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从一段复杂的关系里脱离出来,还没有准备好嫁人,奈何年纪不等人,二十二了,邻里闲话不断,爹娘也有些着急。再一点,她看得出来,娘很怕她还恋着蔡玠,毕竟光是外在便世间少有,还是那样的家世地位,她还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去解释。
总想着顺着家里的安排,嫁人生子,他们就会明白她脑子清楚着,没有发昏,可还一年都没有呢,真的太快了,若真就这么跟娘表白,家里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找借口?心里乱的很,也有点埋怨方天佑,一定也没透出来,搞得她家如此被动。
如今邻里都看见林大婶上门,连姑姑第二也赶忙来问是什么情况,冯敏越加苦闷。朱秀儿将林大婶的话跟冯大姑学了一遍,再加上自己带着欣赏的评价,冯大姑还算满意地点头,“倒是个真心实意的,就是太着急了些,就这么赤眉白脸跑了来,怎么也该提前说一声,大家商量着好好见一面。”
“谁说不是?我倒能理解,若是骥儿看上哪家的姑娘,我也急着要去瞧瞧,人家也解释过了,孩子不便要随军回京覆命,这一走又不知多少时候,眼瞅着奔三了,搁谁都得急。说起来,骥儿才刚来信,说是京里有人与他说媒,我这是又担心又高兴,能在京中落脚自然是好事,可一家子就要长久分离了。”
反正他们老两口舍不得云阳如今的家业跟亲眷,是不打算往京中搬的,儿子要回来,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如今就想着把女儿嫁近一点,后好来往。
大家都觉得林大婶过于着急了些,方天佑也这么想,他不过就在娘跟前提过那么几句,还没影儿呢,从他嘴里问不到冯家的地址,便找了他兄弟,急匆匆跑了去,令人懊恼又无奈,又担心冯家怪他唐突。是以,冯大姑前脚进门,没说几句话,方天佑也来了,一来便替他娘又解释了一遍,手上还拿着不少东西。
朱秀儿这下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了,每回来都拿东西,也会给外面造成一种假象的,可要不收,倒显得不肯原谅人家,只得再三嘱咐下次来不能再拿东西,不然就不叫他进门了,这自然是玩笑话。
方天佑诺诺应了,等朱秀儿跟冯大姑进了厨房,不好意思地踱到冯敏门前,只管沉默着瞧她。冯敏怎么好把外男请进闺房,立在门口说话也不妥,于是先一步走进天井,搬桌子拿椅子,又倒茶。等她忙活完,他也自省过了,迟疑着问道:“你生气了吗?”
他来往这么勤快,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冯敏那么聪慧伶俐,他猜她一定明白,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反正事情已经被他娘摆在了明面上,他想或许可以问问她的答案。果然,她轻轻摇头,方天佑再接再厉,“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知道她之前的事情,也知道她跟那位蔡公子生了一个儿子,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是嫌弃,是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跟她定下来。不过,他十八岁的时候,冯敏才十二,还是个小丫头,谁也没有多想,只能说造化弄人,这一次,他会把握好机会的。
冯敏心里乱糟糟,她想好好一下自己的心情,抵不过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推着她往前走,逆势而为,一定会有很大的麻烦,可就这么逆来顺受,却委屈了自己,她决定坦白,“我刚生了孩子,才过去半年,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方大哥,我怕耽误你。”
不是讨厌他就好,数年从军,很少跟姑娘家打交道,真不知道常该怎么相处,就想着以心换心,只要他对冯敏好,冯敏总能感受到。他家有寡母,明白儿女之于父母的重要性,冯敏放不下那个孩子,合情合理,他也不是要强迫她现在就答应什么。
