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少衡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贺兰漪,那眼神里似乎酝酿着极其复杂的情愫,他轻轻开口,“在北燕,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同我讲话,还送我东西吃,那时候你待我很好。”
“特别好。”宋少衡侧过脸去,嗓音低沉地喃喃补充道。
贺兰漪就知道,她跟宋少衡结下的肯定是善缘,谁让她是个又善良又仗义的小郡主呢。
“好,宋少衡,我宣布,咱们俩现在正式恢复朋友关系,”贺兰漪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少衡微怔,脸上破天荒地露出笑容,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卸下来所有伪装,现出最本真的模样。
“你原来会笑啊?”贺兰漪惊奇地盯着他。
这些天里,宋少衡给贺兰漪的印象就是个待人疏离冷漠的冰块,虽然人很有责任心,办差也认真,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今日里贺兰漪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了,虽然宋少衡今年只有十九岁,但完全没有汴梁城里那些少年儿郎身上的鲜活气息,就好像他只是徒有一个少年人的空壳而已,里面装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魂灵。
贺兰漪没有看错,毕竟宋少衡是个重活了两世的人,他曾经亲眼瞧着贺兰漪倒在了他面前,一点一点失去了生机,心境自然沉稳阴郁不复少年。
“郡主!管军。”青窈走过来的时候,宋少衡已经完全又变成了平日里冷硬淡漠的模样,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吃着饭,让人瞧着便心颤胆寒。
“查的如何了?”贺兰漪问道。
青窈摇了摇头,“没有,宋安带人上上
下下几乎将竹影阁和段宅翻了过来,都没瞧见那袋香饼。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是雪卿娘子做的吗?可她到底为什么独独看上了我的身体?”贺兰漪郁闷道。
第18章
“等我们抓住她,就知道了,”宋少衡嗓音喑哑,眸色暗沉地抬手将白瓷茶杯放在桌上。
往后的两天里,应国公府从外面看起来依旧和平日里一样风平浪静,府中小厮女使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做事。
延康子费劲布置完法阵后,一直呆在应国公府,给府上的小娘子们看面相和手相解闷,宋少衡则是守在贺兰漪身边,防止妖怪再对贺兰漪出手。
“明日里就是第三天了,若是妖怪还不出现可怎么办?”贺兰漪胳膊上搭着鹅黄色的轻纱披帛,在屋里踱步。
宋少衡负手站在支摘窗边,高束的浓密发髻一丝不苟,身上一袭窄袖白鹤圆领袍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俊朗,如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清尘独绝,惹得人挪不开眼。
比起贺兰漪的焦急,宋少衡明显更镇定些,换句话说,宋少衡没有像贺兰漪那般那么在意上官琼儿的生死。
“她是在跟我们比耐心,赌我们不敢拿上官琼儿的命冒险。”
“真的没有解开人骨烙的办法吗?”贺兰漪走到宋少衡面前,抬脸望着他,“若是那个妖怪一心想要琼儿给她陪葬呢?”
贺兰漪本来的想法很简单,她以为上官琼儿体内的人骨烙不解开,三天一到,即便宋少衡他们没有抓住妖怪,妖怪也照样会死掉无法再害人了,谁知这人骨烙竟是双生的,虽然上官琼儿体内的人骨烙可以牵制妖怪的性命,可若是妖怪死了,被种下人骨烙的上官琼儿也会暴毙身亡 。
“人骨烙只能由施术者解开,我们若是有办法也不必让上官琼儿冒险了,”宋少衡语气温柔,“今夜如果还未有动静出现,那就给她一个接近上官琼儿的机会,不怕她不现身。”
“对,”贺兰漪攥紧拳头,心神略稳了些,“这个妖怪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维持着人形,还想尽办法要夺走我的身体,她定然不会甘心就如此死去的。”
一直到傍晚时分,应国公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贺兰漪和宋少衡亲自过府去见了应国公及夫人,商量明日照常办赏花宴之事。
“这怎么可以!”应国公反应激烈,摊开的手都在发颤,“郡主,管军,你们明知道妖怪在盯着我女儿,之前让人驻守在我府里便罢了,现今还要主动引妖怪入府,若是我府中人出了差池,你们担待得起吗?”
宋少衡抬眸,“如果不这么做,令爱会死。”
“那能不能别在我府上啊,琼儿她自己招惹了妖怪就该她自己承担,我家中尚有七十岁的老母,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惊吓啊!”应国公愤怒地拍了拍桌子。
贺兰漪在旁听的直皱眉,明明上官琼儿的祖母算是另府别居,在离上官琼儿住所很远的一处单独院子里,应国公夫妇的住处倒是离上官琼儿的住所很近。
宋少衡神色凝重,“但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在别处推算布置法阵了。”
应国公和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要引妖怪入府,万一你们没抓住她,她报复我们怎么办。”
“国公放心,只要她敢出手,绝对让她有来无回!”延康子见状忙上前解释道。
刑部侍郎廖湖琦看了旁边的大理寺少卿一眼,出来倒油,“虽然道长如此说引妖怪入府无妨,可若是要办赏花宴,定然少不了有汴梁其他高门大户的贵眷过来赴宴,管军能保证她们所有人的安全吗?”
