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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迢锈【完结】

时间:2024-10-06 23:07:00  作者:迢锈【完结】
  她也没什么想继续。
  【joker:嗯。】
  他盯着屏幕许久, 也就打下了一个字。
  陆绥还在为她的不辞而别生气, 姜既月毫不知情。
  本来以为三两天不见面是她的欲擒故纵,合着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了, 这人就没有心,好像不发出点动静就跟死水一样, 听不见回音, 陆绥想到这里心脏气得直痛。
  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得空洞,哪怕是生着病,也要联系秘书把那个碍眼的热搜给撤下来。
  这是他离开家后,第一次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
  双眼猩红, 嘴唇很干泛着白, 这通电话仿佛花费了他的全身力气。
  唯一一次的妥协,折碎了他的傲骨。
  在看到这句晚安时, 一切变得无足轻重。
  放下手机,他很听话得睡去。
  姜既月怔怔地望着手机上的那个字,发着呆。
  他不是一向身体都很好吗?零下十度也只穿一条裤子,怎么这么突然就发烧了,还烧得这么高。
  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她给陆绥点了一份外卖蔬菜粥,还有退烧贴,还特地计算好他起床的时间。
  陆绥这样脆弱的一面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眼中的他好像从来不会向外界示弱,哪怕是一个人在寒冷的极北之地求学,她都没有收到过一句类似抱怨的话。人是打碎牙血还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哪怕碎片划伤口腔,他也决计不会吐出鲜血。
  即使她知道那是在逞强,但他也从未对她吐露过什么负面情绪。
  这也是她最难过的一点,程序化的一问一答像个机器人。
  Ai都比他有感情。
  如果连基本的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那谈恋爱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单身。
  陆绥今天很反常的发了这个朋友圈就是为了让她看到,结果自己傲在那儿。
  “叮──”
  门铃声响了,陆绥也刚好起床,捏了捏鼻梁骨,还没完全清醒,就取了外卖。
  单子上赫然写着:南城小月子进贡的白玉翡翠粥一碗。
  陆绥噗嗤笑出了声,感觉浑身上下都好过了。
  “算她有心。”
  之前的郁闷全被这碗粥一笔勾销。
  ―
  姜既月今早起得很晚,实在是因为昨天戴着耳塞眼罩关掉所有电子设备,睡得太香了。
  小老头也没催她早起,只不过端坐在那里气呼呼地盯着她。
  “大小姐,这都几点了,我都要吃晚饭了。”
  “也才下午两点,你们老年人吃饭都这么早的吗?”
  嘟囔着,才没过几天她都敢呛嘴了。
  沈老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去给我取点生漆。”
  本来还想教这小丫头点本事,现在倒好挑起徒弟挑起师父的刺了。
  姜既月一个人拿着工具来到了那片树林。
  现在的农村不是以前,互联网早就通遍大街小巷,那位阿姨就因为发了一个视频,一下子成了“大网红”,全村就连狗都听到了,自然也就知道姜既月的那些事。
  “你说老沈家孙女可真是不孝啊,这么多年都没来家看过。”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老沈家还有孙女啊?”大妈们的语气总有种故弄玄虚之感。
  这放到古代去说书一定能赚到盆满钵满:“那个沈家早年还不是哪老头的,听说是外来的,沈老太公收下的义子,在外面还有妻子和孩子呢。”
  “自从沈老太公去世后,那宅子不就成他的了,一个外地人。”说话时还唾沫星子飞溅。
  “我看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孙女一来就和我家的吵架,凶的很。”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稍微润色一下也就变了味儿。
  手里还拿着红绿黄相间的鞋底,颜色很是抢眼,那大妈头也不抬说着:“那闺女刚来的时候娇滴滴的咯,一看就是惯大的,都没下过地,你看这网上还说她假冒千金,拜金的嘞。”
  “你说是不是啊,阿香妈。”
  “是的嘞,那天我找她算去医院的账,她眼睛都要给我白到地上去了。”
  寻找认同感是在偏僻村子里最容易的事,引起别人的共鸣也是小山村面对外来人的同仇敌忾。
  脸颊因风土变得粗糙肌黄的女人愤慨道:“穿得跟个妖怪一样,也不知道哪个男人会要她。”
  最后的最后,这句总结性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默认且赞同。
  有些还想补充的,因为这句话俨然停住。
  在她们看来,也许和男性结婚会是女性唯一的价值。
  或许有少数不这么认为,但一时间难以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在这个黄土黑瓦的古镇里,多半是纳鞋底的女人和老人,因为男人和年轻人早早地出去打工赚钱了,只剩下她们被遗忘在时代的洪流里,挣扎着,乐此不疲。
  无意间放大的嗓门,姜既月想不听到都难,刚开始听到别人在议论自己还有些郁闷,直到那最后一句话,她并不气愤,反倒是觉得可怜。
  一种无能为力感油然而生,时代的进步网络的快速发展好像并没有提高她们的认知,反倒体现出局限性。
  姜既月没有出声,默默走开了。
  热搜昨天已经被撤了,但是她的微博评论区仍然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打卡。
  墙倒众人推从古至今亦是这样,那些人更是夹枪带棒,言语间充满戾气。
  但是还是有些让人暖心的评论就比如:
  用户3729196383:博主很好,被狗咬不是你的错。
  用户3729196383:会说话吗?不会说可以帮你报个手语班。
  用户3729196383:已经截图取证,请你务必保持生物多样性。
  用户3729196383:你抓周拿的是键盘吗?
