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问他生意做得怎么样,他也不吭声,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连本来就有的钱都搭进去。”
“舅舅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你信不过爸爸,但总能相信舅舅,不是吗?”
“……加德纳确实有做生意的头脑。”
“等我们有了郎伯恩以外的财产,就算郎伯恩不再属于我们,起码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艾莉丝见班内特太太的心情逐渐缓和,又倒上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妈妈你无非就是担心这一点,既然如此,丽齐她不喜欢柯林斯先生,我们又何苦逼着她同意呢?”
“对啊,而且真要没处去,等简和宾利先生结了婚,我们就住到简那去。”莉迪亚吃准了简脾气好,不会拒绝姐妹们的请求。
“你们能在简那住一辈子?”
“我有那么多姐姐,大不了挨个住过去。”莉迪亚的作风堪称彪悍,“艾莉丝那还有安娜小姐照拂她,妈妈你就不要顾虑这么多了。”
“反正我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结婚的事急不来,就顺应自然嘛。”艾莉丝眨巴着眼,“妈妈你就不要生气了,为了这点事气坏身体才是真的不划算。”
“结婚的事能叫这点事嘛?”
感觉到班内特太太的火气渐收,艾莉丝也耍起了小女儿姿态:“那反正就算丽齐回心转意,柯林斯先生那头也未必就愿意。他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去呢。”
“噢,我的神经。”
班内特太太当即喊出了她的老朋友,她顾不得其他,决定找柯林斯先生再谈谈。
奈何,柯林斯先生回过味来,伊丽莎白的拒绝并非是他所想的那般,是小姐们的欲拒还迎,他不明白自己的条件摆在这居然还会被拒绝,但班内特家的动静不算小,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收回对伊丽莎白的求婚。
当班内特太太找到他时,柯林斯先生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伊丽莎白的好事成了到嘴的鸭子,彻底飞走,即便又艾莉丝做班内特太太的开心果、贴心小棉袄,她看伊丽莎白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时不时就要埋怨几句。
“只是被妈妈唠叨几句,”在夏绿蒂・卢卡斯小姐到访时,伊丽莎白说,“总比我嫁给柯林斯先生强。”
处境不同,夏绿蒂不多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在之后的聊天里,她接过话茬,和柯林斯先生聊得还算愉快,这让在场的人都轻松不少。
挨过晚饭后的闲聊,柯林斯先生还承担起主人家的义务,配送夏绿蒂小姐往回走了一段路。
“多亏有卢卡斯小姐在。”艾莉丝躺倒在床上,她今天像是小蜜蜂,飞上飞侠忙碌了一整天,就算对厨房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还是陪着班内特太太在里面消磨了一会,“不然冲柯林斯先生那拉着的脸,今天指不定多难熬。”
莉迪亚换过睡裙,钻进被窝,她一听柯林斯先生的布道就犯困:“她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听柯林斯先生的长篇大论。”
“现在我只希望柯林斯先生能赶紧回去,省得他在这刺激妈妈的神经。”
“我不能更同意了,有他在,我们在家都不能尽情玩闹。”
只要莉迪亚做出什么不符合淑女的举止,柯林斯先生便要拿出他当表哥和牧师的派头进行说教,一副势必要将其改邪归正的态度,惹得莉迪亚见到柯林斯先生就躲。
“说真的,伊丽莎白要是真答应他的求婚,我们就得多出一个爱管这管那的姐夫了,我可受不了。”
“我也不想以后拜访伊丽莎白的夜晚都这么沉闷。”艾莉丝打了个抖索。
她们两相对视,异口同声:“幸好他没能成为我们的姐夫。”
除了班内特夫人,这确实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第二天,柯林斯先生一早没了人影,班内特太太喊神经痛的频率有所下降,但姐妹几个不愿在家触霉头,干脆约着去梅里顿逛逛,顺便打听威克姆先生的行踪。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艾莉丝对威克姆先生回来与否并不关心。自打得知布兰登上校将要离开,她便始终记挂着这件事。
舞会那晚,她因一时的退缩错失询问的机会,纵使一颗心在纠结中被反复蹂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莉迪亚的行事作风给了艾莉丝一些启发――布兰登上校既愿意向她透露口风,她又何必畏葸不前。
反正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布兰登上校既定的行程。
抱着这般心态,艾莉丝叠起刚收起的、被洗干净的帕子,小心放入袋中,她打定主意去碰碰运气。
这是没什么凭据的举动。
艾莉丝只在那一次的清晨偶遇过布兰登上校,可不知怎的,她依旧朝那片开满鲜花的林中迈开了步伐。
有别于上次的景色,随着秋意渐浓,泛黄的叶片簌簌作响,在秋风的席卷下打着圈儿地飘落,掩盖住那一地凋零的花瓣。
忐忑又噗通噗通地占据艾莉丝的心房,纷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但在勇气消弭之前,一阵嘶鸣声乘着风传入她的耳畔。
像是等待了许久,马儿不耐地踢着步子,而布兰登上校则不停梳理着它脖颈处的毛发,好似在好声好气的和它商量。
不过,布兰登上校的安抚显然没什么效果,马儿不买账地冲他喷出一个长长的响鼻,并且别开头去。
瞧见这一幕,艾莉丝无端地卸下一路来的多虑,她忍俊不禁地跟布兰登上校打了个招呼。
布兰登上校回过头,却见她眉眼含笑,想来是看到了自己被马儿捉弄的画面:“艾莉丝小姐,让你见笑了。”
“它看上去神气极了。”
“是的,它是匹好马,不过今天没来得及让它肆意奔跑,它有些闹脾气了。”
“马儿总是习惯和风作伴的。”艾莉丝上前,家里的马远没有眼前这匹来的高大,但她并不怎么害怕。
布兰登上校看她意动:“你要摸一摸它吗?”
