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方染血的素帕。
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为何?”
意欢默默垂泪不肯回答。
齐汝被唤了来,诊断后只沉痛道:“皇上,舒妃肾气虚弱,这段时间太过悲痛惊惧,引发了旧疾,怕是,怕是……”
皇上怒喝道:“说!会怎么样?!”
齐汝跪地,垂头道:“怕是身体会日渐衰退。”
这话,皇上听齐汝说过了好几次,所有他说过的妃子无一例外都香消玉殒。
可是,和旁的不一样。
意欢肾气微弱,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呀。
皇上几乎被愧疚淹没了,只敢吩咐齐汝好好照顾舒妃,便快速的离开了春雨舒和馆。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意欢将手帕丢到了一旁。
愧疚?
皇上心底就算愧疚到了极致,也不会承认他错了。
帝王怎么会错呢?
意欢轻轻笑着。
不说也好。
也能让她将心底最后一点关于皇上的情彻底抹干净。
夜幕降临,九州清晏殿暖阁内,弘历半靠在软榻上,迷茫的看着虚空。
他遣退了伺候的人,只一个人呆在暖阁内。
这七天,看着意欢一步一步的虚弱下去,他是心疼的,也同样心痛十阿哥的离世。
但,也该停下来了。
他如此,舒妃也该如此。
一个孩子逝去,可以用新的孩子来弥补。
他希望舒妃懂得,也希望舒妃能够配合他,早些从痛苦之中清醒过来。
他需要皇子,也愿意给舒妃更多的宠幸,只要――
“皇上!出事了!”进忠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暖阁走水了!”
弘历骤然回过神来,在进忠的指引下,快速的往外走去。
出了门,他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了。
那冲天而起的火光,无一不告诉他那位置是何处。
正是――
那湖上刚建的暖阁,也是舒妃打算好好休养的住所。
弘历的心脏一阵阵紧缩,脚步越发的快速,直直的朝着那处去了。
可待他到了近前,才知道情形险峻到了什么地步。
唯一连接暖阁和岸上的木桥已断裂开来,火势不会蔓延,可相对的,救火却极难!
四周并无落脚之点,也无法引用湖泊水源来灭火。
且因暖阁皆是木质,须臾之间,便成一片火海,只能隐约看见窗子处有个人影,已被火舌吞没。
魏魍窈桶兹锛г谂裕哭成了泪人,口中叫着“意欢”。
“舒妃!”弘历也只来得及唤一声,便瞧着那暖阁竟“轰”的一声倒塌了。
空气之中,只漂浮着尚未燃尽的纸张。
弘历伸手接住了从天落下的一张纸片,焦黑的边上,还残留着意欢那娟秀的字体。
他的心好似被万箭穿心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皇帝。”太后亦急匆匆的赶了来,瞧着眼前的惨状,悲鸣了一声往后一仰。
弘历一惊,赶紧去搀扶太后,“皇额娘。”
太后眼含热泪,“痴儿啊痴儿,这是哀家做的孽,早知道她这么痴,哀家就不该帮她一把,无端端让她送了命。”
“皇额娘不要这么说。”弘历下意识的就安慰道:“舒妃只是爱子――”
他突然哽住了。
舒妃是爱子心切,那眼前的太后呢?
端淑的事情悬而未决,若他真的选择了让端淑妹妹和亲,太后会怎么样?
他不敢往下想!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远远的,又传来了悠长的唱腔。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一次,明明声音更远,更飘忽不定。
可弘历的眼眸,却已浮现出了狠绝之色。
什么准噶尔,什么寒部。
他大清四万万人口,还怕他娘的?!
战吧!他不再犹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如今便是用兵的时候了。
大清的公主被达瓦齐这个逆贼挟持在准噶尔,他怎么愿意受此屈辱?
风险和机遇并存,军功,亦是战士们往上爬的机遇。
他的大清不该只有孬种。
“皇额娘。”弘历将太后送回福珈怀中,“朕会接回端淑妹妹,亦会为她出气,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此地杂乱,若您身子不适,就先――”
太后一听这话,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可瞧着弘历伤心的模样,她决定演戏演全套,“哀家心疼舒妃,也心疼皇帝你,这里有哀家,令妃也在,断断出不了什么差池,你且先回去忙碌吧。”
“好。”皇上微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时,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他和太后同时回头一看,又同时皱了皱眉。
如懿大腹便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口中还连连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着火?”
