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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斯少见地没有打断或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隔着细密的雨幕，卡洛琳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也是。”
也是该去一趟，或者也是该放下，又或者，也是该抛弃内心所有的幻想？
这两个字的深意，伊里斯不得而知。
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圣骑士头一次舒展开了眉眼，笑得即温柔又遗憾，像是准备做一次结局已经注定的告别。
他凝视着她，然后像是稻草人一样抬起了胳膊。
在卡洛琳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果阁下想要一个可以痛哭流涕的怀抱，我也可以向您敞开。”
“那倒不必。”
卡洛琳飞快地驳回了提案，言语冷淡得近乎结冰，但视线却停留在对方的湿漉漉的发梢上。
经过风雨的洗礼，那金色的花苞显得黯淡了许多先，如同被疾风骤雨打焉了的花骨朵一样，毫无生气地淌下了一段水珠。
她的手轻轻动了动。
伊里斯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之前因为吸收了雨水而变得沉重的衣物，重新变得干燥清爽。
身上还残留着暖烘烘的温度，头顶也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将雨幕隔绝在两人的行动范围之外。
“不过，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卡洛琳认真地看向伊里斯。
“假定我们要去的地方真的是缪瑠瓦最大的绑架团伙的陷阱房，在此之前，要做多少准备才能全身而退。”
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某种温暖的力量。
就仿佛隐匿在云层之后的日光，在云破开的间隙，将金色的光芒流淌至泥泞的地面上。
充满着圣洁的希望。
就算是被试图抹黑、玷污，她都始终如一地保持着最纯粹的善意和不屈的朝气。
伊里斯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一样，复杂地看着她。
许久，他才笑了笑，又恢复成了往常慵懒的做派。
“您还真是，坚强到出乎我的意料。”
——
及至下午，骤雨停歇。
被两人邀请来的埃里克和菲尼亚斯在门口撞上，正疑惑着，就被伊里斯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所以你们两个要单独去缪瑠瓦？”
埃里克意外地看向眼前的两人，还未说些什么，就听到另一个人震惊的碎碎念。
“可恶，为什么又不带上我！”
菲尼亚斯烦躁地抓着他那头柔顺耀眼的铂金色头发，深邃俊俏的五官皱在一起，变得有些狰狞。
在注意到耳边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时，他才恍惚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四周。
只见房间之中，三双眼眸齐刷刷地看着他，他也瞬间收敛起外放的情绪，一脸严肃正经地转换了话题。
“卡洛琳阁下您一定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以防令两个人炸毛，伊里斯好心地装作没有听到菲尼亚斯的前一句话，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所以这次是来寻求两位的帮助的。”
但他也无视了菲尼亚斯期待的眼神，甚至毫不客气地摁灭了他希望的光芒。
“不能带上你——要是帕西瓦尔少爷失踪，虽然可以快速找到犯罪窝点，也会让埃里克阁下身陷囹圄。”
如果利用实力不足或处境危险的理由，是拦不住这样的贵族少爷。
唯有让对方明确得知，自己的冲动会带给身边珍视的人什么样的后果，才可能将他们的行动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见菲尼亚斯张了张口，最终有些憋闷地沉默了下来。
伊里斯才恢复了懒散的神色，窝回了靠椅上。
“我们不确定那些失踪的人员，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被转移，但更大的可能是通过魔法阵传送到对应的地点。”
卡洛琳接过了话头，继续说明。
“与我们联系的那个人暂时不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假如我们两人失联超过一天的话，可以联络当地的骑士团搜查那间屋子。”
听到这，菲尼亚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贵族报案，骑士团不可能对失踪案件毫无反应。“
相反，假如没有任何人到他们失踪的地点探查，真正的绑架惯犯才会加大警惕确认他们两人的来路会不会有问题。
然而，就算是两位如此强大的骑士阁下，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也有可能沓无音讯。
埃里克拽着额前黑色的碎发，神色沉沉的开口：“如果我们找不出他们藏匿人员的痕迹，又联系不上你们怎么办？“
“我们虽在外界，假如你们失联的话，可能无法给你们提供任何实际性的帮助。”
