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看见元项明手腕空无一物时,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等等,师家玉佩呢?!
原晴之记得很清楚, 入戏前, 她千叮万嘱让元项明好好保管这玩意。可这才刚入戏多久, 怎么师哥就把自己的唤醒道具给整没了?
“柔儿, 还愣在原地干什么?”
听见薛无雁略感不虞的话, 原晴之在心里暗道不好。
《诡宅》的二少是位阴险卑鄙的小人,看上去对下人宽和温润,实则自卑扭曲,阴暗爬行, 对自己毁了容的外貌极度在意, 嫉妒所有比他长得好看的人, 例如大少。若是有人敢触到他这点逆鳞, 势必不得好死。
除此之外,他还心狠手辣,相当多疑。
原晴之扮演的单箭头舔狗女配是他的伴读, 从小跟在他身边, 为他做了不知道多少坏事。结果就这样, 他还能时不时疑神疑鬼。
“抱歉,二少爷, 我这就去。”
原晴之连忙抬手, 拿起一盏煤油灯:“何小姐,请随我来。”
她带领着戴茜, 顺着老式楼梯往上走。
古宅的楼梯很长,每踩下去一步,都能激起一阵潮湿木板的嘎吱声,再配合着煤油灯光线拉长扶手的倒影,硬生生将周围氛围整成了恐怖片。
刚上楼那会,戴茜还有心思好奇地张望四周。
走了一楼后,她便默默离身后几位帮忙提行李的薛家仆从近了些。
等来到三楼,望着一片漆黑的走廊,戴茜终于还是没忍住。
“现在是白天,为什么宅子里还这么暗呀?”
“这是薛宅百年来的规矩,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只是根据主人家吩咐的意思照做。”
举着煤油灯一路走到尽头,原晴之推开房门:“何小姐,您的房间到了。听说您要来,二少爷已经吩咐我们提前打扫过。如果对枕头和被子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更换。”
看着下人们来来往往将箱子放入屋内,她状似不经意道。
“当然,等夜宴结束成亲,您嫁入府内,就能换去主卧了。”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后,戴茜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纠结。
她挣扎了一会,决定主动出击:“刚刚听二少爷叫你柔儿……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可以,何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对这位戴着厚眼镜,看起来十分呆板的少女素未谋面,可戴茜就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好像她们是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这种奇异的熟悉感,同不久前遇见的薛家大少一模一样,让人不知不觉放下心防。
“柔儿,薛宅是只有两位少爷吗?”
“是的。”
“那为什么刚才二少说大少爷三年没回过家呀?是脱离了家族吗?”
听着戴茜笨拙的试探,原晴之开始沉默。
上部《邪祟》是女主聪明,女配傻白甜,这回《诡宅》就来了个颠倒是吧!
薛宅里藏着不少二少的眼线,她当然不可能直说,只能道。
“大少爷并未脱离家族。”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戴茜松了口气。
离开时,原晴之将门掩好,在心底叹气。
现在就算是路过条狗,都能看出何小姐暗恋大少爷。但问题是薛家主母在世时曾说过,只有娶了何家小姐的少爷才能继承家产。所以二少不可能放弃,只会来阴的。
《诡宅》写的就是这几个家伙的爱恨情仇。
“不过,这些就不是我需要担心的问题啦。”
第二部戏的她已经不是第一部戏那个需要单打独斗,孤立无援的小可怜了。
她现在可是有队友的人!
这回入戏前,她和元项明约好分工合作。
身为男主,元项明肯定比她更容易更适合接近扮演女主的戴茜。再加上他两都是名角,戴茜还是元项明的前辈,这些年没少合作过,中间不乏提点。总之,不管是试探戴茜到底还记得多少,还是想办法唤醒对方,两项艰巨任务都适合交给师哥。
而原晴之自己,就只需要应付好二少这边,关键时刻打打助攻就行。
当然,她最重要的压力并不来源于二少,而是某个她不太想提名字的狗东西。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想办法和师哥再接一次头,弄清楚玉佩的去向才行。
“雷柔。”刚关上门,就有下仆来找通信:“二少爷找你。”
反派阵营的剧情终于来了。
原晴之立马收敛脸上表情,提起煤油灯,一路朝下。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周围潮湿阴腐的气味越重。这里过于寂静,走路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上层整理清扫的些微嘈杂。
在《诡宅》的戏本的设定中,薛家是个大家族,具体时间不可考,但在庆国覆灭前就已经存在。他们的地下室则是整栋古宅的根本,内里保存着祖宅损坏的宗祠。
――以及一座不知从何时起,就静默在这里的庞然大物。
穿过幽深的走廊,地下室四周倒映着幽幽蓝光。
一汪圣泉以与周围晦暗格格不入的姿态,安静流淌。无数蓝色光点在泉下无序漂浮,梦幻又美丽,拥簇着中间深红色的神龛。
时代变迁似乎并未在这座神龛上留下什么痕迹,明明《邪祟》和《诡宅》的中间还经历了三四部戏曲,但它仍旧如此艳丽,诡诞。除了八角方位绞着的铁链少了一根以外,木梁的颜色甚至还在岁月中更盛了几分,愈发黏稠淌血,漩涡般攫取人的视线。
原晴之还记得,《邪祟》里老巫祝介绍夜红神龛时特地说过,不管是谁,只要长时间凝视这座独属于他们庆神的邪异建筑,都会生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刚刚还在众人面前死装的二少现在正跪在地上点香。褪去在外人面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后,他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堪。
在他身后,老管家将最后一个人踢下圣泉。
和当初被巫祝们推下去的祭品一样,光点们飞速吞噬了血肉,蚕食森森白骨。
“二少爷,大少爷忽然回府,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动作?”