弘历没有吭声,既然这会走不了,他干脆搀扶着太后起身,“皇额娘,您小心。”
而如懿自顾自的看了眼湖中残败的暖阁,“这不是前几日舒妃要的住所吗?”
待太后站稳,弘历干脆转头看她,“皇贵妃,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现在明白了,和如懿说话,必定要直来直去,但凡拐个弯,她都能给你曲解个七八道来。
就这么普通不过的问话,落在如懿耳中,却自动美化成了皇上问她的意见。
也是。
皇上突遭此事,正是方寸大乱之时,定想要有人为他开解一二。
所以,如懿抚着肚子,淡淡道:“臣妾以为,不管舒妃因着什么自焚,也都算得妃嫔自戕,乃是大罪,皇上该好好惩戒她的家族。”
???
太后满头都是问号。
如懿又拿捏上了那个直言进谏的范儿了,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也好,她和一旁的魏魍穸粤烁鲅凵瘢便故作哀伤道:“皇上,舒妃下午来过长春仙馆,留了封信给你。”
她挥了挥手,福珈便快步捧着一个信封走了上来。
皇上接过展开看着,齐汝亦小步上前道:“舒妃娘娘身体,精神都有损,有时候会有不受控的行为出现。”
如懿不满的看了眼齐汝,“齐太医的意思是舒妃如此也是正常的了?”
她高傲的昂着头,好似看穿了他的诡计,“这个暖阁三面临水,失神的人怎会准备如此周全?”
“闭嘴!”
第162章 早产
如懿颇为震惊的看着吼她的弘历。
她的少年郎竟会当着这么多人让她闭嘴?当即呛声道:“臣妾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皇上何必动怒?”
弘历捏着信纸,气势更甚,“朕不许你再污蔑舒妃,舒妃她没有死,任谁也不许说自戕二字!”
这句话差点将魏魍窬出一身冷汗,以为皇上发现了什么。
所幸,如懿还在咄咄逼人,她指着湖面的残骸道:“舒妃自焚而死,皇上您不能自欺欺人!”
“朕说没有就是没有。”弘历紧紧握着信纸,双眼中隐约有了泪光,“你可知舒妃在信里说了什么吗?”
如懿看着他眼角的泪水,不知怎么心中便是一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夺走了一般,她下意识的就想要说她不想听。
可弘历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她说她不愿自己凋零在朕的面前,也不愿让朕为了她苦恼烦忧。”
这封信字里行间里,皆是真诚的爱意。
弘历的泪在如懿惊恐的目光中滴落了下来,“是朕不够关心舒妃,怪不得她。”
他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巅峰。
不止是坐胎药的事情,还因为舒妃在最美丽的年华和他的诗歌一道葬送。
怎么不算是极致的美呢?
所以他不顾如懿的问责,只指着不远处的春雨舒和馆朗声道:“朕说舒妃没死就是没死,她只是身体不好留在圆明园疗养罢了。”
魏魍褚晕如懿会继续吵闹,可看过去时,如懿竟出着神,盯着弘历眼泪滴落的地方。
良久,她突然问道:“你为舒妃流泪?”
她好像被刺激到了般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会为了舒妃流泪,却从不曾为她流泪过?
巨大的失落迅速的攫取了她的心脏,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跌坐而去。
容赶紧搀扶住了她,可低头一看衣裙上的血迹,便尖叫道:“娘娘,娘娘要生了!”
“……”弘历太过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流泪也会吓得如懿早产?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乱,弘历只能命齐汝一道跟去天地一家春。
他本不愿去,可却被太后催促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条新生命,皇上还是去守着比较好。”
弘历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去了。
他一走,太后便屏退了无关人等,只留心腹太监宫女上前处理。
暖阁之中,的确有一具尸体,乃是某个病死在圆明园的宫女,虽烧成黑炭,但身高胖瘦人仍有不同,以防万一,还是让皇上被如懿拖住才好。
一整夜,足够她将尸体收殓进棺材。
但还有一个问题。
“令妃,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太后不解道:“还是说这场戏被他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魏魍袷种改诳郏抚摸着手中的印记。
她原以为之前的灼热是被暖阁的大火所影响,现在看来却不是。
舒妃,并不该死在此时。
确切的说,是历史上的舒妃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皇上应该只是暂时接受不了。”魏魍裥闹杏惺,“想来等他能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才会为意欢姐姐画上句号吧。”
“……真是疯魔。”太后轻叹,“哀家了了心愿,也就随他去吧。”
哪个皇帝没有阴暗之处?
