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予盯着霍斯琪看了一会儿,她像不知疲倦,在宋倪做练习时,动作幅度很大地给她加油。都快比宋倪本人的运动消耗还多了。
林霁予给赵滢发微信,问道:“霍斯琪说每周可以上几场直播?”
赵滢很快回复:“她自己说可以每天都上,不要休息日了,具体还要等试播后安排,但我们就算有了保底。”
第11章 若他日相逢,我将以何贺你。
同学聚会的日期将至,季谒看着地址,又回忆起前两天在楼下咖啡厅外看见的那个背影。
王逍说,那附近有北京最好的健身房。
最好,倒是很符合林霁予的审美取向。如果出现奇迹,除了逛街其他时间根本一动不动的林霁予也开始健身,大概率会选择最好的那个。
鬼使神差的,季谒提前出了门,目的地是那家叫做“力场”的健身房。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行程,只是一想到可能再遇见那个很像林霁予的背影――甚至只是背景――季谒就感觉喉头发紧。
七年了。
七年前,林霁予本来应该和季谒一起出国。林霁予的专业本科是 3+1,国内读三年,在国外读一年,之后可以在申请其他学校的研究生。
季谒很早考过了托福,成绩足够他去申请所有学校。事实也是,他拿到了几乎每所学校的 offer,根据专业和奖学金情况,选定了一个最优解。
大四后半段,季谒所有时间都用来帮林霁予准备托福考试和整理资料,为她之后申请自己附近的学校做准备。
林霁予考了两次托福,成绩都不是很理想。好在她本科阶段并不要求成绩,可以直接以交换的形式去读书。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两个人一起出去,就算不像之前这样每天见面,但比起异国,见面总归更容易一些。在国外读一年,熟悉了语言环境,林霁予再去申请离季谒附近的学校,也更容易一些。
只要再忍忍,等季谒也适应了环境,对生活再有把握一些,两人就能结束异地,之后一直在一起。
但林霁予反悔了。她突然说,自己不想出国,也不想和季谒异地。她希望季谒也留在国内。
这个想法太荒谬,季谒不可能同意。那段时间,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在争论这件事。这是根本性的分歧,除非有人让步,否则根本不可能达成共识。
林霁予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一直到季谒出国前夕,林霁予终于做了决定。她不出国了,如果季谒不愿意为了她留下来,干脆分手算了。
季谒不信林霁予会真的跟自己分手,以为她只是像从前一样,在实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撒娇。
他提出另一套解决方案,让她转成国内读四年,再自己申请学校出国,这样的话两个人就只需要分开一年。
林霁予没有反驳,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甚至还和季谒一起去了机场,送他上了飞机。
季谒以为她同意了,让步了,向她再三保证,不管距离还是时差,他一定会让林霁予感觉自己还在她身边。
于是一落地,季谒把视频给林霁予发微信,问她睡觉了吗,要不要打视频。
绿色对话框发了出去,前面却挂着一个刺眼的红点。
林霁予把她拉黑了。
不止微信,林霁予把所有他能联系到她的方式都拉黑了。
第一年的生活很紧张,要适应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和学习节奏,虽然申请了奖学金,生活费还是不够,季谒还要接一些国内发给他的外包项目,连每天 3、4 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是奢侈。
季谒偶尔点开和林霁予的微信对话,看着那一排绿色的对话框和前面的红点,心中酸涩,却还是觉得只是暂时的。
他所认识的林霁予,并不是能对他狠下心来的人。他一直觉得,两人并没有分手。林霁予只是在生气,气自己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受苦”了。
总有被她刑满释放那一天。
直到季谒终于无法再忍耐单方面等待林霁予,试图通过身边的人联系她,却发现不止是他,林霁予连带他身边其他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季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霁予是认真和他分手的。
之前每一次沟通,季谒以为只是争论,最多算吵架。
实际上,却是林霁予的最后通牒。
再之后,季谒打听到,原来林霁予退了学。
分开第二年,季谒就开始想办法找林霁予。这人做别的事一塌糊涂,躲人却很擅长。
花着高额机票回国,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就直奔林霁予家别墅,却发现连房子都被卖了的时候,季谒感到深深的疲倦。
一开始自己根本没有喜欢林霁予吧,她也从来都不是自己期待的另一半的类型。
明明是她决定分开的,她先放弃了自己。
两人生活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是要留在美国的。林霁予能考过托福吗?考过了她就愿意来吗?她如果还像在国内一样等着别人把一切处理好,自己有能力托起两个人的生活吗?