  以一人之躯抵万军,虽说回的慢,但胜在杀伤力十足。
  有几条甚至给姜既月看笑了。
  她并不知道对面的陆绥键盘都快抡冒烟了,额头还贴着姜既月特意给他准备的儿童退热贴,滑稽中带着诡异的可爱。
  敲击键盘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具像化愤怒。
  那些侮辱姜既月的评论,她一贯不理,只是淡淡扫过挤眼,却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一句看似安慰实则落井下石的话。
  “哭了吗?”
  她直接回道:“我的睫毛膏很贵,沾不了眼泪。”
  算是变相回应了这场闹剧。
  她懒得对这些人解释。
  况且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很穷,恰恰相反,她爸目前还是江跃集团的股东,即便是离开了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然后就和晋拓解绑,她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而且现在自己的状况也很难和他继续炒cp了。
  至于其他心思,她更没工夫应对了。
  比起网络上的追捧她更希望自己的事业可以再进一步。
  带着一桶漆回了福慧园。
  阿香妈在用木桶打井水,看见姜既月先是面露窘色,而后又恢复正常笑着说:“我又来打水了。”
  仿佛刚刚那个谈天说地显神通的人不是她。
  姜既月回她一个淡笑,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也许是这儿的日常,不管在背后骂到什么地步,见面就得恭恭敬敬保持和善,美名其曰:为了面子。
  姜既月对她这样并不是因为认可她的行为或是为了维持脸面,只不过是一直记着当初她的那一点恩情。
  “啊呀,完了。”阿香妈大叫起来。“腰闪了。”
  姜既月看着她扶腰的样子,连忙过去,牵住她的手臂。
  “您没事吧。”
  “我腰直不起来了,你扶我一下。”
  姜既月扶着她慢慢坐到躺椅上。
  “刚刚那个提水水桶的绳子不小心掉进去了,想去捞结果腰闪了,谢谢你啊。”阿香妈面露痛苦,额头冒着虚汗。
  姜既月看了眼水桶,帮她捞出来,井中的石壁上长着青苔很容易就和绳子纠缠在一起,漂浮着黏腻在她的手上。
  在水面上时,它们潜伏着分外平静,一旦有人搅动水面,它们就会狂乱地和水一起附着在皮肤上。
  她没花多久就把东西捞上来了,全程也没抱怨过一句。
  阿香妈恰好看到了全过程,极大地改变了她的看法。她大为震撼,原本以为城里来的大小姐是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那种。没想到居然主动帮自己在水井里捞水桶,还毫无怨言。
  她便没闲下来,去给姜既月拿了一个钩子。
  “好了。”
  “可以吃饭了。”
  今天是小老头下厨,他烧得一手好菜。
  姜既月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感谢道:“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糖醋鱼,番茄炖牛腩,肉饼蒸蛋,清炒时蔬,还有一碗豆腐鲫鱼汤。
  “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平时两个人三菜一汤就够了,老人家很少吃甜的,这次却多了一道姜既月最喜欢的糖醋口味。
  “什么日子,你拜师的日子。”
  姜既月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师父的师父现在想要当她师父,这辈分岂不是乱套了。
  而且沈老对继承人的要求超级严苛,但有一个共同条件,就是需要一直驻守在这儿。
  “啊?”姜既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头晕眼花。
  “啊什么,你以后就叫我师公好了。”沈溪陵摸着斑白的胡子,继续说道:“又不是一直让你呆在这儿,只不过现在学手艺的人少,又没耐性,你勉强和得上眼缘。”
  说到“人少、没耐性。”这两个词不可避免地抽动了心口。
  现在的人也许觉得这个东西新奇想要体验一下,根本不可能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姜既月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郑重地说下:“师公。”
  沈溪陵老先生接回敬茶,喝下,点了点头。“在。”
  传承亦是尊敬。
  曾经那个满是傲骨,不向资本妥协,不向流行低头的人,不断作出改变,慢慢使用学习软件,传播自己热爱的文化。
  谁都不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第25章 钛白
  “从明天开始, 你每天早起和我一起打太极。”沈老义正严辞道。
  “保证完成任务。”姜既月向他敬礼,眼中闪着光。
  这句话并非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保证,而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
