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昔日的宸妃,如出一辙。
摩那娄诘缓步从屋外走来,发丝被微雨沾湿,身姿冷寂,眸色幽深,衣袖上的金铃晃动不已。
他抬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气氛凝重的大堂,轻叹一声。
随后抬脚走了过去,抬手将怒气冲天的小丫头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莫恼,纵使他算无遗策,我们也能见招拆招,你看,我们后行一步,也能紧咬着他不放,他那条命,迟早会落在我们手里。”
叶昭榆抿了抿唇,闷声开口,“他能从我们还未踏入黎州城便开始算计,可见城府极深,手段极狠,我有预感,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稳。”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微抬,看着熟悉的山寨,缓声开口,“是本君疏忽,当时未曾深想,此事乃人为之。”
叶昭榆摇了摇头,“世间万物生发,轨迹千变万化,我们又怎能事事设防,件件深究,圣人都做不到如此,更何况我等凡夫。”
摩那娄诘眼眸微眯,眸底摇曳着一抹幽火,“那我们便做那掌舵者,将一切轨迹把控,任他千般算计,都不过哗众取宠。”
叶昭榆抬眸看他一眼,眼睛一亮,“你有办法将他引出来了?”
摩那娄诘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瓷片,琉璃色的眼眸幽深,弯了弯唇,“姑且算是。”
孤月衔山,寒风卷树,滚滚浓烟从层层密林中冒出,将月色遮掩,余留青山孤寒。
月白色身影站在密林深处观望,隔着重重树影,看着陷入火海的寨子,上挑的眼眸染满寒霜,咬牙切齿道:“盛安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他今日若不是带人前去劫杀军使,还真能被她一网打尽,当真是有手段!
浑浊的眼中映出漫天火光,黑袍老者沉声开口,“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萧如顼眼眶泛红,紧紧攥着拳头,脸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
他以为今日像往常一样,只是出去一趟,便未将母妃带在身上。
如今,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她毁了,被她毁了!
“殿下?”
“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萧如顼双目泛红,死死盯着漫天火光,一字一句道。
随后他冷目看向身后之人,“你如今,伤养的如何了?”
黑袍老者沉声开口,音色嘶哑,“功力已恢复了六成。”
“好,拿着此令牌去见黎州太守,他会替你遮掩,予你人手,你只要将盛安拖至北幽大军前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
黑袍老者抬手接过令牌,随后身影鬼魅般的朝着黎州城的方向掠去。
第201章 我不看了
日影泛白,云层葱茏,城楼之上旌旗舒卷,随着轻风掠过,猎猎作响。
一群人围在城楼下,对着高悬于城门口的东西指指点点,面上神情莫测。
“这,这怎么和不久前的人偶杀人事件中的人偶长的有几分相似?”
“不不不,那些人偶邪气得很,你看这个,虽然全身上下裂痕无数,可还是能窥见其真颜,当是尊贵美艳无比!”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点}人啊,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是谁将这个碎了的人偶拼好挂在城门口的?”
“不知道啊,不过看墙边的告示,好像是说,在替它寻主,三日后主人若不来,便将它……挫骨扬灰?”
……
城楼之上,两人背手而立,衣袂翻飞,青丝飞舞,俯瞰着城下人群,眸中皆盈满深色。
“萧如顼会来吗?”
“会。”
摩那娄诘微微勾唇,琉璃色的眼眸轻狂肆意,三千墨发被金色镂空发冠高束,马尾微扬,一身红衣招摇十足。
灼灼琉璃,眉骨似玉,如花引蝶,众生倾狂。
他眼眸微敛,缓缓开口,“就算他不会来,也会让他人前来。”
那只陶俑不似先前所遇见的那般面目狰狞,反而绰约多姿,美艳无比,想是被人精心雕琢,小心珍藏,才如此流光溢彩。
它的主人当是十分看重它,既是骨瓷,那便是用所在意之人的骨灰所做。
而后听阿榆说,人偶乃萧如顼的母妃。
还真是母子情深,就算人已亡故,也要将其带在身侧,真是令人,既震惊又唏嘘。
不过,既然母子情深,那他倒要看看,是真深,还是假深。
三日后,他若不来,他便扬灰。
阑珊野火,四处惊烟,无数铁骑踏过荒川,疾如惊雷,朝着中原边境奔赴。
“将军,我们就这么走了,先前拿下的城池怎么办?”
叶问荆一身玄甲,面如寒霜,手中紧紧攥着缰绳,朝着中原边境回奔,音色冷厉。
“你带部分兵马留下,再向与北幽接壤的所有城池借兵,继续向前进攻,只攻不守,直指北幽朝堂,要迅猛,要让北幽大汗感到害怕,可明白!”
