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蒙德没有说话,她的肩膀不停颤抖,当“曼恩伯爵”出现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修道院中清贫寂寥的生活,可以拥有丈夫、儿女和体面的生活,但幻想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她面前,威廉继续道:“因为你的出现,我母亲险些难产去世,你被王后和她的儿女们怨恨,同时声名狼藉,有孕在身,因此只能依附于父亲做一个情妇。不过我并不认为你应该对此负全部责任,我父亲才是真正的过错方,当他不甘寂寞时,他总能找到投怀送抱的女人,尤其你并不知情,你和我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出于我母亲设立女性法庭,为女性带来公正、仁慈和幸福的初衷,我可以帮助摆脱眼下的困境。”他望着罗莎蒙德,慢慢道,“一个通/奸的孤女无人求娶,但女继承人则不然。”
女继承人!罗莎蒙德一惊,双唇颤颤不能语,而威廉只轻声道:“父亲对他所爱的人向来大方,何况他也为欺骗你心怀愧疚,如果你告诉他,你想要的是你父亲本应留给你的领地,他会帮助你伸张正义,然后,我会在我父亲面前大吵大闹,要求他送走差点害死母亲的凶手,或者让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出于对我们的愧疚,他也会妥协,你可以结婚,也可以让你腹中的'国王之子'成为你的继承人,他不是我的第一个异母弟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会对他抱有敌意。”
罗莎蒙德微微张大嘴,如果在遇到亨利二世前她能拿回父亲的领地,她会为此感激涕零,但现在,在她遇到亨利二世之后,在她享受了“曼恩伯爵夫人”的财富和荣耀后,在她见识了伦敦豪华的王宫后,她发现她不能立刻答应这个条件,而且......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太清楚没有父亲的孩子会多么悲惨,她不想她的孩子也没有父亲。
看到她的神情,威廉就猜出了她的想法,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费唇舌。他站起身,亮明了自己的底牌:“在你没有心甘情愿成为我父亲的情妇之前,我可以做到我承诺你的一切,相信我,还是相信我父亲,自由在你,你有选择的权利。 ”临走之前,他深深看来罗莎蒙德一眼,那样的目光全然不像个十二岁的少年,“不要留恋我父亲的爱情,他现在所给予你的一切,都曾经千百倍给予我的母亲。”
第24章
关于罗莎蒙德,威廉并没有太多恨意,即便她对亨利二世的身份不算全然没有察觉,一个老谋深算的国王想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玩弄于鼓掌间也轻而易举。因此在得知她收下了亨利二世的礼物和地产后,威廉没有觉得意外:“我们很快要有被父亲承认的弟弟妹妹了。”
“她也没有太多选择。”玛蒂尔达叹息道,由于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龄,她对罗莎蒙德的处境更加共情,也多少有些同情,她看着威廉,犹豫片刻,仍然开口道,“她给我传了信,她还想要见你一面......”
