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底下的人呢?
无量海能喂给相里氏的亲卫,也就能喂给他们。
摆在燕无恕面前的唯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逃跑, 一个是立功。
逃跑虽能活命, 却断了前程,实不能取。
想要立功, 也只有两条路可走,最直接的就是加入那边正在对抗那个即墨氏主力的统领相朝, 但以他现在的重伤程度, 危险程度太高。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取巧之路了。
即墨氏如今还未能攻下宅邸,最大的阻力就是无量海。
他们一定会派人去销毁无量海。
果不其然, 潜伏暗处的燕无恕看到一行人绕道潜入了南苑神农寮。
他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去引开驻守此处的主力,另一部分――准确来说,是一个小孩,负责将神农寮内的无量海全都收入芥子袋带走。
燕月娘。
他的亲妹妹。
燕无恕有时总觉得上天不公, 让他如此天赋, 生于一个低贱平民之家。
但有时候, 又觉得上天不薄,不然怎么会在他跌入谷底时, 给他一个力挽狂澜的机缘?
“――不要!”
燕无恕摊开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现在……已是效忠于即墨氏,我不能把这个给你!”
月娘连滚带爬地躲到瘸腿的傀儡人后面,咽了咽口水道:
“哥,你让我一次,放我过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相里翎偏头看向月娘:
“原来是你哥哥?芥子袋里有疗伤的丹药,你想给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一种。”
鲜血顺着燕无恕的右臂一滴滴往下淌,他的胸前有被火焰撩伤的痕迹,是方伏藏的洗兵雨留下的伤。
他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审视着月娘。
她身边的那个透明的人影……感知不到帕鞑ǘ,像是魂魄。
唯有这个傀儡人值得关注一下,虽然瘸了条腿,但傀儡人没有痛觉,只管攻击,正常情况下尚且要谨慎,更何况他现在受了重伤。
燕无恕还是想让月娘自己交出来。
“即墨氏?从未听过的小族,钟离氏树大根深,你哥混得还算不错,你将这芥子袋交给哥,哥求灵沼小姐给你一个去灵雍学宫的机会,即墨氏能许给你的,钟离氏都可以许给你。”
他上前一步,地板留下一片血痕,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语调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你不是最想去灵雍学宫吗?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你都会偷偷看我从学宫里带回来的典籍,向我打听才冠玉京的宫正姬、千年不谢的瀛洲玉雨、名士辈出的灵雍仙道大会……今后,这些都可以由你亲自去看。”
月娘牙齿打颤道:
“……不用你替我求!我可以自己挣!你别挡我的道才是!”
傀儡人在月娘的操控下吱嘎吱嘎跳动,挡在月娘身前。
燕无恕眼底笑意森冷,唇角扯了扯。
“现在是你在挡我的道啊,妹妹。”
剑芒一闪而过,帕骶砥鹆枥鞣缛小
刑名剑诀・六之式・腰斩。
这是刑名剑诀中最具攻击力的一式,几乎是瞬间,挡在月娘身前的傀儡人就被他从中间劈开,露出勉强运转的木质齿轮。
即便如此,劈成两半的傀儡人仍执行着方伏藏给它的命令,左右夹击而上。
傀儡人吱嘎吱嘎:“保护月娘……保护月娘……”
一旁的相里翎眉头轻蹙。
如陀螺旋转的傀儡人周身帕骺癖,化作暗器朝燕无恕飞刺而去。
燕无恕脸色阴沉。
这就是他不想同傀儡人交手的缘故。
法家刑名之术以摧残精神意志而闻名,偏偏傀儡人没有痛觉,没有神智,只要藕瞬凰椋攻击就不会停止――这东西价值不菲,月娘哪儿来的钱买的?
相里翎看着招招皆是杀招的青年,又看向勉强站起的月娘。
“恕在下冒昧,那位真是你同胞兄长吗?”
月娘认真答:“真的,比金子还真。”
相里翎:不理解,但好像看到了世人的多样性。
趁着傀儡人争取时间,月娘撒腿就往约定好的南苑出口跑。
只要将东西交到琉玉小姐的手上,她就得救了!