“可以吗?”
“当然,卢瑟很亲人。”
“它叫卢瑟?那它一定是个勇敢坚强的男孩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它垂下头,仔细打量起艾莉丝。如布兰登上校所说,卢瑟果然很亲人,它的鼻头不住在她发间乱蹭。抵挡不住它的黏人,艾莉丝试探性地摸上卢瑟深棕色的鬃毛,又在它的温顺下切实地把手贴上去毛茸茸的颊处。
摸了一小会儿,卢瑟踢踏着腿,留给布兰登上校艾莉丝一个背影,径自跑到湖边去饮水。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像谁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艾莉丝小姐……”
“上校,你真要离开梅里顿了吗?”
“是的,我今天下午的行程。”
“这实在太突然了呀,”艾莉丝讷讷半晌,“是梅里顿的景色不够吸引人吗,还是……”她到底还是怀疑是流言碎语致使布兰登上校烦不胜烦。
布兰登上校急切地打断了她的思虑,他深深地看着艾莉丝:“不,正相反,梅里顿的每一处景色都能吸引我的注意。”
在一个深呼吸后,他道出缘由。
“提前离开是因为……因为我的养女这两天要来看望我。”
第28章
“养女?”
艾莉丝下意识地重复。
“是的。”布兰登上校说,“她和你差不多大。”
“如果不是知道上校你不是信口胡说的人,我差点以为今天是故意愚弄人的日子了。”艾莉丝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事实上她这会大脑一片空白。
布兰登上校保护秘密的本领着实令人惊叹――这件事竟然没被好事的人打听到一星半点儿。
“这事细究起来并不光彩,而我的收养在他人眼里也有颇多臆测。”那股时常围绕在布兰登上校周身的痛苦气息此时越发浓厚,“为了不让伊莱莎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我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这件事的流传度。”
哪怕艾莉丝暗下决心,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从她口中听到任何相关的字眼,可她依旧睁着那双乌黑的双眼,颇有些焦急又气闷地瞪着布兰登上校:“如此隐秘的事,上校你怎么轻易能告诉我呢?要是我一个不留心说出去,保准到下午整个梅里顿的人都会知道。”
“因为我十分清楚,艾莉丝小姐你不会这么做。”
布兰登上校的信任让艾莉丝哑语,她咳嗽了两声:“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既已提到伊莱莎,布兰登上校便说起收养她的缘由:“当初伊莱莎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表妹,在病逝前将伊莱莎托付给我。我是唯一能帮助她的人,仅是这个原因,我就没法拒绝她。”
“原来如此。”艾莉丝了然,“所以这位伊莱莎小姐,她不和你住在一起吗?”
“在伊莱莎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送去了寄宿学校。毕竟我孤身一人,不管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伊莱莎都不太适合和我住在一起,倒不如在学校里学习一些知识和技艺,还能有同龄的人作伴。”
“你很为伊莱莎小姐着想,难怪她心里也记挂着你。”
“我只是做了我理应做的,这算不得什么。倒不如说,比起父亲的形象,我对伊莱莎来说可能更像是一个不甚亲近的监护人。”
“为什么上校你会这么想呢?”
“这些年来,我和伊莱莎的相处越发生疏。即便伊莱莎的神情偶有郁色,可她并不会主动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适当的范围里表达关心。”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在女孩子成长的过程里,除了父亲的角色之外,同样需要女性朋友的陪伴和开解,这不正是上校你送伊莱莎小姐去女子寄宿学校的原因之一吗?或许等她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就会来寻求上校你的帮助了。”
话说出口,艾莉丝又觉自己身为旁观者说得未免太过轻巧。
她有班内特太太给予的足够多的母亲的关爱,可依旧对缺失的父亲的陪伴耿耿于怀,那伊莱莎小姐未必不会渴望能和自己的监护人更加亲近。
“或者上校你可以通过管家、或是跟在伊莱莎小姐身边的仆人,多多传达你对伊莱莎小姐的关心,诸如衣食住行上哪里有需要添补的,在学校里是否遇到了不好的事……只要上校你切实地表现出你是伊莱莎小姐的后盾,我想伊莱莎小姐不会感受不到的。”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未必管用。但是既然伊莱莎小姐会主动看望你,或许她有着和上校你一样的困扰呢?”
