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转过身时,黑暗神才勾起的极微笑意凝在唇边。
她的手触碰到白银骑士的脸,竟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停顿了两秒两秒。
而在她的颈上,在星与月之间,居然还有条细细的链子,剔透的白玫瑰下,还悬着一枚更小一些的银色玫瑰,上面还伏着金色小蝴蝶。
她竟然在戴上了新项链之后,还费尽心思的把自己原来的那条链子缠在上面,甚至还要让吊坠上的花与蝶露出全貌,就好像和星月项链是一体的。
果然,她也许不会直接违抗神的旨意,可她会狡猾地满足自己的需求。
黑暗神冷冷地看着阿洛菲,开口:“过来。”
神拒绝了信徒对自己的赞歌,这闻所未闻的一幕引起了神殿内一片哗然,却又在极短时间内掐断了声音。
无人敢揣测神明的心意。
阿洛菲先是下意识看向眼台阶旁的庇斯特,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完全和章程不一样的情况。
教会不可能提前设置她不知道的环节。
除非是神的心血来潮。
毕竟自从赫墨尼出现后,已经发生了太多她意料以外的事。
庇斯特面色沉静如水,唯独以目光非常不明显的示意她依言向前,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那么,赫墨尼想干什么?
阿洛菲脑子里不停地转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最后走到距离神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了。
虽然庇斯特跟她说,圣女是离光明神最近的人,但教会的那些高层并不会这么想。
圣女本不被允许踏上神殿高处的台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比所有神官都要高的地方。
其实她也不是害怕被那些高层责罚,只是总觉得赫墨尼在琢磨什么奇怪的事。
和神官的苛责比,喜怒不定的神明才更难让人招架。
阿洛菲忽略掉某些神官不悦的眼神,看向赫墨尼。
对方也正盯着她。
“再靠近点。”黑发神明一手抵着腮,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阿洛菲迟疑片刻,还是走到他的神座旁,但心里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把手伸出来。”
当一个黑得泛银的火焰纹的细颈壶出现在阿洛菲手里时,她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迷茫中。
理智告诉她,这造型美得有些诡异的应该是个酒壶,可是以往的认知让她产生了怀疑。
满打满算只有一只手掌高的酒壶,再加上估量着这个重量,要是把酒倒出来,估计还不够一杯。
与其说是分给阿肯斯泰达的酒,还不如看成是剧毒的药更恰当咧,喝上一口就能气绝那种。
联想到赫墨尼之前不愿意出席典礼,然后忽然的转变了心意,阿洛菲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在赫墨尼面前夸赞阿肯斯泰达双子聪明而善战,也强调他们的信仰坚定。
众所周知,身经百战的光明信徒对于黑暗力量的一般毒素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与应对策略。
即使是那种高阶魔物的毒,他们也能一下子辨识出来。
但假如毒物是神明所赐,虔诚的信徒又该如何?
【神明会予以考验,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生命的尽头。】
【只有通过神明考验的信徒,才有资格陪伴在神明左右。】
这是属于阿肯斯泰达双子的凶险考验。
她以前曾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只是里面神明的角色是一个虚构的国王,他手下有一个聪明而忠心的将军。
可那个国王非常多疑,怀疑为他打了许多胜仗的将军想夺去他的王位,霸占他的王后,所以给他一杯毒酒,想测试他的忠诚度。
如果他分辨不出酒中有毒,那就是他能力不足,该流放;如果他察觉酒里有毒而不喝,那就是有谋反之心,该杀。
故事的结局是将军明知道酒里有毒,还是义无反顾喝下了,最后毒发身亡。
年幼的阿洛菲听完这个故事哭了好久,嚷着要庇斯特教她复活的法术,她要去救那个可怜的将军。
遥远的记忆被勾起,让她吓了一大跳,一下子握紧了壶把,也顾不上太多礼仪:“阿肯斯泰达双子经战多年,是南大陆的英雄。”
赫墨尼的目光扫了台阶下半跪的双子一眼,又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冷酷而意味深长:“你说得很对,而且他们还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人群里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能被被神明亲口肯定的信仰度,以后不管和南大陆上其它哪个城的人相比较,都绝不会落了下风。
“所以我要把这酒送出,”赫墨尼望着阿肯斯泰达双子,“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话音刚落下,他们二人面前浮现出一个银酒杯。
“主神所赐,我们得之,欣喜若狂。”
虽然脸上的表情和所说的话完全没有关联,白银骑士还是毫不犹豫握住了酒杯。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阿洛菲也不好说什么,捧着小巧的酒壶到二人面前。
出乎她意料,酒壶里的酒源源不断的被倒出,在斟满了两大杯后,里面的液体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减少。
原来神明的器皿真的和传说中一样。
阿洛菲本想找个机会暗示一下白银骑士,没想到对方向神明作出敬酒的动作后,仰头一饮而尽。
!
