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只小狗,所以萧厉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们的照片也得与时俱进。
这个提议,温塔当然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点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起抱着小狗坐在沙发上,拍了第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萧厉把它郑重其事地摆在了家里客厅的电视机柜上,就在他和温塔的一张结婚照边上。
一家三口吵吵闹闹但又似乎实在有些和谐的生活,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
十二月初的时候,萧厉不得不去香港出差几天,所以每天带着小狗遛弯的任务,就不得不交到了温塔的身上。
其实温塔如果不愿意的话,这个任务交给保姆们也行,这么多天,他们白天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保姆负责照顾小狗的日常起居的。
但温塔这么多天下来,和小狗宝宝也算是相处出了一些感情,该教的东西,萧厉都已经教得它差不多了,不过带它遛遛弯,她还是挺乐意的。
这天周末的中午,温塔又坐在自己的楼上画了许久的画,她放下画板,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后,便动了动自己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下楼穿上外套,裹上围巾,打算带小狗出门去转一圈。
十一月月底的时候,北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虽然不大,而且是半夜下的,等到早上起来基本都已经化完了,但是初雪的来临,还是叫原本便已经足够寒冷的空气,又下降了一个度。
他们给小狗也准备了一些冬日里的小衣服,就是为了带它出门遛弯的时候可以穿。
温塔把自己全副武装好之后,在客厅里给小狗也全副武装好,这才牵着它,出门散步去。
一人一狗都有些兴致勃勃的,想要领教一下今天北城室外的温度。
可是温塔牵着狗,还没等她走出自家的大门呢,冯荻荻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告诉她,她们的美术馆,出事情了。
—
温塔赶到美术馆的时候,冯荻荻已经坐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了。
这是周末的下午,难得她居然还会在美术馆里。
温塔急匆匆地走到冯荻荻的面前,问她道:“怎么回事?”
刚刚在来的路上,温塔看了看冯荻荻发给自己的讯息,是一篇社交媒体上新出现的内容,主要是指责她们美术馆新展出的一幅新青年艺术家的作品抄袭。
内容虽然还没有引起太大范围的波澜,但已经有不少圈内的人看到了。
抄袭这种事情,不管情节严不严重,都可是创作者最为忌讳的。
温塔于是立马便赶了过来,和冯荻荻商量对策,顺便亲眼再把两幅画给对比一下。
冯荻荻把人家发出来的原创油画的图片和她们签约下来的青年艺术家油画作品摆在了一起,放在温塔的面前。
温塔仔细比较着这两幅图片。
刚刚在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在手机上看过了两幅油画的大致对比,不论是画面角度还是构图规律,的确是有些相似。
但她总还是不死心,想要再亲眼看看实物。
然后结果果然还是高度相似。
温塔又问道:“方晓过来了吗?”
方晓就是她们这回签约的第一位青年艺术家,也是这回被指责抄袭的画作的创作者。
冯荻荻道:“我已经联系方晓过来了,他说他绝对没有抄袭,他有完整的创作思路和时间,等到他过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对策吧。”
温塔只能点点头,暂时接受这个想法。
不过这幅画,第二天是暂时不能再出现在美术馆里了。
温塔盯着方晓的画作,转而又把冯荻荻发现的那篇帖子看了一遍。
平心而论,光论绘画技巧的话,她们签约的艺术家,不论油画手法还是角度技巧,都比对方那幅自称是原创的作品要好得多,高明得多。
不然她们当初也不会选择他作为自己美术馆第一位签约的艺术家了。
不过如果真是抄袭的话,再多的奇技淫巧也没有用,这朵花已经从根上就糜烂了,表相开得再荼靡,也只能是枉然。
温塔和冯荻荻一起焦急在美术馆里等待了近一个钟头,方晓这才姗姗来迟。
两人一起坐在美术馆的办公室里,一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一个解释。
“我没有抄袭!”
