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内说:“至少连水神都不知道预言具体发生的时间。”
“……这倒是。”蒲从舟瞧了眼雷内,走到原始胎海之水边的悬崖上坐下,小腿在原始胎海之水上空轻轻晃动,眺望着那条摇摇欲坠、唯一一条通向实验室平台的吊桥,说,“我看芙宁娜还有绕过那维莱特去调查各地的水文――她估计不止预言发生时间,连发生的方式也不知道。不然她应该会去调查原始胎海之水,而不是泛泛地、漫无目地去查水文资料。”
“是一条鲸鱼。”雷内看着蒲从舟纤细的身躯映衬着原始胎海之水璀璨的光芒,莫名多了几分神圣的虔诚,静静地说,“天外来的鲸鱼吞噬了枫丹的原初之水,吞吐之间,原始胎海之水将会淹没整个枫丹。”
……很久之后蒲从舟想起这一幕,仍然会觉得感慨,能决定枫丹命运的一场谈话,竟然发生得这么随意。
然而这时候的蒲从舟和雷内,也只是对着原始胎海之水,就这样淡淡地聊着而已。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为什么早餐没有泡泡橘果酱。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蒲从舟沉默了一会,低头看向脚下的斑斓海水,问。
“一个算式,在前任水神厄歌莉娅陨落的地方。”雷内在蒲从舟身边不远处坐下,也低头凝视着原始胎海之水,轻轻说,“我离开孤儿院后跟着冒险家养父,在厄歌莉娅陨落之处探险过几年,就是在那时发现的算式,他们称它为……‘世界式’。理论上说,它能计算出提瓦特的命运。”
蒲从舟很认真地听着,许久,轻松地笑了,扭头看向雷内,说:“你会对我说这些,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试图留下来吧……这点你和阿兰很像呢。”
“阿兰?”雷内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蒲从舟会在这种时候提到他的这位已经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故友。
“是啊。他那么古板的一个人,却试图违背规则,违背他信仰的‘正义’,向那维莱特倾诉有关你的事――也在我决定去调查水仙十字结社时,并没有进行多少实质性的阻拦。”蒲从舟静静地笑了,歪了下头,轻轻说,“你说‘恶龙’注定被‘勇者’杀死。站在‘恶龙’的角度,他确实会觉得自己的命运得到终结,某种意义上生命也画上了一个终止――可是‘勇者’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梦想和目标,是否会觉得落寞呢?”
雷内一言不发,凝视着水面,似乎也没有在思考。
“不过你也没必要是那条恶龙,阿兰也不一定就是那骑士。谁说小时候角色扮演的东西一定要成真?我之前天天看璃月那群小孩子你扮演岩王帝君我扮演若陀龙王的,也没见哪个人真的成了帝君和龙王。”蒲从舟跳上了岸,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雷内说:“再想一想吧。‘审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少没有死刑这种东西。我看你的体质似乎经过了某种改造,想必判多少年都能出来吧。”
雷内转头,看着蒲从舟又跑去看他烧着的坩埚前折腾,身影隐没在坩埚喷涌而出的水雾中。
与此同时,卡萝蕾也记录完水文信息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冲到蒲从舟身边,拌了下差点摔倒,雷内及时扶了她一下,获得了美露莘一句甜甜的“谢谢你,你真好”……
时间这样平静地过……似乎也是一种对“生活”这个难题的解决方案。
雷内这样静静想着,牵着美露莘卡萝蕾走进了坩埚冒出的雾气中,在蒲从舟骂骂咧咧下开始思考起了解决这水雾的方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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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从舟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蒲从舟来到实验室后,很快乐地发现了自己的早餐是泡泡橘果酱……虽然卡萝蕾偷偷告诉她,这果酱是雷内用他的和自己的甜甜花果酱换过去的……
行,蒲从舟算是弄清楚了,一个人一天的果酱是随机分配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连续三天都被分到了甜甜花果酱。
“……建议全部换成泡泡橘果酱。”蒲从舟端着自己的果酱,一边吃一边对在实验桌旁做实验的雷内含糊地说。
雷内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蒲从舟,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我不知道你与枫丹廷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关系,我会以为你这种建议是为了拉动泡泡橘的生产业发展。”
蒲从舟:……
“骂得好啊,你能说出这么专业性强的话,要不要考虑来枫丹廷的复律庭打白工――呸,我会让那维莱特给你合适的薪水的……”蒲从舟诚恳地说。
雷内不假思索地说:“等我把这个实验忙完。”
这话一说,蒲从舟都沉默了下,才说:“你这次没有直接拒绝。”
“是啊,我怎么没有直接拒绝。”雷内似是被气笑了,“大概是因为我习惯了你间歇性的胡言乱语了吧……”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卡萝蕾还在一跳一跳的翻找试剂瓶,蒲从舟蹲在雷内的实验桌旁边很认真地嗦着泡泡橘果酱,雷内正专注地看着试剂管中试剂的颜色……
升降机哐当一声下落,应声而开,阿兰为首,带着七八个特巡队的成员、混杂着几个扭打在一起的水仙十字结社的人,刷啦啦一涌而出。
“不许动。”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雷内,阿兰一动不动,冷声说,“你――”
然后阿兰就看见了雷内身边一脸茫然两脸震惊还捧着泡泡橘果酱的蒲从舟……哦她还当着阿兰的面又舀了一勺,愤恨地吞了下去。
阿兰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你怎么吃得下去”……
扭打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和特巡队的也傻眼了。就在这时,一个特巡队队员跌跌撞撞地冲到阿兰身边,低声说:“……队长,我们刚刚核实过了。整座格式塔里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都是这几天刚刚招进来的――原本的成员都被撤离了,这座塔就是一个空壳子!”