然而当她终于跑到这条长廊的尽头时――
狂风咆哮,骤雨忽至。
在她视线所及的最高处,她心心念念的琉玉小姐,正在被数名修者围攻。
其中为首二人,正是钟离灵沼与九方少庚。
此刻这两人凝视着眼前的琉玉,哪怕眼前之人容貌平平,怎么看也只是七境修者,两人也完全不敢有任何的轻视之意。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即墨氏的家主,那个叫即墨瑰的吧。”
九方少庚上下扫视着琉玉,道:
“相里氏如何,与我们关系不大,把六百颗无量海和相里华莲交给我们,太平城和相里家就都是你的了,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钟离灵沼没有说话,仍在审视眼前之人。
她的身型,和阴山琉玉很像。
难怪燕无恕会那么说。
但,以她对阴山琉玉的了解,就算要伪装,她也会给自己捏一张漂亮脸蛋,绝不会像这样,撑死了也就是小家碧玉的模样,这不符合她的审美。
琉玉环顾着这两个久违的熟人,以及他们的二十多名亲卫。
在她的身后,丹髓和鬼女正护着相里华莲――也可以说是控制,毕竟相里华莲本身,就是行走的无量海。
如果被钟离氏和九方氏得到她,还不知要制造出多少今日这样的死士。
“好啊。”
琉玉笑了笑,原本平淡的眉目,在她脸上焕发着别样的灵动。
“诸位撤出宅邸,明日一早,我必将奉上。”
钟离灵沼面露冷笑。
“别耍这种小心机,这里没人是傻子,我们现在还能同你心平气和地谈,等我们耐心耗尽,就没这个机会了。”
如果她真的不是阴山琉玉,以她的身份能跟他们这样面对面交涉,已经是一种抬举。
琉玉抛接着手里的一粒石子,歪头道:
“那还费什么话。”
正和她意。
银月般的剑鞭眨眼便从钟离灵沼的腰间抽出。
滂沱大雨冲刷着那把由十九块昆吾玄铁所制,再由万仞丝勾连而成的剑鞭天机,在雨势中仿佛化身成了一条游曳在月色下的银龙。
九方少庚的右眼碎裂出一道道冰痕。
琉玉心底觉得好笑。
嘴上说得那么拽,实际上这两个人分明恨不得一上来就使出必杀术式,把她弄死才安心吧。
他们的确没有打算留手。
方才此人以七境实力,在同一时间单杀了实打实的八境修者相垣,以及相垣身边的好几名六境修者,他们至今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
必须速战速决,一招制敌――
两人瞬时释出的磅礴帕鞅却丝谭缬旮急,以一种恐怖的气势四面八方碾压而上。
风暴中央。
发丝与衣袍纷飞之中,阖目捻指的少女在即将被碾碎的一刻蓦然睁开眼眸。
她眼瞳浓黑,如蓄势待发的野兽。
“咒禁・十二经之海。”
随着少女此言落下,周遭风暴有片刻的凝滞。
钟离灵沼瞬间瞳孔骤缩。
紧接着,山呼海啸袭来的帕髟谡庖凰布湟阅岩灾眯诺乃俣饶孀、倒退,仿佛山巅云海,在不知名的力量之下翻涌流淌,直至顺着释诺氖二经倒灌回藕!―
有两息的时间。
钟离灵沼与九方少庚都感觉到了一种藕1环馑的恐慌感,灭顶而上。
底下追赶而来的燕无恕看着此景,顿时回想起了当初在太平城见到的那名与方伏藏交手的修者。
就是她。
当日他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即墨瑰。
但她今日的咒禁术式应付的并非一人,效果显然比当日削弱了许多。
就在少女凝出一把石头剑,斩杀了七八名修者的同时,钟离灵沼与九方少庚也摆脱了咒禁的压制,藕D诘纳胖匦掠慷全身。
十名修者已死在她手下。
琉玉转头对鬼女道:
“余下的交给你!”
不必她说,鬼女已放出鬼蛊,黑漆漆的虫子密密麻麻覆压而来,余下的亲卫皆露出惊惧神色。
“就是这个,”钟离灵沼面色凝重,“她就是用这个杀掉相垣的。”
七境巅峰的实力与八境已经差距不大,更何况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有这种能力,奇袭对手,以她方才石剑的威力,做到瞬杀八境修者并不困难。
钟离灵沼不再有任何犹豫,甩出剑鞭天机:
“天机剑・八之式・龙蛇起陆。”
剑光化作银线交织成轮,带着凛冽刃风砸向琉玉的面门。
琉玉侧身滚过屋檐,所过处废墟坍塌无数,紧逼着琉玉在雨幕中的身影,但凡她稍慢一步,便会被这把能够伸缩自如的剑鞭搅成碎片。
月娘愕然望着这一幕。
这就是真正的修者,是高境修者间的交锋。
“你的主人要完蛋了,月娘,还不将东西交出来吗?”
