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借我两天呗?”
“不行,半天也不行。”原楚聿寸土不让,“它离不得人。”
程砚靳硬要强求,不服气:“我不是人?”
原楚聿懒得再跟他废话。
“主要是,我想带回去给林琅意看一眼。”程砚靳忽然改变了方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旧事重提,“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当初这只猫是你跟她一起捡到的。”
他又摸了摸小猫的爪子,状似无意:“你也不给林琅意看看小猫的近况照片?”
原楚聿微微一笑:“她没问我要过。”
程砚靳看他一眼,也跟着笑:“那你也不知道主动发两张?”
原楚聿意兴阑珊地重新拿起手机滑看了几下:“她忙成那样,我们之间就是公事都三言两语简洁明了,我还发废话?”
程砚靳盯了他一会儿,腿上的小猫腿一蹬将玩具踢到地上,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掌心里的绒然骤然消失,唯余下空空荡荡,手指蜷起,也只剩空气。
程砚靳没再横行霸道地将小猫抓回来,转而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原楚聿:“你可以叫贝贝。”
“啊?”毫无浪漫细胞的程砚靳猛皱眉,“一点也不符合啊,为什么不叫煤球,或者黑黑,小黑?”
原楚聿放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程砚靳接连爆出这几个名字后脸色骤然冷淡了下去。
这么有默契?
原楚聿面无表情:“那你可以叫蝶。”
“叫爹?”
程砚靳被新晋奶爸这样护短的做派震慑到,连忙举手做投降状:“行了行了,我就是说了句名字不贴,你还生气了,贝贝就贝贝。”
他将桌子上的酒都装入木箱,托住底部轻轻松松地将十二瓶酒一起抬起:“那我先走了。”
“嗯。”原楚聿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动,“玩得开心。”
程砚靳换了鞋,出门之前最后往屋子里扫了一眼:“你真不去?”
“不去,说了,我要给贝贝洗澡。”
……
程砚靳与一众朋友约在俱乐部里,今天他是主角,本该好好放纵一场喝个尽兴,可他却一直收着。
萧璞城坐在他旁边,稀奇:“你今天怎么了?喉管堵住了?酒都咽不下去了。”
程砚靳倒不会拂面子,来敬都陪,但不似以往那样一杯见底。
他刚饮下一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才回过头回答萧璞城:
“不是跟你说了,老婆管得严,我醉醺醺的回去像什么样子。”
“真变了。”袁应贺点头,“我妹也常说,身上有酒味难闻。”
程砚靳用手指捏住高脚杯的细柄,转了转,忽然问:“诶,你妹最近不是都在应山湖吗,忙不?”
袁应贺说:“我妹还好吧,她们不用天天坐班,不过她做事认真,常常去,之前确实是忙,最近好一点了。”
“哦,那她应该没林琅意忙。”
“那肯定啊。”袁应贺无语,“这能一样吗?林琅意是老板啊。”
程砚靳点了点头,筷子在手里握着就是不夹菜:“你每天都接送你妹?”
“是啊,有时候晚上才下班,怎么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啊。”
程砚靳夹了一块鱼到碗里,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
今天聚餐开始得晚,饭吃到一半就已经有家属电话打进来问候了。
程砚靳抬头看了一眼被老婆催促的哥们,复又低下头,继续闷着头在碗里挑刺,碗盏旁的手机毫无动静。
他夹的鱼尾巴,也不吃,就用筷子一缕缕拨开,将那些细小的刺一根一根拨到碗壁上粘着,细腻的鱼肉像是嫩滑的豆腐一样堆在另一边。
有朋友又过来敬酒,意思家里人催,赔罪先走一步。
程砚靳放下筷子,如常站起来,也如常爽快义气地与对方碰杯饮酒:“行,你路上慢点。”
“哇靠,到底是有家室的。”萧璞城感叹,“靳狗你以前不尽兴可不放人走,现在终于当人了?林琅意真是居功至伟。”
程砚靳放下杯盏,却没坐下,而是拿起自己的手机往外走:“打个电话。”
他径直往外走,一路走到男厕隔间,锁上门,给林琅意拨去了一个电话。
冗长的呼叫声反复响起又熄灭,他以前从来没有数过一个电话会响起几声,可今天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音律一次次往上叠加数字。
就像他在梳理每一根鱼刺一样。
机械女声响起,他缄默片刻,才将手放下来,看了眼屏幕,挂断,转到微信电话拨过去。
依旧杳无音讯。
程砚靳在隔间里转了个身,再换视频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再打,不接,再打……
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他终于放弃,可脸上却阴云密布,表情难看。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一个电话还没响完就主动切断,然后手指放诞地在列表里狂放地滑了下去,气息不稳地寻找另一个头像。
“Y”的名字一闪而过,他紧急刹住,大拇指快速往回拉,点进原楚聿的名字二话不说就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这一次,他的心脏都高高提起,每一声拨号声响起都被他刻意记下,仿佛那些鱼刺不再贴在碗壁上,而是转而变成每一秒过迟接起的电话,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尖上。
程砚靳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口腔内的软肉,他的鞋底在地上无意识碾过,在没得到结果之前先开始忐忑不安地为自己寻找借口。
若是原楚聿也不接电话,有没有可能他晚上在加班。
心思急转之间,电话倏地被接起。
程砚靳心一跳,咬住腔肉的牙齿松开,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和音调。
“什么事?”