“事关终生大事,自然不能决定,只要你觉得我还可以相处下去,咱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至于我娘,你不用担心,我会跟她讲好的,我马上要回京城,她急也没用,你只不理她就是了。”
若真答应他一句半句,怎么可能不理他娘,就是现在,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说好呢,林大婶又托人给冯家送了不少山货来,退都没处退去。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冯家还算开明的,总要问过冯敏的意见才好,冯敏也说不好,她给方天佑的理由在父母这里可起不了作用,可人家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她又不是黄花闺女,真要挑挑拣拣,外头不知怎么嚼舌根呢。
也只好乐观一点,或许慢慢相处下来,她就真喜欢上方天佑呢,毕竟在她的选择范围里,他算各方面都不错了的。于是敞开心扉,打起精神,总不要太过被动,慢慢也就觉出他的好来了,两家越走越亲近,林大婶第二次来,姑姑也来见面了,聊得很好,都说是不是先定下来。
两家人再没有一个不满意的,不过方天佑行程匆忙,在说好的第二,大军突然开拔南下,见面的功夫也没有,人就走了。冯家有点可惜,冯敏暗地里松气,对着即将中秋快要圆满的月儿祈祷,家里要是不那么急就好了。
而此时的京都洛阳,皇城不远的永平坊,多是达官显贵才能居住的地方,有那等勋贵掌权之家,一个家族便占一条街的也有。当今皇后的娘家蔡府也在此,家里子侄大多在外为官,偌大的府邸倒有些空荡,年中回来了四房一家,总算添了些许人气。
连带着今年的中秋节,也热闹了不少,从宫中领宴回来,又在蔡老大人的院子热闹了一回。老大人年过七旬,风雨无阻每里上下朝,兢业谨慎为官,只抱着重孙儿的时候,才有几分老顽童做派,拿着一只拨浪鼓逗得孩子咯咯笑,打眼往人群中一扫,孙子跟孙媳妇都不在,想说什么又懒得开口,到底没做理会。
蒋夫人怎么没看见公爹的表情,儿子受太子倚重,这种子有应酬那是没法子,儿媳妇自回家便没有一停过药,大小节、家里人的寿辰也不愿意出来走动,公爹一早便埋怨他们夫妻怎么给玠儿找了这么个媳妇。蔡家的媳妇不一定非要出身优越,也不必要才女贤妇,起码为人交际别太叫人挑毛病,身子弱就罢了,自己有心保养也还好,却是孤僻怪诞、紧闭门户,仿佛一大家子都欠她的。
蒋夫人对儿媳妇不能说不失望,她一心维护儿媳,外人问起,只有夸的,总归四房的脸面一体。蔡府人多事杂,她本就需要个帮手来打理,儿媳不说帮忙,你去帮扶她,越加立不起来,再热的心肠也冷了。
第40章 这个人是你娘
圆月高悬,清辉撒满大地,将小小的院落照彻如同白,小轩窗下,刚喝了药的柳嫣,望着天上的月亮,神色恹恹。
春鸢取了披风给奶奶披上,将窗子关小了点,忍了半晌没忍住道:“我看奶奶精神头还好,才刚红英姐姐请奶奶去上院赴宴,怎么不去?老爷子难得开心一回,大爷不在,奶奶也不在,老人家心里要不高兴了。”
柳嫣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没做回答。春鸢身为奶奶贴身的丫头,自然也清楚症结所在,小两口吵嘴,连和离的话都说出了,奶奶有多伤心她看在眼里,可大爷那样的人,你要冷着他,他就能更冷,奶奶采取的赌气冷战的法子实在是下下策。
如今李夫人不在,只她还能劝一劝,也就不好再管会不会惹奶奶生气了,“奶奶跟大爷生嫌隙,谁也不能说是您的错,夫人有召,咱们只管一味强着,倒有些不识好歹,把夫人得罪了。”
蒋夫人如何待奶奶,柳家的下人看在眼里,那是挑不出一点不好的,跟丈夫产生矛盾的情况下,更该将婆婆侍奉好,请婆婆做主,她们奶奶倒好,两耳不闻窗外事,将整个蔡府撇在一边,春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奶奶也是个聪慧明白事理的,如今行事偏颇又固执,眼见着越走越偏,身边人再不警醒就遭了。
奈何柳嫣就是个固执的,任凭春鸢嘴巴说干,只不做理会,气的春鸢连声叹气,又想到自己在奶奶身边这么多年,碎了心,奶奶还是喜欢顺着她心意的芳。自己出了院子,默默在小花园里淌泪,二门上有人进来,灯笼光打在脸上,忙把脸上的泪擦干净,站在一边候着,便听冬来的声音道:“春鸢?大好的子怎么一个人躲起来哭,想家了不成?”
