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轻声说:“这就是您入宫以后一直不曾和其余嫔妃来往的坏处了。”
“您入宫后便得意,背后又是太后撑腰,巴结您的还少吗?不过是您看不上她们,觉得她们庸俗罢了。奴婢记得,贤妃和刁才人不是也一直想将棠嫔拉下水吗?太后不在宫里,您何不去贤妃那走动走动,明里暗里套些话出来,实在不济,得些指点也是好的。”
听闻是贤妃,盈美人也有些犹豫:“贤妃此人是个笑面虎,我一瞧见她背后总是发凉,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虽说她和我一样都跟太后亲近,可她到底是四妃之位,膝下还有大公主,怎会真心实意的帮我。”
柔安看着盈美人,放低了声音:“有共同目标的时候,自然愿意相助。您是想和贤妃虚与委蛇,还是想让棠嫔被人彻底的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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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姜雪漪和陛下一盘棋结束,一齐回了太极殿用晚膳。
一进偏殿,正看见御前侍奉的宫女在桌案前撤去一份碗筷,想必是才得知盈美人不再留膳了。
沈璋寒拂了拂手,宫女们鱼贯而出,殿内只留着林威和一个近侍侍奉着。
姜雪漪轻笑着说:“陛下今日这般偏心潋潋,盈美人恐怕要伤心难过了。”
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膳食,无一样不是色香味俱全的,沈璋寒语气很淡:“宫里女人这么多,朕宠着谁都有人伤心难过,朕还得为了她们耽误自己的心意不成?”
他牵着她的手坐到膳桌前,平声道:“即便是要讨朕的喜欢,也得讨到点子上,这一点盈美人不如你。”
姜雪漪不置可否,只莞尔轻笑:“嫔妾只知道心诚则灵,陛下才不会委屈了嫔妾。”
沈璋寒屈指刮了刮她好看鼻尖,粗粝的手指轻轻掠过,有些哄人的味道:“嗯,潋潋最得朕心。”
尚食局的菜样做的虽好,可要顾着所有人的口味忌讳,一日又要做出阖宫的菜样,虽说味道和食材皆是上乘,可毕竟是批量制作,口味又长年不变,就不如姜雪漪耗时一下午亲手做的乌鸡菌菇汤好喝了。
沈璋寒兴致寥寥,将肚子填饱以后,温声说:“朕听闻今日柳贵人的母亲已经入宫了,想必你也见着了?”
姜雪漪咽下口中的时蔬,应道:“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柳夫人在庭院内等候通传,见着了。”
“柳夫人和柳贵人长相和性情都有些相似,十分安静娴雅。”
夜晚华灯初上,偌大的太极殿内灯火通明,沈璋寒眉眼深邃,漆黑的眸如一汪深潭,怎么都看不到底。
他慢条斯理的从林威手中接过帕子擦嘴,冷不丁问道:“朕有一件事,时至今日始终没有做下抉择,想听听潋潋的看法。”
姜雪漪忙起身屈膝:“嫔妾不敢左右陛下的心意,更不敢妄言朝政。”
沈璋寒抬手虚扶一把:“是后宫事,也是家事,不必这般避嫌。”
说罢,姜雪漪才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柳贵人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产,按着位份,她所生的皇嗣要么送至皇子公主所由嬷嬷们统一照顾,要么交由高位嫔妃抚养。”
“丹妃和兰昭媛都求着朕想抚养这个孩子,朕深思熟虑之下,仍然举棋不定。依你之见,丹妃和兰昭媛,谁更适合抚养这个孩子?”
