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困倦感稍稍消散,清水镜睁开了眼。她往后仰头,对上了夏油杰的视线。
这副讶异的表情太过明显,像是受到惊讶的小动物一般清水镜直愣愣地看着他。
眼睛都瞪圆了呢,真的,真的很可爱。夏油杰忍不住从喉咙中溢出两声低笑来:“不是小镜说,要让我坦诚吗?”
坦诚?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呢,清水镜‘啊’了一声,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才坦诚啊,真是的,不过也不算太晚。
于是她也跟着夏油杰笑了起来,胸腔震荡,清水镜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再想退开时,夏油杰的耳钉挂住了她的一缕发丝。
房门被缓缓拉开,脚步声朝着床边靠近。
清水镜的脸埋在他的怀中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夏油杰的指尖还勾缠着她的发丝,但没有人说话。
呼吸之间,身后的床垫也陷了下来。有另一双手从清水镜的身后贴近,她的发丝很快被解开。
在她想要退出夏油杰的怀抱时,五条悟的膝盖顶住了她的后腰。余光之中,那枚莹润的黑色耳钉被五条悟捏在两指之间。
清水镜抱紧了相框,没有再继续自己的动作。
耳钉从五条悟的指尖递回到了夏油杰的掌心,上面还缠着两根微微卷曲的黑发。在他收拢掌心之前,五条悟摁住了他的手。
那两根属于清水镜的发丝被扯掉,五条悟松开了夏油杰。
还真是小气啊,连断掉的发丝也要摘干净吗?
没有理会夏油杰投来的目光,五条悟把那条压-在床铺上的腿往后撤了一些,将清水镜整个人翻了过来。
相框被抽走,五条悟将那张照片摆回了床头。在清水镜起身的间隙,五条悟突然回身将她摁回了床上。他用手背扫开了清水镜面庞上的头发,俯身凑近:“小镜在害怕吗?”
害怕?
被身材健硕的年轻DK这样摁倒在床上,甚至他旁边还有另一位体术不凡的同伙。
是应该害怕的。
心率加快,清水镜的胸口起伏。制服紧裹着她的身体,裙摆只遮到膝盖上方。看不见墨镜后的眼睛,也看不清夏油杰被刘海遮住的表情。
不过比害怕更多的,大概是厌烦。
清水镜这一生害怕的时候太多了,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反而更加懂得如何应对。
她伸手揪住了五条悟的衣领,将他扯得更近。墨镜从五条悟的脸上掉了下来,在即将要落到清水镜的脸上时被夏油杰接住。
“悟打算做什么呢?”清水镜逼视着五条悟碧蓝的双眼,将他拽得更近。鼻尖只剩下微小的空隙,他们的眼睫互相剐蹭,“难道是想要,试试三个人一起做吗?”
这话太直白了,看不出一丝惧意,清水镜的口吻相当不屑。但五条悟能感觉到,她拽着他领口的手好像在发颤。
“好了,悟。”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头,开口时显得格外善解人意,“小镜已经困了。”
啊,这家伙。
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货色,现在突然装起好人来了。
“有点太虚伪了哦,杰。”五条悟直起上半身,然后转身直接在清水镜旁边躺下。他将被角掀起卷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反身抱住了清水镜的腰,“我也困了,我要和小镜一起睡。”
学着五条悟的样子,夏油杰将另一边的被角也扯了过来。三个人重新躺到了一起,他终于想起正事来:“刚才管家伯伯找你是有什么事吗?悟。”
啊,真没有眼力见啊,还是问了出来。
五条悟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到了清水镜的发间:“好啰嗦啊,杰。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清水镜好像已经快要睡着了,她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夏油杰的视线从五条悟的侧脸上扫过,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夏油杰有一种预感,一定,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第47章 私奔(修)
神社寂静, 偶尔有风铃声穿过林叶落到耳边。远处斑斓的彩绳变得模糊,阳光透过交叠的旗子格外刺眼。夏天真正来了,温度变得越来越高。大地都炙热, 热浪在空气中蒸腾。
被撩起的黑发重新落下, 梳子落地时被摔成了两半。室内的女佣相继倒下, 清水镜赤着脚走到了门边。火炉里的橙色焰苗跳动, 上面还加热着发髻要用到的发片。