看的出来,方晓本人赶过来的也很匆忙,浑身上下除了一只手机,别的什么都没有带。
冯荻荻和温塔相视一眼,毕竟是自己签约的艺术家,人品也有一些了解,其实她们还是倾向于相信的。
“有证据吗?创作时间,创作灵感,创作经历?”温塔问道。
方晓点点头,当初画这幅画的时候,他自己就格外满意,所以画好之后便拍了好几张图片,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他把手机上油画拍下的时间线递给温塔和冯荻荻看。
看完这些东西的时候,温塔和冯荻荻瞬间便都冷静了下来。
有时间线,有完整的创作过程,而且早于对方所说的时间,那就不是抄袭,而是单纯的被碰瓷事件了。
艺术圈子就这么点大,这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们于是安慰了一番方晓,旋即又联系了美术馆的法律顾问,便把他的事情全权交代了过去。
等到两个人从美术馆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
故意在周末放出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折腾人。
到达美术馆和离开美术馆,半天的时间就这么浪费过去了。
温塔回到江月湾的时候,浑身精力有些疲惫不堪。
但是她刚一走进外面的大门,半天不见的萨摩耶宝宝便直接从家门口跳出来迎接了她。
温塔被它扑了个满怀,纵使再疲惫,但是一摸到自家小狗的脑袋,便好似所有情绪都能被融化掉一些。
她看着它单纯的样子,浑身突然都放松了下来。
她蹲在地上,陪着小狗宝宝玩了一会儿,然后便牵起它的项圈,打算干脆带它出门先去转一圈,待会儿再回来休息。
中午的时候,她没能成功带它出门,她还有一点遗憾。
她牵着小狗的项圈,说走就走。
心想着这回总不会再有事情来打搅他们。
然而,温塔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中午的时候,她没能带着它成功出门也就算了,到了晚上,她依旧不能。
她带着小狗宝宝,刚走到自家的大门外面,就比中午多了两步,不知何时站在别墅门外的一个中年男人,便吸引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人站在他们家的别墅门外,穿了一身灰色的大衣,黑色的高领毛衣遮住整个脖子,肩膀上搭着一片没来得及清扫掉的枯叶,微笑地看着温塔。
看见他脸颊的那一刻,温塔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人微微笑着,和她说道:“好久不见,塔塔。”
第51章 (小修)
如果在温塔很小很小的时候, 有人问她,她的梦想是什么,那么温塔大概率会告诉他, 想要和自己的爸爸再见一面;
如果在温塔快小学毕业的时候, 有人问她,她的梦想是什么,那么温塔大概率会告诉他, 想要很多很多可以画画的空间,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 还是和自己的爸爸见一面, 问问他为什么去了美国之后, 就再也不想理自己了;
但如果是在温塔即将成年的时候, 有人再问她,她的梦想是什么, 那么温塔会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是美术馆。
一座属于自己的美术馆, 一座可以装下她所有艺术与幻想的美术馆,除此之外,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温塔曾经幻想过很多自己和林江涛见面的场景,都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幻想自己爸爸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国来看看自己,幻想他真的如他所说的, 会给自己带很多很多的礼物,在他刚走的那几年,她常年望着外公家里窗外的树影, 在春天柳枝开始抽条的时候, 想着屋外会不会突然出现爸爸的身影,柳枝会打在他高大的肩膀上, 然后到了冬天,她就想,现在外面都是枯叶,爸爸如果突然出现的话,那应该肩膀上只会有胡同里凋敝得不成样子的残败杏叶。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场景,但结局都显而易见——
她的爸爸,自从离开的那一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幻想,不过都是梦里转瞬即逝的泡影。
在萧厉和她提出一家三口的构想的时候,温塔甚至也想过,她原来曾经也有过短暂的一家三口。
不过那个时候,孩子是她,被人抱在怀里极尽宠爱的人,也是她。
一家三口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温塔望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才觉得恍如隔世一般,道:“好久不见……”
她似乎想说爸爸。
但是不知道这个称呼是不是已经卡在喉咙里,太多年都没有叫出来过,所以温塔并没有成功地喊出来。
林江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似乎也是想等到温塔的那一声爸爸。
但是温塔旋即而来的沉默,叫他有些意外。
他只能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塔塔,你这是要去遛狗吗?”