这人尽开玩笑,眼见大爷也停了下来,春鸢心头微暖,“是有点,我倒没什么,咱们府里待下宽厚,再没一点不好,就是奶奶,天儿不好,身子也不好,连老太爷的宴请也没能去。”
虽然心里有点抱怨,春鸢还是下意识帮柳嫣描补了一下,只盼着大爷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千万不要生奶奶的气。
她是没指望其他的,没想大爷听奶奶身子不好,竟朝着她们院子去了,到底还是少年夫妻,大爷从不会丢着奶奶不管的,春鸢忙走在前头先去叫门。
柳嫣叫芳陪着,正在院子里赏月,黑魁魁的大门口传来声响,长身玉立的男人背手而来,在微弱的灯光下露出那张俊逸的脸,柳嫣既惊又怨,好歹站了起来,等着丫头们端椅子上茶,却听那人制止道:“我马上去上院,不用忙活。”
原来只是顺道来的,柳嫣顿时冷下表情,撇开脸。两个主子都不言语,下人们只好退到一边去听候差遣,柳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只言片语,不忿开口,“你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了吗?可惜,我们还有半辈子要过,你不想见到我也没办法。”
“太子为皇后娘娘从蜀地请了一位医术极好的大夫来,过几便到洛阳,你也给他看看。”
他还想着她的死活吗?柳嫣心里稍暖,可再看向蔡玠时,不免又怀疑起来,他前段时间还说在重阳坊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可以送给她,也可以将她爹调回洛阳,自然是有条件的,她也清楚他想得到什么。当时她怒不可遏,断然拒绝,此刻的关切,又有几分真心?
柳嫣不能不怀疑,“你是不是还是想跟我和离?”
想到他的态度,心头刺痛,为自己命苦,也为他的忘恩负义,“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我母亲可救过你的命,当时为了照顾你,连我都被扔在一边,生病了好几只有乳母带着我,怎么?我用我的健康换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分明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柳嫣却近乎不讲理一般将责任全部推给别人,不过就是仗着蔡玠从不肯跟她吵,而事实也确实是他欠她柳家一条命。深秋的风已然带上了严寒,蔡玠立在风口久了,刚又在太子府上饮了酒,旧伤尚未完全好,不免便咳了一声,而贯穿的箭伤也在隐隐作痛,他虚扶了一下。
柳嫣冷笑道:“你觉得你救了我爹一命,就不欠我家什么了?难道你一早就如此算计了,你一早便想跟我和离?”如果真是这样,柳嫣不得不怀疑怎么就会那么巧,她爹就那么容易被他救了。
眼见柳嫣越想越偏颇,蔡玠不耐打断,“不是,我从没有想过一命还一命这种事。”李夫人救他是事实,他从来不曾避让过,只不过有时候也会想,若是没有遇上李夫人,两家没有产生任何交集,是不是他就不会率成亲,遇到敏敏的时候便不会身有所累,害得敏敏跟他一起愧疚。
这种假设幻想太多了,变成了一种执念,深植在潜意识里,是以柳大人发生危险时,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当时唯一所想,只是不想欠柳家太多,不想跟柳嫣更深地纠缠下去了。Ž
听他这样说,柳嫣心里松口气,蔡玠光风霁月,她爹不止一次夸他有君子之风,值得终身依靠。爹娘为她挑选的夫婿很好,是她自己不争气,将关系越闹越僵,他既然想要妾室,她给他就是了。柳嫣做足了让步,找了娘家叔伯,帮忙采买丫头,在蔡玠生辰这一,忍着一腔酸水,吩咐春鸢去将大爷请来,她有事跟他聊。
今儿蔡玠正巧在家,太子外出为沉痾在身的圣上烧香还愿去了,他坐守京都,朋友们的邀约也拒了,难得一闲赋在家陪儿子。铜炉里碳火燃烧正旺,书香清淡。