“不必了。”威廉淡淡道,他看着玛蒂尔达,认真道, “不论她曾经多么无辜,在她接受了成为国王情妇的人生后,她就需要为她的选择负责,多余的同情不仅没有必要,还可能为人利用。”
威廉知道在罗莎蒙德同意留在亨利二世身边后,他们之前的那次会面也瞒不住亨利二世,不过就算罗莎蒙德把他们的对话全盘托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毕竟还是留在了亨利二世身边,以历史上的理查一世为准绳,他觉得他的作死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亨利二世的忍耐极限,虽然现阶段他暂时无妖可作。
圣诞节当天,亨利二世还是组织了一场家宴,在小亨利和杰弗里在庭院中忙前忙后时,亨利二世忽然对他说:“罗莎蒙德要生产了,医生说她应该会生个儿子。”
“恭喜您,父亲。”威廉顿了顿,不咸不淡道,“我会善待我的弟弟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哥哥。”亨利二世说,他望着威廉,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是个儿子,我打算给他起名叫威廉。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私生子吗?”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威廉表情一变,他抬起头,紧咬着嘴唇,神色似乎有些委屈,亨利二世心口不禁泛起浅浅的愧疚,感觉自己这个试探或许过分了些,但在他出口补救前,他看到威廉深吸口气,重新露出笑容:“是的,这是一个好名字。”
“你不会不高兴吧,威廉,你要和一个私生子共用名字。”
“和我重名的人有很多,伯爵,骑士,仆人,农奴,我不介意他们的存在,又何必介意我的兄弟?”威廉仰起头,“何况这是父亲的安排,对父亲的安排,我们应该顺从才对。”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能让亨利二世满意的答案,但他仍不言不语,稍许,他站起身,将威廉拽起来,用手锢住他的下颌,从眉毛,眼睛,鼻梁,耳廓,一点点用手丈量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把玩与掌控的感觉,但威廉对此觉得不适,尽管如此,他也在亨利二世面前努力保持着温顺的笑意,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或怨恨的神色。
“我很高兴,威廉。”良久之后,亨利二世才决定结束这个游戏,他用手指抵住威廉的嘴唇,半眯着眼道,“你变得听话了。”
听话,是的,亨利二世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如同历史上的约翰,不过可惜,约翰大概率是不会出生的,他能拥有的只有他们四个逆子。 “我知道,父亲喜欢听话的儿子。”他回答道,亨利二世终于满意地放开了他,重获自由后,亨利二世拍了拍他的背,他识趣地去了庭院,当小亨利抱住装饰的拐杖进入室内后,亨利二世忽然道:“亨利,过来。”
“有什么事吗,父亲?”小亨利茫然地问,亨利二世盯着他,觉得和他那捉摸不透的长子相比,他这个天真无邪的漂亮次子果然更可爱些,“想要你妈妈的阿基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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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埃莉诺带着理查回到阿基坦后,并且亨利二世开始公开包养一位情妇后,欧洲人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对模范夫妻如今的分崩离析,不过看样子,他们还算好聚好散,亨利二世甚至还为妻子提供保护,以保障她身为阿基坦女公爵的权利。
对于嗅觉更敏锐的人而言,值得注意的反而是他们的三子理查和布列塔尼女公爵康斯坦丝的婚约,当年亨利二世和科南四世的协议里商定康斯坦丝会和亨利二世的一位儿子订婚,不少人都猜测这个对象是小亨利,换成理查虽然也能够理解,可这样一来,亨利二世对他的次子又该作何安排呢?
威廉知道亨利二世在打算什么,把布列塔尼给理查,意味着他想要把阿基坦给小亨利,他现在没有明确提出这一点不过是因为和埃莉诺感情刚刚破裂不便开口,同时,他现在头顶着的“普瓦捷伯爵”头衔和曾在图卢兹接受过效忠仪式的事实也很麻烦,不过他虽然暂时不会公开他的打算,但也不妨碍他放任旁人如此猜想,并在私下给小亨利画饼。
