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是他,我阿姐或许不必进入新的幻境之中,只在原先的尼姑庵等到天亮便好了。”江嘉吟坚持道。
“江姝绾中了妖怪设下的失魂咒,若非宋少衡及时赶到,郡主自己一个人是护不住江姝绾的,而且,你说的让郡主和江姝绾在尼姑庵里等到天亮,那时候妖怪已经找去了藏经楼,你觉得她们两人能一直躲到天亮吗?”延康子小时候曾跟着师父一起见过那把白玉团扇,并且后来师父给过他一本古籍,上面详细记载着扇鬼的来历及危害。
“有一点,你也必须要知道,里面扇女的魂丝被毁掉后,新的幻境时间将会提前五个时辰,比起让郡主和江姝绾硬熬一整夜,显然这在当时已经是最好解决办法了。”
江嘉吟冷笑一声,侧脸打量着延康子,“你又没进去,你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就在这给他打抱不平,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此话一出,贺兰漪倦怠地掀了掀眼皮,看向江嘉吟,“我知道你因为失去了姐姐而伤心,但既然延康子道长也说宋管军行事并无错漏之处,你若是还心存怀疑那就没办法了,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若是无事,你就回家冷静冷静吧。”
“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嘉吟轻轻开口,逐渐红了眼眶,“我只是,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件事。”
段如远也是刚死没多久,贺兰漪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语气软了不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江娘子也是无妄之灾,此事与我也有一定的牵扯,只是宋管军并无要谋害她的动机,你的指摘实在是无从说起。”
“郡主,那柄困住我姐姐的团扇,可否让我瞧上一眼?”江嘉吟默了默,悲戚道。
宋少衡侧过脸,下颌线流畅锋利,冷漠开口,“那扇子已经被我烧了。”
江嘉吟拉着脸,“你是故意的?”
宋少衡声音冷淡,“我做什么跟你无关。”
看着宋少衡和江嘉吟针锋相对的模样,贺兰漪看向旁边正在看热闹的延康子,挑眉给他使眼色要他帮忙劝一劝。
但延康子轻轻摇了摇头,装没看见。
“对了,宋少衡,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乐游幻境里的?”贺兰漪后知后觉地问道。
宋少衡温语:“我之前给您绑了同心咒,您但凡一出事,我就能透过符咒感知到。”
江嘉吟不屑地瞧了宋少衡一眼,他最看不惯这种拜高踩低的小人。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青窈突然过来在贺兰漪耳边低语两句,贺兰漪闻言起身,说她有急事要忙,随后快步离开了前厅,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郡主去干什么了?”江嘉吟站起来张望。
“还能干什么,能让她变成这幅模样,肯定是卫胥来信了,”延康子转头向旁边的同钰求证,“是不是卫胥来信了?”
同钰自然不会承认,因而只是说,“郡主的事,我并不知道。”
宋巍悄悄瞄了一眼宋少衡的脸色,那张高眉深目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神
色冷淡,瞧不出喜怒,但这会儿眉宇间似乎凝着霜雪,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拿着茶盏的指尖紧了紧。
贺兰漪上辈子就是喜欢卫胥,大约是一直到她离世,卫胥在她心里的位置都没有动摇过。
至于宋少衡与贺兰漪的过往,那段记忆只属于他自己,贺兰漪不记得,即便是记得,或许也根本不在意。
“宋巍,我们回去吧,我该喝药了,”宋少衡起身,面无表情地撑伞踏上了离开玉露堂的鹅卵石小路,潇潇雨中背影更显孤寂。
延康子也撑着伞追了过去,如今罪魁祸首已然伏诛,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该推进了。
宋少衡和延康子离开后,江嘉吟本想在这等着贺兰漪回来,但左等右等贺兰漪一直不回来,同钰还站在这里一直盯着他,他越来越不自在,只能也告辞离开。
宋少衡步行回去相府别院清庭居的半路上,听闻了刑部侍郎廖湖琦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宋知羲这个人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宋巍同宋少衡讲这件事的时候,两人正走到燕雨巷巷口,与一个四人抬的红顶轿子擦身而过,轿子略停了停,里面坐着的华贵郎君掀起车帘一角,望向外面,打量了宋少衡一眼,又让轿子继续往前走。
那顶轿子一直到魏国长公主府门口才停下,门口府兵认出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年轻郎君是三皇子赵景磬后,匆忙跑进去通禀。
此时的贺兰漪正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拿着卫胥寄来的信翻来覆去得看了一遍又一遍。
“郡主亲启,臣在北境一切都好,近日臣去了圪塔山狩猎,见到了天狼神庙,臣已经在此地为郡主祈祷,愿郡主安乐康泰。”