真热啊, 清水镜又折返了回来。
尽管知道那热度一定会灼伤皮肤, 但清水镜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踹翻了火炉。炉灶翻倒, 将梳发的工具全都卷进了火焰,发片燃烧时发出某种烧焦羽毛的味道。脚掌被灼伤的地方皮肉软烂,有血被裹在水泡里不得释放。痛感刺激着清水镜, 她皱了皱眉头, 还是选择了把将即将要燃起的火给灭掉。
衣架上挂着的那件今早家主刚差人送来的白无垢险些被烧着, 纯白的衣料上浮动着莹润的暗光。同色的花纹密密地勾织在素白的衣衫上,能看得出制作的人是多么地用心剪裁。
很漂亮的一件衣服, 但,不应该出现在今天。
说好的只是一场订婚仪式而已,说好了一切都是假的。
女佣们忽然围上来说这祝福的话的时候,那件衣服就这样突兀地被捧到了眼前。明明昨天她还和五条悟一起在神社里求签, 说好了等找到卷卷之后也会继续好好相处。今天却突然告诉她从明天起她就是正式的家主夫人了,这根本不是订婚仪式而是会绑定她一生的五条家的婚礼。
清水镜根本不知道在这场婚礼之后老家主会退位让贤, 更不知道她自己会马上成为新一任家主夫人。
艳羡的语气让清水镜心生厌烦,她只觉得荒谬。明知道不该这样的,但还是把第一个笑出来的人打晕在了镜子前。
第一个人倒下之后, 接下来就顺手许多。女佣们相继倒下,只剩下她还站在屋子的中央。
清水镜绕开一个晕倒的女仆, 踩破了脚底的水泡。
血脚印一直蔓延到门边,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房门之前,外面的人领了先。房门彻底被拉开,室外的风穿堂而过,将银白的长发拂进了屋内。折扇轻摇,女人轻幽的笑声跟着风一齐灌了进来。
画着杏花满枝的扇面在素白的手中合拢,木屐踏进了室内。能生出神子一般的孩子,自然也是天人似的样貌。递向清水镜的眼波柔和得如同春日嫩芽托起的露水,典雅的妇人眉头微蹙,语气是与清水镜记忆如出一辙的温柔:“小镜受伤了吗,看起来稍微有些狼狈呢。”
和服的下摆晃动,折扇被收进袖中。这双柔软的手朝着她的面庞伸来,清水镜站定在原地。理智疯狂催促着清水镜后退,但身体却老老实实地保持着安静。
是五条悟的母亲。
这双手终于触碰到了清水镜的脸庞,五条悟的母亲转头朝着身后的侍从们吩咐:“叫医师过来,再找人来把房间收拾一下,记得带上打扮新娘会用到的东西。”
直到门外的人应下,清水镜才反应过来来的人不只是五条悟的母亲。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清水镜的注意力就被全部占据。
脸颊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清水镜仰头的时候有泪珠滑进了五条悟母亲的指缝。她想抬脚踢她的和服下摆,但又怕脚上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根本没有把悟母亲说的任何一句关于劝慰的话听进耳中,清水镜的表情楞楞的,开口时带着一点鼻音:“可是你不是说,你也可以做我的妈妈?”
但这句话没有等到答案,五条家聘请的反转术式者和带着工具的女佣们很快就来了。那些晕倒的人被抬走,室内得到了打扫。
清水镜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被治愈的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长发被重新盘起,透过镜子,清水镜能看到五条悟母亲认真的侧脸。
她刚到五条家的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根本没有学过咒术,也不懂得大家族的礼仪。在感觉自己并不被接纳欢迎的时候,是悟的母亲送了她来到五条家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填补了她生命中母亲的空缺,但终究只是别人的母亲。
层层叠叠的衣衫将清水镜的身体束缚其中,白无垢终于穿到了她的身上。悟的母亲替她将衣领细细理好,松手时用指腹蹭掉了她唇角涂出来的一块口红:“我和悟的父亲常年外面旅行,将悟那孩子全部都交给了你。虽然确实是做出了不称职的母亲的行径,但也是关心着孩子们的。”
指尖上的那点红被手帕擦拭干净,悟的母亲说话时像是在给不明事理的小孩子讲道理。即便是微笑时眼尾也没有一丝褶皱,时间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静止。这个一直优雅的女人,也曾教着清水镜怎么变得成熟。
她将最后一支簪花装点在清水镜的发间:“我听说,小镜和悟中间是取消过婚约的,如果真的这么不情愿的话。理由是什么呢?第二次答应小悟的理由,是什么呢?”