沈璋寒的神色很淡,里头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怜悯,权衡还是理智,亦或是数种情绪糅杂在一处,这才久久拿不定主意。
事关皇嗣和两位高位,说错任何一句话都是吃力不讨好。
于姜雪漪而言,丹妃和兰昭媛都和她并无什么嫌隙或仇恨,不存在偏帮谁这一说,甚至对她来说,高位们就是要互相牵制,互相记恨对方才更好。
可陛下眼下问她的意见,她若是和稀泥只会让陛下失望,觉得她和旁的嫔妃并无两样。
孰轻孰重,她还是得选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来说。
姜雪漪温声道:“陛下这话,的确是将潋潋也难住了。”
“若站在为孩子选一个养母的角度来看,丹妃娘娘和兰昭媛必然是各有优劣,不分伯仲的。可若是站在孩子的角度看,他是更愿意有一位仁爱的母亲,还是想有一个知书达理,满腹才华的母亲?若是嫔妾来选,嫔妾自小是得母亲疼爱的。”
沈璋寒淡淡道:“你所说的朕何尝不知道,只是天家皇嗣终究不比寻常人家的子嗣。若是皇子,从小在母妃身边耳濡目染,若学的目光短浅,日后难成大器,还如何造福一方百姓,成为栋梁之材?”
姜雪漪轻声问:“那依陛下的意思,若是公主,就不必担心能不能成栋梁之材了。公主留在陛下和母亲身边的时间有限,多娇宠着都不为过,日后也不会被人欺负。”
他垂眸看她一眼:“你是说,若是公主就交给丹妃抚养,若是皇子,便是兰昭媛?”
这么大的问题,姜雪漪可不敢一锤定音,只能柔声道:“嫔妾只是这孩子的庶母,不敢担当这么大的责任。但其实不论公主还是皇子,陛下都不必太为难自己。”
“只看您想要什么结果就好。”
“您是想要这孩子一生顺遂,健康安乐,还是想要他自小饱读诗书,成国之大器,如此便能做下这份选择。”
棠嫔这话的角度直接抽离了丹妃和兰昭媛本身的优劣,而是将所有选择的原因都归到了沈璋寒自己身上,这点新鲜,他倒是从未想过。
他一直在丹妃以后不能有孕和兰昭媛能给孩子带来的影响上斟酌,但从未想过他需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若说尊贵,论嫡论长都与这孩子不相干,可若只看才干,是何资质也尚不分明。
他险些忘了,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天资如何早在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
天平的两端,他更偏向的始终是丹妃,不是兰昭媛。
沈璋寒收回神色,温声:“朕听说丹妃这些日子常常去看望柳贵人,对她嘘寒问暖,一改常态,可见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她因喻嫔失子,于身子有损,朕又提前放了喻嫔出来,始终是朕对她不住。”
“她虽出身低微,粗陋少礼,可有个孩子陪在她身边,即使是为了孩子着想,她的行事也会顾忌些。”
姜雪漪弯眸浅笑:“陛下这是做好决定了?”
沈璋寒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淡淡道:“太医说柳贵人预计四月中旬产子,太后在意皇嗣,届时也会来看望她。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不论柳贵人生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打算交给丹妃抚养,为了犒劳柳贵人生子的功劳,也会再晋一晋她的位份。”
“至于兰昭媛,朕自会好好弥补她,如此,想必都能两全了。”
“陛下思虑周全,想必丹妃娘娘,兰昭媛娘娘和柳贵人都会感谢陛下圣恩的。”姜雪漪巧笑倩兮,弱不禁风的搂住他的脖颈,袖管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陛下,夜深了。”
温香软玉在怀,又了却一重心事,沈璋寒自然心中愉悦。
殿内幽香阵阵,他将姜雪漪拦腰抱起,淡沉的嗓音带笑:“潋潋何时给朕诞下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
床笫之间说这些太孟浪,姜雪漪羞的往陛下怀里埋,不肯出声了。
沈璋寒被她取悦,帷幔放下时,只听他轻笑着说:”过几日等朕闲下来,你陪着朕一道去看看柳贵人。”
第67章
二月底, 灼桃初开,春景正盛。
姜雪漪在殿内修剪一瓶新折的桃花,尚未做完, 就听旎春说林威亲自过来请人, 说要她和陛下一道去鸾鸣宫看柳贵人。
灵犀宫在西六宫,鸾鸣宫在东六宫, 距离可是不近,隔着一整个御花园和梨林,陛下却还记得跟她的约定, 专程先到灵犀宫接上她, 再一起去鸾鸣宫。
今日日光明媚,春风轻和,若抛去看望柳贵人这件事, 也是适合出来踏青的。
姜雪漪今日穿着一身浅淡的杏粉色宫装, 她甚少穿的这样妍丽,一出门金灿灿的光线落在身上,连容貌都带上几分绝艳清灵。陛下在门前等着她, 她不敢耽误时间,从灵犀宫提裙快步出来的时候翩然若飞,仪态轻盈,如一只美丽的蝴蝶。
沈璋寒垂眸看着她,敲着指头轻笑:“今日这番打扮少见。”
姜雪漪微微仰头, 让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盈满春水的眸子潋潋生波:“春日好景,嫔妾依着桃花的模样搭配的, 陛下觉得好看吗?”
