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像是个大家长一样,笑眯眯地过来安排工作,让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
蕾西切自然也得跟着他走,冬蝉就跟着托索尔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蕾西切忽然问陆吾,“局长,你有后悔过吗?”
陆吾忽然顿足。
蕾西切转身看向另一边正准备下楼的冬蝉。
她没带什么东西,步伐不急不缓,从容,果断,像一阵风,偶尔温柔,但无法被任何人挽留。
蕾西切问完这话,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不只是冬蝉,其实陆吾在她心里的形象也很高大,高贵,她其实也是很难想象陆吾这种人因为什么事情后悔过的。因为他总显得胜券在握,每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好像是别有深意的。
遗憾、后悔、不圆满,都像是只有凡人的命运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而他简直像是神。
然而等她抬头时,看见陆吾也驻足转身。
他的眼睛里有惆怅,也有遗憾。
“当然。”陆吾轻轻地说。“我后悔过很多事。”
而那每一件事,又都与她有关。
......
冬蝉不想让太多人参与到一号污染源的任务里来,于是力排众议,只带了三个小队出发。
虽然巴别塔议会和二厅都很有异议,但人数太多,对指挥官来说也算是负担,冬蝉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也没道理拒绝。
最后人数定在十五人,包括了冬蝉和自己的小队,先锋队、圣诺城只有陆吾陆予,宋城带着二厅的人在外围支援。
出城前一天,蕾西切不知道怎么了,委屈得跟再也见不到她了似地,一路黏着她。
吃过晚饭,陆吾和陆予还要再去处理一些事情,没跟着她。
蕾西切有些迟疑,又断断续续地说:“指挥官......你们走了之后,我要接手圣诺城的职务......”
这也算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蕾西切一直是教政厅内事实上的二把手,陆吾和陆予这段时间不在城内的话,也确实只有她能主持事务了。
冬蝉点点头。“这很好啊。”
她一直知道蕾西切不是那种会推让权利的人,相反,她一直很野心勃勃。
“我是说...唉...我是说......”蕾西切眼巴巴地望着冬蝉,“虽然局长和附副局大概什么也没跟您说过,可是......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真的很努力......而且,也真的...有点可怜。您能原谅他们吗?”
“......”
“或者,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啊?”
发生了什么?冬蝉其实不是一直不愿说,而是一提到那个理由就觉得可笑——可笑的是自己。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搭在蕾西切的肩膀上,“你喜欢宋城吗?”
这段时间冬蝉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宋城木讷却又小心翼翼,蕾西切则大大咧咧到有点迟钝。
“你们一二厅之间的关系不是也很亲密吗,假如有一天,我说假如......宋城将你架空,接替了你的权利、职位、工作......而他接近你的本意就是为此而来呢?”
蕾西切刚开始还摇头,宋城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人,但忽然她又意识到这段话事实上指的是什么。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那可真是,罪不可赦。”她喃喃自语。“我绝对要杀了他。”
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将工作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性格来说,这件事就更不可原谅了。
冬蝉虽然没有她事业心这么重,但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两人站了一会儿,虽然这段时间她们相处很多,但实际上都没有了解过对方的曾经和将来。但在这一刻,她们又似乎触及到了彼此心里柔软敏感的部分。
冬蝉怅然地一笑,拍拍她肩膀,“所以,你也小心。”
在她转身进屋的一瞬间,蕾西切又拉住她的手。“冬蝉,”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不含敬称和职务的后缀,“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如果能再见面,我就把自己的故事都讲给你听......还有面,我们再一起吃面条吧。”
冬蝉轻轻摇头。
“对不起......但我真的,冬蝉,我总觉得你太过飘渺,好像没有扎根在这个世界上。但其实,大家都爱着你。”
冬蝉顿住了。
她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被暖光照亮。
“......我怕你们知道了真相,就要开始恨我了。”
第52章
出发时间定在了中午,但冬蝉这天早上起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先是在政教厅的大楼里看见有人对着她窃窃私语,然后是众人忽明忽暗的打量目光。
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在政教厅里一直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但也确实没有像今天这样。
不止是政教厅,外面更是如此。
往常清净的大楼外人群来来往往,时不时向着大楼投来古怪的目光。
倒不如说是因为这栋大楼在这里,那些人才没有一股脑地冲进来。
冬蝉视若无睹地转身下楼。
到下午出发时,才能看见消失了一个早上的蕾西切着急忙慌地上来。
当时众人正在开会,陆吾还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直接说,结果蕾西切反而面露为难,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看着资料的冬蝉,附耳过去,小声地说:“......是关于指挥官的。......巴别塔的外交别馆都被人围住了。”
陆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站起来跟着她走到外间。
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的,巴别塔和一号污染源有关,执政官墨菲是原联合政府的污染调查员,故意让污染外泄以求升官发财,而她最亲密的指挥官冬蝉,就是这场污染的源头。
陆吾刚开始听到这段话还觉得有点好笑,他懒得去替墨菲辩解她没有那种能力,那个年纪的墨菲也不见得有那么深的心思,只是说,“冬蝉不是三年前才到巴别塔的?”
