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年间,我们已知的红婺书院死亡弟子名册,我身后这些人,他们都是听闻寂妙真人来了罗浮山,过来求您主持公道的。”
寂妙真人接过名册,粗略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合上后,随手递给了站在他身旁的卫禇,正经问道:“主持公道,你们要我主持什么公道?”
郑文君:“他们所要状告之人乃是红婺书院山长南荣潇,草菅人命,残杀无辜弟子。”
谢灵勉听到他们的话后,原本难看的脸色舒缓了些,眼珠转了一圈,从地上爬起来后,悄悄地整理了下衣袖。
而南荣潇则是眼神幽怨地看了谢灵勉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们状告南荣潇,可有证据?”寂妙真人继续问道。
郑文君看向屠敬水,屠敬水从怀里掏出一只传音蝶递给寂妙真人。
“道君,这便是屠敬水的心上人连瑶对屠敬水最后说的话,自那之后,连瑶便彻底消失无踪,遍寻不到,红婺书院后面派人去连瑶家里告诉两位老人说她因为捉妖而死,给了些银子,却连尸首都不让见。”
寂妙真人在传音蝶上施法,连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敬水,南荣潇此人蛇蝎心肠,不断残害贫家子弟,让他们……”
连瑶的话并没有说完,似乎是有外力阻止了她继续传音。
“郑捕快,只这一只传音蝶,是无法证明南荣潇有罪的,”寂妙真人又顺手地把传音蝶递给卫禇。
郑文君继续道:“南荣潇在得知屠敬水手里有这只传音蝶后,不断地派打手追杀他,我们抓住了活口,现如今就关押在氽县县衙大牢内,他们供述说自己是红婺书院的弟子,是南荣潇指示他们杀人灭口的。”
谢灵勉冷笑一声,眼神不善地看向郑文君,“这位郑捕快,屠敬水是妖,退一万步讲,即便关押在汆县县衙大牢里的是我红婺书院的弟子,我们太一宫素来以斩杀妖邪、护卫百姓为己任,他们追杀妖邪又有何错?你不过是氽县一个小小的捕快,随便你红口白牙几句胡言,就敢污蔑我们太一宫,你是以为我们太一宫没人了吗!”
第59章
寂妙真人朝谢灵勉摆了摆手, 示意他先冷静一下。
一个站在郑文君身后头发花白的妇人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冲了上来,跪倒在寂妙真人脚下, 哭诉道:“真人, 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儿他刚入书院三月便被奸人害死, 如今距他消失已有半年, 我们来此数次, 想将我儿尸首带回去安葬, 他们都不让见呐。”
寂妙真人忙让卫禇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随即,寂妙真人转头看向刚刚为救小儿、制服皮影傀儡,满身鲜血的南荣潇,“南荣师侄,你可有什么话讲?”
南荣潇看了谢灵勉一眼,跪在地上,表情悲戚,哽咽着声音叉手辩解道:“师伯容禀,修行之路道阻且艰, 书院这些年为了护住那些年轻弟子的性命, 算是倾尽了心力, 可捉妖除邪一事本就危险重重,死伤确是难以避免之事, 身为山长, 我的确该为那些弟子的死负责, 可, 可若是只凭一只传音蝶就说我草菅人命,故意害死手下弟子, 这实在是冤枉啊。”
赶来的几位道师也匆匆跪下,坦白道:“道君,近些年来罗浮山周围的确妖邪不断,那些小弟子陨身,我们也是极其痛心,可若是说山长故意杀人,这可是绝没有的事啊,那些弟子的确是死于妖邪之手,下山除妖都是数位弟子一起前去,每次都有人证确定是妖邪所为,这是意外,而并非谋杀啊。”
屠敬水闻言,有些着急地看向郑文君,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为连瑶申冤,可处处求告无门,不管是氽县县衙还是岳州府衙,都不肯相信他说的话,再加之他是个妖怪,其他离世弟子也都是穷苦出身,家中无权无势,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甚至于屠敬水还一度被人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郑文君是唯一一个肯相信他说的话,肯为连瑶申冤的官吏,即便她只是氽县一个小小的捕快,可仍旧为了此事四处奔波,劳心劳力。
但没想到,即便是太一宫的寂妙真人在此,没有确凿证据,还是无法让真凶南荣潇伏法。
谢灵勉冷眼瞧着郑文君和她身后的一众人等,心下觉得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专门挑寂妙真人在此的日子来闹事,怕是想借此勒索书院。
不过
能用钱打发的事,就不算是太麻烦。
他扬了扬手,“各位,你们的子女都曾在红婺书院修行,发生了此种悲剧,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你们被某些人煽动,风尘仆仆赶来书院一趟也不容易,这样吧,红婺书院出于道义,会额外再给各位每家五十两白银的路费和安居钱,今日书院出了些事,我们暂时是没办法继续接待各位了。”
“我奉劝各位一句,切莫被有心之人利用当了垫脚石不自知,这位郑捕快身旁的男子可是个妖怪,妖怪自古便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你们的孩子都是被妖怪害死的,可你们现如今却与妖怪为伍,这不是在与虎谋皮吗!”
