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个大男人待着,郁闷,憋屈,他又舍不得离开,怕秦瑶回来见不到他生气,当然了,这小胖妞生气才好,生气才代表在乎他。
他真正舍不得离开的原因,还是想再看看她。
只要想到等会儿还能有机会见到她,就跟驴子前面吊着根胡萝卜似的,割舍不下。
顾呈站不安稳,他来回踱步几分钟,路过高建国时,抬腿在他凳腿上踹了下。
高建国一个趔趄 ,手中的针线好险没拿稳,他坐直了身体,疑惑道:“顾队,你干嘛?”
在他印象中,顾呈是个认真严肃冷漠的军官,成绩样样拔尖,少有情绪起伏,代表着他的沉稳和镇定。
顾呈:“……”
他想发癫。
“宝珍她们等会儿就回来。”高建国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针线活,这个要细心有耐心。
高同志跟陈宝珍结婚了,经常回家见面,夜里睡一张床上,离开这么一时半会儿,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正夜晚还有那么多时间……所以他无法感同身受。
饱汉不知饿汉饥。
顾呈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才过去五分钟,度日如年。
他目光扫过高建国,越看他越不爽,他看这高家夫妻俩都不爽,去缠你老婆啊废物!别让你老婆缠我老婆!
咳,还不是老婆。
冷冰冰的考察期。
*
秦瑶和陈宝珍见到了妇女主任,妇女主任姓廖,是个笑起来和善的微胖妇女,短发,圆脸,厚嘴唇。
“廖主任好。”
“是陈老师啊。”
简单寒暄过,陈宝珍道:“廖主任,我想跟你反应反应王春花的事。”
廖主任眼神一闪,脑袋里登时反应过来,这是来告状的,“王同志她……唉,陈老师,出了这种变故,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多体谅体谅她。”
“对,我体谅她。”陈宝珍继续道:“希望组织能多关心关心王春花妇女。”
廖主任愣住。
陈宝珍道:“她之前跟我家借了一两百块钱,听说还借了好几家,都知道她家里困难,可这么多钱都去哪了?”
“廖主任,你们应该多关心关心她,老家出了什么事,要那么多钱,别是被一些不安好心的人吃绝户,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让老徐知道了,寒了心啊。”
廖主任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我去仔细查查看是什么情况。”
从廖主任那出来,陈宝珍松了一口气,她好奇王春花的钱究竟干嘛去了?她倒不是在乎那些钱,而是好奇真相。
回到高家,时候不早了,顾呈送秦瑶回医院,两人并排往外走,秦瑶还在想着阳台上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着分享道:“顾队,宝珍她好可爱!”
顾呈脑袋里那根弦登时断了,肚子里翻江倒海火山喷发,原本压抑住的一肚子火气,全都冒出来。
宝珍宝珍,喊她就是宝珍,喊他是顾队,还说她可爱,关他屁事。
“宝珍她真的好可爱。”想起刚才拥抱时候的温暖,秦瑶抬手揉了揉下巴,她侧头看顾呈的脸,男人的下颔线条流利,好看的不可思议。
他不做表情的时候,就是这么的冰冷干练,秦瑶知道他这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从他写的三行情诗就能看出来。
秦瑶以前是猜不准顾呈的心思,现在她想学着换位思考,假如她是顾呈的话……
这闷骚的男人,表面看着冷峻,实际上喜欢亲近她,在外面却又克制不已,性格别扭,他还傻乎乎的,真以为她喜欢顾队长那号。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在其他人眼里,两人正在谈对象,秦瑶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外人,牵个手不算什么,碰一下也好,在他手心里挠挠,表达一下亲昵之情。
秦瑶往前快走了两步,伸手去够身边男人的手,却在这时,明明眼见要挨在一起,他的身体往旁边一跨,两人隔开一米远,秦瑶扑了个空。
秦瑶:“!?”
顾呈无声地冷哼了一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气势所向披靡。
秦瑶瞪着他,气死她了,感同身受?这家伙忽冷忽热究竟在想什么?