若是妖怪真的现身打起来,有些许人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即便延康子是上阶法师,也无法做这个担保。
“可以,”宋少衡认真开口,”若是过来赴宴的高门贵眷有一人因此受伤,我自会去官家面前请罪,她们少一条胳膊,我就赔一条胳膊,少一条腿,我就赔一条腿,如何?”
之前在罗仙观,那妖怪已受重创,以宋少衡的实力,即便那妖怪没受伤,控制住它、并保护来赴宴的宾客的安全,宋少衡也是完全能做到的。
上辈子,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半座城的安危,相比起来,现在的情况并不算棘手。
但廖湖琦冷笑一声,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他,轻蔑道:“管军这大话说的未免太早了些,京中的贵眷们怎可拿性命去赌你的许诺,若是真的因此缺了胳膊少了腿,你到时候也担待不起。”
“那依侍郎的意思,该如何行事?”宋少衡冷淡地开口问。
“这也好办,”廖湖琦开始积极表现,因为若是众人按他所言行事,到时候但凡抓住妖怪,立下大功,出了这个行动主意的他便能位居首功。
“让上官娘子出府去,找个妖怪易于接近的人多的地方,例如酒楼茶楼等地,待她对上官娘子动手之时,你们就顺势拿下她即可。”
“可取出人骨烙的过程凶险异常,若是在府里有法阵护着,我和管军再多加防护,上官娘子的性命或许可以无虞地保下来,若是在外面,就说不准了,更何况酒楼茶楼那种地方,百姓众多,容易误伤,禁军也不好埋伏。”延康子仔细地解释着情况。
廖湖琦拂袖反驳道:“管军不是说了他可以确保所有人无虞吗,想来在府中和外面应该差别不大,难道那些贱民的命比我们还要金贵吗?”
“如今在府中设下的法阵不仅可以保护上官娘子,还能保护所有人,相比之下会更安全,”延康子继续解释道。
“道长 ,你可别忘了是谁将你请来的,”廖湖琦愤愤地望着延康子,宋少衡可是东宫那边的人,这才几天就敢帮着宋少衡说话。
延康子自然明白朝中那些弯弯绕,索性闭上了嘴,由着他们去。
贺兰漪听了这一会儿,也明白应国公的顾虑,“这样吧,国公和夫人若是愿意,便带着老夫人出去躲一躲如何,待我们擒住妖怪再回来?”
应国公和夫人对视一眼,略显犹疑。
“明日里我会陪在琼儿身边,两位不必担心,”贺兰漪温声劝慰,“如今府上已设下法阵,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外面设局呢,宋管军和延康子道长定然会捉住妖怪,救下琼儿的。”
廖湖琦见应国公夫妇有些动摇,又欲开口阻拦,他心底并非是担心明日来赴宴的高门贵眷的安危,他只是想破坏宋少衡的计划而已,毕竟若是宋少衡因为此桩案子立下大功,势必会为太子一党助长声势,这自然不是他们这群三皇子党喜闻乐见的。
“三皇兄素来勤政爱民,体恤百姓,既然宋管军有万全之策,想来若是今日他在这里,也会赞同这个计划吧,”贺兰漪把廖湖琦的话堵了回去,又往前走了一步,“那妖怪一直想害我,难不成三皇兄和侍郎丝就毫不顾忌我的性命吗?”
“郡主这是哪里的话,下官若是有延康子道长的捉妖本领,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为郡主抓住这妖怪,三殿下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殿下他最疼爱的便是郡主您了,不然殿下他也不会要我来为郡主办这桩案子呀,”廖湖琦慌忙往回找补,讪讪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三皇兄心中还是记挂着我的,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贺兰漪一锤定音,她又转头看向应国公夫妇,“你们可还有异议?”
贺兰漪明日里要陪着他们女儿,若是贺兰漪因为他们坚持要把妖怪引去外面而受了伤,在太后那里就难交代了。
应国公夫妇这么一思忖,便答应下来,并立刻让人着手去收拾东西,今夜便要偷偷出府去躲着。
宋少衡站在贺兰漪身后不远处,望着她的背影一时失了神,这会儿站出来的贺兰漪和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冷静理智又聪慧,果然骨子里的东西自小到大都是不会变的。
宋少衡让宋巍派人跟着应国公他们一起扮作小厮和女使仆妇的模样离开,为防止打草惊蛇,在未捉到妖怪之前,不许应国公他们和外界接触。
但刑部侍郎廖湖琦断然不会让此事平稳地进行下去,他给不远处的亲信使了个眼色,要他偷偷出去散布消息,若是那些高门贵眷知道明天的赏花宴里会有妖怪,他不信会有人敢过来冒险。
谁知他的亲信还没从跨院的门走出去,就被人给堵了回来。
“宋相公,您怎么来了!”大理寺少卿瞧清从茫茫夜色里
走过来的宋知羲后,慌忙带人起身上前叉手行礼。
宋知羲脚步稳健地走过来,看了眼宋少衡后,同贺兰漪见了个礼,“郡主安好。”
贺兰漪明白,这是宋知羲担心儿子过来探望的,毕竟宋少衡如今有伤在身,身为父亲挂念儿子,自是人之常情。
但她侧头看了眼宋知羲带来的被捆起来摁在地上的人,“相公这是做什么?”
