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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逾期账单——Kek【完结】

时间:2024-10-05 17:11:32  作者:Kek【完结】
  放在以前,季谒总是会嫉妒那些过得轻松的同学,哪怕他对现状的理解再深刻,也无法阻止酸涩阴暗的想法冒出来,凭什么别人可以去游乐园,他却只能流连于病床前。
  在恋爱之前,他也因为这件事暗暗仇视过林霁予。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不做任何努力就能如此轻松快乐的人。知道光谱有另一端,和真的看见,到底还是不同。他被林霁予的存在真实地刺痛过。
  甚至刚开始恋爱时,季谒也有诸多不适。季谒才知道,哪怕是最真实的感情,也会掺杂许多复杂的情绪,包括嫉妒。
  直到奶奶做完手术,他突然平静下来。林霁予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借了钱给他,那数字不值一提,却并不清楚这对季谒来讲意味这什么。或者,她其实知道,却并不以此为把柄。
  季谒看着得救的亲人,又看着永远轻盈得仿佛随时起飞的林霁予,心里再无阴暗之处。在他明白那些有多珍贵之后,只希望林霁予能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要改变。
  那年春天似乎暖和得特别早,季谒忘记了具体的温度,只记得林霁予早早就穿上了裙子,光着腿走在扑面而来的春风里。
  奶奶手术后,季谒密集地陪护了一阵子,甚至连学校都很少去。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季谒,又不想让他为难,林霁予突然奇想地来医院找他。
  正巧,季谒出来接热水,不经意扫过病房区门口,才发现玻璃窗上她顶着与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艳丽造型,在病房区门口探头探脑。
  季谒惊讶,用口型示意她稍等,自己与负责的护士沟通了一番,才争取到探视的机会。
  领着她进入病房时,季谒心中百感交集。虽然经济宽裕了,但他不敢浪费,奶奶还是住在六人间。这里基本都是只能卧床的癌症病人,不少病友的家人是长期陪护,鱼龙混杂。房间内的气味和人员构成一样,也是复杂又难辨。季谒本人也因为连续陪护,显得憔悴而邋遢,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观察着林霁予,试图在她脸上和细微的肢体语言里找到不适和退缩,却并没有发现。
  林霁予牵着他的手,脸上只有好奇,一路跟着他来到靠窗的病床前。
  手术后,奶奶精神不济,成日睡觉,这时也在睡梦中,身上还挂着止痛泵,张着嘴,打着不大不小的呼噜。季谒抿着嘴,给林霁予拎来椅子,让她坐下,嘴上却说:“你来做什么?又不好玩。”
  林霁予睁圆眼睛环顾四周,遇见其他人打量她的眼神,也毫无顾忌地望回去。她看了一圈,才回答季谒:“我想你呀,我来看你。也看看奶奶嘛。”
  季谒快速地整理着头发,垂眼说:“这里环境不好,你待一会儿就走吧。”
  林霁予不理他,只是问:“手术怎么样?现在应该是恢复期了吧?你压力还大吗,能偷懒吗?”
  季谒只觉得这一串问句非常林霁予,飞快地笑了一下,才开口:“好很多了,谢谢你。”
  林霁予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没头没脑地说:“春天来了,外面天气很好哦。”
  季谒往向窗外。奶奶的病房背阳,只在下午一小段时间里有阳光照进来。此刻,那缕短暂又珍贵的阳光正照在林霁予的身上,成为林霁予的佐证,让她显得亮晶晶毛茸茸。
  从冬到春,季节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变换。林霁予像在春天甫一开始就热烈盛开的花树,伸展着枝桠,径直打破窗子,闯入房间来。
  他注视着林霁予,林霁予似乎看不懂他的眼神,略略歪了歪头,突然站起身,嘴巴凑到他耳边:“天气这么好,又没什么大事,我们逃跑吧。”
  季谒呼吸一滞,攥紧双手,随后长舒一口气。林霁予说得很对,坏天气过去了,他压箱底的人生大事也告一段落,季谒被她的双手托举,只觉得自己也变得轻盈起来。
  他拉起林霁予的手,脚步坚定地向外走。林霁予愣了一瞬,也赶紧迈着喜悦的碎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没有走远,只是牵着手散着步,来到了附近一个小公园。季谒曾经在来医院的公交车上,无数次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这里,早就知道有一个公园,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来。
  他们在公园里走了一会儿。季谒看着林霁予的高跟鞋,开口问:“你很少走这么久吧,累不累?”