第35章
两人不声不响回到了医院,站在宿舍楼下,晚霞布满天空,岛上的晚霞每天都不一样,今天格外漂亮,烟紫色的云团飘在苍穹,引得一堆人驻足观看。
走廊窗户边站满了人,秦瑶和顾呈出现,引起了几个人注意。
天边晚霞如梦似幻,顾呈的脸黑如锅底,他抿了抿唇,内心焦躁无比。
走了这一段路,气也消了,本以为到了楼下,秦瑶说两句软话,他也就顺杆子往下爬,谁知道外面杵着这么多人。
秦瑶留意顾呈的脸,这下暗笑不已。
这一路上,她大概猜出了这家伙在气什么,是嫌她冷落了他。虽然是她做得不地道,可顾呈这样不声不响搞冷战的行为也不能纵容。
谁让他有话不好好说。
死鸭子嘴硬。
秦瑶看着晚霞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要说的吗?没事我上去了?”
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的顾呈,一听这话气得肝疼,闹了半天,这小姑娘完全没当一回事。
明明只要她主动撒个娇哄哄他就行了。
顾呈闭了闭眼睛,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扭头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慢,耳朵对四周的声音更加敏锐,只要秦瑶喊他一声,他就停下来。
可直到他走到医院外,后面也没有人追上他。
坐在车上,顾呈一拳头砸在椅背上,车子发动机轰隆隆响,车厢里隐约有一股柴油的气味,上下颠簸中,他心乱如麻。
芭蕉叶子快速向车窗后倒退,顾呈恨秦瑶冷漠无情,对他的离开无动于衷,记忆再往后退,顾呈舔了下嘴唇,脑袋里回忆起家属院里那一幕。
秦瑶的手即将碰上他。
他躲开了。
……她该不会生气了吧?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害怕与失落,顾呈咬着嘴唇,仰头靠在椅背上,身体里仿佛有一头猛兽横冲直撞,他喊了一声停车。
“顾队,怎么了?”
顾呈半眯着眼睛,窗户外,烟紫色的云霞全都烧成了火红色,绚烂无比,明明是很美丽的一幕,却让他心头升起属于黄昏时分的惆怅和不舍。
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苦涩蔓延上心头。
“继续开吧。”
无人看见的地方,顾呈像个霜打的茄子般靠在窗户角落,车外黑暗笼罩大地,他的身体里,“后悔”两个字席卷全身。
等到下车时,顾队长卷了下袖子,脑袋里做好了“求和”的打算,等回到宿舍里,好好写一份“求和计划书”,不就是哄女人吗?他怎么可能学不会。
做好了决断,顾呈下车,双腿踩在实地上,他向前走,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零星几点灯光。
对上了口令,顾呈往黑暗里走去,他的脑袋里鬼使神差跳出三个字——“妻管严”。
黑暗中他大惊失色。
走到办公室门口,顾呈已经收拾好心情,他判定自己目前的行为,不过是一时割地赔款,正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等到将来“大破吴归”,熬过了考察期,把人娶到手里,还不是都听他的。
他顾呈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妻管严!
顾呈哂笑,在办公桌前坐下,沉下心来看了会儿文件,手拿钢笔刷刷刷写资料,进入工作中的他格外专注,心无旁骛。
周政委敲了敲门,“顾队,你果然在,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让你好好谈对象,也没落下工作。”
“不像那个老吴,这个妻管严,私房钱被翻了个底朝天,还在那愁,怕老婆。”
顾呈:“……”
“顾队,小秦没跟你闹过脾气吧?姑娘家谈对象的时候,都爱黏人,当初你嫂子也黏我,少不得要多抱怨几句。”
顾呈放下钢笔,他的俊脸黑如锅底,面无表情道:“闹过。”
周政委好奇道:“怎么?”
顾呈目光冰冷:“她主动牵我的手,我没让。”
“……”周政委一言难尽看着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哪个男人谈对象,不是恨不得多跟小姑娘亲昵接触,眼前这家伙邪门了。
“怪不得小秦跟你生气。”周政委摇摇头,“顾队,你真瞧上小秦了?还是年纪到了,觉得她顺眼,将就跟她结婚。”
周政委打心底为“小秦”感到不值,他没接触过秦瑶,在他看来,这两人都是小秦姑娘一头热,又是绣手帕,又是主动牵手。
“如果是将就,别糟蹋人家姑娘,体贴的男人多得是,她之前有个相亲对象,是不是何医生?”