阿洛菲倒抽一口气,没等她反应过来,白金法师也把酒喝完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暗示。
“味道怎么样?”赫墨尼在神座上问。
“入口辛辣,像烈焰过喉,但是饮下后,香气悠久,味蕾逐渐感觉柔和,似乎让人回忆起了很多东西,”白银骑士一口气说得很快,“是我从没喝过的好酒。”
白金法师的回答更随性:“刚喝进嘴里感觉像喝进了一团火,但是现在嘴里感觉甜甜香香的,非常好喝。”
神座上的黑发神明闻言站了起来,放声大笑:“看来我的酒没算浪费。”
坠月士兵们热血沸腾,欢呼起来。
南大陆的历史上从无记载,他们的神会向信徒赐酒,而且屈尊共饮。
何等殊荣,坠月城!
荣耀尽归主神!
耳边响起士兵们激动呼喊,阿洛菲双手握着酒壶,偷偷看了双子半晌,见他们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好像把赫墨尼想得太坏了点。
他可能喜怒不定,但也绝对不会做莫名毒杀无辜的虔诚信徒这种事啊。
刚生出点愧疚,不等阿洛菲在心里告罪,她就又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洛菲,我的圣女,”黑发神明晃着手里的酒杯,深红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笑得古怪,“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给他们喝下的是没有解药的毒酒?”
第42章
阿洛菲错愕地看向站在台阶上的黑发神明。
难道神真的会偷听人声?否则他怎么能说出和她心里想的几乎一样的话,可偏偏这种话最不应该公之于众。
神殿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身穿暗红色长裙的圣女身上。
他们不说话,但目光里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却暴露无遗。
神从不冤枉任何无辜人,也不会伤害虔诚的信徒。
可布兰登圣女一向也恪守职责,从未犯错,更何况她的信仰无人质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样恶意揣测神明?
在这个瞬间,圣女与神似乎站在了对立面。
这不是流程中出了纰漏,也不是稍不注意犯了错。
是可能被上升到信仰层面的严重问题。
身为圣女,无凭无据怀疑信奉的神明企图毒杀自己的信徒,这种指控如果坐实,难以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阿洛菲的耳膜猛烈鼓动,她抬头看去,台阶上的赫墨尼抬颌喝着酒,目光斜落在她身上,一刻没有移开。
她的脑子短暂的出现一片空白,直到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庇斯特动了动,分明是要开口的样子。
她在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当然不是!”
“不是吗?”赫墨尼晃了晃酒杯:“那你刚刚想跟阿肯斯泰达说什么?”
白银骑士也抬起头看她。
阿洛菲把酒壶捧在胸前:“在光明神殿里,是不能够喝酒的,我本想提醒白银骑士应当把酒带出去再喝,不过他的反应比我快。”
她从来没这么庆幸过,自己对《神诫》的熟悉程度比想象中还要高,在这么短时间内,她能找出一个解困的理由,而且那是出自神明曾经的圣谕。
有了《神诫》作支撑,她的心里变得淡定了很多,仰起头,脸上露出了甜美笑容:“您赐予白银骑士礼物,我有责任提醒他这份特殊的礼物应该延后分享。”
“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失职了。”
神殿里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圣女说得没错,每个熟知《神诫》的神官都记得有这么一条禁令,可是刚才无人敢提。
因为是神说要赐予阿肯斯泰达酒,他们又怎么能提出异议?那是大逆不道,那是忤逆神的意志。
神赐下礼物,对信徒来说是无上荣光,可圣女谨记神明的旨意又有什么错呢?
坠月士兵中甚至有不少人对她露出了赞赏的目光,年轻漂亮的布兰登圣女并不是个只有好看皮囊的花瓶,她甚至敢面对神明质疑时据理力争。
勇敢又聪明,是坠月人颇为欣赏的本质。
真聪明,不,应该说是狡猾吧。
黑暗神几乎有些冷漠的想,看看这个狡猾的圣女,即使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肉眼可见的慌乱不已,也能挣扎着把谎圆上。
面对着神明,也敢撒谎的人,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可她的想法又是那么容易看透。
望着她因为脱困放松了许多的脸,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躁动与兴奋混合在一起,他迫不及待要看她被拖入深渊时,会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她就必须倚仗他才能呼吸与存活了。
意识到这种可预想的将来,黑暗神又生出千年前面对珍贵的狩猎对象时那种悸动。
他朗声大笑,连杯中的酒都几乎要洒出来,香味在神殿中飘溢,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他毫不在意的一挥手:“以前有过这样无聊的禁令?”
