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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天花板可不长这个样子。
窗户半开着，凉风挤了进来，带动了床边的薄纱卷帘，一下下拂在我脸上，清爽舒服。
这几天包裹着我的热意，好像退散下去了。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感受着与寻常无异的温度，喉咙的灼烧感也减缓了很多。
就是仍然存有异物感，但比起之前，已经可以说是小事了。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挣扎着坐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
华丽帷幔卧床，琉璃彩天花板，檀木雕刻高脚桌，丝绸床单被套，精美花纹壁画......复古雍容的装饰，奢华优雅的风格。
这是，克隆巴赫庄园。
我曾经留宿过的那间房间。
可能是我翻身下床摔了一跤的动静有点大，从隔壁的小房间里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圆溜溜的机器人脑袋。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女士？”
我吓了一跳，原本就因为浑身酸软没力气而摔倒在地，这会儿直接整个人没了力气。
“额...您好？”
这是个我没见过的仿生机器人。
少年的样貌，青涩可爱，没有距离感，纹理清晰的仿生皮肤上嵌着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他从隔壁的小房间探出头来，一脸关心地看着我。
“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女士？”
还挺有礼貌。
我摆摆手，示意我自己来就行，然后抓着床单边缘，支撑着爬了起来，样子有些许狼狈。
小机器人又开口了：“您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好，奥利弗建议您静养，起码夜晚到清晨的这段时间，建议您卧床休息。”
我坐回床上，看着他，道谢：“谢谢你奥利弗，我感觉好多了，这里是克隆巴赫庄园对吧？是卡莱尔少将带我来的吗？”
小机器人笑得更欢了，两个小酒窝在夜色中晃动着。
“是的，这里是克隆巴赫庄园，是少爷，也就是卡莱尔少将带您来的。顺带一提，我是奎恩，家庭医生机器人才是奥利弗，我们关系很要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奎恩，我刚刚以为你就是奥利弗。”
这两个机器人我之前都没在克隆巴赫庄园见过。
名叫奎恩的少年仿生机器人弯腰致意，一副贵族派头。
“这不怪您女士，我们都是最近才来到这座庄园的，少爷回来常住了，夫人让我们过来照顾少爷。”
奎恩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被派到克隆巴赫庄园的机器人天团，中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夫人、少爷的称谓，我好像一瞬间掉进了某种星际豪门狗血剧场里。
朱莉囤了一大堆类似的书籍，每天晚上都会津津乐道地给我分享。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试图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炮灰过客？
好像也不能完全算是过客，我每周都还得过来克隆巴赫庄园进行机甲研究，刚刚机器人提到了夫人，也就是卡莱尔的母亲。
我也会有机会见到她吗？
从卡莱尔的长相看，她应该会是一位绝美的夫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呢？
我胡思乱想着，又突然觉得不对。
就算我每周过来研究机甲，大概率也是见不到这样的大人物的。我每次都是在后院的地下小书房里，根本都很少来到这栋房子里。
除了这两次留宿......
奎恩叽叽喳喳的话语突然没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那声音很轻，叩叩两声，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我的回应。
我有点紧张地盯着门，没动弹，倒是奎恩反应了过来，他用口型告诉我：“是少爷，女士。”
卡莱尔？
我内心一声惊呼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内心戏有点傻。
在克隆巴赫庄园，卡莱尔的存在不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嘛，毕竟都是人家的家了。
只是，深夜造访，就确实有点奇怪了。
两声敲门声过后就安静了下来，卡莱尔似乎走了。
我犹豫了几秒，扫了眼墙上的复古挂钟，最后还是翻身下了床，赤着脚小跑着靠近门。
等我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倚在门前了。
心跳有点快。
不是因为发烧导致的不规律心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是纯白棉质睡衣，应当是家用机器人帮我换的。
徒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后，我拉开了门缝，探头看了看门外。
没人。
