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要花太多时间琢磨女人的事,重新回到车上,调了个头离开了。
季谒看着又出现红色感叹号的对话框,只觉胸闷。他起身,穿好衣服,下到停车场。
国产新能源电车群雄割据,打出了风生水起的新局面。季谒也入手了一辆风很大的大型 SUV,闲来无事,正好去遛遛车,顺便熟悉下北京的路况。
季谒一路疾驰,在高架走了一个来回,不知不觉间,开到了力场楼下。
马路对面一辆打着双闪的路虎,王逍站在旁边,和从副驾驶上跳下来的女孩说着话。
季谒并没有八卦之心,刚想加速离去,就见女孩转过头,脸上带着笑,对王逍说着什么。
他猛地踩了刹车,发出尖锐声响,却无法掩盖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
竟然是林霁予。
季谒的面色冷了下来。
等王逍开车离去,季谒马上驱车跟上林霁予。
他开得很慢,手握在方向盘上,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她还是穿着之前那双白色运动鞋。
“连约会都穿运动鞋吗,也太不像你了。”季谒自言自语,看着林霁予的眼神有股火气。
他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跳下车来,快走了两步,离林霁予更近了一点。
林霁予的身型因为羽绒服的关系显得很臃肿,但步速很快,不再是从前懒洋洋走几步路就吵着累的样子。她轻巧地跳过一个井盖,小跑两步,进了一个连正经大门都没有的小区。
季谒跟着她进去,经过巨大的垃圾站,被各种可疑痕迹浸泡得包了浆的绿色垃圾桶超负荷工作,散发着存在感强烈的异味。
他站在阴影里,看着林霁予如常经过,并不想像从前一般,一定要装模作样地捏着鼻子绕过去,最后走进一栋破旧的矮楼。
楼道里的灯一层接一层亮起,三四楼的声控灯是坏的,陷入黑暗好一阵子,五楼灯光才又亮起来。这次时间久了一点,而后归于平静。
季谒站在楼下,视线没有具体的落点,只是这样抬头看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被冬末的冷风吹得眼圈发红。
林霁予上午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她通过之后,对方礼貌地向她进行自我介绍,说是远山资本的行政。
原来王逍的公司叫远山资本,听着就挺财大气粗,林霁予也发了一张名片过去,心说你不是行政啊小姐姐,你是财神。
对方直接打了微信语音过来:“林经理,老板跟我说有一批采购需求要和你联系,我们确认下情况。”
林霁予说:“是的,昨天跟你们王总商量好,说要采购 32 张季卡……”
“是次卡哦。”女孩直接出声打断。
林霁予的脸冷下来:“是你们老板说的?”
女孩听出林霁予的不满,回答却很游刃有余:“老板没具体说,您懂的呀,老板怎么有空交待那么细的事,他只说要让大家体验一下您家店的高水准么。所以我这边收到需求马上就去跟财务老师过了一遍。根据预算限制,我们这次通过审批的采购需求是 32 张次卡。您懂的呀,财务才是幕后老板么。”
林霁予被她这个口头禅弄得不耐烦,想直接回怼一句“我不懂”,但常识告诉她,实在没必要为难一个底层的执行。
她只说:“好,那我建个群,把具体负责的同事拉进去,稍晚对一下采购合同。”然后把副店长加到群里,直接按了静音,再也不看。
等双方的采购条款已经确认完,远山资本的公司抬头同步过来,交由力场的财务去准备发票,王逍的微信才又浮了上来。
“不好意思霁予,财务才跟我说了具体情况,她可能是误会了,但财务审批已经做完,这次恐怕只能先这样了。”
林霁予翻了个白眼,没回。
过一会儿,又两条消息发过来。
“这样,我私人买三张年卡送朋友。”
紧跟着的是一条橘黄色的转账消息,55555 元。
林霁予直接把钱退了回去,礼貌地回复:“感谢王总对我们力场的支持,办年卡还需要到走个流程领手环呢,还是等您有空的时候亲自来办一下比较好。到时候跟我说,我接待您。”
语气很得体,实际上林霁予再一次被男人的鸡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把截图甩给宋倪,随后一个电话拨过去,交代了前因后果。
她噼里啪啦地输出:“花了一天,算好可以维护的人情,甚至精准到了三个人。余下一万块,看上去是给我的小费,但昨天我请客吃饭也花了 5000,当然我肯定要找潘承宇报销的。但是按照他的算法,给到我的就只剩 5000 块。这点钱买自己的言而无信,男人的嘴还真是够贱的。”
宋倪对此一窍不通,回复完全不在点上:“这么算你不还赚了 5000 吗,也不必他全买季卡提成算下来少吧?你生气的点是什么,是觉得他直接给你钱是羞辱吗?”