蕾西切:“这就是棘手的地方,指挥官虽然是三年前才到巴别塔的......但一号污染源也确实是三年前才封的...!时间就莫名其妙地对上了。而且确实也有很多人都知道冬蝉指挥官身上的污染度很高,那场巴别塔大战就是证明,只有她一个人,走完了全程,还没有收到污染侵蚀。”
这种事情,如果往正面宣传,就显得如同神一般的事迹,但只要再稍微引导一下,人们也会很容易发现问题所在,从而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啊?可是......”陆吾忽然注意到蕾西切脸色不对劲,“......你不会也相信吧?”
“我不相信啊...!......我也不想相信的......”蕾西切看着急得快要哭出来,“可是......”
可是这条消息却正是从冬蝉和巴别塔那边传出来的,蕾西切在多次不可置信地查证后,忽然想起昨天冬蝉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这让她也不免迟疑。
“......”陆吾抿唇。
“总之,先把这件事压下去。当务之急还是一号污染源的任务,别泄露消息。”
......
等冬蝉走出会议室时,不知道是不是陆吾警告过什么,已经完全见不到上午那样的目光和议论了,冬蝉驻足看了一会儿窗外,陆予从身后出来,半是强制、半是纵容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从另一边走去停车场。
下午小队还是照常出发。
出发时间定在下午的原因是因为从这边到一号污染源虽然比从巴别塔过去要更加近,但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作战用的越野车性能很好,后勤队员轮换着开的话,只需要一天半,也就是第三天的早上,他们就能按时抵达。
车辆越往前,沙漠的景色越往后褪去,露出城市原本的面貌来。
因为污染的原因,这里完全见不到一点绿色,又因为污染腐蚀性,水泥已经被渗透,原本属于人类的灰色的森林只剩下裸露在外的钢筋,透着一股子不和谐的感觉。
冬蝉和四个人在一辆车上,但气氛诡异得沉默,只剩下车辆运行时的沉闷声音。
四个人都像是憋着口气,都不愿意先说话。
冬蝉乐得清净,也不想先说话。
于是等到晚上安泽实在是憋不住想和她聊天时,他转头一看,冬蝉早已经将脑袋抵在窗边,呼吸沉稳,明显是睡着了。
也许是车里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安泽:“......”
他刚想要没好气地想把冬蝉晃醒,就被萨尔维亚把手拍下来。
安泽瞪着他,萨尔维亚却只是将手竖在唇边。
就这样一路无话,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抵达了一号污染源附近。
两边城市的后勤人员在城市边缘建立起简易的联络站,小队在联络站简单地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再进去。
第二天,天色还是蒙蒙亮时,冬蝉就醒来了。
她的生物钟不是这个时间,起这么早只能说是一夜未眠。
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不远处那高耸的建筑,明显属于人类痕迹的十字脚手架,宽大的矿坑周围还蔓延着灰色的土壤,绵延向外。
冬蝉披了一件防护服,坐起来。
天色蒙蒙亮时,萨尔维亚穿戴整齐地出来,坐在她身边。
其实只是几个月没见而已,但冬蝉总觉得他看起来变了很多,穿着挺拔的作战服,脊背笔直,柔软的金发在晨曦升起的太阳中极为耀眼。
“指挥官,”萨尔维亚反握住她的手,“负担会很大吗?”
在这个距离的污染度已经突破极限了,恐怕再走进去的话,连检测仪都顶格测不出来具体数值了。
冬蝉对他笑笑。
说完这句话,萨尔维亚才想起来之前墨菲说到,她就是从污染源的源头那里来的,怎么可能会受污染侵蚀呢?
