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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不惧吾？”
第11章
在缪瑠瓦所有的当地传言中，从未提到过森林女巫不是人类这件事。
当窥见对方全貌之时，卡洛琳和伊里斯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白发的少女背后伸出了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扑闪扑闪地悬在当空。
那一对细长的精灵耳抖了抖，雪白的耳尖在昏暗的夜色下，略微晕染上暗红色的痕迹。
在看向两人的时候，她的表情闪过了一丝疑惑，随后便了然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确认对方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之后，卡洛琳也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试探性地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抱歉，我们无意冒犯……”
“哦？”
泉水般清透悦耳的嗓音，于暗夜之中响起。
她身上忽明忽暗的光芒犹如风中摇曳的烛光，似乎风势渐大些，便会彻底熄灭不见。
然而与之相反，从她口中吐露出的言语，仿佛带着重逾千斤的力量，轻易将两人钉在原地。
“骑士与魔王？倒是稀奇。”
少女缓缓地从高处走下，如同黑夜之中的女王。浮空之上，仿佛有一段看不见的水平面，在她足尖轻点的瞬间，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当她踩上地面的瞬间，周遭漆黑一片的森林被青翠的绿茵替代，生机盎然的绿意忽然拥挤地依偎在他们的身前，一株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托起两人直奔云霄。
巨大的枝叶铺展开来，仿佛在尽情舒展自己的身姿，缓慢地探向远处的山巅。
缠在树身的藤蔓也恣意地生长，卷起细碎的木料，瞬息之间，拼凑出了一间精致的树屋。
天花板上挂着一盏轻轻晃动的魔法灯，地上的木板被铺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亮。
那位精灵少女，在踏进屋内的一瞬，身上那件充满神性的白色衣袍，就变成了闲适的棉质睡裙。
她轻轻地转了转指尖，一道亮黄色的温暖光芒在卡洛琳和伊里斯的身侧转了一圈。随后他们身上的武器也一同消失，身上的衣装也化为轻便的睡袍。
无视能力，对任何人都可施加的圣阶地缚型魔法。
在己方的领域无法对对方释放攻击，同时对方也无法对自己产生伤害。
见到两人无意识流露出的戒备的目光，少女微微一笑。
“吾名……算了，这里也没有普通人类。”
她收起了背景的圣光，小声的嘀咕着。
抬起头时，那双碧绿的眼眸满溢着笑意，她颇为正式地伸出手。
而卡洛琳盯着那双洁白如玉的手片刻，才反应过来，抬手与对方交握。
“弗罗伦丝·戴维，一位普通的被赶出家门的精灵，在这边短暂居住了两三天罢了。”
她自然地从仙气飘飘的精灵切换到普通的宅家少女的模式，颇为幽怨地开口。
“你们带着的那位小朋友杀了我可爱的侦察兵，让他在外头吊一会儿应该不过分吧？”
可爱的侦察兵？
回想起被菲尼亚斯拍开的六足炽焰蜘蛛，卡洛琳和伊里斯齐齐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抛弃队友的愧疚之心。
在非攻击状态下，这种蜘蛛的确是一团软趴趴的小绒球。不论手感或是外观都又几分可爱，只是对于那位明显恐惧虫子的小少爷而言，恐怕并不是这么想。
不论他们内心如何作想，弗罗伦丝都对他们的外在表现非常满意。
她的手指轻敲起桌上的杯沿，此时才饶有兴致的询问起他们。
“那接下来就进入正事。”
她的指尖轻轻戳着自己软乎乎的脸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两位，所求为何？”
——
将互换前后的经历阐述了一遍之后，这位精灵却不知为何在座位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真是般配。”
这话一出，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古怪。
弗罗伦丝伸手擦过眼角沁出的泪水，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不过恕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一只普通的治愈系精灵，并没有进行灵魂转换的能力。”
她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无奈地看向两人。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料之外，毕竟这样奇怪的案例，整个亚斯兰德大陆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即便是多年研究魔化种的魔法学院教授，也不一定能找出方法。
不过，虽然互换回去短时间内无法做到，有一件事却不得不问。
“之前听说您能吸收魔化种的魔气……“
卡洛琳忽然出声，少见的话语里带着犹豫不定。
“你的身上的确能看到笼罩在这之上的黑气。”
白发少女突然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盯着某一处许久，眼底唐突地浮现出一抹血丝。
“不过别误会，那是属于你自身的力量，我无法祓除。”
自身的力量。