那群人闻言神色各异,开始低声议论此事,五十两银子,对这群人里的很多人来说,活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谢灵勉把南荣潇从地上扶起来,温语道:“山长,您觉得我这么安排可好?”
“这?”南荣潇满身是血地看向旁边的寂妙真人,“师伯,您觉得——”
寂妙真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郑文君他们,又看向红婺书院的这群道师,此事双方各执一词,证据又不足,实在是难以决断。
郑文君看出了寂妙真人的为难,站出来继续道:“道君,我还有证据。”
谢灵勉神色微变,警惕地盯着郑文君,怨毒的眼神恨不得要将她立时捅死。
郑文君丝毫不惧,定眼看向寂妙真人,“今日红婺书院大乱,我听闻是有妖邪在书院内作祟,但除了妖邪之外,还有人在趁乱残害书院弟子。”
“什么!”众弟子闻言一片哗然。
“道君,有位名叫韦春雨的弟子现今已经被南荣潇的手下趁乱打晕带走,道君若是现在派人过去,就可以当场抓住南荣潇的罪证。”郑文君喊出来自己埋伏在红婺书院的内应。
一个高个弟子站出来,朝寂妙真人拱手道:“弟子知道那地方,可带人前去。”
寂妙真人看向卫禇,高声吩咐道:“你带人跟着前去,一定要把那个姓韦的弟子给我带来,有敢阻拦的,都给我拿下。”
卫禇给宋少衡使了个眼色,要他保护好贺兰漪,随即领命带人离开。
南荣潇这会儿因为失血过多,眼神发飘,站着站着便晕了过去,寂妙真人慌忙让人过来给她治伤。
“道君,我们山长是最纯善不过的一个人了,这捕快竟然在我们书院里安插眼线,看样子是蓄谋已久,故意栽赃我们山长也未可知,”一位弟子站出来为南荣潇打抱不平道。
寂妙真人不咸不淡地开口,“等下让人把韦春雨带来,便能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太一宫绝不允许有人谋财害命,当然了,若是其中有误会,这会儿也正好解释清楚,省得日后再牵扯不清。”
有弟子悄悄过来,在谢灵勉耳边低语几句,谢灵勉脸色瞬间僵住,口语似乎在问,“确定吗?”那弟子点了点头。
贺兰漪和宋少衡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估摸着谢灵勉是已经知道静心斋的七杀绝阵被破开的消息了。
卫禇之前就偷偷跟踪着那群人去过关押韦春雨的后山地牢外面,这会儿又有郑文君的眼线引路,他带着人很快就制服了地牢外的打手,把已经晕过去的包括韦春雨在内的八个弟子抬了出来。
那些打手被押至寂妙真人面前,被人摁住肩膀,跪在地上。
寂妙真人冷声问,“是谁让你们绑走了他们?”
打手们悄悄抬眸看向刚刚转醒过来的南荣潇,又垂下头去,继续沉默着一言不发。
寂妙真人抬手将真言咒打入他们体内。
打手们瞬间变得痛苦不堪,跪在地上,抱着胸,艰难吐字道:“是,是山长南荣潇嘱咐我们做的。”
“抓了那些弟子是要做什么?”
“杀了他们,取出内丹。”
寂妙真人继续问:“你们之前可做过这种事吗?”
那些打手疼得额头上都是冷汗,在地上打滚,“做过,红婺书院的很多弟子之前都是死在我们手里。”
南荣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些人,走过去,抬手指着他们,“你们简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吩咐你们做这些事了!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们呀!”
