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会儿,贺兰漪才缓缓侧过脸,起身走过去,让挡在前面的卫禇和同钰挪去旁边,她走到卫胥面前,面容冷淡,意有所指道,“我听闻卫副尉身边有了个楚姑娘,性子柔柔弱弱,应该很是可人吧。”
果然是这件事,卫胥就知道贺兰漪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对他,毕竟他之前在书信上讲说等他回去汴梁之后便打算同贺兰漪成亲之时,贺兰漪给他的回信还在十分感动地说一定会与他携手共度一生。
“郡主,这是误会,我同那位楚姑娘清清白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卫胥诚恳解释道。
贺兰漪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并不相信他的这番托辞,“来人,卫胥无视尊卑,藐视上官,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卫胥在楼下众人唏嘘的目光中,被带出了茶楼,在大街上行刑。
“别把他打死了,“贺兰漪留下这句话后,同宋少衡一起离开茶楼,去了赵乐仪在蔚州的宅子。
周观修拿不准其中的分寸,便去请教卫禇,卫禇告诉他说,贺兰漪的话就是字面意思,留下一条命就好,一条腿断了,也是无所谓的。
得了卫禇的话,周观修心中便有了把握,吩咐人多让卫胥受些皮肉之苦自是不在话下,他离开茶楼后,继续忙着去办贺兰漪交代他的事。
当天晚上,延康子风尘仆仆地敲开了贺兰漪居住的宅子的大门。
“你怎么来了?”贺兰漪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拿着修剪花枝的剪刀,表现出一幅惊讶模样。
延康子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气冲冲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在樊楼喝酒吗,你跑到这里来也逃不了。”
贺兰漪不禁失笑,她放下手里的剪刀,“我离开汴梁太匆忙了,没有来得及同你讲,等我回去,我请你在樊楼喝一天赔罪怎么样。”
“说话算话?”延康子抱着胳膊皱眉道。
“当然,这有什么好耍赖的,”贺兰漪信誓旦旦道。
“不过,你们俩大老远跑到这蔚州城是来干什么?”延康子明知故问地试探道。
宋少衡站在旁边反问,“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之前宫里良妃娘娘之事,让我想起了长公主和贺兰将军,正好院长说我忙了好几个月,允我四处游历休息,我便来了来了蔚州城,想看看当年之事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贺兰漪对此很是关心,“那你查到了什么?”
延康子看了眼花厅周围的婢女。
贺兰漪忙朝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
婢女离开后,延康子才缓缓道:“我在蔚州这些时日,发觉周观修似乎通敌北燕。”
“什么?”贺兰漪震惊道。
“郡主可还记得耶律孟伦?”延康子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书信来,“这些都是周观修同那位北燕二殿下秘密联络的证据,我仔细看过,时间前后长达六年,上面详细记载着他倒卖军中兵刃弓弩以及同北燕索要贿赂,我怀疑五年前的蔚州大战,耶律孟伦曾经卖国通敌。”
贺兰漪忙接过来延康子手里的书信,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陶先生,”宋少衡朝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陶先生恭敬地行了个礼。
延康子扭头,视线落在这位早生华发的中年人身上。
“郡主,这位是?”
贺兰漪还在忙着低头看书信,听到延康子的话,抬眸介绍道:“陶先生是
我阿娘的好友,医术极佳,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有时候会头疼吗?正巧陶先生这会儿也在蔚州,你不妨让他帮你瞧瞧。”
“我那是累的,”延康子笑了笑,“早就没事了。”
贺兰漪漫不经心地看着书信道:“陶先生虽非修行之人,但比周先生的医术还要高超,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陶先生是为了给我摸脉才过来的,你也就是沾沾我的光。”
“当真如此厉害吗?”延康子看着贺兰漪的模样不似作伪,似乎有些心动了。
第112章
贺兰漪挑了挑眉,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撒谎的。”
“那,”延康子有些犹豫地看向陶先生,“那就烦请先生为我诊下脉?”