薛无雁冷笑:“那不重要,只要今天祭祀的结果能够顺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也是。就是还得想办法拿下何小姐。”
“那个臭丫头……反正明的不行就来阴的,薛家家主之位只可能是我。”
这两人都没有要搭理原晴之的意思,后者也乐得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行了,不说了,开始吧。”
准备得差不多后,薛无雁一锤定音。
他恭恭敬敬将三根香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上下虚空,无所不在,庆国正神,万众朝礼……”
伴随着唱诵,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得黏腻起来。
明明地下室四处封死,阴冷的风却还是凭空生起,将铺展在地上的那些黄纸一张张卷到空中,呼啸乱舞。
“宗祠石板上写的竟然是真的!”
见状,薛无雁脸上展露出狂喜,后知后觉提醒他们:“快,快闭眼!”
讲道理,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讲,再晚点都能让虞梦惊达成初见杀,准备吃席了。
原晴之在心里吐槽,顺势抬起手挡在脸前,看似闭眼,实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
在上一回《邪祟》时,虞梦惊瞒天过海降神在了司祭身上,骗过了所有人,她自然没法看到祭祀的过程。可在诡宅里,降神仪式是戏曲第一折戏的剧情内容,高低也算个名场面。戏曲爱好者绝对不会错过。
“滴答。”
在飞扬燃烧的黄纸中,圣池的颜色变了。
澄澈透亮的蓝里忽然出现一点格格不入的红。
紧接着,那点红不断扩大,直到将圣泉整个染成血池。终于,血池表面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冒出泡泡。
苍白的赤足从水中探出,踩到冰冷的地面,万年不变的红衣边沿浸染了血色,晕开一地。雾气摇曳中,人影依稀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原晴之无端联想到了美人出浴的场景。
虽然她出戏后拉着大家疯狂吐槽狗东西的烂性格,但别的不说,虞梦惊这张脸还是很能打的。
什么都能骂,唯独这个没法黑。
特别是过了五百年,褪去当初少年的青涩后,他看起来不仅又长高了,像一节度过漫长生长期后终于抽枝发芽的柳枝。连带着脸庞的棱角也变得锋利成熟起来,要那种本就极具侵略性的美貌愈发无所遁形,动魄惊心。
可惜这如罂粟般蛊人堕落的美丽只绽放了一瞬,便被中途掐断。
“天地自然,伏魔降妖,封印道法――”
感受着池水淅淅沥沥的落下声,薛无雁脑门上淌下的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所幸,在虞梦惊即将迈出血池的最后一刻,他还是遵照祖先传下来的秘法,双手结印,成功施展出了这道束缚。
刹那间,空中飘散的符纸全部碎裂,变成纷纷扬扬的纸屑。上边用朱砂描绘的符文扭曲蠕动着,蓦然飞到虞梦惊面前,缠绕到了他的眼上。
“哈?”
平心而论,虞梦惊的脸是很适合做出任何表情的,哪怕是被覆了封印纸片也一样好看。
但即便这样,仍旧不妨碍原晴之差点被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整笑场。要不是得益于天生戏骨,恐怕她能当场出戏。
虽然视线被阻拦,却并不影响他视物。
青年掀了掀眼皮,扫过面前的祭祀现场。
在场三个人,除了站在最角落那个紧紧捂着脸的不起眼少女以外,其他两个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到他身上。他们的皮囊散发着难闻的欲望和污浊贪婪,如出一辙的丑陋。
令人作呕。
“我还以为这次能唤醒我的是谁,原来是你们啊,难怪远远地就能闻到血脉里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臭味。五百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庆、庆神大人!”薛无雁语无伦次:“抱歉,祖先有事先说明,凡人不得擅自窥探神的容颜,小辈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是不是出此下策,说者和听者心知肚明。
“既然用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这些虚伪的假话就不必多说了。”
再次苏醒就看到这种货色,虞梦惊意兴阑珊:“惊扰我的沉眠,总该付出代价,你那些早就化成灰了的祖先不会连这都没告诉你吧,丑八怪?”