林霁予无奈:“宋导,以你对人性的这个了解程度,去拍纪录片让我觉得很担忧啊。”
“这不是实际上我怎么拿到钱拿了多少钱的问题。你得这么看这件事,私人转账加上 55555,只要我收了,截图流出去,我就根本解释不清楚来龙去脉。买年卡看上去像不像借口?到底是买什么,还不是任人猜测?”
“算上对公和对私,男人就可以说为一个只约会过一次的女孩豪掷 10 万块。这么一来,他成了什么人,我又成了什么人?”
为了抬自己的身价,男人总是可以张嘴就来。甚至,他们心里认为这就是事实。
宋倪完全不晓得还有这种操作,为了表达自己的震惊,她在两人的对话框里回了一个“惊呆”的表情包:“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林霁予说:“男人最擅长做三件事,晃钱袋子,抱大腿,以及逃跑。”
林霁予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因为林得正就是这个德性。
喝酒喝多了,当着青春期女儿的面谈论自己在外面找的女人,说是给张平慧花了几千万。
在她爸口中,张平慧是故意不吃避孕药才怀上了林霁纳,瞒着他偷偷生了下来,等他知道的时候,林霁纳已经从受精卵变成了一个孩子。
因为是个儿子,没办法,他爸只能一边憋憋屈屈地认了这个大亏,一边得意洋洋地认了这个大儿。他说过给张平慧买了别墅和车,实际上房本车本上的名字都没改。只是暂时让渡了使用权,就敢说自己付出了几千万。
更何况张平慧比他小十几岁,老牛吃嫩草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抹嘴,又摆出另一副嘴脸来。张平慧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林得正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世界有基本的运转逻辑,不可能超过经济学原理。一场交易,不管表面上怎么看,实际上的价格永远等同于价值。世人总是故意忽略掉不好放到台面上计算的部分,自以为是地划分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又简单粗暴地认为,谁出钱,谁就是权力结构和道德高地的上位者。
从网上对捞女的讨论就可见一斑。男人们众口销铄,从你杯 13 的奶茶到 8 万 8 彩礼,只要他们自己从口袋里出了钱,任何关系都会立刻变成一场由他们主导的权色交易的庭审。
实际上,越是看重钱的人,越不会做赔钱买卖。谁占便宜谁吃亏,发起方最清楚。
这么和宋倪说,宋倪就听懂了,她总结:“马克思说过,婚姻的本质么。”
提到婚姻,林霁予想起季谒提出的两个条件。
林霁予原样告诉了宋倪,宋倪才刚搞清楚上一个案例,就收到了新教材。
宋倪不解:“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也觉得是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吧?”林霁予啧了一声,“除了价格等于价值的算法,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落后就要挨打。”
林霁予像一位洞察真相后发现了谁是凶手的侦探,抽起空气烟斗,缓缓吐出一口气:“背后必有蹊跷。要么就是他哪里落后了,才要上赶着挨打,要么就是有利可图。”
宋倪奚落她:“那这么说,你以前和季谒谈恋爱,不也是这种情况?”
林霁予点点头,坦荡承认:“对啊,我就是贪图他的美色啊。”
宋倪举一反三:“那可能他也是贪图你的美色吧。”
林霁予摸着下巴:“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20章 找回了最初卷生卷死但热血沸腾的心情。
季谒驱车前往国贸,路过林霁予的家附近,特意放慢速度绕了一圈。
这时天还没黑,周围的环境清晰得有些仓惶。大片大片的灰,像是褪色褪成了如今乏味的模样。楼群低矮,马路破旧,连街边小店的招牌也朴实而具有年代感。
他在小区对面停下来,打着双闪,看栏杆抬起落下。人行小铁门前立着一根用来刷门禁的铁杆子,大概率是坏了,出来进去并不见人使用,连外卖员和快递员也是随意出入,保安亭就是一个摆设。
季谒皱着眉,盯着小铁门里穿梭的路人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一脚油门,慌张得如同杀手逃离案发现场。
北京是尤为不同的,无论是堵车还是难得的道路畅通,无论是 CBD 高耸的亮面大楼还是灰扑扑如陈年旧物的老建筑,都在这座城市古老又沉顿的背景下,显出一丝荒凉。
尤其是冬日末尾,空气还是又脏又凉,马路边一丝绿意也无的时候。
季谒有些心紧。
林霁予并没有像外星人一样离开,她只是躲在城市不起眼的一角,像只过分小心的老鼠,躲开白天,躲开人群,躲开扑面而来的生活。
在他缺席时,一个人度过了许多荒芜的年头。
当然,“一个人”只是季谒的渴望。哪怕她不再是那个鲜红色的女孩,以她的条件,也委实不需要一个人过许多年。肉眼可见的事实上,她过得有来有回。甚至就是那么巧,让他目睹了其中一位,还是他认识的人。
甚至,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去见林霁予的那一位。
如果不是路况不允许,季谒想要猛踩油门,直接冲出被围剿般的三环路。
王逍做东,又叫了王速作陪,说有两个项目和一个项目负责人请他过过眼。
季谒本来不想再与王逍过多接触,一方面是两人气场并不是十分合适,另一方面,季谒自己想做的事跟王逍的规划某种程度上有所重叠,最好还是提前避避嫌。