整个妆造只剩下最后一步,新娘要佩戴的角隐被女佣递给悟的母亲。她将白色的角隐摊在掌心,抬眸看向清水镜:“我可以放小镜走哦,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小镜确定离开之后不会后悔吗?”
躁动不安的心境就被这样几句简单的话给镇压,当年清水镜和面前的人结下束缚时,悟的母亲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甚至丝毫不沾引诱的话。
是啊,已经到这一步了。
清水镜看着她手中的角隐,缓缓低下了头。
角隐固定好时,清水镜听到悟的妈妈笑了:“从今往后,小镜也可以叫我妈妈了哦。”
门重新被拉开,日光强烈,将室内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明亮。清水镜的眼睛被刺痛,她微微眯了眯眼,跟着悟的母亲走出了这间屋子。
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光灿烂天气炎热的日子里,她拉着妹妹的手站在清水家残破的大门前,视线追逐着妈妈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原来那一天,她就永远地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母亲。
“小镜。”
“小镜?”
远处已经有神官在吹奏乐器了,整个神社都被婚礼的乐声环绕。鸟雀不惊,但人却惶惶。
在他人的呼唤声中回神,清水镜抬头,看清了站在巫女身后叫她名字的人。
穿着黑纹付的五条悟像一株生在幽林深处的参天巨树,古朴却又肃穆。他没戴墨镜,整张脸的棱角都清晰。清水镜的身影落进他蔚蓝的眼睛深处,白无垢的衣摆晃动带起惊天的浪花。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清水镜涂这样颜色艳丽的口红。
重新寻回了自己的呼吸,五条悟甚至觉得难以置信,眼眶湿润的感觉非常陌生。
真的来了啊,还以为发现真相之后,小镜会马上逃走呢。
这间神社是五条家的财产,建造在深山的密林之中。被放飞的白鸽明明就盘旋在上空,但在群青之中,清水镜仍旧是他眼中唯一的白。
“小镜已经看过来了,不要发呆哦,悟。”
夏油杰的手落在他的肩头,把他从某种惊艳和惊惧混合的情绪中唤醒。在五条悟身后这群穿着和服的族亲之中,夏油杰身上的西装看起来非常突兀。
他脸上挂着笑,在清水镜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后对她点头致意。
不同于五条悟身后跟着那样多的人,作为清水镜的家人出席的,就只有悟的母亲。
夏油杰回望了一眼身后大山在云雾中的轮廓,低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开。还是没忍住低笑了一声,他暗自摇摇头,从五条悟的身侧走到了清水镜的身后。
这场婚礼的成功举办明明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已经在违背小镜意愿的这条路上走出了这么远,可是却还是想站在她的那一边。
夏油杰和五条悟悟母亲寒暄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巫女指引着清水镜,让她站在了五条悟的身边。在议论声中,两个极为般配的人并肩而立。黑白两色相映,清水镜看到五条悟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和她手上几乎一样的戒指。
真的自己给自己准备了戒指啊,这家伙,早就知道家主的心意了吧。
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的,清水镜张了张嘴,四目相接之间却只剩下了无言。
为什么要这么失望呢,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让你找到自己的妹妹啊,什么都顺遂的话,算什么人生呢?
不可以不承认恋人的身份,却期待对方用恋人的方式来对待自己。
酒杯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五条悟含住了印着清水镜唇印的酒杯边缘。明明已经做过比这些更亲密的事情了,却还是会为这些小细节而耳热。
两杯酒全部都被喝光,咽喉之间有轻微的灼烧感。
因为酒量很差,所以为了能够在他和小镜的婚礼上不至于失态,他特意提前吃了解酒的药。可是即便是做了准备,酒精发挥作用的时候,他还是变得稍微有些奇怪。
六眼高速运转,所有的讯息都被快速处理。在此时此刻,五条悟只想好好看着、只看着清水镜的脸。可是真的专注地盯着清水镜漂亮的脸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发自内心地笑着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在酒水的浸润下,她稍微有些脱妆的饱满唇瓣显得有些晶莹。厚重的妆容如同一张假面,蹭掉了口脂后的唇瓣是真实情绪唯一的出口。在神官唱诵祝词的声音里,清水镜的唇角一次都没有上扬。
最后一杯酒被清水镜饮过后按照流程递到了他的手上,澄澈的酒水倒映着他仍旧笑着的脸,五条悟仰头把这半杯酒饮尽。
没关系的,至少,小镜马上就是他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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