍吗?”
带着三分真心,七分激将的话,顿时令朝暝身上的战意前所未有的澎湃。
朝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朝暝足下张开道家卦阵。
“离卦,覆灯火。”
朝暝并指捻诀,踩在离卦方位的修者毫不犹豫,立刻以哦艿值沧〕暝的离火。
八境藕:蔚群棋,朝暝的七境实力根本无法突破他的哦堋
然而就在离火即将熄灭的那一瞬――
离火如水流般缠绕在了朝鸢的那把刀刃上。
朝鸢眸色沉静,轻声道:
“五行缠流・九之式・离火缠。”
长刀随着少女灵动的身姿,掀起了一道磅礴刃牛离火化作一条火龙盘旋,朝着对面的两个敌人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去。
轰隆――!!
朝暝看着被朝鸢一刀劈穿的三重院落,难掩惊愕神色。
这一招,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
朝鸢看着朝暝的离火缠绕在自己的长刀上,满眼都是碰巧悟到新刀技后的惊喜。
她抬头看向墙头的身影,双鬟垂发的少女眸光闪闪地对墨麟道:
“今天开始,尊主比彰华公子好!”
朝暝连忙捂住他姐的嘴。
墨麟:?
所以以前在她心目中,九方彰华一直比他好?
朝暝忙道:“我姐脑子经常有点问题,尊主别往心里去――多谢尊主指点,要不是您,我们这次不死也得重伤。”
夜色中的妖鬼之主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就死的。”
他们若是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
朝暝顿时脸色惨白。
完了。
他要他们不得好死。
墨麟看了一眼南苑的方向。
“余下的八境修者都在南苑那边,应该是在保护什么,又或者……是掩护相里慎逃跑,去那边支援方伏藏他们吧,绝不能让相里慎活过今夜。”
话虽如此。
但正与相里氏主力迎战的山魈、揽诸、方伏藏以及乌止都觉得压力颇大。
“……人太多了!这些八境修者怎么杀不完一样!”
山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斩的人太多,血腻得连手上的刀都有些握不住。
他看了一眼南苑深处的方向:
“不销毁全部的无量海,那个狗屎一样的相里氏家主还能源源不断制造高境修者――这些人有病吗?被喂了毒药还能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啊!”
方伏藏嗓音困倦,拖着音调道:
“世族嘛,就算你不情愿,也有得是让你心甘情愿的办法。”
揽诸见他一副毫无斗志的样子,咬着牙问:
“负责销毁无量海的不是你吗?你在这儿,谁去销毁?”
“我要去了,你们能顶得住?”方伏藏斩下一颗脑袋,甩了甩刀上的血,“交给我徒弟了,相里翎给她引路。”
乌止面露喜色:“哦哦哦,那就好。”
只要别再增加八境修者,那他们还是能顶得住的。
“好个屁!”
揽诸破口大骂:
“他徒弟十岁!跳起来还没有我膝盖高呢!”
揽诸这话的确是夸张了,若让月娘知晓,怎么也得跳起来拍他的脑门。
此刻的月娘正在廊道上狂奔,身后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傀儡人被人砍掉了一条腿,正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月娘身上的御风符只剩一张,她不敢再用,身后那一群被她用师父给她买的兵道阵法困住的修者随时都会追上来,她跑得喉咙都要冒火,也不敢停。
富贵险中求富贵险中求富贵险中求……
月娘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闷头往前冲,身旁漂浮的幽蓝色魂魄还在给她鼓劲。
“月娘快跑,月娘快跑!等见到你说的那个琉玉小姐,我们就成功了!”
“跑……跑不动了……我觉得……我要看到我们燕家的太奶了。”
月光皎洁,廊道的拐角处。
一个浑身伤痕、仿佛血人的身影披着一身月色,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月娘去寻琉玉的必经之路上。
“太奶先不急。”
那人忽而抬起头,露出一张与月娘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先见你哥比较快。”
月娘被这道如鬼般人影吓得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倒在木质地板上,砸得舌头渗出铁腥味。
燕无恕毫无动容,缓了口气,他朝月娘渗出一只满是灰土鲜血的手:
“把你的芥子袋给我,月娘,别让我说第二次。”
第56章
一个时辰前。
从揽诸与方伏藏截杀下逃脱的燕无恕, 九死一生地回到了相里氏主宅。
主宅的混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当他发现相里氏已经被逼到将无量海用在自家修者身上之后,燕无恕的脚步踟蹰了。
钟离灵沼已向他发来数条玉简传讯, 他却不能在此时回去。
事态比他想象得要严峻。
相里慎显然已经有山穷水尽之相,而钟离和九方这两位贵人,敌方投鼠忌器, 就算有杀他们的能力,也绝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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