理性上,季谒也认为,既然林霁予决定到此为止,那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停不下来。
王速问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季谒只说,自己还欠林霁予钱,是一定要还给她的。
男人么,以前吃过软饭,等发达了就想把场子找回来,这个逻辑也很合理。王速表示理解。
只有季谒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为了还钱。
他是要讨债。
当然是林霁予欠他的。
他决定和林霁予在一起时,已经计划好了未来,如今全部作废。季谒最讨厌计划被打乱。
林霁予当然要对此负责。
只要是林霁予可能出现的地方,季谒都要过去看看,进行一番地毯式搜寻。
季谒已经习惯了。
到了楼下,季谒竟然遇见了杨与梅。
杨与梅见他还是在打车,向他走近:“你也该买车了吧?”
季谒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之前让王速帮我预约了,过两天就去取。”
杨与梅走在他身边:“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季谒点了点头:“嗯,有点事。”
他没问对方的情况。杨与梅习以为常,自己接着说:“我也有点事,提前结束了,顺便逛逛。我正在考虑一个 offer,公司就在附近……所以,你要去哪里?”
季谒说:“有个健身房还不错,我去看看。”
杨与梅马上接道:“那我跟你一起吧,之后我肯定也需要的。”
力场一共有两个操房,高峰期从早到晚排满,还有一堆会员抱怨抢不到团课。这段时间,老师走了一批,留下的数量只够支撑一间教室五六个时段的排课,另一间房完全空了出来。
林霁予看着这间空教室,还有晃来晃去没课可上的教练们上火好久,又被火热起来在特殊阶段抢占了线下健身市场的运动做直播间刺激到,誓要分上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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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联系过的会籍销售早早在门口等着,见季谒和杨与梅过来,帮他们刷了卡,递过来两瓶水,才引着两人往器械区走。
才走两步,季谒一抬眼,愣在原地。
林霁予左肩扛着一个神牛摄影灯,右手还拎着个刚定制好的力场 logo,从健身房一角的工作区出来,在季谒面前走过。
赵滢和其他几个市场部的工作人员也各自拿着深口柔光箱、打光板等设备,跟在林霁予身后,一起往操房走。
林霁予目不斜视,扛着重物也脚步轻盈,就这样在季谒面前经过,只给了他一个侧脸。
没有了从前仿佛林霁予本体似的长睫毛和眼皮颧骨嘴唇上花花溜溜的颜色,年岁轮转,轮廓也隐约发生了些变化,但季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与梅见季谒的表情反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群在搬重物的人。为首的女孩有些眼熟,她仔细辨认,惊讶地问季谒:“那是不是……?”
不等她说完,季谒开口:“林霁予。”说罢,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
林霁予向声音处转头,一眼,先见到了杨与梅。
杨与梅妆容精致,一头栗色长卷发精细得散在后背、肩膀,背着一只白色大号 22 bag,身上是 GIADA 的白色羊绒大衣,连大衣下露出的裙边也是羊绒质地的米白色。杨与梅一尘不染,白得堂皇恣意。
在北方污蒙蒙的冬天,白色是一种特权,看上去那么显眼。
林霁予素颜,两天没洗的头发随意地夹在脑后。她早就不做护理也不做造型,余出的碎发总是不服管地或支棱或散落。身上是看不出牌子的黑色卫衣,被落满灰的摄影灯蹭上了一后背的可疑污迹。
杨与梅率先反应过来,往季谒身边挪了挪。林霁予的目光跟着她,才注意到,她身边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林霁予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
年纪尚轻时,他习惯性地挂着笑容,眼睛微弯,整个人显得温润。不笑时,省力般眼皮微垂,一双眼只剩半扇,眼神蜻蜓点水般划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此刻,他瞪着眼,眨也不眨,目光直直地落到林霁予的脸上。因为太过用力,眼白泛起血丝,火气似乎要溢出来。
林霁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五官失感,好半天才找回来眼镜和嘴巴。两人就这样遥遥对望,突然林霁予垂眸,眼睛似在遮掩什么一般快速地眨了两下,才重新与男人对视,露出一个地久天长的笑容。
她想出声却不能,最后只是用嘴型和季谒打招呼:“好久不见。”
第12章 和她在一起,的确是为了钱。
林霁予和季谒僵持在原地,半天不动弹。
如果是动漫或者影视剧,肯定会采用一些视觉强化手法。例如背景虚化,唯独两个人的轮廓是清晰的,面部又打上柔光,仿佛隔着千年的时光遥遥相望。又或者其他人褪去颜色,在两个人眼中,唯有对方鲜艳且明亮。
但现实里,林霁予站在器械区,背后都是穿着背心短裤以各种扭曲姿势给自己上难度的健身人,不时传出一些仿佛给自己加油助威一般的怪声,以至于两人的停顿虽然略有荡气回肠之感,又多少沾了点古怪的不合时宜。
尤其是林霁予前后左右,还站着一群正在搬运设备的劳动人民。
还是林霁予先反应过来,向前走了两步,准备将手里的东西先放到不影响其他人动线的空地上。
她身体才摆出要动起来的趋势,季谒就像应激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林霁予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的后倾:“你要干嘛?”随即,又被季谒拉回原位。
季谒咬牙切齿:“你再跑一个试试呢?”