蔡大宝快一岁了,还不会说话,却聪明的紧,已会认人,听见谁的名字,眼珠子便跟着转到那人身上,难为他小小年纪,竟没有认错过。还知道自己叫蔡大宝,蒋夫人一喊大宝,那肥嘟嘟的小手便喔喔着指向自己,惹的家里几个长辈爱得不行,可恨他爹霸占着,只肯养在自己身边。父子俩极为亲近,蔡玠有空,便带着蔡大宝出门,骑在高高的马上一点也不怕,乖乖巧巧趴在爹怀里,到处乱看。
被爹爹抱着放在紫檀的书桌上,屁股冰冰的不舒服,小身子扭来扭去往爹爹怀里钻,蔡玠便将他放在腿上,摊开一本书,指着教他认。蔡大宝不老实,小手四处摸,什么都想往嘴里喂,从爹爹怀里摸出的玉佩也不放过,糊的到处是口水。
蔡玠伸手抢玉佩,蔡大宝人小力气大,手又紧,抓住个东西只能用抠的才能拿出来。父子俩谁也不肯放手,那玉佩上的穗子,本就经常被人拿着把玩,好些地方快要磨断开了,受不住力,应声而断,蔡玠看着穗子愣了愣,心情也失落下来,抱怨儿子,“臭小子,你娘就给我做过这么一个东西,被你扯坏了。”
他们统共就在一起过了一个年,他还没来得及问她要生辰礼物,唯一的一个念想也被儿子弄坏了,蔡玠越想越气,往儿子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泄愤,又跟儿子打商量,“你弄坏爹爹的东西,不能因为你是我儿子就不用赔,以后见到你娘,要再跟她要一个知不知道?”
想到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蔡玠摸着玉佩发了一会儿怔,突然站起来将蔡大宝放在一边,铺纸墨,行云流水,仿佛画过千百遍一样,很快一蹴而就一副美人图。将画挂起来,抱起儿子指着画上的人道:“看清楚了,这个人是你娘,以后见到了别认错,跟爹爹学。娘。”
“昂~”
“不对。娘~”
“啊~”
父子俩在这里睹画思人,蔡妈妈进来禀报,说是大奶奶请大爷过去,为大爷过生辰,还有事情要说。想到已经妥帖的安排,蔡玠将儿子交给陈妈妈,再叫冬来将画裱起来,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踏足后院。
柳嫣吩咐人准备了上好的宴席,等蔡玠来了请人坐下,她则坐在对面,先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激的咳了两声,对面的人只管坐着,没有言语也没有关切。她苦涩一笑,也不绕弯子,拍拍手,四个漂亮丫头从后屋鱼贯而入,环肥燕瘦,千姿百态,各有各的亮眼之处。
蔡玠扫过一眼,微微蹙眉,不清楚柳嫣又想干什么,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满上杯子,端给他,“我知道,跟你差不多的青年才俊家里都有娇妻美妾,只你守着我一个,所以来了一个才那么放不开手。算是我错了还不行,这四个丫头就当我送给你的赔礼,只要你别再提那句话,我往后……再不管你。”
这话说的艰难,可听到如此大度表白的男人,眼神却冷的彻底,“你要给我纳妾?”
“这几个是我二叔专程去扬州采买来的,受过专人培训,最是会服侍人,让她们先服侍你,等有了身孕,再纳也不迟。你不就是贪恋西院这点好。”年轻漂亮的身子不止冯敏有,扬州瘦马是多少男人垂涎欲滴的,她几乎花用了全部私房,一下给置办下四个,他总该满意了吧?
春鸢一直侯在一边,想着奶奶倘有不周到之处,她也好缓解一下,就见从未跟奶奶红过脸的大爷,瞬间怒气勃发,那下一瞬就要掀桌子的气势将所有人吓在当地。春鸢连忙将其他人带下去,等再回来,便听大爷十分的失望中带一丝冷漠,“你别再做多余的事情了,你之前说的对,我其实很久以前就想和离了,一直顾忌你,不过……”顿了片刻,忽然道:“今年的考绩,云阳县尉以上官员都为优,你爹娘年后便会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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