他想要掩盖意欢的死亡,也省却了她们不少麻烦。
内务府安葬也会悄悄进行,不会大张旗鼓。
但这些都和她们无关了。
魏魍窈桶兹锛相视一笑,想来,这会,意欢已经带着纳福出京了,以后,她的人生该只会有坦途。
那留在圆明园的“舒妃”就显得不甚要紧了。
白蕊姬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而魏魍裱壑橐蛔,却迎上了晚来的纯贵妃,顺手拽上她去了天地一家春。
路上,魏魍窠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纯贵妃听的捂住了嘴巴,似乎也不相信皇上竟会这么做,但她更好奇,“皇贵妃那边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娄子呢?令妃你过去做什么?”
魏魍裆衩匾恍Γ“你去了就知道了。”
纯贵妃老实人,魏魍袢盟跟着就跟着了。
但到了天地一家春里面时,里面竟已经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纯贵妃有些懵。
一死一生,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过翻天覆地了。
可坐在院内的皇上却没有站起来,他只挥了挥手,命乳母将孩子抱过来看一看。
海兰在廊下站着,看着皇上不带半点微笑的脸,深觉不好。
她赶紧开口道:“许是小公主怕皇阿玛或许伤心,才提前降生的。”
……
纯贵妃无语看向魏魍瘢用目光别了别海兰,小声道:“这就是你让我看的?”
真是新鲜极了。
受惊早产还能被这么美化。
皇上伸出手指抚摸着婴儿的脸颊,面容阴晴不定,“赐名Z兕。”
说罢,他便起了身。
海兰以为他要进去看看姐姐,便恭敬地让开了身子。
皇上亦有些犹豫,他并不太愿意再见如懿,可想来她生产也受了苦,便吩咐齐汝循例看一眼公主,才抬脚准备进去。
纯贵妃凑到了公主身边,本想喊令妃也过来看一看,却瞧着海兰警惕的护了过来。
那表情好像将魏魍窨闯闪耸裁葱酌鸵笆抟话恪
纯贵妃也没了兴致看公主了,她正要走回魏魍裆砼裕却不留神看见了不对,“齐太医,五公主怎么脸色发紫?”
海兰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防备魏魍窳耍只高声让江与彬也出来。
齐汝觑了她一眼。
这不明摆着不相信他吗?
不过也罢,公主要紧。
正要迈进里间门槛的弘历突然打了个转,朝着外面迈出来,“出了什么事?”
魏魍褡旖浅榇ぁ
她真可怜皇上。
明明不想进去,还得找个理由。
第163章 拿Z兕换十二吧
齐汝搭上了小公主的手腕,江与彬则侧耳听着心口。
须臾,两人就满脸严肃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答案。
江与彬拱了拱手,“小公主脸色发紫,偶有气喘,心跳也跳的极慢,微臣怀疑,五公主患有心症。”
他站得靠近寝殿方向,声音亦清楚的传进了如懿的耳中。
如懿面容呆滞,重复着:“心症?”
外面,弘历也追问道:“什么心症?”
“出生婴孩偶有见过这样的例子,身子很弱,往后不得受惊,疲倦。”齐汝四平八稳道:“需得极小心看护,否则小公主定会出事。”
“不能治好?”
齐汝和江与彬同时摇头:“先天疾病,从胎中带来,绝无可能治好,只能小心养着。”
“胎中?”
弘历抓住了重点,“皇贵妃大出血时,你们是否诊断出宫体受损?”
“是。”齐汝回道:“娘娘匆匆怀孕,也是小公主出现此症的原因。”
“不是。”海兰下意识地反驳道:“江太医,你才是看顾姐姐的太医,最了解姐姐身体的状况,你来说。”
“愉嫔娘娘。”江与彬拱手道:“齐太医的医术举世无双,他说的是真的。”
江与彬是真累了。
齐汝作为皇上贴身太医,在太医院地位极高,这愉嫔却屡次拿他来怼齐汝,真真是不管他的死活和前途,还要让他屡次吹捧齐太医来弥补。
所幸,他们配合已久,彼此知根知底,又知道这翊坤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便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悄悄看向魏魍瘛
太医院的人,都是人精,就看如今盛宠的令妃娘娘怎么起头了。
魏魍裎⑿Φ溃“江太医,你不曾告诉皇贵妃娘娘贸然怀孕的后果吗?”
江与彬赶紧应道:“微臣提醒了娘娘几遍,娘娘是知道的――”
齐汝严厉道:“娘娘真的知道强行有孕,生下来的孩子都长不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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