陶先生要延康子先坐下, 随后将手搭在他的脉上, 细细诊治起来。
“先生, 如何?”延康子紧张问。
陶先生收回手, 眉头微蹙, “道长几年前是否生过一场大病?平日里胸闷气短, 偶尔会有眩晕之状, 尤其是这一两年来,眩晕之状愈加严重,甚至于半月之内便会犯上一次,除此之外,口舌干燥,夜不能寐,两手发麻,一夜之中至少需要醒四五次,起身饮水。”
这些症状全部都有, 延康子极其震惊地点头, “的确如此, 我曾经被一只妖兽所伤,不小心沾染了妖血, 我脖子上的伤口因此久久未能愈合, 闭关修炼半年时间才堪堪转好。”
“怪不得脉象会如此古怪, ”陶先生感慨道, “如果道长再不加以医治,怕是不日便会爆体身亡。”
“当真吗?”延康子显然是有些慌乱。
陶先生觉得他这话更怪了, “道长修习术法,您的身体如何,您该比我更加清楚啊。”
延康子抿了抿唇,干笑一声糊弄道:“我道术不佳,近日里又忙于公务,一时间也是疏忽了。”
他抱着极大的希望试探问,“先生,可能为我治愈此疾啊?”
“我曾经年少在汴梁时也遇见过与你一般脉象紊乱之人,甚至于,他的情况比你还要古怪,虽然费了一番功夫,还最终还是治愈了的,三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他那时生龙活虎,更胜当年。”陶先生认真道。
延康子闻言,站起身,朝陶先生叉手行了个大礼,“那就请先生受累为我医治吧,不论要多少诊金,要多少名贵药材,我都能付得起。”
贺兰漪站在旁边笑了笑,看向延康子,“我就说陶先生医术高超吧。”
延康子想让贺兰漪帮忙说说情,“郡主,您就帮帮忙,让陶先生为我诊治吧,等治好之后,我必有大礼相赠。”
贺兰漪故意开玩笑道:“大礼,你能给我送什么大礼?”
“但凡我有的,只要郡主开口,我都能给,”延康子诚恳道。
贺兰漪似乎是对延康子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她看向陶先生,“先生,延康子是我挚友,还要辛苦您了。”
陶先生看了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延康子,又看向贺兰漪,“道长既是郡主挚友,我自当尽力为道长治病,只不过,郡主您调养身子的药不能离开视线,我短时间内怕是抽不出时间来。”
延康子立刻应和道:“这无妨,只要先生肯为我诊治,等些时日也是无碍的。”
陶先生仔细想了想,“那就半月之后,我为道长仔细诊病如何?”
他叮嘱道:“在这半月中,道长切忌要戒食荤腥,两日里净身一次。”
延康子欣喜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延康子来到蔚州城是因为那人的指示,他要延康子在此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而延康子答应他的要求来到蔚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这几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四处求医问药,但仍然没有找到治病之法。
因而他想借此次机会,从贺兰漪口中打听出那本《天经》的下落,只要拿到了《天经》,他这一身顽疾应当就能治愈了,或许他的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如今遇见这位陶先生,倒是意外之喜。
但是他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个人,只能说,让此人试上一试,他该做的事还是要继续做的。
“周将军明晚会为你们举办接风宴,我今晚备下了好酒,在青水楼订了一桌宴席,你们俩可要按时到啊。”
贺兰漪露出可惜的神态,“我近日里一直睡不好,陶先生说我吃着药不许饮酒的。”
“要不然,宋少衡,你陪着我们的大法师去吧。”
这正合延康子的心意。
但宋少衡显然有些犹豫。
“宋郎君,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延康子意味深长道。
贺兰漪好奇问:“什么约定?”
