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妤微微侧身,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就要按着他的肩膀推开。
他闭着眼睛,露出的侧脸清隽又安静,喝酒不上头的人,看不出他到底喝了多少,醉到什么程度,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抱着李书妤的力道并不重,呼吸缓缓的落在她裸露在外的柔白肌肤,干燥的唇无意识的擦过。
李书妤扶着他肩膀的手向下挪动,扶住了他的左手手臂,犹豫几秒,她拨开了他的浴袍,手臂处缠着一层纱布。
原本闭眼睡着的人睁开眼睛,眼底带着几分醉意,松开了她,伸手将衣服拉好。
李书妤收回手,“先把汤喝了。”
他显得有些迟钝,反应也比平时慢很多,手指按着眉心,缓声道:“难喝。”
“能不挑剔吗?”李书妤淡声提醒。
他仰头看着她,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停顿了几秒,转身拿过小碗将汤喝尽。
将空掉的碗向李书妤邀功般的展示,她已经转身进了浴室。
许况扶着沙发边沿踉跄起身,视线落在浴室紧闭的门上。
看了好一会儿,他起身朝着浴室走过去,颇有礼貌的抬手敲了几下门。
水声淅沥,并不重的敲门声很轻易被掩盖掉,他倚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推门而入。
浴室里铺着防滑垫,经过洗漱台,淋浴间雾气弥漫。踩在防滑垫上几乎没有什么声响,朦胧水雾之中她的身体几乎和白色的瓷砖融为一体,像是沾染了水雾的白色玫瑰,在热意之中露出清透的粉边。
许况身体有些站不稳,额发下垂遮住了眉眼,英挺的五官不似平时清贵,靠墙站着时形容落拓。
看着眼前的景象,热度在身体里升腾,凶兽叫嚣着要奋力出逃,眼底却带着几分缱绻。
水声停了,他走过去贴心的为李书妤递上浴巾,脸被她不重的力道扇到一边时,神色之中竟然透露出迷茫。
像是在疑惑,李书妤为什么打他。
带着几分匆忙将浴巾裹好,抬头时见许况还神色迷茫的站在那里,李书妤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别人洗澡的时候进来,很不礼貌知道吗。”
平时高大的身体,喝了酒站都站不稳,被她推的后退了几步,“我看过很多次。你的身体,很漂亮。”
平时连情话都很少的人,此刻表现的像是纵情声色的浪荡子,撩人的话信口拈来。
李书妤没理他,擦着头发往外走。
他跟着她出来,等李书妤弄完头发,回头发现许况还是在盯着她看。
酒精麻痹了大脑,也烧没了他的矜冷和漠然。他忘记了之前的一个多月,他用怎样冷淡的态度对待李书妤,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却又会无所顾忌的来找她,表现出亲密依恋的姿态。
等她上了床,他立即习惯性的过来抱她,左手手臂依然不够灵敏,揽着她的力度很小。
李书妤顿了一下,任由他托着她的脖子,将健康的右臂穿过,让她睡在他的怀里。
他没骗人,洗过了澡,酒味确实很淡。
想起下午时候签署的那份文件,也想到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她和许况之间,好像没有过正常的相处,年少时期躲躲藏藏的恋爱,结婚后也在似真似假的生活。
倒数着剩下的这些天,她心脏出奇的冰冷和麻木。
他的怀抱温热有力,李书妤想要攫取更多的暖意,紧紧靠在他的怀里,很奇怪,她已经不会产生“这个人永远属于我就好了”的想法。
夜色浓深,安静的房间里,他们相拥共享着体温。
半夜的时候,李书妤做了噩梦,身体像被千斤重物压着,四肢缠绕无法动弹。
她费力的想要踢开桎梏。
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撞进了一双黑沉的眸子。
拨开她潮湿的额发,因为忍耐而青筋凸起的手抚摸着她的脸。
睡了一觉,酒醒了大半,他的精力又恢复了许多,配合着声音低哑的讲解:“……我很难受。”
李书妤不想为他的难受负责,可被他抱着时时时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正常。
他残存了几分理智,没过火,只是借用了她纤白显得没什么力气的手。
······
躺在床上平复着呼吸,喝了醒酒汤,又通过其它等途径挥发了酒精,许况清醒了很多。
醉酒或许能通过某些方式传染,李书妤肩膀上带着褪不去的潮红,听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心跳,累到手指都不想动。
房间里尚存余温,长时间以来的冷淡因为突然的亲密而短暂消弭。
黑色的眸子慢慢平静,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伸手就要靠近她莹白的肩膀,却又在短暂停顿后收了回来。
半晌无言,许况没有表达过的感情,就像是激烈沉沦过后随之而来的不应期,酣畅的身体与排斥的心理不断交织。
太过刺激的快感之后,李书妤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些不切实的轻缓,“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许况神情微顿,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做再来一次的邀请。认识那么多年,他们了解彼此,他理解李书妤这句轻叹背后的意思。
走到这一步,他不是不后悔。
