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的光芒闪动,她的身子只是一晃,已入那怀抱之中,他扣着她的腰将她举起,她垂下头,于万军跟前,将唇印了下去。
周遭霎时而起的沸腾与喧嚣皆已入不得眼,她在他唇上重重的吮,咬出了血仍不罢休,腥甜和着咸涩,混入彼此齿间。
这一刻,她觉着自己已尝尽这世间的圆满。
他细细吻去她的泪,滚烫终落在她的眉心,他垂头,哑声问,“眼睛怎的了?”
她摇一摇头,“进来时灼到了眼,已是旧伤,并不碍事。”
他将下颔抵在她的颊边,有微微的刺痒,“等回去了,便去寻折颜。”
……
……
月已高悬,星垂平野。天幕烁着银亮的光,仿佛银汉迢迢,伸手可及。
空旷的原野似乎永远没有边际,夜风清朗,众将士具席地而宿。
她身下垫着他的衣裳,身子且被他裹得妥帖,安置于怀中,风吹过都不觉寒冷。
月色明澈如清霜,她抬头望着那一轮清冷圆月,因着西荒人烟十分罕见,没得遮挡,月亮同星子也眼见着大一些。
她于袖中的玉壶之上摩挲,心头如火烧般难受。
她想起这四海八荒的一百二十四族生灵,想起了夜华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想起了她的阿离……他只四百岁,正是青葱的好光景,却要被自己的娘亲,亲手夺去他父君的性命......
她的手隐隐的发抖,心头的爱搅着理智,终一发不可收拾―――
她只要保下师父的命!她盼他能见到万万年的日出与烟霞,便是拼却了自己这条性命,或是……旁人的性命,在所不惜。她不怕随着他同去,却殷殷盼着他能活着,能活着总是好的......
她叹息,抬手抚他沉静的眉眼,感受那悠长的呼吸,竟是那样珍贵与不舍。生死抉择的关头,她放弃了夜华。
她摸出玉壶来,手刚移到他身前,却被那温热的手淡淡的握了住。
墨渊仍闭着眼,喉头动了一动,他哑着声道,“我不晓得东华同你说了什么,但是,不行。”
她气恼,“十五万年,说给就给了么!”
他叹息,偏过头来看她,“浅浅。”
短促的两个字,却藏尽了他深沉而不可言说的情意。
她动容的拢住他的手,吻印在上头,“当年......师父的伤,但凡我有一丁点怀疑,最后都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不是结局,只是一段往事。”
他沉叹一声,侧身将她往怀中紧了一紧,抵上她的额头,“咱们的结局,是走完这一世,不是我的一世,是你的一世―――但凡你活着,但凡……你还爱我,我便陪着你,天塌地陷,同归同去。”
他说着,抬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我既已许诺,便会重诺,我可曾,让你失望过么?”
她仍不信,勉强掩着声音里的颤抖,“司命曾说,洪荒时的尊神,大多不过五六十万岁的寿命,那些个写天君与太上老君二三事的戏本子,也说但凡上神,六十个沧海与桑田,约莫也便到头了......”
他含笑睇过去一眼,“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显是又瞧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戏本子,你从前埋在我屋外的那些个......二郎神君同哮天犬的天庭秘事……我且还替你收着。”
她老脸一红,十分镇定,“那并不是我埋的,乃是子阑。”
他“嗯”了一声,笑着侧过身,一手将她压于身下。
温热的唇缠绵落在她的面颊上,掌心顺着胸口终滑进衣裳时,白家老幺抖了一抖,慌慌张张支起身子,只揪着衣襟红着脸往后缩,“野―――野战,不行不行……”
他无奈苦笑,且将她带回怀中,哑声道,“我只是想同你说,原有个更自然的法子,待咱们成了亲......嗯......时日久了,自会好的……”
第37章 我拿三生渡过爱和恨却渡不过命中和你的离分
月沉西山,日出东暮。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起了时光尘白里的某一个瞬间,因着年代久远,已记不得彼时是因着什么去寻了师父,只约莫是些个打鸡走狗的琐事。那时,她初上得昆仑墟只七八千年,且将将晓得,师父他并不是个小白脸……她走进他的屋子,有淡淡的桃花与檀木香,她的师父穿着一身暗黄的衣,映着窗外淡色的桃花,他于案前饮茶,定格成了最美的画。
她彼时定力尚不大够,瞧着他的侧颜,只见那喉结略略滚动,自己不知怎的竟红了脸。
想到这一段,她默默抬头,且吞一吞口水,凑上去,于他侧颊亲了一口。
她这一生,委实很值得。
是日晌午,天边起火色流云,结界撼动。
结界之外,支援的众将领具振奋万分,复摇旗擂鼓,战神之高呼不绝。
这一刻来得过于突然,昆仑墟的弟子们一面殷殷的盼望,一面却又晓得,这般巨大的结界破开,必有反噬,一个不防便是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火光晃晃,天地震动,轩辕一剑入地,响彻龙吟,火海中,那些地表上龟裂的缝隙,以一种肉眼都难以追上的速度,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裂口越撕越大,白浅一手抽出昆仑扇,展开扇面,凌厉一挥,火势被压迫着,扭曲着,舔着热浪,她勉力压制,又一扇终将多半天族将士推出了结界。
火浪反噬,她剧痛下缩手,只见那昆仑扇面于这滔天烈火下竟也被吞噬掉了两寸,她一手烧灼剧痛,几乎失了直觉。
“浅浅!” 墨渊将她摄回,看着她手上伤势,心疼且沉肃,低声道,“师父来。”
她点一点头,担忧道,“师父万万小心些。”。
“好。” 墨渊一手将她护住,另一手利落的抽回轩辕剑,巨大金芒锐利而飞快的掠向天空,剑锋破开结界,终见得了一丝日光,她眼前一晃,忙抬袖遮住了眼。
余下的众将领具都焦急,二殿下匆匆行到跟前,“上神,这结界眼见已维持不得几刻,咱们需速速离去才是。”
漫天火光,乾坤之中混混沌沌,只得一道银白神光为引,那是东华。
墨渊带了众人,行至结界出口,火浪最是炙热,军士人数众多,通行缓慢,结界已渐有闭合之势。
他抱着她的手晃了一晃,她忙伸手去摸,却觉他右臂已灼烧一片,“师父!”