  学习手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仅需要远超常人的专注力、耐力以及体力。
  在集训时她就深有体会。
  那时的她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上午画三个小时,吃完午饭继续三个小时,晚上直到凌晨才下课, 洗漱完睡觉基本上要在凌晨一两点钟。
  所以当有人评价学美术就是走一条用钱铺出来的捷径时, 她格外生气。
  因为美术生的高考成绩是专业和文化两个部分,文化分数线就稍有降低, 难道这样就可以轻易抹杀他们忍受着肩周炎长坐一整天,还经常性遇见瓶颈期的痛苦。就可以带着偏见看待那些挣扎在及格线认真学习画画热爱绘画的人。
  就天然的觉得美术生就是一群混混日子就能拿到本科成绩的差生。
  事实却并非如此,也许头发和调色盘一个颜色, 穿着令普通人费解的美术生, 不过是一群张牙舞爪每天处于崩溃边缘的炸毛刺猬。
  要知道美术生要面对的压力其实并不比普通生少, 反而更多,不仅要学好素描、色彩、速写这三门课程的基本功, 还要根据历年的联考题目作出相应的训练,联考结束后就是校考, 不同的专业院校对招生的要求都是不同的, 有初试、复试、有的学校还有三试。层层筛选,这其中要面对的不止是同届考生,还有因未达到目标院校,为了梦想复读了一次又一次的复读生。
  如果幸运拿到了梦想院校的合格证, 那也只有半只脚迈进大学, 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接下来还得面对将近半年没有参加正常文化课后退无可退的成绩。
  可以说这样的政策给绝大部分人较为公平的环境, 但在这种营养素固化的土壤下却很难有足够嚣张的花朵,阴冷角落处不时有蛆虫滋生。
  姜既月生性要强,骄傲又自信,所以当她艰难的拿到班主任批的休学假条去集训,并且收获所有人的冷水和嘲谑时。她便暗暗下定决心,不仅要在专业上取得好成绩,更要把别人不够重视的文化学到最好。
  一意孤行地想让那个只从外貌和性格就轻易判断一个人好坏的老师刮目相看。
  任性却又大胆的想要曾经低估她的人都高攀不起。
  集训那段时间上课从不缺席,每一幅画都认真对待,哪怕困到睁不开眼睛,喝了两杯冰美式,用清水洗了把脸又继续。
  最后也如她所愿,成功拿到梦想院校的合格证,高考超越了班级里后百分之十的学生取得了648的高分。
  成了美院头一个,文化第一,专业第三。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之前吃过的苦都变成了垂在下颌幸福的泪水。
  那个曾经因外貌遭受质疑,因性格饱受非议的女孩,现在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这一刻,她觉得为了当初的那些谣言和诋毁去证明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以后一切努力也不会再向外界寻求什么鼓励,任他人看,只由本心。
  她懂得,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中涅,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也能成就更好的自己。
  高中军训时她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盛夏的树影在日头下缩成小小的一团,白云被风吹着在蓝色画纸上到处跑,骄阳是灿烂的热烈的。
  看着台下正对着阳光,艰难睁眼的同学们,她没有按照稿子上的长篇大论念,只是简短的说了三句话。
  清灵的嗓音通过广播仿佛带上了一层磨砂质感。
  “各位同学,我今天想说的就简单概括成三句话,第一句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热忱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她一手轻扶话筒,另一只手比着数字,那一刻众人皆抬头看她。少年人的狂傲展现地淋漓尽致。
  “站在过去的肩上,应该始终提醒自己,我们属于未来。”
  “最后,敬自由。”
  随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一半的人因她的外貌和声音还有霸气的发言感到激动,另一半人听出来三句话的真正意义,感到灵魂的震颤。
  第一句话的主旨便是你所努力的终将得到回报,梦就该是去想的。
  第二句话像是敬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同学,未来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三句话是对所有人的祝愿,真正的自由不是向下的妥协和堕落,真正的自由是在拥有足够力量后不再回头的勇气,真正的自由是漩涡中心的自渡,真正的自由是忠于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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