“我会照你的建议去尝试的,艾莉丝小姐。”
“而且,在我看来,”对于接下来的话,艾莉丝有些难为情,她还是第一次当着男士的面形容对方的性格,“上校你似乎习惯了克制内敛,可对于亲人而言,有时候直白点并不是坏事。”
她瞥了眼沉默的布兰登上校,又连忙补充。
“我不是说克制内敛不好。只是,太澎湃热烈的情感会像太阳那样灼伤旁人,太隐忍压抑的情感也会像月亮让人感到疏离,而亲人是最不需要防备的,我以为只要做真正的自己就好。既然上校你关心伊莱莎小姐,就该将你的关心说出来……”
艾莉丝的话音越来越低。
她是不是仗着布兰登上校的宽容说太多了?
就在艾莉丝心生悔意之时,布兰登上校清楚地意识到,他和艾莉丝每多一次相处,他心中的爱慕就会深上一分。假使他再不离开,大概会压抑不住冲动,在艾莉丝的眼眸下吐露心意。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唤她,“我想,如果伊莱莎见到你,一定会很愿意结识你这样一位惹人喜爱的小姐的。”
“有机会的话,我也很乐意能多认识一位年龄相近的小姐。到时候还得麻烦上校你为我们搭桥才是。”
“这是我的荣幸。”
考虑到布兰登上校下午的行程,艾莉丝不再耽搁他的时间。她在护送下回到班内特宅邸,又目送上校的身影策马远去。
没过多时,姐姐们说说笑笑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间或几声低沉的男性嗓音――是从伦敦办完事回来的威克姆先生,他正对着丽齐献殷勤。
“日安,艾莉丝小姐。”他瞧见从窗户探出头的艾莉丝,摘帽行礼。
威克姆先生一弯腰,慢上几步的威廉姆斯先生也露了头。他们二人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一个只和年长的三位班内特小姐相处,一个则跟凯瑟琳和莉迪亚聊天,看着谁也不想搭理谁的模样。艾莉丝真不明白他们二人是怎么在没有丹尼先生在场的时候走到一块去的。
想归想,艾莉丝赶忙理过裙摆,走到门口处欢迎:“日安,威克姆先生,威廉姆斯先生。”
“威克姆先生,你没参加内瑟菲尔德的舞会,实在太可惜了。”她客套地找了个话题,“相熟的人都很关心你。你在伦敦的事宜已经处理完毕了?”
“没能体会舞会的乐趣,我也深感遗憾。至于伦敦的事,其实倒不需要我大费周章赶过去,总之现在的确已经解决了。”威克姆先生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神情。
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艾莉丝以为威克姆先生起码会直接说什么“我还是不和达西先生共处一间屋子为妙”之类的话,以此彰显他的退让和包容。
威廉姆斯先生搭腔:“我相信威克姆能尽快地调整好这份遗憾的心态,毕竟达西先生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人,接下来的每场舞会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肉眼可见地,威克姆先生一直洋溢的笑容扭曲了几秒。
“假使真要我们共处一室,我也是无谓的。梅里顿的人待我都很热情,我不觉得自己有和达西先生聊天的时间。”
“看来我和丹尼就不用挨个向关心你去向的小姐们解释啦。”威廉姆斯先生脸上的笑却是实打实的,“既然几位小姐已经到家,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回见。”
他要走,威克姆先生一时想不出什么能继续逗留的理由,只得跟着离开。
“他们之间的距离都能再塞下两个人了。”凯瑟琳问,“威克姆先生是哪方面有问题,才教威廉姆斯先生对他不喜?”
莉迪亚猜:“估计是干脆看不顺眼。谁说得准呢。”
“威克姆先生和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艾莉丝好奇地看向三位长姐,“难道他半句没提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小姐,不知你是怎么看待我借口去伦敦这桩事的,”玛丽模仿起威克姆先生浮夸的语气,“不过我得向你承认,我是有意不参加舞会的。”
“哦,威克姆,我们都清楚得很,你是为了避免和达西先生正面对上。相信我,只要和你认识的人都能立刻想到这一点。”威廉姆斯先生则由凯瑟琳扮演。
莉迪亚指正:“威廉姆斯先生的表情要在……不屑一点。”
能够看出,威廉姆斯先生时刻都在给威克姆先生添堵。
忽得,艾莉丝一拍手心:“快进来,我有新的消息忘了和你们说。”
她所说的消息,自是舞会那夜布兰登上校透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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