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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两千公里外——吃栗子的喵哥【完结】

时间:2024-09-23 17:12:54  作者:吃栗子的喵哥【完结】
  “陈锋,你的父亲很想念你,他计划后年去毛里塔尼亚,他只是希望可以在临行前再见你一面。”
  “毛里塔尼亚,”黑暗中打火机再一次擦亮,映照出陈锋的笑容,“南苏丹还不够,还要去毛里塔尼亚,没苦硬吃?嫌自己命长?”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母亲的沉默有很多种,此刻她的怒意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都震耳欲聋,
  她永远向着那个老头子,永远,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那个硬如顽石的男人,包括他这个儿子,如果生死追随能具象化,陈锋想自己的父母亲就是吧,在短暂的一生中他们总是聚少离多,父亲去西藏,去青海,去新疆,身后总有母亲的身影,他大步向前地走,母亲无怨无悔地跟,至于他这个儿子……说得好听点是他们相爱的证据,说得难听点就是完成历史使命,岁月静好时带在身边,颠沛流离时往奶奶那儿一扔,记忆中最后一次分别是他十五岁那年,在奶奶家,父母以为他还睡着,悄没声息就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他站在六楼的阳台,凌晨五点凄清的微光下两个背影十指紧扣,父亲拎着行李,目视前方步伐坚定,母亲抬头看着父亲,仿佛呼啸的风声和来往的人声都听不见,险恶的前路和叵测的命运都看不见……
  “有些地方总要有人去,妈妈知道你对你父亲……陈锋,自古家国难两全,但他也和这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获得幸福,这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理解他。”
  陈锋拿起手机关掉免提,走到阳台拉开门,刺骨寒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零星雪花,“看情况吧,几个同事都上有老下有小,除夕夜总不能让他们待命,再说了,放着加班工资不赚不亏大发了?”
  陈锋叼着烟,想逗笑母亲,可换来的却是另一个巨大的空白,
  他轻轻叹一口气,“妈,知道了,过年我抽空去一趟北京,但我不太想和顾叔叔见面,您看行吗?”
  “你不是很喜欢和顾叔叔还有顾茵下棋吗?怎么了?”母亲语气里满是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可恍然大悟后是更深的疑虑,
  “顾茵不来,她结婚了,去了澳洲,今年过年应该不会回来了,陈锋,你……你还是一个人吗?”陈锋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陈锋,你有女朋友了对吗?”
  “我有女朋友了您反应这么大干嘛?”陈锋有些沮丧地苦笑一下,“合着您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我注孤生呗!”
  “不是,不是的陈锋……”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过一会儿他听到她说话有了回音,应该是换了个房间,
  呵,看来死老头子在家啊,
  “陈锋,你能不能跟妈妈说说,那姑娘啥样儿啊,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哪儿人呢?好不好看?脾气好不好?……”
  陈锋觉得一颗又一颗响雷在自己耳边炸响,炸得他脑壳痛,他把手机拿远一点,等对面雷扔完了才再次贴回耳边,
  “她不是我女朋友,至少现在还不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喜欢她,所以您也别问了。”陈锋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寒风凛冽,耳根却有些热意。
  “呦!我儿子还会难为情呐!”母亲把声音压得更低,兴奋得咯咯笑,只有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可爱的一面,
  “说说,说说又没关系的,咱们的悄悄话,妈妈保证不告诉爸爸!”母亲像小时候用“今晚讲两个童话故事”哄骗他上床睡觉一样,用小小的宠溺的声音诱导他,却不知道即将诱导出的是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噩耗”,
  “真想听?”
  “真想听。”
  陈锋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小时候他羡慕,很羡慕很羡慕,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像吃不起零食的孩子,一直吃不到就不想吃了,就算有钱了也想不起来吃,甚至觉得难吃,就比如他吧,三十几岁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在他眼里堪比洪水猛兽,怎么想都是一地鸡毛的完蛋玩意儿,
  可今天他看着这万家灯火,竟又生出了二十几年未曾有过的惆怅,
  他抬头,雪停了,乌云消散,温柔的星辰照亮夜空,
  “她……也出生在这里,三十七岁,不,今年三十八了,结过婚,有孩子,她和孩子的父亲还没结婚,以后会不会结婚不知道,而且她应该不能再生育了,但我想……”
  想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呢,他就听到电话那头母亲一声尖叫:“陈国栋!”
  “怎么了?”隔着老远陈锋就听到陈国栋那死老头子焦灼的声音“怎么了小蓉?哪儿磕着啦?”
  啧啧啧,亲亲老婆磕了碰了这个急啊,四岁那年他被小朋友从滑滑梯上推下去,摔得一脑袋血也没见他这个当爸的掀起眼皮子瞅他一眼,当时陈锋哭得那个惨呐,一半是疼,一半是伤心,可哭到最后也不过换来父亲一句怒吼:“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陈国栋!”母亲又嚎了一嗓子,“你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一辈子不怎么大声讲话的女人现在却发出防空警报般尖锐的爆鸣,并伴随着颤抖的哭音,还好陈锋不在北京,否则陈国栋这老东西不得扒他一层皮?
