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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松庭【完结】

时间:2024-09-19 14:33:26  作者:松庭【完结】
  九方彰华漠然看着不远处那对身份殊异的道侣。
  他不觉羡慕,只觉荒谬。
  琉玉绝不可能与那个妖鬼这般亲昵。
  即便她对妖鬼和平民都有恻隐之心,但那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心善而已,她喜好美丽,天生尊贵,又怎会允许那些低贱之物弄脏自己奢丽的华服?
  她与他才是同路人。
  待九方氏愈发强盛,再不必畏惧妖鬼长城那一端的势力之后,她迟早还是会回到仙都玉京,重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隔着朦胧夜雾,洛水之畔芦花似雪,墨麟捕捉到了他眼底那片独属于世族子的淡漠轻慢。
  这样的眼神,他生来已经见过无数次。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早已习惯。
  只是当他垂眸对上琉玉的眼眸时,胸腔中却有一股冰冷的火焰灼烧。
  他可以忍受这样的轻慢鄙夷,却无法忍受琉玉与他同样承受这样的目光。
  他必须更强。
  才能不让自己,成为世人轻视她的一个理由。
  虚落在她肩头的手臂收拢几分。
  从榴花树下经过时,九方彰华温声道:
  “九方家有医师随行,若有需要,彰现在就去唤医师前来。”
  墨麟没有说话。
  但琉玉确信,他就是现在只剩一口气,也不会想让九方家的医师来给他治病。
  “不必劳烦。”搀扶着墨麟的琉玉道,“即墨氏自有医师,我出来之前就已让人备好药物。”
  九方彰华这才意识到,她今夜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与他闲话,而是亲自来接这个妖鬼。
  如今平民百姓之间,其实偶有人族与妖鬼通婚者。
  不过数量少之又少,更何况她这样的世族身份,即墨瑰身边的这个妖鬼,不少世族都猜测是她是看上了此人的强悍实力。
  “原来如此。”
  九方彰华也没有强求,又道:
  “今日龙兑城外,林郎出力良多,申屠氏做东,欲宴请即墨氏诸位,也是妖鬼长城一带的各家世族的心意,不知即墨小姐与您的夫郎可否赏脸光顾?”
  听到他说出夫郎二字,九方彰华明显感觉到这个血淋淋的妖鬼朝他投来一道古怪的视线。
  他很难形容。
  但应该是愉悦的情绪。
  “当然。”
  即墨氏横空出世,自然少不了这些觥筹交错的应酬,琉玉没有退拒,应了下来。
  但其他的闲话就不必了,与九方彰华告辞后,她立刻扶着墨麟回到了客舍。
  客舍内,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还好,基本上都是外伤,”相里华莲搭着墨麟的脉,眉心并未松开,“不过失血太多了,必须好好修养,而且伤口有残余的帕鞲阶牛每一道伤口都需要好好清理,否则不容易愈合。”
  琉玉颔首应下。
  鬼女朝外张望了几眼,问:“山魈呢?”
  “让他带着剩下的人先进驻龙兑城了。”
  墨麟嗓音有些哑,言简意赅地答:
  “夜长梦多,人进去了才能安心,而且山魈他们也有负伤,就近医治更方便。”
  琉玉抬眸扫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就近医治?”
  月娘的脑袋不知从哪里挤进来,很有眼力见地道:
  “当然是担心小姐,舍不得和小姐分开太久啦。”
  “哪儿都有你,”方伏藏一把将她抓到后面去,“课业做完了就去睡觉,怎么天天睡觉都让人催。”
  慕苍水摸了摸月娘的头,对众人道:
  “既然并无大事,就都散了吧,也好叫郎君早些上药休息,别的事,明日再谈。”
  虽然拿下龙兑城后还有诸多事宜等着商讨,但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散去后,内室重归静寂。
  琉玉多点了几盏琉璃灯,照得内室明晃晃的,他负伤的状态本能地令他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亮,身上肌肉因戒备而缓缓收紧。
  但望着她点灯的背影,喉间又莫名生出了几分难忍的渴意。
  “你要给我上药?”
