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些羞怯, 清水镜垂下眼帘,长睫煽动了两下,她小声做出补充:“毕竟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嘛。”
没想到清水镜会思考这种问题, 五条悟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后,他做出了决定:“当然是想穿什么都可以, 没人规定必须要穿和服吧?”
脸颊突然被回蹭了一下,清水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喜悦。她的手落在他的腰侧,眼睛亮亮的:“谢谢小悟。”
尽管戴着墨镜,但五条悟还是错开了视线。根本没办法坦然地对视下去,尽管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被注视的时候却还是会感到悸动。
清水镜收回视线,把目光重新落回正前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直至整张面容重新归于毫无表情。
怎么可能在想那种无趣的问题呢?
当然是在想,悟和杰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会站在一起。
完完全全低估了啊,这两个人的感情。
清水镜的脚步顿了一下,再次落下时,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在摔倒之前,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从两侧拉住了她。
脚下仍旧高低不平,全身的重量都倾斜。清水镜站稳后,向前一步离开了那一小片坎坷。
她侧头看去,夏油杰的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仍旧是那只带着疤痕的手,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臂,在清水镜站稳后也没有马上松开。
直到清水镜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手上之后,他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移开。
雪白的足袋上留下了半枚清晰的脚印,清水镜刚才踩到的是夏油杰的脚。
“抱歉,弄脏了呢。”在夏油杰松开手之后,清水镜就动作自然地退回到了五条悟身边。做出了真的很抱歉的样子,她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能回去换了吧,足袋的话,感觉不太方便呢。”
前一秒还在说足袋的事情,下一秒话锋一转,清水镜把话题重新带到了仪式上:“我和悟举报仪式的时候,杰也会在吧?到时候杰不如也穿西装之类的吧。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人,穿足袋的话很容易弄脏吧。”
原来是故意的啊。
踩他的脚,其实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吧。
该说不愧是小镜吗,真的很敏锐,果然察觉到了他和悟之间的联合。是在暗中挑拨离间吧,告诉他,只有他是局外的败者。
可是,明知道这是故意刺-激他的话,夏油杰的心还是诚实地感到酸涩。
悟已经独自变成了最强,小镜也成功展开了领域。到头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被留下了。
如果按照未来的自己的计划,成功让小镜继续活着。那么,和悟成婚并且重新和妹妹相见后的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不会的。
清水镜讨厌没有用并且无法掌控的人。
笑意终于完全消散,夏油杰垂下眼睫。沉寂的紫色回归了他本来的寓意,在炙热的夏天里,空气都变得苦涩。
苦夏罢了。
接下来的路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终于到了五条悟的院子。
房间的门被拉开,室内的陈设完全展现在清水镜的眼前。和她原来的卧室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连墙上的钟表都挂在对应的地方。
清水镜一眼认出了那一只钟。
和那个穿着袈裟的夏油杰带她去的房间里挂的那只钟一模一样。
时针和分针转动重合,一起停在了整点的位置。一只鸟儿从钟表上方的小门里弹射-了出来,在‘布谷、布谷’地叫了几声之后,又重新收了回去。
看着这只表清水镜忽然笑了出来。
她怎么能忘记呢。那个散着长发,彻底成长为波澜不惊的大人的夏油杰。是爱到就算把她变成咒灵也要留下她的家伙。
那么,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目光滑过墙壁,落到了床头的矮柜上。
台风旁摆放着一只相框,里面的小孩抱着自己还不会走路的妹妹笑得非常开心。
是她和卷卷唯一保留下来的那张照片。
早川凉子说,那张相片是她从她哥哥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就夹在一堆关于五条家的档案里。
清水这个姓氏似乎根本不配留下痕迹,就连她清水镜本人也只是五条家中的一页。
不过好在,她作为附属品的人生里,仍旧还留有希望。
清水镜走到床边,俯身拿起了相框。
指尖触碰到相框边缘的那一刻,清水卷的声音突然出现。带着点电子的杂音,妹妹酱的声音活力满满:“欢迎姐姐回家!辛苦了一整天一定很累了吧。快点上-床睡觉啦~”
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相框的玻璃上。透过晶莹的水滴,孩子们的笑脸放大。
酸涩感爬上鼻尖,前一刻还在权衡利弊算计他人的心顷刻间饱胀充鼓。
托着相框的手移动了一下,再次触碰到了背后的感应装置。
“怎么了姐姐,心情不好吗?是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两个坏家伙欺负你了?我诅咒五条悟吃喜久福没有馅,夏油杰吃荞麦面没筷子!”
