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林夜桥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不知以什么心情和众人告别,独自开着车离开了管理局。
幢幢大楼被甩在身后,林夜桥加码开了很久,才看到了载着夏暮时他们的那辆车。
她鸣了几次笛,前面的车慢下来,她越过去,让车停下后上了车。顺手拿出终端告诉陈浩记得取车,没等对方回复,就关了屏幕。
“谁伤的重。”她问道。
随行军医: “男孩子伤的重,女孩子还好,伤口有些溃烂,我刚给她做了小手术,目前已经控制住了。”
“男的呢。”
“男孩子的伤重的多,刚听这女孩子说,受刑时他一直挡着,拦着,言语刺激对方对自己使力,若是再晚来一会儿,估计命都没了。”随行军医说着,又顿了顿, “但是现在……”
她不说,林夜桥也能看出来,夏暮时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弱了。
林夜桥走上前去,道: “可以在这里加一个座位吗。”
“可以可以。”军医立时站起, “您坐这里就行。”
林夜桥没推脱,坐下后,便看着夏暮时的脸发愣。
她抬起手,握住夏暮时的,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电图显示他有生命体征,林夜桥几乎要怀疑身边的是不是活人。
“你再忍一忍。”她的声音很低,低到旁边的军医都没有听清, “等我们回了基地,我能救活你,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死。”
就像陈浩说的,生离死别,在战场上,简直是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可林夜桥始终无法平常的对待。
从诺林,傅成江,到现在的夏暮时,太多太多的人离开,还会有新人补上来,可原来的人留在心里的痕迹是无法忘记的。
军医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车厢,陶锦诗还因为麻药的药效而昏睡着。
恍惚间,林夜桥感觉手背一片湿润,才发觉自己又一次流泪了。
她许久不掉眼泪,几十年来的两次,都是因为夏暮时。
林夜桥明白,夏暮时在她心里的地位,早就和从前不太一样,从单纯的为了带他立军功,到为他的生死牵肠挂肚。
甚至找不到这份感情变质的来源。
或许是夏暮时那句突如其来的阿姐,或许是地下车库里,在她情绪失控时的抚慰。又或许是哀求她带着他一起的眼神,还有被人按在地上,撕心裂肺叫她快跑的焦急。
“可千万不能是我害死了你。”林夜桥弯下腰去,额头贴上夏暮时的, “我求你,坚持下去,我一定能救回来你,我们还会有很长时间……”
两唇相贴,林夜桥却感觉到一片苦涩。
蜻蜓点水的一吻,只一瞬便离开,夏暮时手指微动,却没有掀起多大水花,他依旧没有意识,无法给人任何回答。
她的泪同样掉在夏暮时沾满污渍的衣服上,晕出一片水痕。
林夜桥握着他的手,从天亮到天黑,她一动未动,陶锦诗早在月亮刚挂上天空的时候就醒了,目光直接放在了二人相握的手上,没有问什么。
“我们还有多久到地方。”陶锦诗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问道。
“一天吧。”林夜桥看上去很累。
“那个……”陶锦诗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 “对不起啊,要不是为了给我挡罚,凌彻他不会伤的这么重。”
“没关系,这是他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林夜桥看着她,道, “而且,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他也不配被我喜欢,不是吗。”
陶锦诗没想到林夜桥会直说这件事,倒是先涨红了脸: “是,是。”
“将军和凌彻可真是……如出一辙。”
“是吗,仔细说说。”
“嗯,遇到事情都喜欢自己扛,总想着保护别人,却不顾着自己。还有,对待感情的拧巴劲儿。”
林夜桥蹙眉: “什么啊我有吗”
“有啊。在红楼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情侣,你不知道,他们这么调侃的时候,你们俩的脸全都红了。”
林夜桥:……
这她还真不知道。
“这么说来,他对我也有点意思喽。”
陶锦诗张大嘴,惊讶道: “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呐”
“没有啊。”林夜桥摊手, “事实上,意识到这件事情,也只是今天发生的而已。”
陶锦诗:……
她说: “你们俩挺能忍的。”
谈话间,夜色早已深了,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位,陶锦诗便起身想要下来。
“将军,我躺的够久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林夜桥连连拒绝: “不用,我不累。”
陶锦诗: “您都坐着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累。”
