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平次跟远山和叶都把手机拿出来,在地底下都收不到信号。他们这么干的时候酷哥就一动不动,单手揣着口袋看他们两个的动作。
服部平次看了他一眼:“……你受伤了?”
好像刚才他翻窗户的时候也是单手,另一只手一直揣在兜里。
“没有,”酷哥回答他,在手机手电筒的魔鬼打光下依然英俊潇洒地回答:“这样比较帅,有问题?”
“……”
服部平次努力控制自己别生气。从这个人的姿势和手撑在口袋的形状来开,他很可能是手里握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不能松手。
不过他先是跟踪片山,然后又和那个银发男打起来。看来那支登山队很四分五裂啊。
这些想法快速在服部平次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表面上还是装作没察觉的样子,用商量对策的语气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就留在这里?”
他们摔下来的地方像个三岔路口,除了向下走不通之外,前后和上方都有通道能走。
鉴于上方的通道曲里拐弯、有不少着力点。如果肯花功夫,说不定还能沿着上面爬回去——从这点来看,他们三个人摔下来只是灰头土脸而没人受伤,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服部平次是打算在前后看看的。
山上连着下了那么多天雨,这个地洞里不但没有一点积水,泥土也很干硬,明显不正常。
他跟远山和叶是青梅竹马,平时就经常一起行动。这会儿规划的时候自然把她和自己归为「我们」了。但远山和叶不太情愿。
“还是不要吧平次……前后都那么黑,谁知道会有什么。我们还是从上面爬回去吧?”
“笨蛋,要是那个人还等在洞口怎么办?”
“但那个人也可能就在前面或者后面的入口等我们啊?”
“我想这应该不会。”
第四个人的声音出现时,远山和叶跟平次大眼瞪小眼了两秒,吓得抖了一下,捏在手里的钥匙包掉下来,金属叮叮当当滚进黑暗里不见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随着声音的接近,被照亮的洞口处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新城优花女士拄着登山杖,对他们歉意地笑笑:
“吓到你们了吧,是我太不小心了。”
不知为何,看着这场景的松田阵平内心毫无波澜。
早上集中盘讯的时候大家都互相见过,远山和叶也认出了新城优花,意外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惭愧,我新年时读了几本地质学的杂书,觉得很有意思,到这里就想出来看看,”新城女士笑笑,目光转向一旁的黑暗中:“害你丢了钥匙真是对不起,不过我想老板那里还有备用,回去我陪你问问吧,赔偿金也由我来出。”
“这怎么好意思……”
“本来就是我的错,不必介意,”新城优花说:“不过,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新城优花的身量比一些男性还要高点,显得很瘦削。她留着短发,戴一副细边眼镜,大学毕业后在茨城一家地方图书馆里做图书管理员。
“我们——”
远山和叶张口要答时,服部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回答道:“我们也是出来逛逛,结果被胡闹的朋友推下来了……您为什么说他不会在出口等我们?”
新城优花的目光从他紧抓着远山和叶的手上划过,眼睛里浮现出一点长辈看年轻人的笑意,道:“因为中间还有很多复杂的通道,很容易迷路……我带你们出去吧。”
在碰到他们之前,新城优花似乎已经在这里面绕了有一段时间了,对路显得比较熟悉,看上去非常可靠。
和稍显严厉的外表不同,新城优花在谈吐间显得知性而温柔,兼有长辈的亲善。
在漆黑的地道里,她迅速获得了远山和叶的好感,两人的社交距离越缩越短、越缩越短,最后就差挽着手走了。不管服部平次怎么阻拦都没用,弄得他在心里大骂和叶笨蛋。
像新城优花说的,通道真的长而复杂。她跟和叶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不痛不痒的话题,但到后面远山和叶还是忍不住问;
“那个、听说您跟石井先生曾经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是吗?”