“朕的爱妃自然艳若桃李。”沈璋寒抬手免了她请安,温声道, “走吧。”
日光洒满红墙金瓦,归燕扑扇着翅膀展翅高飞,一年好景莫不过此了。姜雪漪坐上身后的步辇,仰头看湛蓝天幕,跟着陛下一前一后出发了。
到鸾鸣宫的时候,门口的宫人高声唱礼陛下驾到,棠嫔到,她便下辇跟着陛下一道进去了。
刚进庭院内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似乎在说笑,等跟着陛下走了几步,屋门的帘子便被一只手掀开,接二连三的走出人来。
皇后、丹妃,柳夫人等都走出来接驾,今日倒是热闹。
姜雪漪默着向皇后和丹妃行礼,陛下抬步往屋内走,语气温润:“今日倒是赶巧,皇后和丹妃也在。”
大清早的,棠嫔居然跟着陛下一道来看望柳贵人,这倒让人没想到了。
皇后看了姜雪漪一眼,神色如常的跟着陛下重新回到屋内,神色依然端庄平和:“柳贵人月份大了,臣妾操心着她的孕象无事便来坐坐,正好今日丹妃也在,的确是赶巧了。”
丹妃眼看着陛下带棠嫔过来,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这阵子她的心思都在柳贵人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从没想过别的,若不是今日看到棠嫔跟在陛下身边,她甚至于都忘了自己似乎许久没有承过宠了。
自从年后到现在,近乎两个多月的时间,陛下只去过她的翠微宫两次。
虽说陛下最近朝政繁忙,少进后宫,可这在她身上却是不该。
旁人不知道,可她自己却最清楚。
这十二年来,都是她陪着陛下一步步从最艰难的时候走到现在的,那些过往不可能再有第二人能够亲身体会。
如陛下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允许第二个人知道他的过去呢?
