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塔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终于也有一次,是抬起手,圈住了萧厉的腰身。
她想,萧厉的背有点硬。
但是没事,他们现在反正不离婚,她还可以用很多很多的时间去适应,用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慢慢习惯。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8章
这晚, 温塔没有和萧厉询问关于香薰品牌的事情,但是和他告诉了自己打算去北海道的想法。
萧厉欣然同意,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会挤出足够的时间来。
除了度蜜月的时候, 萧厉和温塔几乎再也没有一起出去旅过游了, 这回温塔自己主动邀请他,他当然是凑也得把时间给凑起来。
温塔便放他自己去准备。
眼看着距离过年的日子一天更近一天,萧厉自从知道温塔对自己的感情之后, 虽然每天都忙到不行,但还是尽量在温塔的面前更加卖力地表现。
温塔都说过有点点喜欢他了, 那萧厉想, 他当然是要抓紧时间, 把这点点喜欢变成很多的喜欢, 最后变成快要弥漫成海洋的爱,这样才好。
正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从前他的卖力表现方式有给温塔买珠宝, 买首饰,买鲜花, 现在他已经彻底被温塔给禁止了随意买珠宝首饰这一条,只能在温塔平时爱吃的菜和鲜花上下功夫。
还有他的钢琴。
萧厉一直有一股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哪一天钢琴若是真的练好了, 温塔估计也会很高兴。
所以他的每一天都过的格外充实。
而温塔在年前的工作一件接一件地完成之后,她所展示出来的从容,和萧厉是截然相反的。
她每天虽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总是不徐不缓的, 给人一种就算是完不成,那也无所谓的错觉。
这是年前的倒数第二天, 温塔在家里坐着画画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于美院教授的微信消息。
对方喊她去一趟美院,拿一下今年的对联。
那是一位和温彰荣相熟多年的美院国画老教授。
和温彰荣是故交,也是从小就看着温塔长大的老爷爷。
自温塔有印象起,几乎温家老宅每一年过年新春的对联,都是出自这位教授之手。
看来今年也不例外。
自从十几岁开始,温塔就帮温彰荣承担了跑腿的职责,几乎每一年家里的对联,都是她到美院来取回去的。
大学那几年她在国外待的多,但也不影响,过年的时候,还是她去跑腿,把对联全都搬回到家里。
这回温塔收到消息,和对方教授发了个“好”,随后便起身,趁着还是下午天亮,去了一趟美院。
全国那么多地区都有美院,温塔出门去玩或者去出差的时候,顺便逛过好几所,但到最后还是最喜欢北城的。
或许是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来过最多的一所美院,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几乎每一次的展览,都是她来参观过的。
学校里的建筑有很多都是几十年前的设计,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独特和先进;教学楼上布满的青葱翠绿的爬山虎,每一步的生长趋势也都在严密的控制和设计之内。
秋天的时候,当满墙的翠绿变成红色,绿意盎然也就烧成了天边的火烧云。
不过现在是冬天,温塔穿过满墙早就掉落干净的爬山虎,看见一簇簇脉络清晰的吸盘和茎叶。
她走到老教师的宿舍区域,在教授的门前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温塔以为自己会看见熟悉的教授或者是教授夫人。
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是这对夫妇还是选择自己单独住在美院的老教师宿舍楼里,儿女给安排的崭新公寓,老人家嫌住不习惯,儿女说要给安排保姆,老人家又嫌多个人家里太麻烦,没必要,所以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夫妇两个人住在这里。
但是门打开之后,温塔却被自己眼前的人给晃了一晃。
林江涛站在老教授的家里,对温塔道:“塔塔来了,快进来吧。”
他俯身把一双拖鞋放在温塔的面前。
温塔站在门口,愣了又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自上回的事情过后,她以为,但凡林江涛要点脸面,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到他。
林江涛见她僵持着不动,便笑了笑,解释道:“你别生气,以为又是我故意过来的,我只是这几天恰好要过年了,就想趁今天过来看看教授,顺便讨一副对联回去,结果到了之后,教授才告诉我,他刚刚也喊了你过来。”
“哦……”
温塔想起来了,她差一点点就要忘记了。
她和美院的又一重羁绊,那就是林江涛。
林江涛也是这所美院毕业的。
她站在门口犹豫的间隙,正站在客厅书桌前写字的老教授已经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他探头问道:“是塔塔来了吗?”