这可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提及的事情。
若是让任何一位政客或是教廷高层听到，铁定能将两人列入优先级最高的通缉榜单。
卡洛琳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连旁边的伊里斯都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在卡洛琳想继续询问的时候，弗罗伦丝的食指轻轻抵住了嘴唇，眼神笃定地看着他们。
“你们已经探知到答案了，不是吗？”
金发少女的身上，无数团黑气环绕在她的周边，不停地试图融入她体内的魔力。然而，无论如何冲撞，上面的气息都无法留在“卡洛琳“的身上，反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之下，由灰白色的气团，变为浓重的黑气。
那与她纯洁无瑕的灵魂无关。
是至高至尊的存在烙下的罪人的烙印。
不可提及，不可轻易触碰。
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两位当事人应该更清楚缘由才对。
弗罗伦丝微微垂下眼，轻轻地吹了下杯中的茶水，被烫到的瞬间，小小地张着口呼气。
仿佛一只被烫到的猫咪。
看似毫无攻击性，但却看不出对方的用心。
毕竟对于素未谋面的他们，这位精灵小姐似乎过于自来熟了。
不论是对于他们的身份，又或是他们询问的大逆不道的问题，她都尽可能悉心地予以解答。
“弗罗伦丝小姐，您对所有人都这么亲切吗？”
伊里斯微微笑着掸了掸衣裙，眼神探究地看向她。
而弗罗伦丝则无视了他语气里的戒备，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大概是因为在未来某一天，你们能偿还我的人情。”
“等那个时候到了，你们就明白了。”
还没来得及答复。
眼前的景物便顷刻翻转，脚上踩着的木板化为轻飘飘的云朵。
失去重心的两人从高处俯冲而下，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地上弹出了一朵瑰丽的花将两人吞没。
那阵骇人的冲击力被消化殆尽之后，卡洛琳和伊里斯才这怪异的花，一个接一个地吐了出来。
犹如经历了一场刺激的童话冒险，包含峰回路转与惊魂未定。
虽然不恐高，但这样的经历并不适合多来几遍。
两人黑着脸，脚步虚浮地踩着大地。
等缓过神后，他们才恍惚意识到，似乎忘了什么。
直到，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救命啊——”
第12章
天刚蒙蒙亮，整座森林仍陷入沉睡之中。
仅有些睡梦中呓语的鸟兽，时断时续地吐露出微弱的声响。
以及——
一个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树顶上传了过来。
一向衣冠楚楚，永远维持着美貌与风度的贵族青年，在卡洛琳找到他时，就像是岸上脱水的鱼。
不仅头发和衣衫凌乱不堪，面上和手臂外露的肌肤，还隐隐可见被蚊虫叮咬的小红点。
他的眼下微微透着青黑，萎靡不振地打了个哈欠，强撑着掀开眼皮看着她。
见此情景，卡洛琳下意识的觉得，若是换作伊里斯，被别人看到这样的状态估计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毕竟那位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精致的家伙，可从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如此失态。
而在见到她的到来时，那片如同活物的藤蔓便自觉地松开了力道，若不是卡洛琳眼疾手快地扯住对方的衣物，菲尼亚斯怕是要从树冠直接滚落到地面上。
卡洛琳小心谨慎地将对方一同带到地面上。
再次打量起他身上的伤势时，却看到这位贵族青年已经没有了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气焰。
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一亮，迸发出纯粹而感激的光芒，就仿佛是一只被主人带回家的流浪狗一样，令卡洛琳陡然生出了些许罪恶感。
事实上，菲尼亚斯在一开始时并不是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
时间回溯到刚被绑在树上的那一刻。
这位衣冠楚楚的青年，衣服虽有些凌乱，却仍气势十足地骂骂咧咧。
他以为“伊里斯”故意拖延时间，想着如果对方还知道来救他，他一定要赌上自己贵族的荣誉和对方打上一架，将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张冰块脸上。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越发觉得情况不对的菲尼亚斯逐渐慌乱。
树底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唤，一同进入森林的两人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第一次独自在荒郊野岭外过夜的贵族少爷，在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后，被周围各式各样古怪的声音折腾得心力交瘁。
这个夜晚，他的耳边响了一夜的狼嚎，一双双绿色的眼眸在不远处忽闪忽闪，无时不刻不再考验他的心脏。
更别提身上瘙痒触感，让他清晰地联想到那只被自己击杀的毒虫，在他因为困倦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就猛地出现，折磨他的神经。
于是，当那位往常格外不顺眼的男人出现时，菲尼亚斯甚至觉得他的身后都好像有圣光浮现，宛若救世的天使一样。