等我完全拉开门，整个人探身出去看，才看到背过身准备离开的卡莱尔。
已经是夜里两点了，他还穿着那身军服，似乎一直忙到现在还没休息。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卡莱尔转身看向我。
风尘仆仆，像是刚归家。
我门半遮掩着，没完全打开，我们隔着段距离对视。
卡莱尔没有靠近的意思，只问我：“我听到声音，过来看看。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
“去休息吧，明天让家庭医生机器人再看看。”
他转身要走，我连忙出声留他：“少将，是您带我回来的？”
这问题有点傻，但我还是得问。
“为什么呢？”
卡莱尔没看我，垂眸望着地面，半晌，才问我：“假期住宿找好了吗？”
我还没吭声，他就顺着话说下去了：“没找好的话，来这里住吧。我不常在家，你在这里很安全，也可以多多去书房研究机甲。”
住这里？克隆巴赫庄园？
这话像个小型炸弹，轰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卡莱尔也不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等我的答复。
惊讶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情绪洗刷着我，我缓了好一阵，想起之前与安娜约定好的事情。
“少将，很谢谢您的邀请，也包括今天，带我回来治病。可是，我和朋友安娜说好了，假期去她家里住，再次谢谢您。”
卡莱尔：“安娜？”
我：“是的少将，安娜·卡布莉娜，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霍斯顿学院的，星际律法专业。”
卡莱尔正要说什么，他的光脑突然响了，他蹙眉，我自觉回避。
我整个人缩到门的阴影里，听着卡莱尔简短地回复对方。
似乎是军事要务，但又不是很急，卡莱尔只回复〈知道了〉，很快挂断了通讯。
我听到他操纵光脑页面的滴滴声，忍不住又从阴影里探出头。
他似乎在查阅着什么信息，精致的眉眼微微皱起，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该结束这个话题，不耽误他的时间时，卡莱尔突然看向了我。
“安娜·卡布莉娜一家，不是奈达勒星原住民吧？律师世家？”
我不知道安娜家是不是律师世家，不过第一个问题我是知道答案的。
“是的，我听安娜说，她和家人也是最近一两年才移居到奈达勒星球的。家族从事行业我不清楚，但她的表姐丽塔·加西亚是位很优秀的律师。”
卡莱尔点点头：“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留宿她们家。目前局势乱，帝国在清查外来移民，最近又发生了游行示威集会，很多律师帮助辩护，成为了重点搜查对象。”
我很担心：“重点搜查对象？安娜她们有危险？”
“目前来说，没什么危险，她们是律师，懂得为自己辩护。但是，你不一样。”
他稍稍朝我靠近，整个身体转了过来，在我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我不希望再次看到审讯事件。”
关于我的审讯事件。
我读懂了这层意思，却读不懂背后的另一层意思。
卡莱尔是不想再趟浑水，还是说，不想看到我身陷险境。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
不想趟浑水的前提条件，必然是不想再看到我身陷险境。
但我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丝的执着，想要从这个悖论里抽丝剥茧，看到一个不包含利益的答案。
“所以，留下来吗？”卡莱尔问我。
我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但还是有点犹豫。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来。
我脑里不合时宜想起了刚刚奎恩的话，星际豪门剧场，我一个炮灰过客，真的适合留下来吗？
可能是看到了我的犹豫，卡莱尔又开口了：“留下来，对你，对她们，都有好处。”
“那对你呢？”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瞬间就后悔了，赶紧解释：“我是说，对您而言，我的身份比较敏感，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好。”
飞鹰派在针对难民阶级，卡莱尔作为雄狮派的主将，留我在这里，百害无一利。
我不想连累他。
气氛有一瞬间的胶着，卡莱尔的眼眸像是带了磁石，将我的目光紧紧吸纳。
我望着他，根本挪不开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下了。
半晌，他主动退出这场无声的对峙。
我蓦地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呼吸。
卡莱尔长睫微垂，眼眸里的漆黑深不见底。
“对我而言，没有坏处。”
第37章
我正式在克隆巴赫庄园住了下来。
仿生机器人少年奎恩带着我参观了整座克隆巴赫庄园，嘴里嘀嘀咕咕：“这是克隆巴赫庄园的北部府邸，少爷年幼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从前夫人也住在这边，少爷成年后，这座府邸就正式归了他，夫人也搬回了主城区的府邸。”
“这里，是少爷从前练习机甲实训的地方。”
“这里，是少爷读书学习的地方。”
“这里，是夫人教导少爷学习礼仪的地方。”
......