“我真不累,而且我想守着他,你身体没好全,不能坐太久,快躺回去。”
陶锦诗拗不过她,一来二去,还是乖乖躺到床位。
身上的伤时而有些隐痛,陶锦诗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觉,不出多久,又睡熟了。
夏暮时不负所望,眼看着成江基地已经冒出头来,他还吊着一口气在。
车停在大门口,军医打开车门,道: “将军,可以下车了。”
看着林夜桥,军医欲言又止。
林夜桥注意到,停下手中动作,问: “怎么了”
“将军,恕我直言,这男孩子……我怕是救不回来,还是给他料理后事吧。”
林夜桥却不气,展颜一笑: “不用你,我来照顾。你先治疗陶锦诗,他的事你不用急。”
并从脖颈摘下陶锦给她的钥匙,物归原主。
未等军医有什么反应,她便伸手把夏暮时从床上抱下来,毫不费力的往实验室走。
军医:……
陶锦诗:……
“我靠。”陶锦诗握着钥匙,震惊了, “这什么力道。”
军医点头附和: “牛啊。”
第21章
实验室里,林夜桥把夏暮时放在实验台上,这里与车上那些医疗机械完全不同,乍一看根本不像是能把人救活,反而是用来给人解剖的。
夏暮时还是昏睡不醒,他昏睡了够长的时间,已经无法耽误下去了。
林夜桥离开了一刻钟,不知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镊子上还夹着一个芯片。
实验台的灯从天亮到天黑都没有灭,因为林夜桥的吩咐,连饭都没有人送,整个楼层都空荡荡的。
林夜桥放下手里的小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把人改装成AI这种事情,她也是生平第一次做。若不是眼看着夏暮时没救了,她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她看向一旁,代表着夏暮时的心跳,且活跃着的机器,自己为此做的几天准备都没有白费。
一天后,夏暮时躺在他房间里的床上醒来,脑袋周围还缠了一圈纱布。林夜桥早早守在他旁边,看见他醒,立刻起身去扶。
夏暮时脑子很涨,有一种快要爆了的感觉,他下意识抓住林夜桥朝他伸过来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夜桥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夏暮时顿了顿: “有些晕,脑子疼。”
林夜桥放下心来: “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不用担心,管理局那边全都搞定了,你专心养身体。”
“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夏暮时打算下床找东西吃的动作挺住: “怎么了”
林夜桥: “不知道永生对你来说算不算好消息”
夏暮时:
他顿感荒谬: “什么永生”
“你发现自己脑子上缠着纱布没有我在你的脑子里植入了ai芯片,它和普通芯片不一样,是诺林制造我时留下来的,会不断改变你体内基因,使你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机器人。”
夏暮时愣愣的,没有反应。
林夜桥接着说: “脑子涨,是你的大脑吸收芯片的副作用,等彻底吸收完毕,你就可以做到十项全能了……但是,你的武力我没办法给你提高,你还是要自己练。”
夏暮时终于缓过神来: “你是说,我现在,不算是人了”
“对。”林夜桥点头, “我感到抱歉,但你当时确实命悬一线,已经到了救不回来的地步,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这样做。”
夏暮时打消了下床的念头,又把腿缩了回去: “林夜桥,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一个人想想。”
林夜桥表示理解,三两步走了,还帮他带上了门。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痛失人籍都不会那么快接受,但比起这件事,夏暮时更在意他昏迷时,感受到的林夜桥的话,和落在唇上的吻,到底是他奢望许久产生的幻觉,还是事实。
为了得到答案,他强撑着忍到成江基地,在林夜桥给他注射麻药后才彻底昏迷。
晚饭时间刚到,他便从房间里出来,刚巧和同样出门吃饭的陶锦诗撞在一起。
陶锦诗看到他出来,确认了是个大活人,惊喜道: “凌彻将军还真把你救醒啦”
夏暮时不知怎么回,只尴尬的点点头。
“那……你和将军,现在是什么关系啊。”陶锦诗八卦的凑上来, “你们有没有聊什么”
夏暮时疑惑道: “聊什么什么关系”
“啊”陶锦诗呐呐, “你们还没说啊……”
“说什么……诶陶锦诗。”夏暮时看着陶锦诗像做错了什么一般跑走,心里对所谓'幻觉'的笃定越发强烈。
他找到林夜桥时,对方正在餐厅站着,面前摆着餐盘,一口没动。
夏暮时走近,笑道: “阿姐在等我吗。”
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林夜桥挑眉,肯定道: “嗯,猜你这个时候也该下来了,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好多了。”夏暮时答。
事实上,他脑子还很涨,但都没有眼前的事情重要。
“阿姐,我有事问你。”他说。