如果这群人真的是以魔法阵切断外界的刺探，就代表着他们也无法向埃里克和菲尼亚斯传出里面的信息。
没有见到实际的魔法阵，并不能确定一定可以破解。
卡洛琳闭上眼思索着可行的办法。
在话题陷入一片寂静时，菲尼亚斯却突然疑惑地开口：“这不是很简单？有这个就可以。”
他伸出手，将口袋之中两个耳钉摊开来。
“戴上它的两个人，能互相听到对方说的话，而我也有方法查看到两枚耳钉的去向。”
埃里克意外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们……”
见菲尼亚斯伸出了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便识相地没有继续多说。
情况特殊，就算是知晓这个东西对于菲尼亚斯应该十分重要，但卡洛琳和伊里斯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他们所有作出的计划都用不上，只是简单地探望后就回到骑士团。
只是，事情从来不会像她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从来都是。
卡洛琳收回视线，再次郑重地向埃里克和菲尼亚斯道谢。
即使在他们的眼里，“他”这么认真严肃的感谢有些奇怪，但她却不能不这么做。
反而菲尼亚斯，不知道是以什么理由想通了她的行动逻辑，一脸别扭地别过头。
“别误会，这可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给你的，是以防万一。”
这位贵族小少爷一如既往地气势汹汹地嚷嚷着，只是耳朵尖却不知道为什么泛着微红。
第16章
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从玫瑰街的街道上响起，直至在一间双层高的老式房屋前，这阵响动忽然停下。
骏马摇头晃脑，喷了几声响鼻，在马车夫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安静。
车厢的门被拉开，下来了一位穿着护卫服的棕发青年。
他先是警戒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才躬身靠近车厢口，肘部微微前倾。
车厢内响起了一声女人撒娇一般的伸懒腰的声响，似乎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有些疲惫，她并没有马上下车。
直到过了一会儿，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后，车上那位真正的主人，才终于出现。
少女压下了头顶的帽檐，一只套着白色的蕾丝手套的手轻轻地搭在青年的手臂上。
她脚下白色的细高跟，仿佛踩着古典弦乐那动听悠长的调子，轻盈地跨出优雅的舞步。
巨大的裙撑也没有影响她的半分行动，反而是候在她身边的青年，不得不小心避开那蓬松的裙摆，以防不小心让这位处于贵族小姐角色扮演的“少女”陷入人仰马翻。
“贵族小姐也不是一定需要裙撑。“
卡洛琳用了一个隐匿声音的魔法，含着声音，隐藏自己的口型。
“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这种既让人受罪，又挤压同车人生存空间的发明。若是问起卡洛琳的意见，她多半会觉得就该在本世纪消失。
然而不知为何，伊里斯穿着的时候，不仅没有露出半分疲态，反而万分适应。
“要让人们相信之前的偏见，自然就是要固化他们的刻板印象。”
伊里斯微微笑着，“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蕾丝折扇，遮在了面前。
像是那些真正的贵族女性一般，看起来娇俏而羞怯。
“越是穿着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越容易相信‘我’是个美丽废物。“
他眼眸漾起醉人的笑意，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稍稍侧了侧头。
“不是吗？圣骑士阁下？“
金发少女的面庞，隔着白色的网纱帽，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纯白无暇的蝴蝶，落入了捕食者的囚笼之中。
不仅没有感知到危险的降临，反而仍一脸单纯地笑着。
既纯洁又无辜的受害者。
但被困于笼中的不仅只有柔弱可欺的猎物，更有可能是盯上猎人的凶兽。
如果这笔钱不是由自己掏的话，她应该会格外满意吧。
卡洛琳冷漠地想着。
由菲尼亚斯介绍的一家服装店，在这一周专门赶工定制出来的全套贵族服装。
光是花费的金额就高达卡洛琳一个月的补贴，甚至还要加上她从前留下的存款。以至于结账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快绿了。
一条可以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的裙子，效果也格外显著。
穿上它之后，没有人相信伊里斯不是真正的贵族出身。
但，不如说，他本身的气质就颇有种上流人士养尊处优的高贵优雅。
卡洛琳目光闪了闪，本想问些什么。
但在见到那渐近的屋门时，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撤掉了方才那道隐匿声音的魔法。
两人都恢复了庄重而傲慢的神情。
在接到伊里斯的眼神示意之后，卡洛琳走上了台阶，轻轻叩响了门扉。
过了许久，屋内才响起了一个青年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大早上……”
来开门的并不是玛丽，而是之前在餐馆前有一面之缘的彼得。