话出口后,远山和叶其实有些忐忑。
新城优花在配合警方这一项上做得并不好,倒不是她敌视警察之类,而是她完全不把案件当回事,反感警方「事无巨细都问东问西」。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和预想中的不同,新城优花了然地笑起来,目光从后方独自走着的西装男身上掠过,回答道:“没问题。是你的话,讲一讲也没关系。”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新城优花的神情显得诡谲莫测。迎着少年少女专注的目光,她开口说:
“首先,那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个教会。”
除了同窗,就连当年学校的研究员都不知道,石井偷偷在他们机构里发展出来一个教团。
超常科学研究会的人做事还是认真的,再加上大量的金钱,「学校」所招到的24名学生确实都在不同方面有着才能。
换句话说,就是性相。
石井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他最先走上了这条路,然后把剩下的23名同学全部发展成了信徒,无一例外。
“不是23人吗?”服部平次问:“石井的同学一共22人,加上他自己也是23人。”
“因为有一个人死了。”新城优花平和地回答他。
研究院的「超科学」主要指超心理学和心灵科学,就是「念动力」、「透视」、「心灵感应」之类。而石井所信奉的东西、尽管的确有着神秘力量,但直到他停止研究前,连不用手弯曲一根汤勺也做不到。
讽刺的是,虽然无法弯曲汤勺,但石井在研究过程中成功杀死了一个人。
“石井把那个人的手脚捆起来,在他旁边睡觉,说是做实验。但等一觉醒来,那个人被绑住手脚的人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地鲜血。”
远山和叶小声问:“是、逃走了吗?”
“不,”新城优花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尽管哪里都没找到那个人的尸体,但我们都知道他是死了。实验室赔了很大一笔钱把事情压了下来,石井的教会却因此解散了。”
“事实上,死亡事件发生后,教会没有任何一名成员提出过异议。相反,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觉得研究终于得到了回报,还有人自告奋勇想主动成为下一次的祭品。”
“是石井自己放弃了。”
“你们都知道石井有个未婚妻对不对?”新城优花抛出问题,不等其他人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对,那个女人不只是石井的同学,还是他的信徒。那是个美丽聪慧无比的女人,她年轻,她的灵魂纯粹且高尚,如果世上有谁值得去爱,那个人也只能是她、”
“石井很爱她,但居屋中无爱侣的位置。如果石井想将她一并带走,最后就不得不将她杀掉——只能带走爱人的行尸,那个人得喜欢你,还得是死尸复活、”
新城优花慢慢停下,她的目光这次毫不掩饰地看向松田阵平:“这件事你很清楚,没错吧?”
“……”
松田阵平没吭声,他还是站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但他必须装作无所不知的样子。
新城优花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骗过去了,继续说:“石井放弃了,即使对方乐意献身,但他无法杀掉自己的爱人。他放弃了这条路,向大家宣布他会和女友踏实地生活。”
“所有人都颇为感动地接受了,石井也的确出人头地,赚了大钱,跟女朋友订了婚。在故事里这应该就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尾吧。但随着时间地流逝,石井不再是教主了,智慧与控制的光环褪去,他慢慢重新变回了人……我猜他们之间也开始争吵了,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
“然后就是经济危机,”新城优花冷酷地说:“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而我们这些老同学,随着年岁增长,死亡逐渐逼近,也越来越明白我们当初放弃的究竟是怎样一条道路、然而机会转瞬即逝……”
“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现在我们的结局都只剩下死亡。我们是同一路人,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
新城优花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松田阵平面前停下,说:
“把你口袋里的蠕虫还给我。然后我就考虑治疗你的蠕虫感染,让你能回去跟你的教主升入漫宿。”
第64章
松田阵平没动, 新城优花也保持着索要的姿势没有收回手去。
尽管新城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实际只是她说话过于直白。和片山翼不带感情的礼节比起来,她的态度还是始终友好的。
她是真的想以沟通的方式把东西要回来, 松田猜就算自己拒绝了这一要求,她也大概率不会当场翻脸。
松田始终没有动作, 新城优花于是又问:“或者你想自己留着?但那点剂量太少,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
松田反问:“你拿回去又想做什么呢?”