身后响起燕无恕气喘吁吁的嗓音。
大量的失血令他脸色惨白,肺部如漏风的风箱。
相里翎凝眸道:“若不及时治疗,你也快完蛋了,你二人本是同胞兄妹,理应相互扶持……”
“滚。”
燕无恕面无表情地穿过相里翎的魂魄。
他一把揪住月娘的衣领,伸手去抢她腰间的芥子袋。
月娘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上去。
三境修者也是修者,这一巴掌扇得燕无恕脑子晕眩,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月娘赶紧又朝鬼女的方向跑。
还没跑两步,燕无恕又从后面把她摁倒在地,不轻不重地揍了她一拳。
“松手。”
月娘脸颊迅速肿了起来,死死拽着芥子袋,直勾勾地瞪着他。
相里翎见月娘一个小姑娘如此努力,连他也面露心疼之色,蹲在她身旁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松手吧。”
“不松!”
月娘含含糊糊的声音里有不甘心的哭腔。
“凭什么又得是我让着他!凭什么!我不让!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总是我在让着他!”
长辈们的精心培养。
去灵雍学宫修行的机会。
她好不容易替自己挣来的前程,也要因为与她哥效忠的家族敌对,而去成全他吗?
相里翎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看向燕无恕:
“身为兄长,应该保护妹妹,谦让妹妹,凡事以妹妹为先……”
“凭什么?”燕无恕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能变强,自然可以庇护她,但她要想踩在我身上飞黄腾达,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那为什么人家就心甘情愿!”
月娘死命咬了一口燕无恕的手臂,咬得出血也不见他松手。
“这个哥哥就愿意为了她妹妹不受相里慎威胁去死!同样是哥哥,为什么我哥不是他!”
相里翎挠挠头:“这个……”
“那你就下辈子投胎去当他妹妹吧。”
燕无恕冷声道。
他终于从月娘的手中夺过了那个芥子袋。
拿到手了。
燕无恕转过身,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危险的战场。
“月娘!”
身后传来了相里翎的惊叫声。
燕无恕正要回头,迎面而来的却是拳风凛冽的一击重拳。
砸塌了一片院墙的燕无恕在废墟中咳出了一大滩血。
浑身灰土的他勉强抬头,只见那个与他有三分相似的妹妹缓缓朝他而来。
她的身上,缠绕着五境修者的帕鳌
“你……”
没等他说完,月娘又迎面给了他两拳。
燕无恕口中鲜血喷涌,眼看着月娘从他手中抽走了芥子袋。
她服下了无量海。
“……燕月娘!你有病吗!”
燕无恕从喉中挤出了一声满怀愤怒的吼声。
不知是因失去了立功机会而狂怒,还是在为月娘居然如此愚蠢地服下无量海而生气。
月娘在洗劫神农寮时,就偷偷藏了一颗架子上的丹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会真的用上。
“呜哇……”
月娘突然嚎啕大哭。
“都怪你!我要死了!是你害死我的!我死了以后见到娘,一定要跟她告你的状!”
她一边哭着,一边朝鬼女所在的方向转头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相里翎甚至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这个小姑娘……和她哥其实挺像的。
又狠,又疯。
正想着,相里翎追上月娘的步伐,正对上前方人群中,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眸。
相里翎蓦然愣住。
“华莲。”
他轻唤着妹妹的名字,语调似叹似惋。
“我死了,没有什么能束缚你了,救救他们吧,我知道,只要你想,你一直什么都能做到。”
相里华莲眼中泪如泉涌。
-
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是琉玉被剑鞭甩到地上的响动。
“啧,”九方少庚眉头紧蹙,“还是没见血,你怎么回事?”
钟离灵沼居高临下地瞧着灰尘纷飞的方向。
“急什么,她若只有这点本事,见血是迟早的事,真要是那样,也用不上你的曜变天目了。”
废墟中有响动传来。
少女缓缓从碎瓦断墙中站起,她连身上的灰土都没心情理会,一双眼眸紧紧盯着九方少庚的手腕。
他的手腕上……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她一靠近九方少庚,就感觉体内的帕鞅凰腕上的手链搅乱,脑海深处传来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但看九方少庚本人,似乎又对此并不知情。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钟离灵沼似乎有些失望。
同为七境巅峰,她能敏锐感觉到方才交手之时,对方对帕鞯恼瓶亓γ挥兴想象中的那么强。
能单杀相垣,应该也是靠着她的咒禁术式,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她举起手中剑鞭。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会用石头作为炼诺亩韵螅烤退阍偾睿难道连玛瑙岫玉都买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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