他显然对于两人的出现毫无防备，一脸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
过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啊，卡洛琳。”
即便是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他也说得磕磕巴巴。
在见到伊里斯比上次还要光彩夺目的妆扮，彼得的面上已经慢慢爬上了红晕，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玛丽呢？”
伊里斯扶正了帽檐，眼神冷淡地看向他。
在“她”毫无温度的目光下，彼得也逐渐找回了理智，收回了方才那副忸怩的模样，瞥了一眼伊里斯旁边的卡洛琳。
“抱歉啊，因为玛丽大婶不喜欢看到外人，能不能请这位小哥在外面稍等一下呢？”
虽然卡洛琳穿着一身护卫服，但彼得仍记得那天对方差一点就要将他送去见光明神的事情。
他一脸抱歉地看着伊里斯，还未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语气骄纵。
“走吧。”
“欸，别别别！我开玩笑的。”
彼得连声阻拦，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只是因为这一出，让他在看向卡洛琳的眼神里，暗藏了几分敌意。
“玛丽大婶在楼上，她刚起床，只是精神还不太好。”
大概是知晓他们两人不是轻易服从安排的性格，彼得这回直接省去官方的套话，放两人进了屋。
与外头的老式建筑风格相差无几，里面的装潢也是普通人家常见的简易风格。
桌子脚的硬币、靠门的柱子上一道一道小孩身高的刻痕，桌上冒着热气的水杯，给这个地方带了一点点温馨的气息。
但从表象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事情。
卡洛琳收起视线，跟在伊里斯的身后，上了楼。
二层的阁楼，因为空气有些不流通。
彼得打了好几声的喷嚏，才握住了就近的房门手把。
“玛丽大婶，卡洛琳来了。”
推门而入的瞬间，原本灰扑扑的视野忽然变得亮堂了许多。
一位约莫五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柔和地看了过来。
她温柔圣洁的模样，比教堂内的修女还要充满神性。
从“卡洛琳”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她就仿佛看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到来一般，目光慈爱。
“好孩子，你来了。”
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无论是谁都无法生起半点防备。
当她颤颤巍巍地将身体撑起时，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伊里斯匆忙上前，坐在靠床的椅子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在轻柔地哄着婴儿一样。
“您慢点，我们就在这边陪您，您不需要特地起来。”
“她”的温声安慰，让玛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老毛病了，活到这把年纪也还算好。”
老太太那双蓝色眼眸轻柔地落在伊里斯身上，脸上露出了回忆什么的神情。
“小时候你就长得好，又不争不抢，看着让人心疼。”
“想着如果我能护住你就好了，但是后面你还是选择和别人走了。“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遗憾。
伊里斯笑着接过话头，重新替她掖好了被子。
“我现在过得也不错，也健健康康长大了。”
“这哪能一样，孩子不在跟前长大，就是在外面受苦了。“
伊里斯隐秘地冲卡洛琳挑了挑眉，眼神微微有些不解。
的确，如果只是想要领养她的话，玛丽一直以来对待她的态度都显得有些过度溺爱了。
这也是她曾经怀疑的地方。
卡洛琳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算作默认。
关于玛丽的传言并不少，最多的，便是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失踪了以后，玛丽虽然人看似正常，却在对待小女孩的时候，就会像是个急切期盼对方归家的母亲。
当时她年纪也小，没办法调查出什么，所以至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以后，玛丽仍然能记得她，并且殷切地期盼她成为自己的家人。
不过，这一切注定只会是空想。
卡洛琳转过视线，默默凝视病床上的老人和陪在她身边的伊里斯。
出乎她的意料，伊里斯似乎格外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不管是倾听还是讲述，他都能聊一些没什么营养，但老人家爱听的话语。
时间在也不知不觉间流逝。
所有的话题和时间都受到伊里斯精准的把控。
等到他起身的时候，午间十二点的钟声也恰巧响了起来。
“叨扰了许久，我们也该走了。”
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而玛丽也并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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