片山翼所持有的「剂量」倒是足够。但她完全以对待危险物品的态度对那半罐子蠕虫,高高搁置在架子上, 几乎没碰过几次。而新城优花却随身携带,连新年旅行到这种乡下宾馆来都要带着。
“……某种纪念,”新城优花看着他,慢慢回答:“或许,能让我再抓到某种机会, 重回正轨的机会。”
新城优花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头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灰白夹杂,让她知性的气质里带了些长者的肃穆。和她对视, 身体年龄停留在26岁的松田阵平格外吃亏。
松田又直了直身子,说:“我可以把东西给你, 你没必要为此撒谎。”
“你同样没必要为此试探我, 感染的迹象非常明显, ”新城优花说:“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位教主没发现……也可能是你被感染的速度太快了, 这很少见。”
松田和她对视片刻, 然后将一个纸团放进了新城优花的手里。
光从外表看,那就是个揉成一团的纸巾, 很容易和垃圾弄混。
新城优花把东西接过来, 轻轻用手握了一下,问:“你一直是这样拿的吗?”
松田阵平点了下头。
从看到这东西第一眼起, 松田就认出是什么了,他一直没有直接接触。降谷零也很有公安的自觉,一直隔着手帕。
新城优花略微沉默,把纸团放进外套口袋里了。
“不打开看看吗?”一直没出声的服部平次说,他站在离两个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眼神显得非常警惕:“万一这个大叔随便给了你什么乐色怎么办?”
“没这个必要,我知道什么是蠕虫。”新城优花笑笑:“关掉灯,我们出去吧。”
新城优花要求服部跟和叶两人把手电筒关掉后,他们在地底完全陷入了黑暗,却奇异地没有迷失方向。
这里的地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简直像是地底王国。高度能让成年人直立通过,而且挖得纵横交错,走在其中听不见一点来自地面的声音,就像一具庞大的棺材。
琴酒的推断是没错的。
如果他们在跌落下来的过程中没有拜请「弧月」——一位拥有【启】准则的司辰,她钟爱平衡——他们不可能无伤落到地底。
在这种不知多久才能走出去的地下受伤或是昏迷,无人知晓死亡的可能性很大。尽管这次脱险看上去轻松,实际背后藏有巨大的风险。假如没有松田和新城,说不定真的会发展成死亡事件。
松田没有解释的想法。
他清楚自己现在看起来很可疑。可疑到即使救了服部他们、也仍然会被怀疑别有用心的程度。但是他明白,让自己看起来是个狠角色要比证明自己是个好人重要得多。
一行人走在地洞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刮起源头不明的风暴,剥离走一些古怪念头,也让新城优花的语句变得支离破碎。
新城在断断续续地讲一些密教和蠕虫的事,腔调带着韵律,松田猜这是她在念祷文。
松田阵平在黑暗中注意着另两个年轻人的安全,同时试图去听清新城优花所说的话。
和学院派作风的片山翼相比,新城更像个自由派。她没有说蠕虫的性质,也没有讲历史上曾发生的三次蠕虫大战。她只说所有性相中【蛾】与蠕虫最为相似,而【蛾】与【灯】在驱散蠕虫诅咒上功效相同,感染的凡人早期仍可以被挽救。
蠕虫学会了穿越历史来防止被赶尽杀绝,它们也从未停止寻找能从皮肤空当钻进去的人。
而片山翼所持有的那罐干瘪幼虫,真正用途是毒杀。
【非凡的毒药:如果你想要谁活下去,就千万别把这个用在他身上。】
新城不去讲某位司辰如何,而是说怎样从藏宝地里弄出工具,怎样用某种毒素将人体溶解。
当最后一阵风彻底消散,遮掩月亮的乌云顺势被带走,皎洁月光透过林层斑驳而下,空气中重又带上雨后的湿度。
他们从那个地洞里出来了,外面已经是晚上。从他们所站的位置极力远眺,能遥遥看到旅馆的灯光。
新城优花说要送他们回去再出来逛,一行人于是安静地朝旅馆进发。但氛围并没因为脱困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您会对警方说的吧、”旅店近在咫尺的时候,远山和叶还是犹豫着开口了:“就是您和石井先生上学时候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新城回答:“或许新的结案理由还不如「自杀」能服人。”
“至少提供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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