温塔硬着头皮,再骑虎难下,也只能先进屋,淡淡地晕开自己脸颊上的笑意,道:“对,翁爷爷,我来了!”
“好啊,来了就好,正好过来看看我老爷子今天写的这几副字怎么样吧?带回去给你外公,如何?”
虽然是教国画的,但是很多国画的大师,往往写起书法来,也是一绝。
翁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笔墨这些年在外面越来越值钱,大有一字千金的架势。
温塔不过俯身看了眼老教授的书法,便称赞道:“爷爷,您的字真是越发精进了!”
“小丫头片子惯会吹捧人的。”
翁老爷子笑看着温塔,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又写完了一张对联之后,便指着边上已经写好晾好的那几副,道:“喏,那些都是你们家的,应该已经晾干了,你待会儿去找个袋子装起来,带回去给你爷爷吧。”
“好。”温塔这便过去收拾起沙发上晾的几副对联。
她一边收拾,一边又听老爷子道:“今天我写了蛮多的,你除了你爷爷那几副之外,还有你们自己家的,也带一副回去吧。”
她自己家的?
温塔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
片刻过后,她才想起,哦,是她和萧厉的家。
她和萧厉,已经有单独的一个小家了。
她脸颊上的笑意于是更加地舒展开,像是冬日里的融融暖阳。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翁老爷子笑弯了眼。
见到温塔开始装对联之后,他又兀自俯首,开始准备写新的一副。
只是沙发上晾的几副对联都有点长,温塔站在沙发前,独自一个人,一时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往常温塔如果是来取对联,有教授夫人在的话,还可以和她搭把手,帮她把对联卷好,塞进袋子里。
但是今天教授夫人好像不在。
就在这个时候,林江涛走了上来,主动卷起了一副对联,举在温塔的面前。
“我来卷对联,你把袋子展开,装进去吧。”
“……”
温塔并不想承他的情。
她左右环顾了一圈,似乎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林江涛便道:“塔塔,没有必要连这点忙都不让爸爸帮吧?”
“…………”
爸爸。
又是爸爸这个词。
温塔并不想给林江涛任何多一点的眼神。
但奈何这是人家教授的家里,她只能暂时忽视了这个词,一言不发去拎起边上喜庆的红袋子,任他把对联放了进来。
她想早点结束这件事情,然后离开。
可是就在他们装完所有的对联之后,翁老爷子抬头,看了眼他们的情况,惊讶道:“今年装起来这么多啊?那塔塔,爷爷在写字,也不方便送你下楼,喊你爸爸送你出去吧!”
他就这么替她做下了决定。
温塔心底里激动的情绪想说不用,林江涛听完老教授的话,却已经自觉拎起了沙发上的那些东西。
他把所有的大袋子都自己拎在手里,只剩了一个最轻的,叫温塔拿着。
“走吧,塔塔,我送送你。”
他道。
温塔忍了又忍,这才维持住自己脸颊上的微笑,和翁老爷子告了别,然后放任林江涛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只是刚从老宿舍楼里走出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直接把东西从林江涛的手里拿回来。
“谢谢你。”她道,“但是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塔塔!”
然而林江涛并没有叫她如愿。
他把对联的袋子往自己身侧放了放,问道:“就这么几步路,你也不愿意叫爸爸送送你吗?”
“不愿意!”温塔干脆道。
“……”
这回总算轮到林江涛沉默寡言了。
他对温塔道:“塔塔,你妈妈和我说过了那天你们的对话,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但是你能不能就当给爸爸一个机会……”
“你想要什么机会?”