林夜桥依旧笑的得体: “嗯,你说。”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我模糊间感觉有人。”夏暮时停住,来的路上打好的腹稿,在面对真人时全部失效,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果那一切真的只是幻觉怎么办
林夜桥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自恋狂
会不会觉得他有病然后离他远远的
但是……如果不是幻觉呢如果,林夜桥是真的喜欢他呢
看着他面部时而犹豫,时而坚定的表情,林夜桥饶有兴趣的逗他: “是有人,我在你旁边,有事吗。”
“我,我。”夏暮时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自暴自弃的开口, “我感觉到,有人在牵我的手,在吻我。将军,阿姐,是你吗。”
“是我。”
没想到会那么快得到回答,夏暮时的芯片急速运转: “啊”
“是我啊。”
餐厅仅有的几人早就全都离开,就只剩她们两个人。
林夜桥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桌子,到夏暮时眼前: “牵你手是的我,吻你是的我,喜欢你的也是我,你还有想问的吗。”
夏暮时面对着对方几乎是俯视逼迫的态度,出奇的开心。
“没有想问的了。”夏暮时也站起身,他到底比林夜桥高上一些。
他伸手,手掌抵住林夜桥的后脑,迈上一步,将她抱紧怀里。
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从心底往上泛起的甜蜜气泡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我喜欢你。阿姐,我也喜欢你。”
林夜桥的手同样环上他的后脊: “怎么力道这么小”
夏暮时:……
他加重力道,把林夜桥固定在自己怀里,比起自己要瘦很多的身体,和想象中一样柔韧。
林夜桥却十分煞风景: “这个力道才可以。”
夏暮时:……
他抱够了,松开手,脸上还恍惚着: “那我们现在是……”
“是谈恋爱的关系。”林夜桥抢过话头, “但你要是让我不满意,我就不和你在一起了。”
夏暮时: “啊”
他紧张起来: “怎样做会让你不满意”
林夜桥思索起来: “挺多吧。我不喜欢做事慢吞吞的,不喜欢遇到危险就跑的,不喜欢太瘦的,不喜欢太黑的,也不能太白,不喜欢太丑的,最好要帅,你能做到吗。”
夏暮时一一记下,听林夜桥念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阿姐,你又逗我。”
林夜桥“哈哈”笑起来, “那我认真一点。”
她拉着夏暮时的手,把桌上的盒饭顺手拎走,道: “我喜欢总和我撒娇的,关键时刻不依靠我保护的,能陪我解闷,逗我开心的,最好,还要姓夏,最好,是叫夏暮时的。”
林夜桥抬起眼,望向夏暮时。
他早已面颊通红,唇上挂着笑,牵着林夜桥的手紧一些: “嗯。”
眼看着要到实验室,林夜桥松开手,道: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我们再去一次管理局,我要把新任区长选出来,再去找松新区的常文。”
夏暮时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我不能和你一起进去吗”
林夜桥已经走到实验室门前,无情拒绝: “不可以,我要研究一下你这个手术会不会有什么后续不良反应。”
夏暮时有些失落,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叫住。
他眼含希翼的转头。
“我在你床头放了紧急按钮,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按它,我能听到。”
夏暮时:……
“哦。”
林夜桥把手揣进白大褂的衣兜里: “怎么,舍不得啊。”
夏暮时委屈的点头。
林夜桥转头打开实验室的门走进去: “忍着吧,明天见。”
*
夏暮时休息了五天,感觉到脑子十分清醒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找到林夜桥,邀请她今天立刻出发回管理局。
盛情难却,林夜桥洗了手,换了身衣服,打开终端通知陈浩一声,就出发了。
等他们赶到管理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浩和陈均行。
林夜桥跳下车,道: “其他人呢。”
“和赵澜他们打牌呢。”陈浩道, “我在这儿都输了好多钱了。”
“聚众赌/博啊。”林夜桥说, “当心我举报你。”
陈浩领着她往红楼的集体宿舍走: “哎呀,将军你也试试嘛,好玩的。”
“诶,对了。”他突然停下,问林夜桥, “小凌是怎么救回来的,我看他被带走的时候,情况可差了。”
说罢,又拍了拍自己的脑子: “瞧我这话说的,肯定是医生治的呀。”
“我治的。”
“啊”陈浩伸手掏掏耳朵, “将军你再说一遍。”
林夜桥: “……我说,我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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