对了,是视频电话。
程砚靳将举在耳边的手机放下来,平视,看到原楚聿躺在黑灰色的床铺上,露出的半个肩膀穿了家居服。
在家里啊。
而且这个床单颜色,跟他床头柜旁边的四件套一模一样。
“聿哥。”程砚靳也没想好说什么,但镜头里没有什么异常,他将自己那些无中生有的直觉和猜测扫到一边,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骤然被移开。
是啊,原楚聿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林琅意,两个人一个接了电话,另一个没接,总不会是在做同一件事。
而且要抹除嫌疑的话,怎么想,也该是林琅意接起电话,原楚聿不接才更符合常理。
原楚聿通过镜头看到了他在厕所,拧眉:“你总不是让我来给你送纸的?”
“哈哈。”程砚靳心头放松下来,人也显露出往日的不羁懒散,“我不小心打错了,没吵着你睡觉吧?”
“没。”
程砚靳将手机换了只手拿,打量了一圈:“这时间也还早啊,你这么早就躺床上了?”
“我前几天重感冒,输了液才好下去。”
“哦对,那你好好休息。”
没什么可聊的,挂电话之前,程砚靳忽然喊了一句:“聿哥。”
原楚聿的手指已经碰到屏幕了,闻言道:“嗯?”
程砚靳看了他一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之前说了不少诨话,做了不少混账事,你别当真。”
原楚聿眼皮都没抬,轻轻揭过:“你做的错事还少?我哪次上纲上线了?”
“行。”程砚靳爽快地笑了,“挂了。”
屏幕熄灭,原楚聿将手机往身旁一丢,“咚”的一声砸到另一只手机。
屏幕亮了又暗,“叮咚叮咚”接连跳出昵称为“刑满释放”的消息,催命似的。
原楚聿瞧了两眼,拿起来,手指一滑,将主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都删了。
做完这些,他才用手肘撑着坐起来,偏头往房间外瞧了一眼。
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不仔细听,在客房无论如何都听不到主卧内嵌浴室的水声。
他下床走到主卧,隔着水声潺潺的浴室门温柔问:“要不要吃水果?刚才来的路上新鲜买的。”
“好啊。”隔着水流,轻盈悦耳的女声应得干脆。
第57章
程砚靳最后终于等来了林琅意的回复, 他这里也快散场了,却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住,急不可耐地回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林琅意接起, 人在家里, 头发披散在背后,柔软蓬松, 看起来似乎已经洗漱完了。
“你刚才在干嘛啊……”他看着视频里昏黄温暖的床头灯将她笼出一层温馨的光华, 原本焦虑烦躁的语气不知不觉地缓下来,有几分亲昵的埋怨,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好多信息。”
“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林琅意把手机一转, 镜头里露出半盒果切, “吃了水果,又去洗漱护肤吹头发,弄了半天。”
“哦好,我现在回来了。”他边拿着手机边往外走,走出俱乐部将车钥匙给了代驾, 直接坐到了后座, 目光一刻不停地往手机里瞟, 好像离不得人似的,“你别挂,我跟你说说晚上的趣事呗。”
他讲故事是假, 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瞧个不停是真, 嘴巴叭叭的有它的意识,脑子里除了她的脸蛋根本没有其他玩意。
林琅意听了一会儿就将手机放在床上, 她的脸才脱离出镜头,手机那边的人就急得不行, 连声喊:“林琅意林琅意你人呢你人呢,我看不到你了。”
“别烦,举着累。”
他被她骂了也不生气,反倒是因为听到她搭理他的声音而兴致勃勃,继续缠着人说:“我等下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水果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刚才看到你那份果切是火龙果和凤梨,我等下再给你带点。”
“没事你直接回吧。”
她说完后突然凑近了手机,那张秀丽的面容骤然在屏幕前放大到一低头就能吻上的距离,令他的呼吸都霎时止住。
她在屏幕上点了点,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大约是在看消息,才刚按下胸臆间的惊涛骇浪,她便匆匆留下一句:“我有点事,先挂了啊。”
屏幕就熄灭了。
程砚靳瞪着黑漆漆的手机,无精打采地放下手,跟代驾说:“哥,麻烦开快点呗。”
“诶,我知道,但这儿限速,我不能让您吃张罚单啊。”
程砚靳摆弄着手机,车辆一个转弯,放在一旁的酒瓶磕击出清脆的玻璃声,他闲散地往边上扫了两眼,脑海里忽然诡异地冒出一个念头,冲代驾道:“诶,我给你导个航,你帮我先开去一个地方吧。”
……
程砚靳重新回到了原楚聿家门口。
今天酒没有喝完,余下两瓶都没开封,他打算直接还给原楚聿。
按了门铃久久都没有回应,程砚靳往后倒退六七米,仰着头往二三层张望了几眼,没看到有灯光亮着。
出去了?