萨尔维亚想了想,也笑起来。“好吧,指挥官,我只是觉得在下去之前,无论如何我都得告诉你,其实我没有怪过你,我们都没有的。”
即使没有污染,这个世界的资源也早已经被贪婪的人们挖掘到了极限,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是迟早而已。
冬蝉也只是轻轻地点头,他们到底是三年的战友,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也清楚彼此的性格。
“墨菲说等这次任务回去,她会清洗议会,也会给我的家族洗清旧罪......所以以后我的职位大概也会一直保留吧。”
“嗯,我猜到了。”一看见他的新任职位,冬蝉就下意识这样觉得了,不仅如此,她还觉得托索尔的家族估计也会被拉下马,但墨菲不会让托索尔本人沾染上事情,毕竟托索尔本人在联合部队风评一直很好,墨菲也没必要浪费这么一个人才。
萨尔维亚抿唇,没说其实冬蝉这段时间没回巴别塔也算是好事......毕竟托索尔家的那一摊子烂事,最近不知为何突然闹了出来。
如果指挥官在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被攀咬。
天色渐渐亮了。
冬蝉站起来,背对着他,穿戴整齐的众人正站在检测站门口。
“......走吧。”她说。
第53章
那是一个巨大的矿坑。
因为当时撤离得慌乱的缘故,还能看见地上许多人类留下的痕迹。
开采的工具、生活用品,甚至是一些当初撤离时被遗留下的人们的痕迹——高浓度污染会让尸体的腐烂速度变快,所以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尸骸了,剩下的也只是一点点骨头、血肉,勉强能称作痕迹的东西。
矿坑也分为两层,一层装置靠外,有一点原始的隔离装置,所以污染度没有那么高得离谱。
里面一片黑暗,原本的照明装置已经坏掉了,安泽打着灯攀上去看了一眼。
“好原始的通电路线。”
“还有办法吗?”冬蝉往上看了看,“没有照明的话太麻烦了。”
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正是因为路线和方法都非常原始,所以反而很简单。
伴随着几声捣鼓的声音,灯刚一亮起,站在矿外的几人都骤然睁大眼睛。
密密麻麻的污染生物。
那甚至很难算得上的是生物了,突破了人们原本对于“生物”这个概念的认知,奇形怪状,攀爬在四周的岩洞和地表,仿佛蠕动一样,齐刷刷地抬起那“头部”。
其实仅仅从外表来看,并看不出头尾,因为那不知道是四肢还是触手一样的东西在它们身体四周都有。
“安泽——”冬蝉打断的话语还没说完,光亮就再一次断掉了。
有一点闷响和电流拂过的声音,四周离开转入黑暗,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弄清楚到底是安泽自己关掉的,还是被什么东西袭击的。
有一点粘腻的、冰冷的东西从脸颊边缘拂过。
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深海被巨形章鱼抚摸过脸颊一样的触感。
冬蝉瞬间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如坠冰窟。
在黑暗中仅仅能听见心跳声,只有这剧烈的博动声音还能证明,这并非什么虚幻的噩梦,而是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拉入黑暗之中。
但很快,右臂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直接将她拉得后退三步,撤离到了黑暗之外。
与此同时,一阵劲风擦过皮肤,又猛然收刀,血液溅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土地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冬蝉站定一看,一截血红色的触手掉落在地上,在阳光下挣扎着,粘腻腻地滴着水。
陆吾伸手来在她的脸颊边缘一擦,指腹都被染红了。
但冬蝉并没有痛感,是刚才被那触手身上的粘液粘上的。
陆予收刀入鞘,“变化得太厉害了,已经完全不能见阳光了。”
仿佛为了映衬他的话,触手很快就在阳光下化成血水。
冬蝉立刻转头看向一边,安泽还在,其他人也还在,莱尔单手提着的狙击枪消音枪口微微冒烟,应该是刚才他直接打爆了灯泡,才立刻阻止了更多的污染物钻出来。
然而即使如此,也能听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蠕动声,叫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大概是太久在矿洞里,完全没有食物的原因,现在那些污染物对任何可能是食物的东西兴趣都很大。
“指挥官?”萨尔维亚转头询问。“直接进去的话危险程度太大了......我记得巴别塔这次调配的物资里面还有炸药。”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把矿洞炸开,污染物接触到阳关自然就会死亡。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能挡得住。
假如挡不住的话,炸开也只不过是让这些污染物逃窜到其他地方去而已。
先不说这些污染严重、已然变异的污染物会对现有的污染生物体系产生什么影响,就是这些堆积了三年的污染源,直接蔓延出去的话也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30/33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