偶尔他也会想,他和李书妤就应该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毕竟哪怕再耿耿于怀,相互陪伴的幼年也只有短短两年。
他们沿着各自的轨迹长大,在那个夏天没有发生错位关系,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各自婚嫁。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许况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大度的送她一份新婚贺礼。
扯过被子,盖住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诱引的身体,手没有立即移开,触碰着她又凉又滑的肩膀。
“我们之间没有另外的可能。”他声音带了几分嘲弄,“我和别人结婚了,也会找你出轨。就算你嫁给了别人,我也会拉你一起出轨。”
李书妤忽的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说出这种匪夷所思话语的人。
陈心岚苦心培养的天之骄子,许文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远洲最年轻的执行总裁,清贵矜冷的外表下藏着疯癫和逆骨。
他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清冷的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书妤,幸好你没有结婚,不然我不确定,送你的结婚礼物,是不是在你的婚床上·你。”
话音落了,在李书妤愕然的目光里,许况否定了不存在的种种假设。
没有如果,无法重来,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认为他会放手?
他精于算计、步步为营,用绝对的耐心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在李书妤的身上,他体会过两次失控和落寞。
第一次是在十岁那年的初春,他收到了李书妤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份定制版拼图,图案是她手绘的“三口之家”。
这份礼物对他来说很特殊,他只比许延大两个月,初到许家的陈心岚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显示对许延的重视,就将许况的生日推后,她温声对许况说:“等两个月,和弟弟一起过,好不好?”
家庭遭遇变故,妹妹又意外去世之后,许况表现的比一般孩子早熟。对于这种事情,他不是很在乎,点头答应了陈心岚的提议。
所有人都在许延盛大的生日宴会上,祝贺完真正的主角之后,顺道对他说一句祝贺的话。只有李书妤,记着确切的日期,早早准备好礼物,按时按点的送来。
送来那份生日拼图的时候,她满脸认真的说,拼图一定要两个人拼,生日愿望才会实现。许况没什么仪式感,也没有什么生日愿望,知道这只不过是她想要缠着他玩儿的借口,却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只是拼图没有完成,李书妤就被接走了。
李书妤身体很差,没有像正常孩子一样去幼儿园,而是请了老师在家里教。每次许况放学回家的时候,推门进去,就会看到焦急又期待的等着自己的小孩儿。
许况很难忘记那天,初春的空气潮湿粘腻,他放学回了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等在门口的李书妤。
书包没来得及放,他匆匆上楼去找,她也没有躲在他的卧室。
保姆说,小书被她妈妈接走了。
他问,接去哪里了?
保姆说,不知道,但应该去外地了,本来就是寄养在这里的孩子,被接走是早晚的事儿。
一向谦和懂礼的男生,第一次对家里的阿姨发火,“凭什么接走?送来这里就是我们家的,凭什么接走?!”
随后上楼的陈心岚制止了他这种无礼的行为,要他给阿姨道歉,让他面壁反省。
好几个小时,站在李书妤房间门口,盯着已经上了锁了房门,他只能接受李书妤已经被接走的事实。
失去的失落感和无力感侵袭而来。
第二次体会到这种失控和无力,是在四年前伦敦的深秋,也是李书妤出国的第二年。
大学毕业那年,他出国的计划被迫中断,听从陈心岚和许文滨的建议进了许家的公司。
说不清是为了历练还是什么,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许文程旗下的建筑公司,在西南地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得到李修鸣出事的消息,他试图联系李书妤,但她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办理好的护照在陈心岚那里,没有拿回来的可能。等重新办的证件下来,距离李修鸣出事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西南地区回来,他出国,找去了李书妤住的公寓。
在公寓里,许况见到了喝得烂醉的人。两年没见,再见面时,她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离,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将酒瓶扔到一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或许压根没认出来他是谁,她语气冷漠:“你是听了赵允捷的话,来睡我的吗?”