……虽然这小子是压低了声音,但是这番话蒲从舟、雷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低声不低声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你当时忙着招新是为着这个,够聪明啊。”蒲从舟瞧了眼雷内,又吞了一口泡泡橘果酱。
阿兰的唇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抽。
“怎么办啊,队长?”特巡队队员着急地问。
阿兰顿了下,抬手,指着雷内,平静地说:“抓住他。”
……
雷内倒是很平静地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放下试管,对阿兰说:“你的养父确实来过我这边,我没有杀他。”
阿兰浑身一怔,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蒲从舟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雷内又笑了下,对一个被特巡队成员制服住的社员说:“你去‘最上面’,把‘他’带下来。”
特巡队队员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阿兰。阿兰一动不动,唇缝紧紧地抿着。最后还是蒲从舟看不过去了,说:“让他去找吧,现在整个格式塔都被你们的人包围了,还怕他一个新人掀出什么浪子不成?”
特巡队队员放开了这个人。
一时间实验室寂静得可怕。墙外的浪涛声阵阵,隐约携带着吊桥下翻腾的原始胎海之水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一曲诡异的协奏乐。
蒲从舟想了一下,走到卡萝蕾身边,轻声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卡萝蕾用力点点头,一蹦一跳地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穿过阿兰等众人,阿兰也没拦着她――任由卡萝蕾坐着升降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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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的养父不过一会就被带了下来。
阿兰嘴唇翕动了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轻轻说了句:“……父亲。”
他似乎不曾幻想过失踪了这么久的父亲还能活着。
“阿兰。”老人睁开了混沌的双眼,欣慰又温柔地看向阿兰,沉沉一叹,“你……唉,罢了,你还是回科学院去吧。为了我这个将入土的老人,放弃你的梦想,不值得。”
“父亲,我――”阿兰骤然变得激动起来,看着老人连话都说得不利索,半天才轻声说,“好,我回去,您也跟我回枫丹廷好不好?我们――”
老人重重一叹,抬头看向雷内――这个囚禁了他数月的男子――温和地说:“雷内啊,我听水仙十字院的院长提过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不管你是在做什么,收手吧,跟我们走,你这么年轻,还有机会……”
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雷内看着老人,许久,冷笑一声:“当初你们特巡队绞杀我的父母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还年轻,也有机会?”
“你――”老人骤然睁大了眼,急切地踏上吊桥,往雷内的方向走去,“你怎么还记恨着这件事?这都多久了,你父母死的时候还是厄歌莉娅时期――现在当政的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枫丹早就不行那套了,已经不一样了――”
原本就不牢固的吊桥忽地猛烈摇晃起来。
“哎你别上桥,这破桥没扶手――”
“父亲,你赶快回来!”
蒲从舟和阿兰同时出声喊道,那老人却充耳不闻,摇摇晃晃地在桥上走着,叹着气看向雷内,恳求般地说:“枫丹廷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完全一棍子将他们都打死――也有好人啊,会有人帮你啊,至少我就可以――你可以相信我的――”
雷内静静地注视着桥上摇晃走着的枯槁老人,眼眸中的光晦暗不明,忽地,桥猛地一晃动,老人站不稳,往桥下摔了下去――
雷内猛地睁大了眼,下意识伸出手――
但他没有神之眼――
“父亲!”阿兰失声喊道。
蒲从舟反应最快,腰间的神之眼骤然亮起,一阵风忽地将老人卷起――
阿兰等特巡队队员扑到悬崖边上,见状刚松一口气,忽然原始胎海之水荜拨一响,像是有生命一般扬起一股浪花,晶莹泛着光的水珠溅到了老人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蒲从舟甚至来不及再捏出一股风吹起海水,阿兰如释重负的笑容还没完全消失――
老人当着所有特巡队成员的面,化成了原始胎海之水,洒落消失。
……
“――也有好人啊,会有人帮你啊,至少我就可以。”
“――你可以相信我的。”
……
四面沉寂中,雷内注视着摇晃的吊桥,蓦地一笑。
……
“啊啊啊啊……”
四周沉寂了一瞬间,不知是哪个特巡队成员率先反应过来开始惊声尖叫,旋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失控了。
“消失了,融化在水里消失了!”