林霁予一脸无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跑什么?”
见季谒脸色难看,她又说:“你先放开我,我还有工作呢,得先去放个东西。”
季谒这才松开,迅速把林霁予手里的重物抢了过来:“我来,你别找借口躲开。”
林霁予看着季谒。他质地精良的大衣和自己身上的便宜运动服一样,也沾上了灰。
与季谒正面重逢,林霁予心里本来是慌乱的。她既不想见到季谒,也不希望季谒见到她。
这么多年过去,她自己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潦倒”,却还是没有做好在季谒面前摊开这种潦倒的准备。
在听到季谒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心里有一大堆念头,万箭齐发般穿膛而过,以至于无法抓住任何一个。腕上的运动手环显示,她心率都快飙升到 120 了,变成她心情的浓缩。
这会儿被季谒一打岔,林霁予竟然冷静下来,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点好笑。
林霁予听着自己仍旧轰隆作响的心跳,突然笑出声来。
真行啊,这是应该轻松笑出来的时候吗?季谒的脸色更差了:“东西要放到哪儿?先解决你眼前的问题,然后我们谈谈。”
真没想到,还有机会听到这种季谒修辞。以前他就是这样,说话总是标准的“首先、其次、最后”的三段式,日常安排约会行程也跟做 presentation 一样。
林霁予想起许多她以为早就忘记的瞬间,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快乐。她笑得更大了。但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她赶在表情皲裂之前,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季谒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手上他也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的东西,好像变成了从前总是要帮林霁予拎着的一大堆购物袋、非要玩夹娃娃抓回来的一大堆丑玩偶、穿累了就耍赖脱下来的高跟鞋。
季谒偷偷呼出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胸口涌起的一阵胀痛。
林霁予打开操室的门,抬抬下巴,示意季谒把东西放进去。赵滢也带着人,尽量降低存在感地进去放完东西,不等林霁予交代,又鱼贯而出,将空间留给两人,还不忘把门带上。
季谒走上前,微微低头,盯着林霁予,心里百转千回地琢磨了那么久,开口却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林霁予耸耸肩:“事情那么多,你要问哪个为什么?具体一点。”
“你也知道需要问为什么的问题很多?”季谒怒极反笑,“为什么拉黑我?”
林霁予做出嫌弃的神情:“我们已经分手了,你难道还要非要留着前任的执念?”
“我认为必须准确定义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们并不是分手,是你抛弃了我。”季谒的声音暗下来,在空旷的操室里显得格外冷清,“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林霁予突然感觉非常没意思。
她上下打量了季谒一番,脸上还是笑,却是嘲讽的神色:“你是真的不明白吗?我看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呀,应该不需要我的钱了吧?更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没钱了吗?以前装模作样就算了,现在还有跟我装的必要吗?”
季谒愣住。他设想过无数次和林霁予重逢的场景,林霁予会是什么态度。兴奋的,冷淡的,抗拒的,无谓的,百感交集的,旧情未泯的。唯独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况――一直以来,林霁予什么都知道。
林霁予追季谒,整整追了一整个大一上学期。采用的方式简单又直接,满学校围追堵截,找各种理由送礼物,疯狂上糖衣炮弹。
不仅针对季谒本人,甚至连他室友、一起参加比赛的队友、院学生会的成员都买通了。季谒身边的人,应该没有谁没收到过林霁予点的奶茶、送的零食。
到最后,只有季谒还在坚持拒绝,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他,就和林霁予好了吧,她漂亮有钱,对他也是肉眼可见的好,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这恰好是季谒无法答应林霁予表白的理由。他穷的太明显,而她又富得太高调,以至于顺势和她在一起,任谁都会认为他是图她的条件。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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