“真是歹毒的诅咒啊。”五条悟站在清水镜的身后,用肩膀撞了一下夏油杰的肩头,“录的时候有这一句吗?妹妹酱背着我们夹带私货啊。”
这是清水卷留下的录音。随着和这个世界的清水卷见面的日期越来越近,她也正在慢慢消失。
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后彻底消失,所以她留下了最后一份礼物。
夏油杰的视线从清水镜的背影上移开,他无声地递给五条悟一个眼神。
黑发的发尾颤动,散落的长发像是起伏的水波。清水镜的肩膀在颤-抖。随机录下的语音,却恰好对上了此时此刻的情绪。所有的委屈都被无限放大,清水镜哽咽了两声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五条悟拉着她的手臂将她转了过来,夏油杰将她垂下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了清水镜的脸。
鼻尖和眼圈都晕着淡红,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湿-漉-漉的眼睛水汽氤氲,清水镜用双手紧紧地抓着相框,玻璃上已经蓄了一片小小的水洼。
“真的哭了吗?”五条悟弯腰凑近,歪头去看清水镜的脸。“啊,杰,小镜真的哭了诶。”
眼下的皮肤被人摩挲,泪珠找到了承接的地方。夏油杰的指尖湿润,他揩下清水镜眼下的一滴泪:“悟,待会儿如果被揍的话,也请不要有怨言哦。”
抓着相框的手攥得太紧了,五条悟拉了两下都没能把相框抽出来。清水镜抬眸,用含-着泪光的红瞳瞪了他一眼,把照片抱进了怀中。
“好吧,好吧。”五条悟有些无奈地低笑了一声,直接抱住了清水镜。
本来是怕弄坏相片的,但是看起来小镜有些舍不得松手呢。
清水镜的额头抵着五条悟的胸口,他揉了两下她的发顶,放低了声音:“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
在他们拥抱的时候,夏油杰的手臂还卡在其中。这一次,他们的亲密近在咫尺。他没有把胳膊抽出来,反而从清水镜的身后靠近。
腰肢两侧落下一双手,她的头被五条悟抱在怀中。前后都被占据,清水镜同时被两个人拥着。
有些太过拥挤了,在这个怪异的姿势里,她努力地扒开不知道是谁的手臂,露-出了涨红的脸:“太闷了。”
清水镜挣-扎的时候撞到了五条悟的膝盖,她下意识后撤,再一次踩到了夏油杰的脚。三个人脚下混乱,一齐倒向身侧的床。
三个人在床上滚做一团,制服的领口散开,裙摆和裤脚凌乱。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剩下的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房门忽然被敲响,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问悟少爷在吗?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
顿了一顿,没有得到回应的管家做出补充:“是关于您和清水小姐的婚事。”
第46章 寂寞
作为御三家之一, 加茂家新继承人的出生引起了另外两家的关注。这个被命名为宪纪的孩子到底资质如何,体质又怎样,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
当年因为五条悟的诞生, 五条家一度稳居御三家之首, 将其他两家狠狠踩在脚下。
那么这个新出生的孩子日后是否会引发格局的变动, 成了咒术界关注的新问题。虽然五条家地位不可撼动, 但另外两家的斗争难免会波及到五条家。
禅院家家主身体尚且硬朗, 继承人禅院直哉虽然和五条悟年龄相仿, 但据说也已经是很有经历的人了。
只有五条家, 现任家主年事已高,继承人五条悟还跑去了东京上学。
家主早就有了将家主之位传位给五条悟的想法,加茂家这个孩子的出生直接加速了这一进程。
管家带来的消息非常直白。
家主要把这次的订婚仪式直接改成正式成婚的仪式。
运筹帷幄了一生的老家主决心在自己死前要把五条悟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这个被他、被全家宠爱着长大的孩子, 要从他这里稳妥地继承五条家全部的荣光, 他要保证这份荣光不能受到哪怕一丁点损害。
六眼的血脉加上清水家的天赋, 五条家只会在五条悟的手上迈上更高的台阶,被所有的人永远铭记。
况且, 他记得悟这孩子很喜欢小镜。那么,这是将是他送给他最爱的孩子的最后一份礼物。
身后的房门紧闭,五条悟靠在门上沉默着听完了管家的话。
复杂的情感在他的胸腔里膨胀,愉悦消散后只剩下恐惧在心中弥漫。说实话这种名为不安的情感对五条悟来说有些过分陌生了, 因为天生就拥有睥睨他人的权利,所以反而缺乏了面对未知的经验。
如果小镜知道订婚仪式会直接被改成成婚仪式的话,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如果小镜知道,其实根本不用做到这一步,只是需要随便一个仪式而已, 她又会怎么样呢?