“哦,”宋知羲直起身,看向朝他恭恭敬敬叉手行礼的廖湖琦,意有所指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这人鬼鬼祟祟想翻墙出去,我怕是有贼人想要暗害郡主。”
同钰认出了地上这人是跟在廖湖琦身边的亲信,走到贺兰漪身旁低语了几句,贺兰漪立刻反应过来廖湖琦这是想派人去外面通风报信。
“廖大人忙了一整天,想来身体疲乏,今夜不妨就在这府中歇下吧,”不容廖湖琦拒绝,贺兰漪便冷着脸让人把他请了下去。
大理寺少卿见状,立刻识趣地说:“郡主,夜色重了,我今夜也想歇在这里。”
“少卿自便,”贺兰漪点了下头。
大理寺少卿离开后,宋知羲立刻叉手向贺兰漪请罪,“我儿年少,顾念不周,以致郡主玉体受损,还望郡主恕罪。”
“相公是说我胳膊上的伤?”贺兰漪瞥了眼面色僵硬的宋少衡,“宋管军已经尽全力将我救了下来,这些小伤在所难免,相公不必挂怀。”
“既如此,我在此替犬子多谢郡主体谅,”宋知羲混迹朝堂多年,漂亮的场面话张口就来。
见宋知羲有话要跟宋少衡讲,贺兰漪正好要去找上官琼儿,就拉着延康子一起离开了前厅。
宋少衡本来转身就欲跟着贺兰漪一起离开,但被宋知羲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去路。
“你到底来干什么?”宋少衡语气生硬,同宋知羲讲起话来,不像是父子,好像是仇人。
宋巍和其他人见状,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厅内只余宋知羲和宋少衡父子两人,宋知羲满眼心疼地看着宋少衡瘦削的脸颊,“你近日里忙着查案都没好好吃饭吧。”
这两天里,宋少衡除了在开封府衙,就是在魏国长公主府,一天三顿都是和贺兰漪一起吃的,贺兰漪知道他身上有伤,专门嘱咐厨房给他单独做了药膳,怕他吃不饱,让人给他的米饭都是压实冒尖的一大碗,每日里乌鸡汤、八宝汤轮换着吃,他的胃口也比往常好多了,哪里就像宋知羲说的没好好吃饭了。
“没有,我吃的很好,”宋少衡不耐地退后一步,和宋知羲拉开距离,冷淡道:“你若是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件事,现在你也知道了,走吧。”
宋知羲知道要把宋少衡的心暖回来,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就能做到的,必须徐徐图之。
他也知道宋少衡这两天都是在魏国长公主府用饭,只是贺兰漪年纪尚轻,心性不定,宋少衡身上又有伤,他听宋巍讲这个妖怪很是狡猾,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因而今夜处理完公务就立刻赶了过来。
“明日里赏花宴,我也会过来。”宋知羲走上前一步,缓缓道。
“你来做什么?”
第19章
“明日有我在这里给你压着,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来日在官家面前辩解之时,也能有回寰的余地。”
“不需要,”宋少衡冷漠地抬眼看向宋知羲,冷笑道:“那么多年里你对我都不管不问,你现如今惺惺作态给谁看,给我死去的娘吗?那你合该去地底下找她演戏。”
“宋知羲,你我之间不过虚存一个父子之名,如今你有家室有儿女,你就只当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吧,不管我做什么,都跟你无关,你也不要插手。”
说罢,宋少衡离开了前厅,径自去了后院,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此时贺兰漪正在潋菊堂安慰着闷闷不乐的上官琼儿,在明日那妖怪未拔出上官琼儿体内人骨烙之前,上官琼儿绝不能露出破绽。
万一被妖怪发觉自己没有了活路,怕是会拉着上官琼儿一起陪葬。
见宋少衡过来,贺兰漪出门去到走廊,好奇问:“宋相公这么快就回去了?”
宋少衡点了点头,淡淡道:“他平日里忙得很,这会儿就是过来看看。”
贺兰漪察觉到宋少衡和宋知羲之间的关系约莫是不太好,也是,毕竟哪个好爹会把儿子自己扔在应天府长大啊。
“你别难过,你爹这么晚过来说明他还是在意你的,”贺兰漪仰着脸,好心地劝慰他道:“你好歹还有个爹呢,我想见我爹都见不着。”
看着贺兰漪的模样,宋少衡的心口一阵阵地抽痛,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绞尽脑汁地开口道:“贺兰将军若是,若是见到郡主现如今这番模样,定然会欣慰的。”
“是吧,”贺兰漪歪了歪头,淡淡笑了下,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十分自信地说道:“我也觉得我爹爹肯定会对我很满意的。”
第二天晚上,延康子给贺兰漪易了妆,将她扮作上官琼儿身边的女使,但碍于那妖怪对贺兰漪的举止很了解,因而贺兰漪只是站在水亭边,低头端着茶盏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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