“无妨。”墨渊声音沉静,望着行将闭合的结界出口,以神力勉励支撑,巨大神力与结界碰撞,强大的冲击化作疾风,令她几乎站立不住,身子后滑,手渐渐的已抓不住他。
墨渊抿唇,突然一手用力,她直觉周身仙障升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要!”可不待她阻止,却觉身子一轻,人已被墨渊远远抛出了结界!
她滚落地上,抓下遮眼白绫,热浪仍未褪去,天空与结界的破口处剧烈的震荡。
“师父!”她浑身颤抖,向着结界的方向,绝望地看着他的生机一点点耗尽。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暗色的光突地越过了天际,越过了原野,越过了她的绝望,那道光,足携着毕生修为一般雄厚绵长。
她趴在原野之上,红着眼抬起头,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金色神迹自天边晕染蔓延,终染透了西荒暗沉的天际。
夜华黑色的龙身上染了层层的金芒,流云翻滚,天地撼动,那是......飞升上神的祥瑞之光。
那瑞光普照万里大地,强烈汹涌的神力无余力的撞向天空中的结界,巨大爆破声响起,结界碎裂,热浪与金芒终于褪去。
她松了一口气,顾不得夜华,便要回身去寻师父。
“白浅……” 巨大的龙身漂浮,她惊愕回头,终与夜华视线相对,他的眼中一片汹涌翻滚的黑色。
一人一龙,天地静寂,沉默……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再顾不得眼前的黑龙,扭头蹒跚的往那熟悉的身影跑去,直到实实握住师父温热的手,划过他沾染血痕的眉眼,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放下。
冷漠的黑衣青年化回原身,回头一步一步,带着满身的倦与哀,走出了她的生命。
终是放开了,这一生中唯一动心想抓住的,还是放开了手。
后记:
天族史册记载,虺族一战,死伤一万七千余众,战后,上神墨渊归隐。
又有野史记载,昔储君妃白浅上神于军前调戏于神,神不得已,遂从之......
--------------全书完------------
第38章 小剧场之 所谓失踪
墨渊上神失踪了。
已四月有余。
此消息一出,免不得引出一场惊动。
天庭派人上天入地的寻了数遭,四海八荒,竟都不见踪迹。
众仙议论纷纷,道是上神莫不是遭了甚的不测,或是历了哪个天劫......还是,被翼族的老祖宗不声不响寻了仇?
桩桩件件,皆是悲观且悲壮的念头。
白家老幺坐在狐狸洞口,咬了一口枇杷果,望着三步开外拱手而立的司命,作了十分悲戚的形状。
“我晓得你的想法,然我确不知师父他去了何处......”
司命垂着头不凉不淡道,“小仙此番来,并不是为着上神的下落。”
白浅道,“哦?”
司命道,“一场大战后,神仙们免不得有些凄清,天族想着,大约能在此时办一场评选,选出位青年才俊的上神,权当给神仙们树个典范。”
白浅想了想,复咬了一口枇杷果,随意开口,“师父他诚然是这四海八荒中一等一的最为板正且伟岸的上神,但想来,也并不想凑一凑这番热闹。你若是为着寻四哥,合该去十里桃林。”
司命抬一抬头,又垂了下去,“小仙此番来,正是为着寻姑姑。”
白浅直一直身子,“哦哦?”
司命垂衣拱手,“帝君觉着,这一番,若没着姑姑参加,免不得有些寂寥。”
这话,总觉藏着些玄机,白家老幺却也不大细想,只觉此番竟被划作个“青年才俊”的范畴,很值得在心中竖一竖狐狸毛。
她正了身子,抬手扔了枇杷果,且咳了两声,“诚然本上神平日低调了些,到底被天族那些老儿发现了端倪,眼下,便也不大好隐瞒。”她复又咳了两声,“本上神自幼时拜师昆仑墟,便素以天下大事为己任,且勤于学习,正直不羁,可谓胸怀八荒,委实是个顶顶好的上神!”