  电话那头一阵可怕的嘈杂,基本上是老妈在单方面输出,反反复复就是“没自己的孩子怎么行?”震得陈锋都快耳膜穿孔了,他不得不走进客厅,重新打开免提把手机扔沙发上,拿出鱼粮去水族箱那里把鱼喂了,水族箱里是他新买的银龙鱼鱼苗,听说银龙鱼不好养活,但小宝那天看得眼睛都直了,所以他特地配了过滤器和加热棒,还铺了细砂,小石头和水草,但想了想还是把水草换成了沉木和铁树叶,小宝对“尖尖的树叶”很感兴趣,此刻银龙鱼并没有被电话里悲悲戚戚的哭声影响,悠闲地摆摆尾巴,绚丽的鳞片在三色光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芒。
  放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学习好坏无所谓,被欺负了自己看着办,去德国?对不起,自己打工赚学费,回西北?好啊,目光所致皆为华夏,五星闪耀皆为信仰……所以如今这舐犊之情从何而来呢?
  “陈锋!”
  “诶,陈国栋同志您好!”陈锋把最后一把鱼粮撒在水族箱里,笑着看鱼苗一拥而上,
  “小王八蛋,你抢人家老婆?”
  陈锋都笑了,“陈国栋同志,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您这说话水平也太次了吧?”
  这老两口,关注点都好奇怪,一个祖上满门忠烈为国捐躯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不能允许自己的独生子没有后代,一个主张强硬铁血的扩张型外交政策,但在这方面却保守的可怕,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
  “结婚才是老婆,没结婚算什么老婆?我抢谁老婆了?再说了,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你!”
  来了来了,老东西气急败坏了,终于可以开战了,陈锋想象着他大手一挥,说一些断绝父子关系的屁话,可等来的却是死一般的沉默,
  “陈锋。”
  “诶,您说。”
  “你三十二岁了,我三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和你妈妈在西藏三年了,你妈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你是她的宝贝,所以今儿我不收拾你,但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陈锋,大丈夫顶天立地,敢爱敢恨也得敢作敢当,横刀夺爱也得给我光明磊落!别让我知道你干些不入流的下做事儿!否则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扒了你的皮!就这样,今年过年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他换了一副柔软得让人骨头发酥的语气跟身边的女人嘀咕:“放心吧,就他这轻飘飘的德行,人姑娘还不定愿不愿意跟他呢,从小就是个软骨头,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都是你惯的!好啦好啦别哭了,你心脏不好,哭了晚上又要做噩梦了,咱俩好好的就行了,你管他呢!你不是要吃巧克力蛋糕吗?我都在厨房里忙活小半天啦,走走走,去尝尝去!”
  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嗯?他这个充话费送的便宜儿子只是他们 play 的一环吗?他打了一肚子腹稿,正准备提枪上阵呢,这就没有然后了?
  陈锋兴味索然地倒在沙发里,心里酸酸的,怎么想都觉得这老两口真是恶心透了,还有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也隐隐约约有这样恶心的氛围,但还没这么明目张胆,可能是年纪还轻吧,还顾及着那点儿自尊心和脸面,他心里更酸涩了。
  赵小柔,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他看着自己给她的微信备注,就是赵小柔,不是嫂子,也不是小柔姐,对,也不是小柔,他并不是一个羞涩的人,俊秀的外貌和优越的履历给了他舒展的性格,所以他不能理解周荣的拧巴,
  从上海来的周医生,凌厉帅气的长相和金光闪闪的学历,却有着一颗皱巴巴的心,每次都得趁赵小柔把头拧过去的时候才敢看她一眼,几个人一起下馆子,明明他吃辣也就那样,还老是要去川菜馆品鉴一番,要么摇摇头说不够辣,要么临走前还得回头再看一眼,记住店名和地址,高兴的时候也会跟老谢嘀咕一句:“下次和她来,不带我儿子了,臭小子走到哪儿都黏着他妈。”至于后来他们是不是真的一起来吃过,鬼知道,单从他那张有着三十年功力的贱嘴来看,悬。
  就像从来不吃肉的人可以闻到吃肉的人身上的肉臭味一样,陈锋从见到周荣的第一天就无比笃定,清冷的长相只是浮于表面的符号,至于禁欲的气质,总的来说自律不意味着就没有放纵过,周荣放纵过,百分之一万放纵过,但有几次院里的小护士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借机搭讪他,坐在他身边唧唧喳喳有说有笑,而他就像千年不化的石头一样歪着脑袋,眉头紧蹙不解地看着人家,等人家说完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那么多座位看不到?非要坐在我旁边?”