  林霁予其实还好,见他竟然会主动关心自己,故意点点头,明明在忍着笑,眉梢嘴角却又暖洋洋的。
  季谒拉着她走到长椅前,用外套的袖子将椅子擦干净,然后拉着她坐下。
  林霁予顺势让他先坐,自己却一拧身,站到他面前。见季谒疑惑地抬头望着她,林霁予突然张开手,抱住他的肩膀。
  季谒被她这样搂住,脸刚好对着的腹部。他面色一热,心里想要推拒,身体却不受控制,也缓缓抬起胳膊,搂住了林霁予的腰,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肚子。
  林霁予摸着他的头,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以后也学着点逃跑吧。”
  “我能跑去哪里?”季谒只觉得困倦,甚至忘记了这处温暖柔软处来自哪里,慢慢闭上眼睛,连声音都显得飘渺。
  林霁予说:“跑来我怀里呀。”
  她的怀里,成为了他逃跑的底气和目的地。
  2157 年,冬天和春天的交界处,季谒站在林霁予面前,任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说:“逃跑吧,林霁予,我们逃跑。”
  她眼中有疑惑,似乎早已忘记这句话原本的来处。季谒不在意,他抓住林霁予的手,将她拉离座位,连外套都来不及帮她拿。
  他迈开腿,再一次捉住了从前的梦境,像是奔跑在十九岁。林霁予穿着平底运动鞋,刚好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经过运动区,又经过前台,在其他人一路投来的诧异眼神里,离开了力场。
  季谒拉着林霁予上了自己的车。
  林霁予不看他:“我们逃去哪里?”
  季谒眼睛一转,启动了车子,并不输入地址,对去往的方向熟悉又笃定。
  林霁予起初还不明所以,以为他不是带自己去吃饭,就是回家悉数那些多年攒出来的利息。无非是想让她高兴一点。
  车子开向二环,周围都是破旧的矮楼,并不是林霁予日常的活动区域,她却对沿路都很熟悉。林霁予看向季谒,季谒却只看向前方,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力度越来越大,直到指关节泛出青白。
  季谒在靠近一个旧小区的路边停下。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里,跳下车,又去给林霁予开门,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而后,季谒又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说是大门,却并没有门。只有狭窄的人行道和越发破旧的道闸杆。集装箱式的保安亭摇摇欲坠,里头坐着的大爷依旧脸熟,却苍老了许多。
  林霁予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里的水分顺着眼底蒸发出来。她跟着季谒,来到一个黑洞洞的楼道口。季谒打开灯光,率先进入,照亮一小片脚下的楼梯。
  这么多年,楼道里的感应灯仍然失效。
  他们停在四楼,一扇有些年头还需要钥匙打开的防盗门前。季谒转过身,靠近林霁予,身体笼罩着她,手伸向她的腰。
  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钱包。
  季谒打开钱包,在最深处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单薄的钥匙,塞进锁眼,打开了门。
  还是这个狭小又局促的房间,装修和陈设没有任何改变,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季谒先进门,又看向林霁予,像隔着岁月对她发出邀请:“遇见你之前,离开你之后,我能逃来的地方,都只有这一处。”
  “你还记得吗?”季谒眼神灼灼,盯着林霁予,将她拉进门内。
  林霁予再次站到了季谒最初的原点,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第55章 你要一起睡吗?
  这里是季谒的家。
  房龄起码 45 年的老小区,因为位置在内环,反而被开发商放弃,就这样被遗弃在时光里。
  小区附近很有上世纪 8、19 年代关于北京的影视剧氛围。不算特别宽的旧马路,道路两旁是朴素而高大的杨树。树下有时候会放着旧椅子或者沙发,夏日傍晚,总有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摇着蒲扇坐在路边闲聊。
  林霁予不知道季谒家小区有没有大户型,他家在一层三户的最左侧,50 平左右的两室一厅一卫。
  一进门,就是小小的客厅,没有装修,只是刮了最简单的大白,铺了瓷砖地。由于他家东西本就不多,虽然狭窄,倒是很整洁。
  很旧的双人布艺沙发,原本是铺着三个旧式绣花的小坐垫,林霁予嫌弃不好看,买了专门的奶白色长毛的沙发毯送给季谒,叫他拿回去做装饰。这张毯子,现在还铺在沙发上。没有空调,沙发旁放着一台立式电风扇。林霁予提过帮季谒装一台空调,被他拒绝了。
  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玻璃方几,擦得倒是相当干净。下层的收纳托底放着普通人家的杂物,茶叶盒、电视遥控器之类。电视还是 29 寸的台式电视机,林霁予从前来的时候,已经在怀疑到底还能不能用,如今仍然稳稳地坐在木质立柜上。
  往右侧看,说不上是厨房还是玄关,窄窄一条空间,放着旧冰箱,阳台顶头是潦草的灶台,并没有流理台,只能靠夹在旁边的木桌子做过渡,桌子另外一侧放着叠起来的两个塑料凳,这边也是季谒家的饭桌。
  两间卧室都很小。一间放着双人床和衣柜,另外一间直接是上下铺,小小的书桌,不过一人宽的简易衣柜,剩下的空间都用来装杂物。
  季谒父母去世前,父母住在放着双人床的主卧,他和奶奶住在次卧。奶奶住下铺,他住上铺。等到父母去世,奶奶搬去主卧,他才有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也兼任杂物间,家里其他人的东西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也都放在此处。因此,他的房间永远开着门。
  真正属于他的空间只有那张上铺。铺着整洁的浅蓝色床单,非睡觉时间,季谒会像军训一样,将被子叠好放在床尾,真头压在被子上。床头的栏杆夹着一盏小台灯,靠墙那侧放两本书。仅此而已。