所有过往的恩怨都在此刻消弥，就算是之前威胁他生命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
不过，若是让卡洛琳了解了他的心路历程，大约会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危险技能。
菲尼亚斯被放下来的时候，嗓子已经干哑得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绷紧了一晚上的神经，一夜未睡的他，在确认伊里斯和卡洛琳都安全回来之后，就像终于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样。
当卡洛琳和伊里斯再度回过头时，他便已陷入香甜的梦乡。
卡洛琳只得无奈地将对方扛在身上，找寻出去的道路。
与进来不同，走出森林出乎意料地容易，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精灵大开方便之门，进来时将近半天的路程，他们出去的时候才花费一个小时不到。
入口处，菲尼亚斯的侍从仍兢兢业业地站在马车外等待着。
虽然一夜未睡，但对于重规矩和荣誉的帕西瓦尔家族并不算大事，他依然挺着笔直的身躯，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的笑容。
然而当他见到那位脾气阴晴不定的棕发青年，以一种戏剧作品中，骑士抱起亟待拯救的公主一样的动作，抱着自家少爷。而他的背后，甚至还扒着那位优雅美丽的金发少女时。
饶是自认见多识广如他，也在一瞬间惊掉了下巴，甚至在怀疑自己一夜未眠导致出现了幻觉。
等到对方轻盈地落地，冲着他礼貌地开口道歉时，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抱歉，菲尼亚斯在森林里发生了点小意外，但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卡洛琳面上虽然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神却微微心虚地偏移开来。
虽然这个小意外，也与他们默认的态度有点关系。
好在那位侍从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很快地收起了那副惊讶的神情，毕恭毕敬地问道：“两位骑士阁下，是否要在缪瑠瓦用餐？
原计划是在见完森林女巫之后，就直接送他们回到骑士团的住所，但因为途中花费的时间较长，此刻也已至清晨。
让两位贵客空着肚子回到住所，不符合帕西瓦尔家族的待客之道。
而恰在这时，卡洛琳的肚子也适时地叫了一声。
对于一直以来都按照着良好作息生活的她，这个时间显然是她早练过后去用餐的时段。
侍从了然地继续开口。
“之前我便冒昧地帮两位预定好餐点，两位贵客如无问题，烦请跟随马车移步。”
对于贵族而言，这种程度的待客之道已经算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伊里斯侧过头冲着卡洛琳眨了眨眼，便轻巧地踏上了车厢。
卡洛琳在对方的盛情邀请之下，也不再推脱，而是换了个姿势，扛着菲尼亚斯坐上了马车。
安排的用餐地点并不算远。
在帕西瓦尔家徽作用下，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被妥善地安排入座后，那位侍从便带着菲尼亚斯先行离开。
考虑到那位小少爷担惊受怕了一宿，两人都表示非常理解，并接受了他们派车接送的邀请。
不得不说，老牌贵族的名号确实十分好用。一顿饭下来，不仅是卡洛琳，就连伊里斯都优雅而迅速地扫净了盘里的食物。
“之后怎么计划？”
当伊里斯用完最后一口餐点后，矜持地拿起餐巾将嘴角的食物残渣擦掉，才慢悠悠地看向卡洛琳。
从森林女巫口中得到答案，这条道路从一开始可能性就不大。只是能吸取魔化种的“魔气”这件事情，却是鲜少有人能够做到。
这趟短暂旅程虽说没能达到最终目的，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不过，对于当下两人的情况确实毫无改善。
“你没有想法？”
卡洛琳放下了刀叉，眼神冷淡地看向伊里斯。对于这位来路不明的魔王，她从一开始便不相信对方毫无解决问题的方案。
能够徒手撕开“魔化洞窟”的力量，无疑能做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可他在日常之中，总是以非常规的方式打破她的认知、削弱她的防备。
她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持续太久。
注意到卡洛琳不信任的目光，伊里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脾气地微微一笑。
“我承认，有个认识的人也许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
他幽深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她的身影。
“但那个人行踪不定，行事全凭喜好。我尝试联系过他，但没有答复。”
说到最后，他无奈地摊开手，仿佛在说‘这便是全部’。
虽然已经做好对方无法提出可行方案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真的一点忙也帮不上。
卡洛琳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把期待放在一个飘渺无踪的人身上，就如同把鸡蛋放在一个破了洞的篮子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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