他没说话,安静的站在原地。
她情绪激动,又哭又笑的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他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给一百万来养着我,钱呢,拿来呀。”
他一言不发,走过去帮她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拿纸巾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那时还不知道,赵允捷先他一步找到李书妤。
她做了母亲的帮凶,斩断了他自私一次准备逃脱的希望,许况不是不怪她。可看着脆弱又浑身带刺的女生,冷硬的心也生出一些疼惜。
有那么一瞬,他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带着她一起去别的地方。
国内的电话拉回了他的理智,电话里是陈心岚崩溃的质问:“你妹妹走了,你也要撇下我走掉吗?”
他站在公寓的窗前,旁边的沙发上李书妤正在熟睡,窗外是卡迪夫总显得晦暗的天气。
通话安静一会儿之后,他听到陈心岚说:“你要不管不顾的远走也可以,你把瑶瑶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我就不再管你去哪里······”
他神色冷淡,垂眸挂断了电话。
转身离开了公寓,下楼后又在公寓楼下站许久。许文滨和陈心岚都会反对,他走不了,也带不走李书妤。
两次,甚至是更多次。许况被这种无力感裹挟,命运总是残酷的要他进行选择,而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想要的。
他花费了这样久的时间,才将李书妤带在身边,让她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不可能让她走掉,也不存在互不打扰的假设。
李书妤是属于他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占有欲如影随形。
可他或许还不明白,李书妤首先是属于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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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李书妤来许家的第一年冬天。
那天陈心岚和许文滨不在,佣人有急事请假回家了。
李书妤去了许况的房间,见到了躺在床上发烧的哥哥。
她想叫他起来陪着自己玩儿,可发烧生病很严重的许况躺在床上,有些冷淡说:“我很累,你先出去。”
李书妤站在床边,没有走,只是委屈的看着他,“哥哥,家里没人,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
因为生病发烧,男生带着病弱的苍白,脾气也变得不太好,不想再哄一个娇气包。
“我病了,不能陪你。”
李书妤张着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病了?”
“病了,就是快死掉了。”
他说完,转身背对着门口,不再理会站在那里的小孩儿。
半晌,听到了低低的哭声。
他烦躁的扯起被子,想要捂住耳朵。平时再懂事的人,到底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生病时想要妈妈的照顾。
跟着陈心岚来许家之前,他有温暖完整的家庭,也是一家人关心爱护的对象。
现在陈心岚只会告诉他,要努力做到最好、要懂事、照顾好妹妹,还要多让着弟弟。
身后的低声抽泣仍在继续,男生掀开被子,坐起来时看到满脸泪珠、哭得正伤心的小孩儿。
他冷声问:“哭什么?”
小孩儿得到他的回应,立马跑过来站在床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不要死掉。我们去找爸爸,他认识很多厉害的医生······”
他低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女孩儿,一时无言。
拿了纸,擦干了她的眼泪,将人抱上床,有些无奈的哄,“你别哭了,哥哥就永远陪着你。”
小孩儿立马止住了哭泣。含了泪珠的眸子很安静的看着他。
那天,许文滨和陈心岚很晚也没有回家,佣人也不在,别墅里格外安静。
许况在高烧之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像是被丢弃在荒凉的野外,在冰冷之中只觉得窒息。突然跑进来的李书妤,带给了他最不设防的温暖。
在以后的很多年,许况对李书妤的态度总有些复杂,因为在他敏感又孤单的少时,她给了他独一份的陪伴。
她每次看着他时,眼底的依赖那么明显,好像他也是多么珍贵的、被需要的人。
第57章
许况站在床边穿衣服的时候,李书妤已经醒了,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看他扣衬衫袖扣。
褪去了昨晚的醉意,他举手投足之间又恢复了清隽疏冷。
回头拿领带,见李书妤一直看着自己,抬手摸了下她的侧脸。神情清冷,动作却亲昵,像是在弥补昨晚缺失的温存。
也像是觉得,他们的感情有所回温。
在临出门之前许况说:“工作需要出国几天,有事打电话。”
李书妤点头。
她变得好说话,态度也不再冷淡,许况的手半晌没有拿开。
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得寸进尺的询问她能不能系领带。
在李书妤看过来的视线里,他轻微的抬了抬左手,“不太方便。”
李书妤不知道,他是就今天不太方便,还是一直都不太方便,推开被子跪坐起来,拿过领带绕过衬衫领口。
她打领带的动作不是很熟练,错了一次又开始重来。
第三次重来的时候,许况清冷的脸上带了几分薄笑,“不是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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