  林霁予来过之后,觉得他的生活实在太单调,硬是买了一排毛绒娃娃,让他放在床上。其中一个大一些,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她让季谒把娃娃当成她,陪着他睡觉。后来季谒每次看见那个小女孩娃娃,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还有更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在这里发生过。
  2013 年,林霁予大一结束的暑假,19 岁那年的夏天,她与季谒恋爱了大半年。季谒奶奶做手术后,季谒对林霁予,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心里却排山倒海般汹涌,有着连他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情绪。有时候,当他抱着林霁予,会用力到连林霁予都忍不住喊痛。
  他们出去约会过许多次,季谒甚至去过林霁予家里。林霁予一直说想去季谒家玩,季谒却始终拒绝。说不上来,是怕林霁予不适应,还是维护自己最后那一丝自尊心。
  但林霁予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一句话,从春天说到了夏天。一整个暑假,林霁予先去了欧洲,又和几个好友在国内玩了一圈,临近结束,林霁予又去了一趟海岛。回北京之后,她成日喊着无聊,又提出想来季谒家里玩,让他给她做饭,季谒鬼使神差答应了。
  答应林霁予是头脑一热,之后才后反劲地紧张。他买了菜,又购置了新的毛巾、水杯和餐具,挑了一块小地毯放在入门处,又选了一双带蝴蝶结的拖鞋。
  他提前把菜备好,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死角都用旧毛巾反复擦拭,主打一个穷困但不潦倒。即便如此,一想到林霁予第二天要到家里来,他还是失眠了。
  快到中午,林霁予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出发了,好饿,让他开始做饭。季谒让她快到的时候再打个电话,自己下去接她。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热得浑身是汗,季谒赶紧去洗了澡,换好干净衣服,脊背挺直坐在客厅吹了半天风扇,才收到林霁予电话,说她快到了。
  季谒连忙下楼,才到小区门口,就见林霁予开着她的红色小跑车在路上转悠,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季谒赶过去,等林霁予下车。
  林霁予穿了一条白色裹身吊带裙,配着只有一根细细绑带搭在脚背上的厚底高跟鞋,脸上还戴着白色镜框的墨镜,将老城区坑洼不平的人行道走成都市 T 台。好久不见季谒,她踩着高跟鞋跑了两步,季谒也按捺不住地伸出手去接她。
  她拉住季谒的手,胳膊蹭着他的胳膊,嬉笑着问:“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饿死了。”
  季谒报了菜名,她又不仔细听,而是凑到他脖颈处,小狗一般嗅闻:“还有点想你呢……你好好闻啊。”
  季谒垂眸,尽量冷静:“就是普通沐浴露的味道。”
  林霁予揶揄他:“怎么见我之前还特意洗了澡啊?”
  他耳根通红地解释:“家里没空调,太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霁予故意说:“我什么都没想,我本来思考时间就少……我看是你想太多了。”
  季谒张开口,难得遇见他有话说不出的时候,嗫嚅了老半天才出声:“我是想你了。”
  林霁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目瞪口呆,很快恢复笑意,贴近季谒,在他耳边说道:“那我们等会儿到你家,先猛猛抱一会儿吧。”
  季谒抿起嘴,不愿回应,甚至连距离都拉远了一点。只有拉着林霁予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那种不知来处与去处的情绪再一次涌动起来,明明人已经在身边,却还是觉得不够。
  林霁予跟着季谒走进他家的楼道。感应灯不亮,楼道黑的过分,季谒打开灯筒,为他们照亮了一小段路。灰败的墙壁上贴满了不知什么年头的小广告,楼梯扶手起了皮,不小心划疼了林霁予的手。她更靠近季谒一点,脚尖顶着他的鞋后跟,将额头轻轻靠在他单薄的后背上,抵着他,两个人一起上楼。
  季谒觉得好笑,回头问:“怎么,大白天也害怕?”
  林霁予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成为黑暗里最清晰的光源。两人靠得很近,身高差形成了一个无比暧昧的距离。季谒隐秘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轻呼一口气,微微低头,贴上了林霁予的嘴唇。
  这是他们的初吻。周围无人,只剩下琐碎又显得遥远的环境音,楼道昏暗狭窄,还隐隐散发着霉味。
  林霁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只能闻得到季谒身上的气味。她仔细辨别,好像感受到了树叶被指甲掐出痕迹后散发出来的植物香气。季谒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一小片贫瘠的土地,养出了笔直的树一般的男孩。
  季谒很快和林霁予分开,转过身,继续往上走,不再回头看她,只是把手拉得更紧一点。林霁予的脚步变得雀跃,跟在季谒身后,停在他家门口。
  季谒的语气有一些拘禁,他边开门边说:“我家有点小,我好好收拾过了,很干净,你不要介意。”
  林霁予在背后抱住他:“你不要小看我呀。”
  季谒进门,给她找出拖鞋,蹲下身,放在她身前。这双鞋太过簇新,像覆盖在周围场景上的新图层。林霁予看着眼前印着小熊的粉色拖鞋,轻轻笑道:“这么可爱?你特意给我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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