我跟在奎恩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介绍庄园里的每一处，满脑子都是“少爷”“少爷”，合理怀疑他被植入了唯少爷论程序，生怕他像星际晚间连续剧集那样，猛不丁冒出一句“少爷已经许多年未笑了”。
一想起这个，我就一身鸡皮疙瘩，又禁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我背过身掩饰自己笑意的时候，眼神瞥到了窗外，一片苍绿，隐约可见点缀了几辆马匹。
“那是什么？”
我打断了奎恩喋喋不休的介绍，指了指窗外：“请问，那是什么地方？”
小个子机器人奎恩看不到，特意踮起脚尖：“哦！那是庄园的后院，马场。”
从前罕布斯就曾和我说过，在贵族间流行复古的运动，骑马、射箭之类的。为此，某些贵族还会庄园里特意建自己的马场，专门养马训马，以供玩乐。
我之前一直觉得是他在吹牛，一个庄园怎么容得下一个马场呢？
现在看来是从前的我见识太浅显了，贵族就是有这个财力，能在一座庄园中容下一个马场。
“能去那里看看吗？”
许久未见到这样纯粹的绿，我整个人都很激动。
奎恩像个小大人：“这有什么，包在我身上，走吧！”
我们从阁楼下来，直奔后院马场，我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奎恩惊讶于我与之前恹恹的样子完全不同，最后也默默加快了步伐。
后院与马场间隔着堵墙，严严实实遮挡了所有的视野。不从高处看的话，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马场。
我有点小兴奋，离开家乡一年多了，难得能再次见到泛着绿意的草地。
只是，我们刚拉开隔墙的门，还没进到马场，就被拦了下来。
看门的是一个老旧机器人，声音一顿一顿的：“马场于一年前停止维护，禁止进入。”
我和奎恩面面相觑，奎恩转了转他的机器人脑袋，一拍手说：“我知道了！一年前少将正式驻扎边境，很少回来，家里的机器人都送走了一批，最近才重新回归。马场也是那时候停止维护的。”
奎恩试图和看门的机器人沟通，但这个机器人被设定了程序，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去看看，最后也只能作罢。
我们沿着路往回走，一路上奎恩都在叽叽喳喳讲述卡莱尔的马术有多精湛。
我有点垂头丧气，原本没有希望的话倒还好，此刻知道了这马场的存在，满怀希冀又落了空，心情消沉了起来。
从后院回前厅会经过一段石子路，我低着头，奎恩走在我前面，他猛然停了下来，连带着跟在身后的我不留神撞了上去。
我龇牙咧嘴的声音和奎恩激动的声音混在一起。
“少爷！日安！”
相比于奎恩站得板板正正的昂扬站姿，我就显得有点狼狈了。
今天起床后，有专门的家政机器人帮着我梳头发，是一个很可爱的仿生机器人小女孩，脆脆甜甜的声音，说要帮我扎个复古发型，圆眼睛滴溜溜的，我没忍心拒绝，就让她弄了。
刚刚撞到奎恩时，我的辫子不小心被他衣服背带后的钩子勾到了。
他向前走动的时候，我整个人被拽着往前，头皮一阵发麻。
奎恩似乎没意识到我的惨状，还在乱动。
卡莱尔就站在几步开外的拐角处尽头，还是一身军服，气质冷冽刚硬，生人勿近。
我也低头打招呼：“少将。”顺手扯着头发，想快点解开。
但奎恩看到卡莱尔，就像小狗看到主人，很兴奋地就要冲上前去，我被他硬生生扯着往前走，头皮一阵发麻。
“停下。”
卡莱尔一声冷喝，我和奎恩同时定住了。
他的气场实在强大，平日里他话不多，面无表情但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有距离感，此刻突然严肃，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我和奎恩几乎不敢动弹。
我们保持着一个略微滑稽的姿势，看着卡莱尔一步步靠近，停在我身边。
他低头看着我被缠住的头发，不知在想什么。
我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那晚在审讯室隔壁布置军务的指挥官卡莱尔，气场力压一众人高马大军官的卡莱尔，我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奎恩比我更没出息，直接吓得宕机了。
真正的宕机，一动不动。
后来奎恩才悄悄告诉我，他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没出息的，实在是受卡莱尔突然爆发的精神力影响，直接关机了。
卡莱尔还在看着我的头发，我像被压制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偷偷观察他。
余光瞥到，他的右手抬了起来，很小的幅度，很快又放了回去。
“不解开吗？”卡莱尔问我。
我像是刚被解封的泥人，整个人表现都有点迟缓，愣了一下才点点头，然后赶紧解开被缠绕的头发。
原本三两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因着卡莱尔直接又强烈的目光注视，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有点哆嗦。
花费的时间比想象的要多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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