这是卫胥自从调去蔚州后,第一次给贺兰漪写信写的这么不例行公事,之前的几封都是问贺兰漪有没有吃好睡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连普通朋友都比不上,但这封信里卫胥又突然说他为贺兰漪祈福,这自然让贺兰漪心情好了些。
段如远的死对贺兰漪是个不小的打击,卫胥的这封信来的正是时候,他总能在贺兰漪伤心难过之时安慰她的心。
直到青窈匆匆进来说三皇子赵景磬过来之后,贺兰漪才依依不舍地把信压在了书本下面,起身前去迎接她这位三皇兄。
“今日天上还落着雨,阿兄你怎么过来了?”贺兰漪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挎住赵景磬的胳膊,青窈和另一个侍从在旁边撑着伞。
“正是因为今日落雨,我才能抽出时间来看你,珩之如今不在京中,你身边又出了如此大事,阿兄不过来瞧上一眼怎么能放心。”赵景磬带来了贺兰漪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赵景磬的母亲是个宫女,早早离世,他是由魏国长公主赵乐仪一手抚养至十五岁,与贺兰珩之和贺兰漪的关系自然要比太子更亲厚。
贺兰珩之的性子古板严肃,贺兰漪小时候就害怕他,而赵景磬待她更亲和体贴,即便后来赵景磬立下赫赫战功,成为诸位皇子中仅次于太子、极其受宠的贤王,依旧把贺兰漪当成是亲妹妹疼爱,贺兰漪自然很喜欢赵景磬。
“我就知道,阿兄最疼我了,”贺兰漪招手让人去准备饭菜,“阿兄今日在府中陪我用膳吧,我已经好久没和阿兄一起吃饭了。”
身旁的亲信本想开口婉拒,但赵景磬笑了笑,宠溺地点了点头,“好。”
没一会儿,女使便端来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贺兰漪吃着桃花酥,两腮鼓鼓地,坐在赵景磬旁边。
“我听闻你的胳膊受了伤?”赵景磬关切问道。
贺兰漪不以为意,“早就无碍了,阿兄不必担心。”
赵景磬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他轻轻放下筷子,“廖湖琦还是我跟官家举荐的,本来是想让他过来帮忙查案,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漪儿,你放心,阿兄绝不轻饶他。”
贺兰漪嘴里嚼着桃花酥,点了点头。
赵景磬继续问,“这次负责查案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做事可还尽心?”
“阿兄是说宋少衡吗?”贺兰漪眨了下浓密眼睫,轻轻挑着眉,“他人还不错,办差也尽心。”
“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副都指挥使,想来应当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赵景磬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地试探道。
“阿兄也不知他怎么当成的副都指挥使吗?”贺兰漪想着自己不知道其中内情很正常,可赵景磬是官家面前受宠的皇子,怎么会也不知晓内情。
赵景磬给贺兰漪夹菜,淡淡道:“似乎是官家突然册封的,我并不知道缘由。”
今日赵景磬过来,除了探望贺兰漪联络感情,另一方面,他是想打探一下宋少衡的底细,这个副都指挥使身份成迷,他的人只探查到宋少衡是宋知羲的亲子,之前一直养在南京应天府,不久前回京便被授予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官职。
东宫和赵景磬本就势同水火,宋知羲借此事拔掉了他这边的刑部侍郎廖湖琦,赵景磬心中蕴着怒气,自然要报复回去。
“不过既然宋少衡回来了汴梁,想来丰瑶和宋家的婚事或许会变上一变,“赵景磬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贺兰漪。
赵景磬没有料错,当天下午,宫中的官家就陷入了焦头烂额之中,丰瑶公主站在红漆柱子边哭哭啼啼地说一定要嫁与宋少衡为妻。
“简直是胡闹!你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宋冠雨,又如何能随意更改啊!”官家冷肃着脸,低着下颌,满面愁容。
丰瑶哭着扑在官家脚下,梨花落雨,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宋少衡,这会儿脑袋转的飞快,“爹爹,当初指婚只是说是宋家二郎,可从未说明是宋冠雨啊,如今,如今副都指挥使已然回京,他的年岁又比宋冠雨大了两年,自然他才是宋家二郎啊。”
官家无奈地看了丰瑶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苦心劝慰,“若是按你这么论,宋家大郎并非宋知羲亲生,宋知羲才是他第一个儿子,宋冠雨依旧是二郎啊。”
“爹爹,我已经属意了宋少衡,不管是大郎、二郎,我只要嫁给他,其他的人谁都不行!”丰瑶固执道。
官家深知自己这个女儿的德行,什么属意,宋少衡回京不过半月有余,丰瑶只是见色起意罢了,宋少衡的模样比他兄弟宋冠雨要生得好些。
见官家迟迟不松口,丰瑶掩面哭得更厉害了,嗓音也越来越沙哑。
旁边的姚贵妃见不得女儿这么难过,因而只能讪讪上前为其说情,“官家,此事不妨问问宋管军的意思,或许还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呢。”
终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未发一言的宋少衡身上。
姚贵妃笑着开口,“宋管军如今可有心仪之人啊?”