  琉玉正在拿桌上相里华莲留下的药。
  相里华莲虽说通晓医道药理,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贵女,也没有多少替人处理外伤的经验,故而还是将上药的事交给了琉玉。
  “当然,不然就只有去请九方家的医师了。”
  琉玉端着托盘在他榻边坐下,问: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墨麟微弓着背脊,长臂搭在双膝上,静静地在灯火下望着她。
  他身形高大,即便这样坐着也显得肩宽腿长,似庞然之兽,但这个庞然之兽,此刻却将白日在外人面前的暴戾与凶狠全都藏匿了起来,神色却好似乖顺的犬类。
  “我自己来。”
  琉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身上的伤看上去实在狰狞,血和衣襟黏在一起,让她有些不知从何下手,更怕自己下手没有轻重,反而加重了他的伤势。
  “你舅舅那边,你不必担心。”
  他缓慢地解开衣带,一点一点地褪去外袍。
  “虽说因为要演完这场戏,免不了伤到你舅舅,但我只挫伤了他的手臂和胸口,胸口的伤我有分寸,看似严重,其实只伤到皮肉,未及肺腑,也多亏你舅舅配合得好。”
  南宫曜常年待在王畿,这是墨麟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九境之内第一人。
  若不是因为这是一场戏,他暗暗在心中衡量过,申屠驰加上压制实力的他,最多也就同他打成平手。
  如果是没有克制实力的他呢?
  墨麟也不确定,他们同为九境巅峰,若不大开大合的打一场,恐怕他们自己都难料胜负。
  “我知道,你回来之前我已收到舅舅的传讯,说他带着檀氏部曲已经退至雁绝城,明日就会让副将带着部曲返回仙都,他再来与我们相见。”
  琉玉对这个舅舅的印象其实并不太深。
  自她出生后没多久,南宫曜就已经驻守王畿,就连逢年过节也鲜少回仙都玉京与他们相聚。
  她问起原因,南宫镜只告诉她,帝主身边群狼环伺,稍有不慎,宗室、世族就会将年幼的少帝挟持,成为他们把控大晁的傀儡。
  所以南宫曜必须镇守王畿,守住天下觊觎帝室的野心
  “但很奇怪,”琉玉微微拢起眉头,“当日与五叔祖谈及此事,他也说只是走一个过场,好好筛选一个信得过的家臣来就行,没想到最后来的竟会是我舅舅。”
  未免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了。
  好在这次申屠氏派出的是申屠驰这个九境修者,否则这场戏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圆上。
  “等见到他,疑惑自然就能解开。”
  琉玉点点头,再抬眸时,正对上他皮开肉绽的背脊。
  墨麟感觉到身后呼吸一滞。
  隔了两息,他才感觉到身后的少女有了动作。
  带着些微凉意的清露冲洗着伤口上干涸的血,还有在地上避闪时沾上的尘土。
  墨麟以为她会不太熟练,就像当初她替九方彰华上药时那样,但一块块沾血的棉布换下,他也没有感受到多余的疼痛。
  这才恍惚记起,她前世流亡时也受过不少伤,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自己替自己疗伤。
  他偏头,反过来安抚她:
  “……妖鬼的复原能力比常人强数倍,就算不处理,也很快会好,没那么严重。”
  少女低低地嗯了一声。
  等她终于将表面的血污清理干净,看到那些纵横的新伤底下藏着的旧伤,她只看了两眼,就不得不挪开视线,借整理托盘上的棉布和药瓶平复情绪。
  “拿下龙兑城后,我们恐怕要先消化一段时日,龙雀城多荒地,适合开垦种植,太平城富庶,是我们最大的财源,龙兑城虽是地势重镇,但城中世族不少,对妖鬼恐有排斥,如不徐徐图之,恐会召至民怨。”
  墨麟也知道这点。
  人族敌视妖鬼,妖鬼在这样的敌视下,忍一时可以,但绝不可能长期隐忍而无怨气。
  一旦双方生出怨气,相互仇视,甚至进一步发生冲突,所谓的妖鬼与人共治,反而会成为动摇他们根基的隐患。
  “就按照慕婆婆所言。”
  墨麟的脑海中浮现出卷轴所书的国策。
  “建仙道院,开科试。”
  国策所言,仙道院一为培养更多听命琉玉,而非听命于世族的修者,二为让妖鬼忘掉自身属于邪魔的血脉,而潜移默化融入人族的身份。
  至于开科试,更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如今天下选才任官,无非是由中正官品评各城人物,按家世、行状来定品,再送往王畿选官。
  看似有根有据,实则尽由世族把控,欲掌一城,只需令其中的世族臣服,送一笔钱财入王畿,城主任免皆可由其自己做主。
  慕苍水认为,世族衰微,乃至整个大晁衰微,这种制度便是根源之一。
  但就像一颗腐朽的大树无法砍断自己腐烂的根系,一旦砍断,自身也就断掉了最后的养分,世族哪怕知道这点,也改变不了。
  唯有从头开始,重新打下一个根基,纵然开头艰难,但只要根基牢固,不愁有朝一日不能枝繁叶茂。
  琉玉有些出神地想起慕苍水所书字句,既有些叹服,又隐隐有种肩负重担的惶然不安。
  她起初,只是想救阴山氏。
  到底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琉玉有些好奇,问他:
  “那卷轴那么长,那么晦涩,我看起来都有些费力,你怎么看懂的?”