从地缘的角度上看,跨海统治英格兰、诺曼底、布列塔尼和阿基坦无疑成本高昂,何况漫长的边境线也带来了沉重的军事压力(这还是不考虑家族内部分歧的前提下),吞下整个法国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地缘困局(但也有着增加英格兰离心力的风险),这一前提下,历史上的亨利二世希望通过分割领地以维持靠血缘联系的松散帝国的策略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即便他真能如愿以偿在1168年的战争中彻底击败路易七世从而解脱效忠誓言,威廉对他的构想也表示悲观,不提金雀花传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小亨利要想在周围弟弟们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有效统治英格兰和诺曼底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要均分就均分彻底点干脆把英格兰和诺曼底也拆了吧。
由于他没有在幼年期夭折,亨利二世的领地规划也依次顺延,导致理查居然和他历史上关系算得上恶劣的康斯坦丝订婚,原本会统治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则不幸成为了“无地的”杰弗里,但他不觉得理查会是一个乖乖顺服婚约的人,历史上他能坚持不娶爱丽丝、后来和贝伦加利亚也长期分居,威廉怀疑他可能对婚姻和女性压根就不感兴趣只喜欢打仗冲锋,如果理查真的不想和康斯坦丝结婚,他正好送弟弟去东方追求梦想,说不定能把萨拉丁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至于阿基坦,有后代法王的经验包,他有信心可以以安茹为中心统治一个微缩版的英法联合王国,当然如果他有生之年改善不了东部的地缘环境和法王封臣这个大雷身份,那还是利索点搞相对彻底的均分继承法吧。
当然一切一切的前提还得是先在亲爹这里苟住,在亨利二世手下讨生活真的很考验精神状态,他觉得他迟早会精神衰弱,又一个悲伤的夜晚,威廉开始给阿基坦写信:“亲爱的妈妈,今天是圣诞节,我很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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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165年,安茹家族的内部问题虽可算是定/时/炸/弹,但目前看来还没有显露出真正严重的影响,而对路易七世而言,他现在总算有了件开心的事:结婚近五年后,他的妻子终于怀孕,占星师说这一定是个儿子。
经历了此前数次希望落空,即便占星师言之凿凿,路易七世也不敢轻易相信他这一次一定能如愿以偿。 “如果我能有一个儿子,我该多么幸福!”祈祷之余,他亦经常哀叹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渐渐接受了亨利二世的幸运,并在特定的、私密的场合不无酸涩地提及这一点,“英格兰国王就拥有这样的幸运,亲爱的主教,他也曾因为他儿子的出生欣喜若狂吗?”
“起初确实兴奋,但当他的儿子们开始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后,他便不再那么兴奋了。”托马斯·贝克特谨慎地说,来到巴黎后,路易七世虽然善待他,但显然不可能像曾经的亨利二世一样信任和重用他,物质上也不及作为坎特伯雷大主教时收入丰厚,虽无性命之忧,但寄人篱下的落差感仍时不时令他失落,进而更加怀念昔日在英格兰的时光。
那段时光包括两个王子在内,想到威廉,他不免心绪复杂,联想到前些日子亨利二世和埃莉诺王后的婚变新闻,理查王子和布列塔尼的康斯坦丝的婚约,以及他此前几次先斩后奏的前科,他现在在英格兰的处境远比外人以为的微妙,父子间的矛盾迟早会摆到明面上。
不知为何,虽然清楚亨利二世是一个强势的君主与可怕的对手,但他对威廉仍然更有信心,何况他的弟弟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此思忖片刻,他又补充道:“也许比起幸福,他的儿子们带给他的痛苦会更多。”
“痛苦吗?”路易七世重复道,他盯着胸前的十字架,目光逐渐狂热,“有儿子才会有痛苦,我乐于承受这样甜蜜的痛苦,若要上帝赐予我儿子,我需要再多做些什么......”
第25章
开春之后, 玛蒂尔达便和萨克森公爵正式订婚,狮子亨利也前来诺曼底拜访他的岳父,并约定在两年后正式成婚, 眼见婚事已成定局,腓特烈一世也拿出五千银马克作为贺礼, 以示他对表弟的祝福和关爱。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路易七世却抓住不放,大力痛斥腓特烈一世作为臭名昭著的被绝罚者怎配亵渎神圣的婚姻,并真的出兵意大利对抗腓特烈一世,这意味着在对立教皇之争里他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亚历山大三世一方,对此,腓特烈一世嗤之以鼻:“敌人逼你,你没有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消灭枷锁,于是就祈求法兰克人的支持,这样的行为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和荣誉?”