她继续暗示道:“丰瑶公主性子单纯,又是本宫唯一的女儿,太子的嫡亲妹妹,若是管军对公主也有情谊,只管说出来,本宫大可为你们两人求个赐婚恩典。”
丰瑶听到这话,泪水渐歇,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宋少衡的回答。
宋少衡微微低头,朝姚贵妃叉手行礼,不卑不亢道:“启禀官家、贵妃,臣,早已有了心仪之人。”
姚贵妃脸色一僵,心想她的丰瑶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汴梁城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求娶,更何况她的儿子是太子,若是宋少衡应下这桩婚事,来日太子登基,他便是官家的亲妹夫,自己都已经暗示到这种份上了,他居然不知好歹,就算他父亲如今是宰辅相公,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丰瑶闻言,嚎啕大哭,姚贵妃给女官使了个眼色,要她遣人把丰瑶带走。
“宋管军说已有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家名门闺秀,今日本宫和官家都在,宋相公又是朝中肱骨之臣,为你赐婚也未尝不可。”
她倒要看看,宋少衡能为了汴梁哪家闺秀拒绝她的女儿,别是宋少衡为了拒婚随意编排出的话,那她就更
不能让他轻易躲过去。
“多谢官家、贵妃娘娘好意,”宋少衡顿了顿,视线在反光的黑木地板停留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坦言道:“臣虽有心仪之人,但只是臣一厢情愿而已,若是因为臣牵连了别人的名声,便是臣的错失了。”
“是真的一厢情愿,还是根本没有这个人?”姚贵妃挑着眉,走上前逼问道,“我的女儿,容不得你这么敷衍了事。”
“芊元,你这是什么话,”官家急忙制止姚贵妃。
但姚贵妃毕竟多年盛宠,又在外臣面前,官家少不得要为她留几分颜面在。
宋少衡知道姚贵妃不过是在为女儿出气而已,他今日不同她说个明明白白,怕是无法轻易地全身而退。
但宋少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丰瑶公主的,什么皇家驸马,什么滔天权势,他根本不在乎。
“臣的确心仪一位娘子,但臣不能告知贵妃那位娘子的名讳,”宋少衡抬眸冷冷地望向姚贵妃。
姚贵妃已经好几年没遇见过这种敢当面顶撞她的硬骨头了,整个宫里的人除了官家、太后都对她毕恭毕敬,又因为她是太子生母,外臣觐见之时对她也是恭敬异常。
“宋管军真是……”姚贵妃刚想发作。
瑶轻姑姑突然被人引了进来,她向官家、姚贵妃行过礼后,缓缓开口,“太后说想见见宋郎君,不知官家这里可问完话了?”
第24章
“我这里已经无事了, 少衡,你跟着瑶轻姑姑先过去吧,”官家摆了摆手, 他巴不得让宋少衡快些跟着瑶轻姑姑离开。
姚贵妃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少衡走了。
宋少衡跟着瑶轻姑姑去到承福宫的时候,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屋内传来贺兰漪说话的声音。
他越走近, 那清脆的声音越清晰, “皇祖母, 我就是去江陵府散散心而已, 我保证不会乱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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