“也许这小秦等几天想开了,觉得何医生好,你这个光棍还得打到底。”周政委啧啧两声,说两句刺激人的话,免得顾呈不珍惜。
顾呈拍了下桌子:“你这是在教育我当‘妻管严’?”
周政委愣住:“?”
“哪天我要是真变成了妻管严,都赖你。”顾呈凉凉道。
周政委:“……”
周政委的出现,让那天读过的句子重新浮现在脑海中,顾呈这时候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一遍一遍跟自虐似的,句子和画面全都涌上心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可惜,梦见梦里的大美人如同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二天起来,顾呈满脸怨气。
*
秦瑶一晚上没睡好,眼底有了青影,昨天夜里胡思乱想,不知道到了几点才睡下。
小秦同志心里叹气,她深刻意识到,顾呈在她心里的重要性越来越高了。
在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清晰意识到自己的沦陷,一天天的,沉沦进感情里。
“小秦,你是不是跟顾队吵架了?”出门前,张雨菲有些踌躇不安地问。
秦瑶摇头:“不算。”
他俩就没吵起来,只能算是“冷战”。
“那就好,你昨晚上没睡好?”
“想了一些事。”秦瑶痛恨脑子里的思绪翩飞,不由自己做主,越是回想,越是自省。
她承认,她心里是有过一丝丝后悔,昨天她是冷落顾呈了。
更让秦瑶慌张的,是她在审视自己跟顾呈交往的过程中,她变得越来越像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明明最讨厌那个强势的父亲,却发现自己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就好比那天强行逼着顾呈去穿那件波点围裙,还为此沾沾自喜。
她怎么可能会活成她最讨厌的那种人,以自我为中心,强迫亲近的人都要听她的。
不能因为担心自己在感情里失去自我,就变成一个变本加厉的主宰,用感情来控制对方,让人一次次对她妥协。
秦瑶决定要改变,顾呈主动挨近她很多次了,这一次,换她主动。
等今天下了班,主动去找顾呈,跟他道个歉,然后跟他说清楚,比起“顾队长”的姿态,她更喜欢他们初见时候顾呈的模样。
来到值班室,葛护士长叫住了她,“小秦,这有封信,早上顾队让人送过来的,你看看。”
秦瑶心跳慢了半拍,她拿过葛护士长手中的信,信封完好无损,没有拆开,信封外面没写姓名地址。
葛护士长抬头按了按眉心,神色间露出一丝忧愁,如果放在平日里,她肯定要好奇这小情侣在闹什么事,然而她今天自顾不暇,分不出别的心。
秦瑶收起信,见状问道:“葛护士长,您是碰上什么事了?”
葛护士长侧头看向秦瑶,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主意,“小秦,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秦瑶顿了下,“什么事?”
“帮我写点东西。”葛护士长试探性说出口,“上次检讨书那事,很多人说你会写故事,最近我要上个妇女报,要我自己写自己的事迹,这我哪好意思写……”
葛护士长说得支支吾吾,南方妇女报纸要刊登优秀妇女事迹,报纸那边联系她自己写文章,如果文章写得好,还能转载刊登在国家妇女报上。
葛护士长开头没太当一回事,文章随便写写就行了,她都多大的年纪了,上不上国家妇女报都行,于是她打算随意写写。
偏生昨晚上,死对头范丹丹给她打电话,话里话外知道了这件事,还打趣说:“等着在报纸上看见你的光辉事迹,老葛啊老葛,好样的。”
把葛护士长膈应坏了。
一晚上辗转反侧,葛护士长暗自下决心,这篇文章她打算好好写,可不能让死对头看了笑话。
她在脑袋里打了个腹稿,刚写了一百字就写不下去了,愁的肝肠寸断。
秦瑶:“我帮您写事迹?”
“对。”葛护士长叹了口气,她没抱什么期望,秦瑶肯定会拒绝,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外人怎么可能愿意来接这个烫手山芋,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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