不论腓特烈一世如何嘲讽,在他数次血洗意大利的行为饱受非议的当下,路易七世口惠实至的行动无疑收获了赞誉与尊敬,但与此同时,亨利二世的处境顿时显得微妙和尴尬,毕竟他虽然也表示了对亚历山大三世的支持,却让自己的女儿和腓特烈一世的表弟订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无意与腓特烈一世直接对抗,在腓特烈一世威震欧洲的当下,他回避与之对抗的举动不算可耻,前提是没有路易七世的对比。
“让德意志人把他撕碎吧!”亨利二世如此诅咒道,是的,路易七世的行为虽然勇气可嘉,但腓特烈一世的怒火也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一旦他结束了意大利的麻烦,他很快会腾出手脚报复路易七世,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可您认为腓特烈一世真的能在意大利长久统治吗?”威廉说,虽然亨利二世对他已经有了戒心,但还不至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杯弓蛇影,所以对于一些欧陆事务,他还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亨利二世也会听从,“他在加冕礼上杀害了近千名教士,将米兰的城墙付之一炬,把俘虏的头当球踢,据说意大利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他在意大利的统治建立在威严和恐怖之下,只要他不停止他的暴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市民加入反抗者的阵营,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令他心碎的战场。”
是的,腓特烈一世的军事征服无往不利,欧陆难逢对手,但治理土地的能力确实不能恭维,马上要问世的“伦巴第同盟”便是不满他统治的产物。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路易七世能够轻易对抗的存在,德意志人爱他如爱一位真正的罗马皇帝。”
“路易七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威廉平静道,“但也许有一天,我们有这个能力。”
不论腓特烈一世是否会如威廉所说在未来黯然离开意大利,当下,他确实气势如虹,法国军队在他面前一触即溃,而路易七世也没有真的打算为了亚历山大三世流干法兰克人的血,在出师不利后便转而选择外交支持,他亲赴意大利游说维罗纳、帕多瓦、维琴察、威尼斯等城市的统治者结成同盟对抗腓特烈一世,并承诺为他们提供资金。
蝴蝶效应下,伦巴第同盟竟然提前两年由路易七世牵头成立,威廉觉得有这样一出外交高光路易七世的后世风评应该能提高一个层次,起码不再是“阿基坦的埃莉诺前夫”和“腓力二世之父”了,对亚历山大三世而言,路易七世的举动无疑上是雪中送炭,对比起来,亨利二世的行为无疑显得狡猾且不可信,他可以适当地对他进行鞭策,以逼迫他明确立场。
夏季,针对亨利二世的舆论风波终于影响到了他的统治,亚历山大三世亲自致信,含沙射影地批判了他在教皇和皇帝之间的油滑态度,并要求他召回流亡法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又是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气愤于他的阴魂不散,并自然而然地迁怒到威廉头上,在他已经以叛国罪为由剥夺托马斯·贝克特的教士身份并审判他后,亚历山大三世的要求无疑否认了他的判决,进而威胁到《克拉伦登宪法》的地位,而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路易七世的第三任妻子终于生下了他期待已久的儿子,他欣喜若狂地给这个儿子起名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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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有了四个女儿,但直到现在,路易七世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看到摇篮里腓力王子还泛着红皱的脸,他只觉得他的儿子无比可爱,并且急迫渴望着展露自己的喜悦,对于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一定是因为我坚定地对抗渎神的皇帝和僭位的教皇,上帝才给予我这样的恩赐。”他自言自语道,从前他对亨利二世的儿子们有多嫉恨,从此以后就有多轻蔑,他已经相信在上帝彻底原谅他曾经的罪孽并嘉许他的虔诚后,他的妻子还会给他生下更多的儿子。
他的妻子在生产后并未表露过多的喜悦,他想当然认为这是出于她过于疲累和激动的缘故,不过不要紧,她已经完成了他前两任妻子都未能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已经真正接纳了阿黛勒,他十分庆幸这段始于拴住香槟兄弟野心的婚姻最终给他带来了一位完美无缺的王后。 “恕我直言,王后也许确实是因为疲累过度,但她的哥哥们可未必会高兴自己多了个外甥。”叙热院长道,“这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国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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