她转而又扭头看向寂妙真人,辩白道:“师伯,您千万不能相信他们的话啊!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恶事。”
“师兄,师兄,”见寂妙真人不说话,南荣潇又求去谢灵勉那边,苦苦哀求道:“我平日里做什么事你都是知道的,你为我向师伯解释清楚好吗?”
南荣潇满怀希望地看着谢灵勉,谁知谢灵勉竟推开了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上前一步,大义灭亲道:“师伯,我有罪,还请您责罚。”
寂妙真人冷眼看着谢灵勉,“你有什么罪?”
谢灵勉跪在地上,甚至簌簌落下泪来,“这几年来,我时常听闻师妹抱怨自己的修为不如我,还因此问过我是否有除了刻苦修炼之外提升修为比较简单的法子,我曾告诉她说若是夺取修行之人的内丹,化为己用,或许便能迅速提升修为,我没想到,她竟然听了进去,还偷偷派人做下此等恶事,而我竟无丝毫察觉,南荣潇是我师妹,她走上歧路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完谢灵勉这番话,寂妙真人继续催动打手体内的真言咒,审问道:“谢掌教可曾参与其中?”
“没有。”一个打手痛苦答说。
“真言咒可会出错?”贺兰漪悄声问身旁的宋少衡。
宋少衡摇了摇头,小声在她耳边道:“由寂妙真人施术,真言咒定然不会出错的。”
南荣潇一脸震惊地看着谢灵勉,咆哮道:“师兄,你怎可如此说我,这子虚乌有之事,我真的从未做过啊!”
“师妹,你何必执迷不悟,”谢灵勉声调拔高,颇有些威胁的意味,“你是红婺书院的山长,若非是你授意,谁还有此等本事,能光天化日地在书院内绑走弟子?师妹,既然此事已经被发现了,你就认了吧,好好认错,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来,难不成你还要我把你带去师父的神像前审问吗?”
南荣潇似乎是被人捏住把柄一般,绝望地看着谢灵勉,嘴唇张张合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她乖顺地垂下眼睫,弯下脊骨,转身跪在地上,死心地认了罪,“师伯,此事都是我指使手下所为,师兄并不知晓,是我贪心太过,利欲熏心,害死了那么多弟子,我不配做这红婺书院的山长,还请师伯降罪。”
“既如此,那便先将南荣潇关入地牢,待我审问过后,再将她带回应天府听候处置,”寂妙真人发话道。
说完,寂妙真人又看向谢灵勉,“书院学子众多,南荣潇下狱之后,就由你暂代山长之职,处理书院一应事务。”
“师伯放心,我一定将功赎罪,好好办差,”谢灵勉埋下头去,唇角抑制不住地弯了弯。
贺兰漪有些不解,明明谢灵勉是喜欢南荣潇的,可为什么这会儿又跳出来举报南荣潇?难不成,是她猜错了,谢灵勉对南荣潇并没有那个意思?
第60章
听到南荣潇认罪, 屠敬水和其他人愤怒地一拥而上逼问道,“我儿子的尸首在哪?瑶娘的尸首在哪?你这毒妇,还我孩子命来!”
南荣潇垂着头, 像是被折断羽翼的鸟, 一言不发。
寂妙真人一看局面快要失控, 让其他道师带着弟子先安抚住这些情绪激动的百姓。
“大家放心, 我会尽快问清楚这件事, 一定
给大家一个交代!”
郑文君这会儿并不打算离开红婺书院, 她要亲眼看着南荣潇伏法受诛, 除此之外,她还怀疑那个名叫谢灵勉的掌教也有些不对劲。
“三娘子,主君两日后要纳妾,捎信过来说希望您回家观礼,”一个小吏匆匆过来她身边低声禀报道。
“又要纳妾?”郑文君叹了口气,她这个不省心的爹已经有了五房侍妾,如今竟还要纳人入府,也不知哪家小娘子要被祸害了,“你就告诉他说我在县衙忙得很, 抽不出时间回去。”
南荣潇被人关入地牢之中, 寂妙真人暂时没法离开红婺书院, 因而先找了个住处歇脚。
身为堂堂太一宫三大道君之一,身边没有服侍的弟子可不像话, 因而贺兰漪、卫禇、宋少衡和其他几个弟子就被寂妙真人挑去了他暂居的绿满别院。
事态平稳下来后, 贺兰漪才当着寂妙真人的面开始问宋少衡:“为什么你之前没有认出来寂妙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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