“预言啊啊……末日――”
……
“……我去。”蒲从舟喃喃自语说,“早就叫你装一个扶手了……雷内……雷内?”
蒲从舟骤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蒲从舟彻底傻眼了,脱口而出:“离了个若陀龙王肚皮的大铺了――雷内人呢?”
……
“安静!”与此同时,阿兰也镇静下来,厉声斥责道,“你们都是枫丹廷最优秀的特巡队成员!怎么能这么慌张!都给我闭嘴!”
所有的特巡队队员都被唬住了,隔着吊桥和实验室平台上唯一一个活物――蒲从舟对视。
蒲从舟看看阿兰。
阿兰看看蒲从舟。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一位特巡队成员哆哆嗦嗦开了口,对着阿兰问:“……队长,这该怎么办啊?”
阿兰低头,扫了眼原始胎海之水,平静地吩咐:“取这水的样本,妥善保管,带回去分析――”
“那那那这姑娘,好像和水仙十字结社的社长关系不一般――”
“抓住她。”阿兰冷淡地吩咐说,“带回去给最高审判官大人发落。”
蒲从舟骂了一句国粹。
……
特巡队的大多数成员都拥有神之眼,此刻无数的元素力升腾而起,蒲从舟眼睁睁看着几个风元素神之眼的特巡队成员气势汹汹地向自己飞来,觉得这辈子真的没有遇到过比这更离谱的事。
蒲从舟瞬间驱动神之眼,借着风元素力飞到对岸,又是一抬手撑起风屏障――立刻有特巡队的人冲过来,蒲从舟怕风元素力把他们冲原始胎海之水里去,干脆再次凝结成风绳索捆了几个――与此同时,一道凌冽的冰凌破开了屏障,阿兰轻一抬手,冷冷地注视着蒲从舟,说:“你跑不掉的。你还怀着最高审判官大人的孩子,我不愿意和你动手。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蒲从舟猛一砸升降梯的操控台面,回头对阿兰灿烂一笑:“反派死于话多。”
阿兰一怔,下意识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就见升降梯的门打开,蒲从舟施施然走了进去,对他友善地招了招手――
阿兰还来不及驱动冰元素之力,身边骤然形成数十个位置诡谲的风场,将他团团包裹。这风场每个都不强,但却恰到好处化解了阿兰的所有攻击――仿佛都只是偏离了一点点,却又完全禁锢不了蒲从舟。
“璃月仙人的三眼五显只能,帝君亲自传授的。你就好好享受吧。”蒲从舟笑吟吟的声音消失在升降梯“嘭”一声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风元素力慢慢消弭,阿兰才从这个诡异的阵法中走出来,眉头紧紧皱着。
“……队长,队长,样品收集好了!”一个特巡队队员拿着五彩斑斓的水瓶跑到阿兰身边,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那、那个人,还追吗?”
“追什么。”阿兰冷冷地说,转身走向升降梯,最后看了眼那座吊桥,“……按照流程,上报最高审判官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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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其他美露莘都已经到梅洛彼得堡了。我们也问过了典狱长塔伦了,他说你闹得太大,枫丹廷估计是回不去了,要走水路……我现在就教你潜水!”
七八点星辰明媚在深蓝幕布的星空之下,蒲从舟坐在了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正在和卡萝蕾交谈,忽然感受到胸口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嗡嗡嗡响起。
蒲从舟原本很不想这时候接通,但想起走之前和那维莱特约定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会立刻回应你”的承诺……
蒲从舟对卡萝蕾轻轻摆手,歉意地笑了下,对影像同步映射装置注入了风元素之力。
那维莱特的虚影瞬间出现在蒲从舟面前。看见蒲从舟,那维莱特明显松了一口气,对蒲从舟问:“你还好吗?没受伤吧?我收到消息,你似乎和特巡队的人起了冲突。”
“我没事,只是阿兰被我揍了一顿。”蒲从舟耸耸肩,想了一会,对那维莱特说,“阿兰的父亲是失足落水的,和雷内没有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但有间接关系。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维莱特严肃地说,“我建议你先回来。你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多,我会安排人员参与后续的调查――”
“我想为‘水仙十字结社案’申请重审,那维莱特。”蒲从舟平静地说,“你怎么能确定阿兰・吉约丹的证词都是绝对的正义?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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