一门之隔,隐约能听到夏油杰和小镜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镜忽然笑了几声。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五条悟抬头:“随便老头子安排吧。”
“那么,恭喜悟少爷,也恭喜清水小姐。”管家朝着五条悟深深地鞠了一躬,随着笑容的扬起,单片眼镜镜片下他眼角的皱纹密集,这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和感慨,“以后要改叫清水小姐为夫人了呢。”
不止是悟少爷,小镜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可能性格不大一样,但,都是好孩子啊。
根本没有注意到管家欣慰的表情,五条悟的思绪被那一句‘要改叫清水小姐为夫人了’而扯远。
在管家转身之前,五条悟重新喊住了他。他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格外平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么,就马上提上日程吧。”
房门被拉开,五条悟转身走进了房间。直到白发的边缘完全消失在门后,管家才离开。
和家主料想的情况完全相同,他弹了一下单片眼镜上垂下的链子,哼着某首不知名的曲调走出了屋檐。
今日阳光明媚,管家转头看了一眼重新闭紧的门扉,彻底离开了院子。
清水镜抱着相框躺在床上,眼皮异常沉重。哭过之后整个人的情绪得到了宣泄,困倦感也随之而来。
湿润的眼睫尚未干透,鸦羽一般在空气中颤动。被泪水洗濯过的眼瞳更加剔透,在其中只能看到一片纯然的红。
夏油杰用手掌撑着自己的脸,支起手臂将上半身从床上带了起来。他看着清水镜抬手用掌心遮住了唇,泪花从眼角溢出,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如果困的话,小镜可以睡一会儿哦。”夏油杰垂下头,半散着的黑发从肩头滑下虚虚扫过清水镜的鼻尖。他将这一缕垂下的头发撩起,俯视着清水镜的面庞。
时间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空气中的微尘浮动,阳光穿过窗纸将他们包裹其中。夏油杰说话的语调一贯温柔,一句话结束时还带着亲昵的尾音。清水镜脑海中绷紧的弦慢慢放松,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她抬起手试图遮住夏油杰的目光:“那么,请杰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衣料和被子摩-擦的‘窸窣’声响起,但很快又停歇。身侧的床凹陷得更加严重,清水镜的身体朝着下陷的一侧滑去,笔直地撞进夏油杰的怀中。他的手臂落下横在清水镜的腰间,耍赖一般,夏油杰也闭上了眼:“可是我也困了呢,小镜。”
他和她并肩躺在一起,还有很长一截腿都垂在床下。清水镜用胳膊肘撞了夏油杰的腰腹两下,在这个人面前时她总是会忍不住暴露-出性格里某些恶劣的点:“快点从我的床上下去啦,不要逼我动手。”
带着浓浓的困意,即便内容再怎样凶狠,腔调也听起来柔软。夏油杰将身体整个侧了过来,另一只手落在清水镜的脑后,他用下巴蹭了一下清水镜的额头:“不行哦,我不要。”
很少听到这样直白的拒绝,尤其是出自夏油杰之口。他的收紧手臂,把清水镜完全拖进了自己的怀中:“自己一个人的话,会很寂寞。”
35/44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