“当然!”说到这,薛无雁一下子精神了,连被戳中外貌痛脚都没太生气。
他拜伏在地,砰砰磕头:“庆神阁下!小辈斗胆,想恳请您成为薛家的保家氏神。”
“只需等候三日。待三日夜宴过后,便能举办祭祀,请您务必赏脸。”
第25章
最后, 也不知道薛无雁哪句话打动了虞梦惊,后者漫不经心地审视了他片刻后哦,忽然眯起眼睛, 不无所以地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行啊。”
听到这话,原晴之直接DNA动了。
以她对虞梦惊的了解,这狗东西估计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想着搞事看戏。
奈何二少从未被这家伙荼毒过, 不知道《夜行记》大boss这个称号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要是能采访一下第一卷其他戏里被坑到尸骨无存的前辈, 估计就不会笑的这么开心了。
于是薛无雁大喜过望:“柔儿, 快带庆神大人去顶楼老爷的主卧!”
顶楼是薛宅唯一的大主卧。按照惯例,得迎娶何家小姐,继承家族的少爷才有资格入住,就连薛无雁现在都只能住在四楼。眼下他愿意将那里让出来, 的确下了血本。
说完, 他还不忘朝着虞梦惊解释:“大人, 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女, 平日您在宅子里只要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她就行。”
原晴之适时踏出两步,缩着脖子, 畏畏缩缩地开口:“大人。”
很显然, 在精湛演技和反派阵营站队的双重buff下, 虞梦惊对她压根提不起丝毫兴趣。
青年甚至没用那双缠着封印符咒的眼睛正眼看她,径直迈出了血池的范围。
殷红的袍角扫过地面, 划开一道道湿痕。伴随着他的脚步, 圣泉池水不断蒸腾,重新化作雾气, 消弭于无形。刚刚还在冒泡泛涟漪的圣泉水也仿佛被人倒入洗涤剂那般,变浅变淡,恢复了当初的古井无波,澄澈碧蓝,如梦似幻的模样。
“这两天宅内晚上会举办夜宴,大人刚刚苏醒,恐怕会叨扰到您……”
望着虞梦惊远去的背影,薛无雁看向原晴之:“柔儿,待会把大人送去卧室,为大人准备好新的衣物后,来书房找我一趟。”
“我知道了,二少。”
虞梦惊走动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地下室离开。原晴之扶着厚眼镜一路小跑,才得以跟上面前的步伐:“大人,请您稍等一下。”
前者置若罔闻,反倒是走到一楼狭间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大厅内,下仆们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在四周摆上刚刚运送来的,犹然沾染着露水的鲜花,为晚上的夜宴做准备。
刚刚还在专心铺桌布的王美无意间抬眸,整个人便定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前边。
“阿美,阿美?”
一旁和她一起干活的丫鬟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回头看见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只能伸手去推:“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忽然就站着不动了,快来干活!”
“啊?哦,不好意思。”被这么一撞,王美才回过神来。
她低头拿起桌布,又忍不住再次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那个昏暗的楼梯间。
可惜的是,即便她再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穿透黑暗窥见内里,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个一闪而没的颀长美丽的身影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跟在虞梦惊背后的原晴之再次目睹他是如何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攫获他人目光。
事实证明,在这种极致i丽的容貌下,往眼睛上缠一圈封印纸条根本用处不大。虽然没法像全盛期那样“看到他的容貌就完全爱上他”,但想批量制造出一群圣泉神宫那样的降智战士还是绰绰有余。
原晴之在心里吐着槽,冷不丁听见他的声音从高处扫下:“带路。”
再抬头,红袍翻滚转落,青年已经离开原地。
原晴之:?
她只能上前:“大人,请随我来。”
不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带路的时候,原晴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按照原剧情,虞梦惊刚刚应该直接从楼梯间走出去,大大方方展示自己魅力,然后引起众人骚乱才是。怎么他不仅没出去,还一副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这忽如其来的剧情偏离,要原晴之忍不住回忆起上一部戏时被忽然冒出来的虞梦惊支配的恐惧。再想起入戏前,程月华和贾文宇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和师哥尽量遵守原著人物的命运,不要改变剧情……结果――这谁能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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