  当时他们那个爆笑啊,而此刻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陈锋忽然想起加缪笔记里的那句话:爱一个人,就是杀死其余所有人。
  人类热衷于感动自己,所以一个个的都把爱挂在嘴边,可他陈锋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几个人和爱搭边的,爱是牺牲,是杀死其余所有人,是杀死自己的一部分献祭给对方,周荣和赵小柔,知道的越多越觉得他俩是为数不多有资格说爱的人,
  他甚至可以说周荣比赵小柔爱的还多一点,赵小柔身上还有点儿不怕失去的洒脱,而周荣没有,可你说怪不怪,这俩人走不到一块儿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爱的深的那一方。
  他不能理解周荣,此刻也不能理解自己,
  她的微信名就叫小柔,他把她改成了赵小柔,他第一次知道秘而不宣的心事才是真正的心事,所有明目张胆的挑逗都和真心无关。
  “小柔姐,”他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停下来,再看一眼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邀请她一起跨年的那一天:“元旦快乐小柔姐,可以一起吃顿饭吗?”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发了一条:“荣哥也来。”五分钟后等来她的答复:“好的”,半个小时和五分钟,隔着的又何止是从上海到甘孜的两千公里。
  但如果这辈子有一件事想做却没有做,有一个想见的人却没有见到,一定会抱憾终身吧?
  他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是对同类的欣赏与好奇?对父权的反抗?还是杀死其余所有人、杀死那个“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自己,心甘情愿地献祭?
  他在“小柔姐”三个字后面加一个逗号,删掉了“我喜欢你”,写下另一句话:
  “小柔姐,你上次说的幼儿园小朋友们体检的事,我已经找朋友安排好了,就在年前,你看可以吗?”
第53章 未接来电
  “小朋友们排好队哦,一个一个来!”赵小柔忙得焦头烂额,体检中心的人早早就来了,在活动室摆好摊头也不过是早上九点,九点正是小家伙们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二十几只小神兽哭的哭闹的闹,赵小柔和几个老师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勉强维持好现场秩序,
  所谓的体检,就是几项最基础的检查项目,这家幼儿园连合作的体检中心都要现找,先建园,园建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招生再说,摸着石头过河,走哪儿算哪儿,不过说到体检赵小柔还是大功臣,园长闪着寒光的眼镜片后面也难得的绽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还是赵老师厉害,家属是医生怎么不早说呢?也省得我和王老师到处跑了嘛!以后园里有这方面的事儿还得麻烦赵老师家属多帮忙啦!”
  不过这事儿还真和赵小柔的家属没关系,不光没关系,还不能让她家属知道,知道就完了!她想到周荣那张脸就心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答应园长“以后多帮衬”的请求。
  所以当身穿灰色毛衣和牛仔裤的陈锋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赵小柔身上,
  “咦?赵老师,豆豆说你老公长得可凶了,这看着也不凶啊……”
  白老师看看陈锋再看看赵小柔,嗯,蛮有夫妻相,都面善,就是……这男的好像比赵老师小一点儿?嚯,看不出嘛,赵老师还真有两下子!
  赵小柔刷的一下脸就红了,看着笑眼弯弯的陈锋语无伦次道:
  “不,不是,这位是我……”
  “白老师你搞错啦!他不是小宝爸爸!”
  赵小柔怀里的豆豆拉屎在拉裤子上了,这会儿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就忙着打小报告,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公不是儿子的爸爸?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陈锋笑着扶一下眼镜解释道:“嗯,我不是小宝的爸爸。”
  但可以是赵老师的家属。
  ……更沉默了,连哭闹不止的小神兽们都沉默了,
  “……小宝?这是你的新爸爸吗?你的旧爸爸不会再来了对不对?”
  “小宝,你的新爸爸不会打屁屁吧?”
  “小宝,你的新爸爸真好看,像大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他!”
  小宝垂着脑袋嘟着嘴不说话,手里的小衣服翻来覆去就是叠不好,元旦假期结束从奶奶家回来的时候妈妈看起来很困的样子,还有黑眼圈,上车就睡着了,爸爸趁妈妈打呼噜的时候跟他说好了,以后再看到陈叔叔找妈妈要第一时间给爸爸打电话,小宝四岁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大人之间的事情,但隐隐约约的总有些感觉,陈叔叔对他很好,还总是会逗妈妈笑……妈妈笑了是不是就是喜欢陈叔叔了?他很担心。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搬去爸爸家住?”
  元旦结束后小宝就总是缠着妈妈问这个问题,那天爸爸送他们回家的时候抱着妈妈亲妈妈的嘴,妈妈脸红红的推开爸爸,说爸爸“讨厌”,
  妈妈说爸爸讨厌,但是会对陈叔叔笑……小宝觉得他们还是尽早搬去和爸爸住保险一点,或者爸爸搬来和他们住也行,但他和妈妈住的房子太小了,爸爸每次进来他都觉得房顶变得好低。
  “等过完年吧,过完年咱们就跟王奶奶说不租了,好吗小宝?”
  “好!”
  妈妈当时在画画,戴着眼镜,小宝觉得妈妈戴眼镜更漂亮了,以后爸爸每天都能看到妈妈最漂亮的样子啦!
  但今天陈叔叔又来了,活动室里的灯白白的,陈叔叔也白白的,桃花瓣一样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尾那一抹红色更鲜艳了,小宝觉得他像童话书里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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