“那从现在开始它被废除了,”他动了动手指,一个精美的酒杯出现在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圣女身前,“你也可以喝。”
他很确定她并不那么擅长喝酒,烈酒正好让她的脑袋变得没那么清醒,不至于总是狡猾的在他面前钻各种空子。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总不可能拒绝――
“我不能喝酒,”她甚至没有多作一秒的犹豫,“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阿洛菲非常清楚的记得,数年前她无意中偷喝了庇斯特酿制的果酒,入口清甜,谁知道后劲竟非常大,后来听侍女们说,她把一个长枕头当成了庇斯特,拿起一本故事说,就嚷着要给他念睡前故事,而那时候,太阳还高悬在天上。
听说庇斯特赶来看见这一幕时,当场黑了脸,严厉责罚了值守的侍卫,并且从此禁止她再喝酒。
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喝酒,尤其那看起来还是相当浓郁的烈酒,她可不想喝醉了在神殿里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知道无礼还说出来,应该只有你了。”黑暗神冷笑一声。
气氛又有点紧张。
神官们垂下头,有些埋怨圣女的自作主张和胆大包天,本来今天典礼没能按照教会指定的流程走已经是严重的事,阿洛菲竟然还敢当众顶撞神明。
所有人都感觉到,如今的神和神史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做事随心所欲得很。
假如他被激怒了,是不是就会对布兰登乃至于南大陆降下神罚?
这种后果,区区一个圣女怎么可能承担得起?
正当他们中的不少人想暗示阿洛菲顺从神明的要求,台阶上的黑发神明忽然又开口了。
“既然我的圣女不乐意,那就不喝。”
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带了几分趣味似的盯了她一阵,最后看向仍然半跪在地上的白银骑士。
“典礼结束后,留下来。”
“听说白银骑士很擅长使用武器,我也想见识一下。”
在这一场别开生面别的嘉奖典礼中,除了坠月人,在场的其他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得出了几点共识。
阿肯斯泰达家族的荣光还能延续很久,王族厌弃白银骑士,可神明对他很是看好啊!难怪他能完全不对王族联姻动心,只靠他自己,就已经足够在南大陆站稳脚跟。
也许神不太满意布兰登目前的王室,王城未来说不定真的会易主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圣女实在是很受神的宠爱,教会大概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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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赫墨尼算是救了白银骑士,甚至让他和他的家族地位比进城之前还要高了很多。
在神权面前,王族的威严根本不值一提,只要神明起了念头,再大的王族覆灭大概也只在眨眼间。
毕竟在南大陆上,君权源于神授。王权的不可侵犯,根据记载,完全是因为王族千年前由神明选出来,代代相传。
神使的消失,让王族的地位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王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取代了神使,成为神明的喉舌,也成了神明意志的践行者。
作为公主,伊莎贝拉比阿洛菲年长几岁,和她兄长一样长着一头深金色的头发,听说那是光明神最爱的颜色,因为它和阳光一样。
但没有人敢当众提出,阳光的颜色并没有那么深。
阿洛菲很久以前听侍女们八卦时提起过,当初圣女的位置悬而未决时,王族曾经提出要让伊莎贝拉接任,理由就是王室一族是受到光明神眷顾的,不然怎么会成为南大陆的王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教会长期和王室暗地里抢夺权力,他们很清楚一旦连圣女都是王族的人,教会在处事上就会更加被动,自然非常坚决的反对。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来了。
这些年在庇斯特颁布的重要教令治理下,布兰登民众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再加上神明的回归,民众对教会的信赖度已经提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比起王室发布的法令,他们更愿意听教会的话。
曼乌布里尔家族掌控的黑土城比布兰登更适合做王城这个流言一直没有消止,甚少有魔物袭击的黑土城对于只想平淡过日子的民众来说,甚至成了一个圣地。
传闻光明神曾亲临黑土城的红堡,如果什么都不做,说不准黑土城在多年后真的会成为新的王城。
在这种情况下,王族想要拉拢阿肯斯泰达也就很正常了,坠月城战斗力极强,再加上众所周知他们对光明神的虔诚,王室一定是想明面上低头,先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把黑土城的势力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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