“是。”
温塔低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站在地上,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萨摩耶宝宝,应道。
林江涛道:“我最近正好有个工作,需要回国,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原来是有工作需要回国啊。
温塔迷惘的神情在一瞬间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找到了主心骨。
她就说,他怎么会突然找到了她的家,突然跨越了一整个太平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是有工作需要回国啊。
她如同茅塞顿开一般漠然地点点头:“嗯,工作很重要,我知道。”
林江涛觉得,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是,塔塔……”
他想要解释,可是温塔很快又低头看着着急想要出去遛弯的萨摩耶宝宝,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要带它出去散步了。”
她的问题冷漠地仿佛他就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过十七年不见,其中有将近十年都断了联系,本来也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吧?
林江涛终于把自己一直放在外面的双手插回到了大衣口袋里,对于温塔此时此刻的情绪,完全可以表示理解。
他耐心道:“那我陪你一起去转转吧,听说你结婚了,从温家搬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你们这边小区建筑绿化做的很好,闹中取静,我也想参观参观。”
温塔微微皱了下眉头,对于这种字字不离工作的居高临下的语气,有些许厌烦。
她牵着狗狗,并没有答应林江涛的决定,但也没有说拒绝。
她只是转身就走,仿佛再和这个人说一句话,都是在对不起她自己曾经的那一些失望。
可是对于她的沉默,林江涛却是直接当成了默认。
他大大方方地走在了温塔的身边,陪她在江月湾的湖畔转了一圈。
一路上,温塔只专心致志逗着自家的小狗,仿佛身边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
而林江涛对于这等情况,一点儿也不急,绕着湖畔散步的这一路,他自娱自乐般对着小区别墅进行着点评:
“……这边的环境的确很不错,夕阳落日也挺好看,就是可惜,别墅都太大同小异了,几乎全都一模一样,没什么单独的特色。”
“……这里应该种几株樱桃的,这种千篇一律的垂柳,看多了也会叫人厌烦。”
“……这几只湖心的天鹅蛮好看的,可惜都是白天鹅,如果能有几只黑天鹅的话,小区整体都会有特点许多。”
倘若他只是走在她的身边,并全程保持缄默的话,温塔想,她其实不是不可以容忍这个人的长久失联和突然出现。
他们只用一起走过这一程,然后继续做他们的陌生人就好。
都这么多年了,失望,生气,愤怒,埋怨,她都已经体验过了。
现在她对他无言以对,就是她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但他这一路的点评,实在叫温塔想不生气都难。
即便这是萧厉挑选的小区,即便在入住之前,她对这边的小区也有诸多的不满,但这是她对于萧厉指指点点的权力,别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尤其林江涛,他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
“你在美国就学了这些东西吗?”
终于,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温塔忍无可忍地问道。
林江涛笑了。
“塔塔,你终于愿意和爸爸正面地交流了吗?”他把双手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叫温塔瞬间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是的。
林江涛就是故意的。
故意激起她的情绪,叫她发泄出来,总比一直藏在心里的好。
温塔在寒风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走了这么久的路,她现在的鼻头稍微有一点的泛红。
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像极了一个小丑。
林江涛看着温塔手里的项圈,还有那只蹲在地上不明所以时不时还在吐着舌头的萨摩耶,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道:“塔塔,我们谈谈吧,这么久不见,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喝一杯的。”
谈谈。
他说我们谈谈吧,塔塔。
说的多么云淡风轻,说的多么理所当然。
“我为什么要和你谈?”
然而温塔问道。
在她最想和他谈谈的时候,在她年少最是缺乏父爱的时候,他对于她的电话,全都视而不见,那她现在为什么又要和他谈?
“你不好奇我这趟回国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林江涛自问自答道,“这边的美院现在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校区,请了我做总设计师,我最近一段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在北城的,我们会经常碰面。”
“呵,是吗?那我预祝你设计成功,再拿一个普利兹克奖。”
温塔攥紧手里的项圈,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的淡漠程度,都超乎了林江涛的意料。
林江涛顿了一顿。
“塔塔,如果你知道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你一定会感到高兴的。”须臾,他还是稍显自信道。
“我不想要知道!”
然而温塔立马又果断地拒绝道。
从小到大,温塔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男人,他们都可以无比默契地做到随时随地的自信,还有随时随地的傲慢。
不管林江涛给她带回来了什么,她想,她都不会需要。
她需要的只有自己的骨气。
她用几近冷漠的神情看着林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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