“明白!”
叶问荆敛着缰绳,星眸微寒,一身杀伐惊煞了荒原野草,怒火像是一触即燃,瞬间屠烧荒原,震煞春风。
他眼底淬着寒冰,马不停蹄地带兵朝着黎州奔赴。
北幽有种,竟然给他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诱他深入,却意指黎州。
若不是南坻来信提醒,他如今还在北境与之纠缠。
信中说,北幽早已借势南下,而后借道北上,攻取黎州,不出几日,黎州必将危矣。
如今他带兵南下,日夜兼程,最少也要一月有余。
那时黎州早已沦陷,如今只望朝廷能及时派兵解围。
若不能,只能待边境兵马围魏救赵,让北幽自行撤兵。
两方牵制,希望阿榆与黎州能撑上片刻,等到援军。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黎州城门,无数人撑着伞进进出出,目光时不时瞥一下吊在城门上方的东西,唏嘘片刻后走远。
不远处,一月白色身影匿在暮色中,目光碌碌的盯着黎州城门,指甲深深陷入树干之中,目眦欲裂。
母妃!
她们竟敢,竟敢如此亵渎他的母妃!
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殿下!你若此时冲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侍卫一下将人按住,急急开口。
“那你说该怎么办!”萧如顼一把将他推开,朝着他怒吼道。
若那日母妃葬于火海,他便咬着牙认下,可三日后要被她们挫骨扬灰,他不认!
“扑通”一声,周围侍从瞬间跪在地上,以首贴地。
“要不,要不等入夜后,再派人将……宸妃娘娘救下?”刚刚阻拦的侍卫颤颤巍巍的提议,眼底流露着无限惧意。
他们殿下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陶俑的材料。
萧如顼抬手捂了捂眼睛,胸口上下起伏,随后放下手,眼尾泛红,目光死死盯着城门口,音色幽冷。
“先别轻举妄动,本殿会传信让在城中之人探查一番,随后再派人去取。”
“是。”
他看着吊在城门口的陶俑,眼中浮起万丈怒火。
盛安!想以此将他引诱出去,手段还真是卑劣!
等着,他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草树云烟,归雁惊残月,青砖朱瓦,灯火映良宵。
自从郡主身上邪祟除尽,黎州便将宵禁解除。
此时月上柳梢头,长街之上依旧人来人往,花灯摇曳,画船听雨,热闹至极。
人群中,一黑袍老者未曾撑伞,缓步走在青石小巷中,周围细雨缠绵,清雅入骨。
浑浊的眼中映满热闹婉约的景致,他的目光却倍感凄凉,轻叹一声,随后朝着某处走去。
不一会儿,在一处朱红大门前停下,抬眸看了一眼门上悬挂的匾额,写着“太守府”三个字,随后抬脚走上阶梯。
门口守卫刚要阻拦,他抬手将腰间令牌亮出,音色嘶哑,“让太守前来见我。”
守卫一惊,连忙拿着令牌前去禀告。
书房内,茶香墨韵,灯火氤氲,一人跪在地上,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老者,心里惊诧无比。
四周静谧无声,只余烛火摇曳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端然喝茶的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大人驾临黎州,有何贵干?”
“令牌可看清了?”
黎州太守连连点头,“看清了,看清了。”
“从现在起,你只需听我调令,不可将我来此的消息泄露,可明白?”老者眼尾扫他一眼,沉声开口。
“明白,明白。”
太守想了想,微微抬首,问出心中疑惑,“黎州太平已久,不知那位此次派您前来,可有何指教?”
黑袍老者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黑沉的月色,轻喃一声,“不太平了,黎州……太平不了了。”
“您说什么?”
黑袍老者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只需待命即可,若有需要,我会再来找你。”
“是。”
老者抬手将兜帽戴好,随后起身便往府外走去,太守看着微微佝偻的背影,略带几分疲惫沧桑之感。
他蹙了蹙眉,沉声开口,“天色已晚,大人要去何处?”
“止夷山。”
第202章 何出此言
夜色空鳎水软山温,荧荧光点从幽深的林中泛起,千点荧光,万籁俱寂。
月光照在陡峭的山崖上,随着泛白的露珠肆意滚动,活泼无比。
一人束冠发,坐云端,饮苦酒,思故人,独怅然。
回眸转眼,沧海桑田,满目孤寂,对饮无人。
他轻叹一声,敛了一身霜色,孤身坐于看台,鹤发微扬,偶影独游,颇具几分仙人之姿。
抬手握了一把山间浮云,除了一掌孤寒,什么也没抓住。
他眉眼间却平静的像是一潭温水,波澜不惊,流转不移。
像是,经年之久的仙露清泉,经过时间的涤荡,失了华光,汇入众流,默默不语。
“哈哈,贺参军一人在此饮酒,好不寂寞,怎么不叫上兄弟作陪?”