温塔已经很克制自己不要在教师宿舍区里就和林江涛发脾气了。
这里人来人往,总有面熟的,万一动静大了,还会引的教授也出来看他们的情况。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给我打电话,和我联系,但是你都选择了沉默,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放弃的机会吗?”她问道。
“塔塔……”林江涛的声音竟然带了一点哽咽。
“我当时刚和你妈妈离婚去美国的时候,情况很差……”
刚去到美国时候的林江涛,人生地不熟,仅仅是怀揣着一份梦想和一股想要争气的执念,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在那里。
他不熟悉那边的环境,不熟悉那边的制度,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多少的钱。
和温祝华女士离婚,林江涛并没有带走温家的任何一分钱。
说他清高也好,说他愚蠢也好,温祝华其实在离婚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他可以得到婚后她所有赚到的钱的一半。
但是他不愿意。
他孑然一身来到北城念大学,然后和温祝华女士结婚,离婚的时候,也想要孑然一身地走。
他没有带任何属于温家的钱,而当时的美国国际漫游又贵到离谱,就算他想要给温塔打电话,又有多少钱能够支撑他去天天这么打电话?
温塔站在冬日的树荫底下,听林江涛阐述着他从前的故事。
寒风一吹,她其实还是面无表情,但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变得红润。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她冷着脸道。
“那时候你才多大,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林江涛苦笑。
“那后来呢?”温塔问道,“后来你不是成功了吗?也还是付不起漫游的费用吗?”
“我后来……”
后来就是因为彻底的不敢了。
林江涛注视着温塔。
人一旦长久地失去了联系,再想要联系的时候,需要鼓起的勇气,就是前所未有的了。
一开始他既是因为穷,又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所以在成功之前,他想,他最好少和温家人接触,包括温塔。
而这样的接触一旦断了,再想要拾起来的时候,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些年,他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觉得既然都这样了,那索性就等他做到最好,等他做到最好的时候,他再回国来,叫所有人好好瞧瞧。
拿到普利兹克奖的那一天,林江涛其实对着手机里温家的电话看了很久。
他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温塔最近的情况,问问温老爷子的情况,再问问温祝华女士的情况,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打。
因为早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
“塔塔……”林江涛道,“你现在可以不原谅爸爸,但是能不能给爸爸一个机会?”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
毕竟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不要你……
温塔终于彻底红了眼眶。
她也没有想过,今天自己不过是来取一趟对联,竟然还会这么难受一场。
她的鼻子变得通红,是她眼眶湿润的前兆。
但是温塔还是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落泪。
她最近一段时间流的泪已经够多的了。
林江涛的理由,在她这里并不能很好地站住脚。
她想象不到到底怎么会有一个真的爱女儿的父亲,会这么多年都不和自己的女儿联系。
原因只可能就是不够爱吧。
因为他最爱的永远都是他自己。
他的自尊,他的脸面,以及,他的满身清高。
温塔没有放任自己在林江涛的面前留下什么过分的泪水,她任寒风强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站在树下想了想,还是和林江涛道:“算了吧。既然你都说,自己这么些年过去,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我们开口交流了,那现在又何必交流呢?我们就这样吧……反正你迟早要回美国,我不出意外,也只会一直留在北城,我们以后也不必再有交集了……”
“如果你需要,我往后也可以一直留在北城!”林江涛道。
温塔微微蹙起眉心。
便听林江涛又道:“塔塔,我上回不过是瞎说的,你们小区环境其实挺不错的,湖泊也很好看,挺适合居住的……”
温塔没有耐心再搭理林江涛的废话。
对于他越来越多的解释,她现在只觉得无比疲倦,她只是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又想伸手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可是林江涛还是死死护住那几副对联,并不想叫她拿走。
他执拗地要亲自送温塔到校门口的车子上。
温塔只能彻底随他。
等到坐上车之后,温塔从车前面的后视镜里,看见林江涛站在美院门口的身影。
他的个子很高,身形其实也挺好看的,如果是从身后看去,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人。
她默默眨了下眼睛,终于又想起小时候,林江涛曾经抱着自己坐在怀里的一幕。
那是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任务,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并且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
她叫温塔。
她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温塔这两个字,然后问爸爸,为什么她叫温塔呢?
爸爸告诉她,道:“因为塔是一种很高的建筑,这种建筑,往往越往上走,越窄小。塔尖能站的人不多,但是塔尖的风景也是最好的。人们往往用金字塔尖来形容最为优秀的一批人。温塔,就是意味着爸爸妈妈想要我们的宝贝女儿永远都是塔尖上的人,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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