  “看不懂可以问,她似乎也很乐意给我解惑。”
  墨麟低垂着头,将背脊交给她,滴落的汗水在锦衾上洇成一片深色。
  琉玉抖药粉的动作更轻了些。
  “那不是更累了,慕婆婆什么都好,就是一提到这些话题,能滔滔不绝的说几个时辰。”
  她在灵雍学宫时不管文试还是武试都是第一。
  就连她都觉得累,可想而知,这些事复杂到什么程度。
  然而当她的手臂握着纱布绕过他伤口,替他打好结之后,他却捉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
  “不累。”
  为了与她站在一起,怎么会累。
  琉玉从他幽深缠绵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意味。
  墨麟吻够了她的手指,才道:
  “就是有点饿。”
  琉玉这才想起,他打完仗就忙着往回赶,恐怕的确什么都没吃,起身道:
  “我去让人给你备点吃的。”
  “嗯。”
  其他人估计都已歇息,琉玉没去惊动旁人,自己去了膳房,本想着就在膳房等一会儿,却突然反应过来――
  平日墨麟哪里舍得使唤她做这种事,就算饿也肯定不会让她跑这一趟。
  果然,等她折返回院子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被他用势包围了起来。
  “开门!”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墨麟喑哑的声音。
  “再等等。”
  琉璃灯被吹熄了几盏,但琉玉仍然能从些微灯影下,看到倒映在窗上的影子。
  是他的触肢。
  她这才意识到,他压制实力与申屠驰交手,用不了无量鬼火,只能用触肢强行迎战,伤得最重的怎么可能是身躯。
  “你开不开,”琉玉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再不开,我今晚就去鬼女的房间睡。”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
  “不只今晚,我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会让你进我房间。”
  倒映在窗户上的触肢似乎扭曲了一下,但阻拦她的势仍然没有收回。
  琉玉只得祭出最后的杀招。
  “好,你不让我进去,我今晚就去住九方彰华的院……”
  嘎吱一声。
  紧闭的房门被一条蛇尾拨开门闩,透出一条缝隙。
  琉玉冷着脸一把推开房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伤药的甘冽气息,一瞬间占据了所有的嗅觉与视觉。
  视觉。
  纵然房间里的琉璃灯只剩下一盏,琉玉也能看清遍布内室的肉块。
  带着粘液,蠕动的,融合着的肉块,浸在血泊中,断面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正在不断的生长着,重组着。
  琉玉蹲下身,用冰凉的指尖触碰了一下。
  有一种奇异的柔软和温度。
  是人的体温。
  “不想看就闭上眼。”
  床帏后传来低低的喘息声,只听嗓音就能感受到所忍耐的痛苦,和此刻呈现在琉玉眼前的可怕景象不同,像受了伤的小兽躲在暗处,用虚弱的声线阻拦旁人的靠近。
  “很快就好。”
  琉玉抱膝蹲着,看着那些脱离他身体的血肉一点点重新融合,轻声问:
  “每次受伤,都要这样吗?”
  她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
  墨麟沉默了一会儿。
  “嗯。”
  “只有你会这样,还是其他妖鬼也会这样?”
  又沉默良久。
  “寻常妖鬼体内只有妖呕蛘吖牛无需如此,但我体内藕M时存在这两种牛一旦掏空藕#这两种啪突嵩谖姨迥诰脉中失控,相互冲撞时,肉身也会被帕髯粕铡!
  “所以需要将体内灼烧的腐肉剜去,再重新融合。”
  他与申屠驰交手时没有用任何术,只是用最纯粹的行欧绞接Χ裕就如清谈时的兵人那样。
  因此对藕5南耗也格外大。
  墨麟看到一双洁白的绣鞋出现在床尾处。
  一路行来,鞋面沾上了血水。
  他缓缓抬眸,望着琉玉的模样,一时喉间干涩,哑然失语。
  顿了顿,冰冷滑腻的蛇尾圈住琉玉的腰,将她从那一地血泊中带了出来。
  暗绿色的眼眸映着一点微光,像盛着粼粼湖水。
  他用指腹轻轻擦拭她湿漉漉的脸,轻叹:
  “……早知道,我就晚点回来了。”
  从前他想,要是能有一天能让她替他落泪,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可真见到她替他落泪,他又想,就算是真的快死了,凭着这滴眼泪,这口气他也绝不能咽下去。
  “你不回来都行。”
  琉玉看着他的触肢一点点重组,愈合,变回正常的模样,沾着泪水的睫羽眨了眨。
  “就你这样受了伤就躲起来,迟早有一天被人趁虚而入,你死了,我就回仙都玉京,找一个比你更好的夫郎――”
  墨麟听不下去,堵住了她的唇舌。
  这样柔软的舌头,为什么说出来的话会那么锋利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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