他往车库里扫了一眼,却发现几辆车都停着没动,原本想要拨个电话的手放下。
那可能是在书房里办公,聿哥家里隔音效果极好,他这人装修房屋的时候非常在意对空间资源的利用和隐私安静的平衡。
程砚靳随手将酒放在门口,一条腿踩在门口台阶上,单手“哒哒哒”将字打完,正要发送出去的一瞬间手指却猛地停住。
夜色浓重,唯有前院的绿化丛中的地灯散发着清冷的白光。
程砚靳删除了聊天框里所有的字,收起手机绕过去,从连接客厅的大落地窗处往屋内眺望,薄纱窗帘只留了一条缝,隐隐约约只能看到白日里见过的小猫的足球小帐篷。
只是酒太名贵了,所以放在门口不安全,也不放心。
程砚靳这样对自己说。
他沿着塑木地板走到庭院的背面,踩过草皮在罗汉松背后的那几盆花团锦簇的铁线莲面前站定,数了下,搬起第四盆,底下是房屋的钥匙。
原楚聿时常换密码,大概是小时候落下的阴影,装电子锁的时候也是选用的机电分离的智能锁。管家不清楚他的密码,一直用钥匙开门,程砚靳当然也知道这里有一把备用钥匙。
他将手指插进钥匙圈里,转了几圈,重新站回到门前时心里居然腾起一股奇异的紧张。
他说不出这股紧张从何而来,但知道他想要进屋去瞧一瞧那只小猫。
那只理应洗过澡的小猫。
门打开,程砚靳的手还扶在门把上,屋内漆黑一片,从外面洒进来的那点稀薄光线可以看清玄关处整齐摆放的拖鞋。
原楚聿不在家。
程砚靳将手中的钥匙捏进手心,忽然不敢再发出一点响声。
主人不在,这种偷摸登堂入室的心虚心态终于后知后觉地压倒了他。
可明明,以前他也曾多次不打招呼就进屋,将书包一扔,打开冰箱开冰镇啤酒,上楼进影视厅“哐哐”大声播放电影,或者将自己带来的游戏卡碟扔了一地,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席地盘腿而坐,打得昏天黑地。
程砚靳脱掉了鞋子,甚至没有换上拖鞋,就这样赤着脚走进屋子,死一样的寂静中,他叫了一声:“咪咪?”
没有动静。
程砚靳停住脚步,少顷,又刻意放软了声线唤:“贝贝?”
依旧毫无反应。
他折返,重新回到玄关处,“啪啪啪”几声将灯全部点亮。
房子内终于亮如白昼,程砚靳径直往里走,途径西餐桌时将那装着那两瓶酒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脚步不停,往足球小帐篷前走去。
那些猫架子、猫抓板、空心实木通天树、悬挂着小鱼的芝士奶酪绵窝……哪里都没有小煤球。
程砚靳不知道为何,一处找不到,心里的石子就压下一块,两处、三处……石块越积越多,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原楚聿自打收养了这只猫以后,对它宠爱至极,除非出差不在家,否则不可能将小猫寄养,没道理人在A市,猫不在家里。
程砚靳一边到处找猫,一边安慰自己,人和猫都不在家,可能是还在洗澡呢……但是十一点,十一点宠物店还开着吗?
他在房子里转了二十多分钟,心思沉沉地将要放弃时,终于在客厅角落里的一个破纸袋里看到了一摊黑漆漆的玩意。
程砚靳猛地定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袋子,看到棕黄色的袋子鼓动了一下,忽然感觉压在天灵盖的重物倏地消失。
“你这只傻猫!”他居然笑起来,劫后余生的样子,一边爽朗地笑骂一边把小猫从纸袋里薅出来,“你爹给你买了这么多玩意,你居然钻破袋子玩。”
小猫死抓着心爱的破纸袋,被人拖过去也不肯松爪子,“嘶拉”一下扯出一大条口子,立刻“喵喵喵”地愤怒叫起来。
程砚靳把猫翻了个身,将脸埋在猫肚子上猛吸了一口,闻到了很淡的樱花香味。
确实洗过澡了。
不是借口。
这个判断浮现在脑海中,积压了一晚上的胸闷顷刻间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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