可细细想来,这段日子的确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变了许多,不知何时开始,竟然是棠嫔多多陪在陛下身边了。
宠爱不知不觉被人分走,丹妃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可眼下她也没多想,只猜测着是不是陛下知道她期待着孩子,亦或是太忙没顾得上,再或者是因为棠嫔年轻貌美,所以陛下多宠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旁人再如何得宠,她的特殊性都是别人比不了的,没什么可担心。
只是……丹妃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便发现她哪怕精心保养,还是看得出粗糙和老去的痕迹,年纪在这摆着,和棠嫔这般嫩出水的美人不能相比。
她毕竟已经二十九岁了……
不知不觉间,人生的大半都这么过去了,从前她想要的一切好像都有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陛下和棠嫔进来以后,原本就略显狭小的屋子就坐得更满了,陛下和皇后坐在软塌上,柳贵人身子不便靠在一边,她和丹妃以及柳夫人只能坐在圆桌边的圆凳上,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这份拥挤感实在明显,沈璋寒自然也发觉了。
但从五品以下的嫔妃只能住在厢房,这也是没办法,竹筠和近侍宫女一一上前将茶水奉上,他才淡淡道:“柳贵人诞育皇嗣是大功一件,等你生下皇嗣,朕会再晋你的位份。届时就能搬到偏殿去了,比这宽敞许多。”
承祚四年入宫的嫔妃中,升迁最快的就是姜雪漪和柳贵人。柳贵人若生下皇嗣,最差也是个从五品,从正七品到从五品,这就连跳三级了。
姜雪漪如此得宠,现在也才正五品嫔位,虽说柳贵人越不过她去,但由此可见,若能在好的时机生下皇嗣,不仅是自己终生有靠,亦是十分沾光的事。
陛下恩典,柳夫人和柳贵人不胜感激,柳夫人起身谢恩道:“妾身替柳贵人多谢陛下恩典。”
官员家眷在此,沈璋寒格外温和宽厚,抬手虚扶一把,温声道:“柳夫人不必多礼,柳贵人性子谦和柔婉,又怀着皇嗣,朕理应厚待。”
眼下陛下、皇后和柳贵人的母亲都在,丹妃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深觉这会儿是表现自己的最好时机,正好这会儿柳贵人靠的累了想要起身,丹妃忙起身亲自去扶她,关心道:“柳妹妹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躺一会儿?”
让妃位这么照顾自己,柳贵人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近日来丹妃又一贯这么殷勤,她也不好当着陛下的面说什么,只能应了下来:“多谢娘娘。”
丹妃很高兴的将她扶到床榻上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十分欢喜:“陛下,柳妹妹怀象这样好,定是能生出个贴心的孩子来。”
沈璋寒看出她的小心思,却并不戳破,只淡淡笑着:“想来是随了母亲,安静乖巧。”
丹妃如此做态,柳夫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那日入宫后,她得闲后去见了一次兰昭媛,深感兰昭媛的温柔大方,性情高洁,尤其她虽出身平平却才华斐然,全然不是丹妃能比的。只一面,柳夫人便知道由兰昭媛做养母远胜丹妃数倍。
可丹妃几乎每隔一日就跑来一趟,实在让她烦不胜烦,偏偏她又是妃位,打着探望女儿的名义无法拒绝。
千重性子弱,好不容易平安生下一个孩子,即使不指望这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可也指望他出落的知礼乖巧,能够成为千重的倚靠。
丹妃性子冲动愚昧,言行粗鄙,且不说孩子跟着她会不会耳濡目染的满身市井气,只单看她的个性,她能护住千重所生的皇子吗?
听闻荣修仪所生的大皇子病弱,千重这一胎又十有八九是个皇子,一旦大皇子出事,届时二皇子就是顺理成章的长子,身份水涨船高,难免招人暗算。
与其信任丹妃,还不如指望兰昭媛强些。
千重孕中情绪时常反复,夜间有时会暗自垂泪,她身为其母,怎能不知道女儿的辛苦和心事。
可正因知道,才更想她以后的路能走得顺些,再顺些。
柳夫人心思沉重,不知该如何向陛下请求,干脆默着声不再说话,丹妃却浑然不知旁人怎么想,一味沉浸在和柳贵人的交谈中。
不过许久,侯在殿外的芷仪和林威见着一人急匆匆过来,几句过后,脸色双双一变。
他们相视一眼,自知不能耽搁禀告此事,只好一道去了屋内。
房门被拉开,沈璋寒觑了一眼外头,淡声:“出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若不是有急事,林威和芷仪这样稳重的人绝不会在这时候打扰。
林威躬身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钱常在身边的宫人慌慌张张来报皇后娘娘,说钱常在想不开,站在太液池边险些跳下去,这会儿哭晕过去了。”
皇后蹙眉问:“钱常在?本宫不是允她告假好好休养吗?怎会一时想不开要去投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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