一络腮胡子大汉健步走来,瞬间打破了山间的平静。
他看着独酌的人,挑了挑浓黑的眉毛,朗声开口。
贺衍微微笑了笑,拿过一只空碗将酒添满,抬手递了过去,“我不叫,你不也来了?”
“隔着满山密林,都闻到你坛里的酒香,不想来都不行!”
老方接过他递来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大叹一声,“够烈!好酒!”
随后抬眼看向青衣白发之人,抬手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起来,憨厚十足。
“贺参军,不是我说你,你可真不配这烈酒,还有这酒碗。”
贺衍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闻言,微微挑眉,“何出此言?”
“你看,你说话都如此斯文,当把玉盏配琼浆,用碗喝酒,那是我们这种糙汉该干的事!”
贺衍抬手晃了晃碗里的酒,眸光平静,轻笑着开口,“我第一次与人饮酒,便是用碗,而第一次饮的酒,便是烈酒,烈酒配碗,痛快至极。”
老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破层云,顺着山腰传远。
“没想到你们钟鼎之家的子弟也能如此豪气,来,用碗走一个!”
贺衍拿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弯唇笑了笑。
年少时,不所谓不豪气,有一分孤勇,便能独登九州。
打马过荒川,登崖且吟啸,三分自恣肆,七分醉逍遥。
那时,好似没醉过,没输过,没怕过。
与陈规相悖,与世俗相较,斗酒十千,醉马长游,不败年少。
他微微一怔,烈酒入喉,竟能感觉到死寂已久的胸膛泛起一丝灼热。
原是,心中还留有年少时的余温。
可那余温太微太小,已然无法点燃心火,不过流星一刹,提醒着,他也曾滚烫过。
月华影转,星河明淡,看台四处散着酒坛,连山风也染了几分薄醉,肆意乱舞,吹散流岚。
老方靠在栏杆上,吹着夜风,短衫微扬,喃喃开口,“贺参军,你真要一辈子守在这里?”
贺衍眼眸半阖,支着额角,散乱的坐在软垫上,白发飘扬,恍若谪仙。
闻言,他头也不抬的开口,“一辈子而已,不过转瞬即逝。”
老方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深沉,叹息一声,“你的将军当真值得你将后半生的年华空度,独守青山?”
贺衍闭着眼睛笑了笑,青衣飘摇,轻叹一声,“我随我心,又何来的值与不值。”
随后他抬眸看着靠在栏杆上饮酒的人,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你后悔来这里了?”
老方嘿嘿一笑,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我的将军可不比贺参军的将军,他可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哦?我的将军给我留了什么?”贺衍抬眸,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平静随和。
老方仰头喝了一口酒,走过去坐下,笑着开口,“我这人,除了一身武力,没什么别的本事,跟着将军冲锋陷阵,才让家人过上了吃喝不愁的生活,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只是,我是一个粗人,没有贺参军高风亮节,难忘旧主,守了他多年,也算是还了情分,如今,我想下山了。”
贺衍抬手倒了一碗酒,眸光浅淡,音色轻缓,“好,路在前方,我不拦你。”
老方抬眸看着他,目光沉沉,“贺参军大度,只是,还望贺参军再大度一回,将你的将军留下的东西告知一二。”
“是替你的新主问的?”
贺衍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抬眸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老方一惊,眼眸微眯,“你,你为何一点也不惊讶?”
贺衍敛了敛衣袖,抬眸看着冷风肆虐的山野,轻轻扯了扯嘴角,“藏在这里的蝇营狗苟之辈,可不止你一人,从他长眠于此,便未曾停歇。”
他看着面色难看,慢慢握向腰间匕首的人,抬手拨了拨手边酒坛,不在意的笑笑。
“难道只许你们盯着我,不许我盯着你们,怎么,如今按耐不住了,想来直接威逼?”
老方一改刚刚憨厚质朴的模样,沉着脸看着他,幽幽开口,“既然贺参军知晓,我便不兜圈子了,你……唔……”
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目光死死的盯着悠闲喝酒的人,“你,唔,你,下毒了!”
“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份,何必还要来我这里讨苦吃?”
贺衍看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静静地喝着碗里的酒,丝毫不管在地上抽搐不止的人。
待酒喝尽,他才悠悠起身,一身青衣萧肃无比,一步步的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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