司命拿出本子默默记了去,又问,“人皆道姑姑是因着一番情劫升了上神,不知谣言真假?”
白浅面不改色道,“这谣言一贯猖獗,奈何本上神的心怀,恁的宽广,故也并不打算计较。彼时天劫,实实有一百零八道天雷,隆隆作响!且间或有一只吊睛白额虎,一匹银角灰狼呲目而视!电闪雷鸣,云雾交加,实是九死一生的险象......”
司命仍默默记了下来,末了,收了本子,道,“小仙记住了,上神可还有补充?”
白浅抚掌,“没了。”
司命应道,“小仙自会如实禀报墨渊上神,姑姑放心。”
白浅愣了一愣,“这与师父何干?”
司命道,“此番青年才俊的评选,正是请了墨渊上神为评审。”
白浅老脸重重一红,默了片刻,呐呐道,“我方才说的,约莫夸张了些......你且同我改改?”
司命了然的打开本子,提出笔,只听得白家老幺小声道,“你就写,一只十分不着调的狐狸......”
司命刷刷改完,末了终是一笑,“小仙记住了,请姑姑也转告上神一句……\"他顿了顿,似有若无看了眼狐狸洞,“二月十四,九重天凌霄殿,莫要忘了。”
白浅呐然,便在两相僵持之际,忽听洞内一温厚男声。
那声音恁的熟悉,不紧不慢道,“浅浅,回来用饭了。”
白浅一张脸忽而烧的很,半晌,终于低低“哦”了一声......
不知答谁。
第39章 小剧场之所谓考评
司命的考评册子终究还是端正的摆在了狐狸洞的书案上。
白浅盯着那端方的册子,免不得喉头咽了一咽。
午后饭毕,墨渊净过手,且端了两碗茶来,一碗递与她,腾出手来,便欲随手翻一翻案上的册子。
她捧着茶的手紧了一紧,“师父,你且瞧这洞外!”
墨渊手下动作顿了一顿,且抬眼看了看,“怎么?”
“这、这天色实实不错,不如出去瞧瞧……”白家老幺复又吞了吞口水。
墨渊淡淡抿一口茶,笑着看她,“晨起时拉你出去,彼时尚推说天热,赖床不起……眼下将过午时,倒不怕暑热了么。”
提起“赖床”一事,白家老幺不知想到了甚,面上红了一红,“正是今日起得晚,这才应出洞去醒一醒神。”
墨渊仍翻着册子,温言道,“嗯,你且换过衣裳,咱们便去。”
白家老幺眼见自家师父将将便要翻到要害处,心头慌了一慌,她施施然套着衣裳,穿到一半,不经意碰着了身上的软处,她复于胸前摸了一摸,心中突的便有了主意。
她复抬头瞧了一瞧案前的某尊战神。
左右……壮一壮胆子便可一试……
且自己实在也不算吃亏……
她咳了一咳,走到案前,磨蹭着靠近了他一些,且摸索上他翻书的手,握起隐晦的按在了自己腰间。
“师父,我解不开……”
她凑进了些,四目相对,颇有些灼灼,握着他的手缓缓扯开了带子。
“你帮我换……”
这一声既出,她心头颤了一颤,墨渊手里的茶亦颤了一颤。
他一手蓦地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搂了她的腰靠于案上,交颈并肩,他问,“不出去了?”
“唔。”她应一声,“师父说得对,夏日暑热……”
话未说完,直觉身子一轻,她惊呼一声,已被他打横抱起。
她天旋地转被抵于书案旁的长塌上,只觉那熟悉的手掌顺着她衣裳进了去,他的吻辗转在她颈间,他哑声说,“传音给迷谷,这两日,莫过来瞧了……”。
--关灯--
夜色过半,月色如水如迷。
墨渊披衣起身,身侧之人已倦极而眠。这一番,睡得极沉。
他抚一抚她汗湿的发,为她掖好薄被,倾身,于她额上落下久久的一吻,“傻狐狸……”
他抬手,招过案头未读完的考评册。翻开的页上,正正写着“青丘白浅”。
他复又细读一回,上头初初的一段评价已被朱笔划了去,眼下倒仍可辨认。下头只用朱笔粗粗补了一句――一只十分不着调的狐狸……
他不由失笑,哪有人,这般评价自己。
他招过笔来,将那一句亦勾了去,于下方落笔:
上神白浅,青丘狐族,初性大气,不识风月,实正然不移,通性达观。时七万岁,仙法初成,擎苍一战,奋身而不顾死,战竭而不言伤。后承昆仑之遗志,敛性自持,静守八荒。七万载炎华,默守而无言,无望而不弃。尝以己力修补东皇钟之封印,重伤落凡世,至今尤有沉疴。余深知,其心之正,志之纯,责之切,行之深,较之上古诸神,孰言不及?......浅浅虽为余妻,护短诚然,偏侧之论言无矣。
11/12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