延康子打哑谜,“自然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贺兰漪嘁了一声,傲娇道:“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那好,我去。”宋少衡应允道。
延康子见宋少衡应下此事,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同贺兰漪插科打诨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这里。
他刚走,原本已经离开的陶先生便从后院走了过来。
刚刚贺兰漪是故意说的那番话,陶先生是修为极深之人,通晓天地法则,她想让陶先生给延康子诊脉,查探一下延康子是否有异常之处。
“他是夺舍之人。”陶先生神色凝重道,“而且因为用的是邪术,他的身体已经遭到术法反噬,半月之内,他必然会爆体身亡。”
宋少衡记得上辈子贺兰漪带着他躲过北燕的追捕一起回去宁州后,给延康子立碑之时曾说过,延康子是为了救她而死。
如今看来,延康子既然已是必死之局,那所谓的对贺兰漪的救命之恩应当也是一场算计。
“夺舍之人,”贺兰漪想到了那位想要借助女弟子之手献祭数百人性命复活自己的红婺书院前山长秦怀秋,头皮发麻问道:“先生是说,如今的延康子并非是延康子,而是我那位已死的师叔章德真人。”
结合赵乐仪查到的关于蔚州五年前发生的那场奇怪洪灾,以及秦怀秋所杀的伏龙境内的天鹄族人性命凝出的内丹在章德真人手中,这个结论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既然章德真人并未与述律荣嗣交过手,那他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贺兰漪眉头紧锁。
她将卫禇喊了进来,嘱咐他马上派人去离蔚州最近的林州天师院分部,找那位姓顾的副院长过来。
卫禇领命离开。
“那延康子如今的情况,能治好吗?”贺兰漪问陶先生。
陶先生点头,“若我倾尽全力一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贺兰漪知道陶先生是个修为深厚的高人,可她没有料到陶先生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郡主赶路疲乏,先休息吧,”陶先生临走之时看向宋少衡,“宋郎君,可否送送我。”
“先生请,”宋少衡恭敬地抬手引着陶先生去门口。
陶先生低声嘱咐他,“今夜,郎君从青水楼赴宴回来后,麻烦去茶楼见我一面,我有要事要同郎君讲。”
宋少衡愣了下,应声称是。
宋少衡送陶先生离开后,回去前厅,贺兰漪并不在,卫禇说贺兰漪回去了房间休息。
除了卫禇外,贺兰珩之为了以防万一,还派了女使绾儿过来侍候。
宋少衡站在门外敲门时,绾儿正在给沐浴完的贺兰漪梳头发,等绾儿给贺兰漪挽了发髻后,宋少衡才被允许进去。
“你有事要跟我说?”贺兰漪坐在镜台前,歪了外歪头问道。
宋少衡看着贺兰漪那张明艳的脸,不由得有些伤心。
他喉结微动,“嗯,我答应过你的,等去到蔚州,你想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你。”
贺兰漪让绾儿先下去。
屋内,两人对坐,一时间只有桌上茶水的袅袅烟雾升腾、逸散开来。
“我的确是起死回生之人,”宋少衡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情况却又有些不一样,我是死在今年的年关。”
“今年的年关?”贺兰漪一时没有听懂宋少衡的话。
“对,”宋少衡轻轻点了下头,重复道:“今年的年关。”
贺兰漪心中有了猜测,“是陶先生帮的你?”
宋少衡点头,“没错。”
宋少衡说的这件事对贺兰漪的冲击有些大,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术法。
这种,起死回生到过往的时日的术法。
“你是,如何与陶先生相识,又是如何说服陶先生帮你的?”贺兰漪的脑子有些乱。
“是因为郡主你,我才认识了陶先生,至于他为什么帮我,我并不知晓。”宋少衡老实道。
贺兰漪仔细想了想这几个月来宋少衡与她的相识,对她的态度,以及做的这一切。
“难不成,你的死与我有关?”贺兰漪猜测道。
宋少衡模棱两可道:“是有一定的关系。”
“你死在今年年关?是因为什么死掉的?”贺兰漪继续问。
“郡主知道的,我是大梁暗探,随时都会丧命。”宋少衡依旧没有直面贺兰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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