但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林霁予,她竟然和王逍在一起,让季谒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苦涩。
所以等季谒抵达餐厅,引路的服务员带他走进包间时,他罕见地没有控制自己的表情,看向王逍时不由露出审视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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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逍和王速在聊天,季谒进门后,只听见了小半段:“……经济环境这么差,胃口还这么大,行情能好才怪,生耗下去对自己根本没有好处。”
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的主体是什么,季谒直觉上就不爱听这话,他落座致歉,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不好意思,对北京路况还是没那么熟,迟到了。”
王逍表现得很大度:“嗨,就是咱自己人吃个饭,没那么多讲究。”
桌上还有一位 30 出头的男士,坐在王逍下首。趁服务员上菜的间歇,王逍介绍道:“这是 Owen,我们远山 AI 板块的负责人。”
对方向季谒点头致意:“久闻季总大名。”
王逍接道:“Owen 手里有两个项目,想请你看一眼,把把关,当然,也想让你看看是否感兴趣。”
资料准备得很正式,没有直接给季谒发过来,而是将介绍 PPT 打印成册,递了过来。
季谒快速浏览了一遍。一个是以 AIGC 为主的 SaaS 系统,一个是则专注于 AI 语言大模型。两份资料除了公司业务介绍,还按照常规的 BP 模版,重点介绍了核心团队成员的资料。
季谒注意到,那家 AI 大模型公司名叫图谱,创始人戴延达和季谒在美国同一所学校读的 master,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学长。
戴延达一毕业就回国创业,最早做的是大数据挖掘和服务系统平台,在 OpenAI 发布 GPT-3 后,直接带着团队转型,转换到了 AI 大模型赛道。
季谒对这家公司有所耳闻。虽然创业时间并不长,到眼下才不过几年,主要业务又是 toB,并没有那么引人关注。但去年开始成功实现了商业化,因此在科技行业中声名鹊起。
创始团队非常低调,甚至没有接受过行业采访,足见商业化发展情况良好,对外部资金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求。
季谒斟酌着评价:“在眼下,AI 行业没有差赛道,只看领域、商业模式和团队技术。这两家都是 to B 基因,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方向,不妨聊聊。”
王逍看向 Owen,后者了然,向季谒解释道:“从政策和投资的角度上,这两年我们会以 to B 的公司为主,无论是商业变现、被收购还是上市,都是眼下能看见的趋势。但也会持续 follow to C 的初创公司。我个人认为,to C 是更广阔的未来。”
季谒点点头:“的确如此。”
Owen 继续说:“做 AICG 的 SaaS 系统这家公司的 BP 是主动发到我们手上的,目前已经在接触了。做大模型这家公司其实并没有对外的开口,所有资料都是我和团队共同收集整理的,但我很看好这家公司,所以不管对方有没有外部需求,我都想先建立联系,以便第一时间接收到。不知道季总是否认识创始团队的人呢?”
季谒捕捉到了这顿饭的目的,面上不显,笑得谦逊:“我们做技术出身的,和外界的接触还不如你们来得广,尤其是我刚回国,对于国内的情况还没那么了解。”
王逍适时接道:“是 Owen 心急了。”
季谒说:“这都是应该的,哪一行都追求速度,这也是 Owen 总业务能力的体现。”
王逍满意道:“既然话说到这里,我这边也有个不情之请。对方公司实在低调,如果可能的话,也希望季总看看,能不能接触到,帮我们建立个联系。毕竟你们算是自己人,关系更紧密,也更能说得上话。”
季谒诚恳道:“我了解了,我尽力而为。”
王速接茬:“忙都帮了,你自己不想深入一下业务?”
季谒呵呵笑了两声,说着“术业有专攻”,就将话题带了过去。
王速只是陪客。他毕业就进了国企,对两边的业务都没那么了解,属他最轻松。平时又喜欢喝点小酒,一顿饭过半,正事聊完,见饭桌的氛围松弛下来,开始和堂兄推杯换盏,聊起闲事来。
王逍这才想起,拿出三个手环,递给桌上的人:“正好,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这是我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年卡,环境相当不错,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尤其是季谒,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精英,又刚回国,还没来得及找健身房吧?”
看着那个橘色的手环,季谒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这年头,精英男可不是什么好词。”
莫名带上了一丝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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