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时,宋雨晴和赵平生没避着胖崽,把家里大门钥匙给了胡嫂一把,又说了胖崽的东西都给挪到了隔壁房间哪里,然后和胖崽说“爸爸妈妈上班去了”,俩人“明目张胆”地出门。
胖崽上半身趴在沙发上继续玩玩具,和胡嫂正在呜呜啊啊地聊着天,看了一眼他们,没吭声。
在自家屋子不远等了好几分钟,也没听到哭声,俩人松了一口气。
“不会是昨天跟着去医院,觉得不好玩,所以今天不想出门了吧?”宋雨晴想了各种理由,只觉得就这个最符合实际。
赵平生不确定,道:“有可能,好几次在我办公室里想偷偷溜出去玩,都被我喊了回来。”
既然没有哭闹,正好,他们可以放心上班去。
赵平生骑车带她,公交车还没来,他就陪着等了一会儿,直到人上车去了才骑自行车上班去。
宋雨晴坐在窗边的座位,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收回视线。
“妹子,上车前和你说话的是你对象还是你哥啊?”
宋雨晴笑道:“我爱人,结婚两年多了,孩子都满周岁了。”
“看不出来。那你们夫妻两个都上班?孩子放大院的托管班了?”
宋雨晴扫了眼旁边的大妈,这人刚刚和她一起等车的,但她没看到人是不是从大院出来的。想到大院喇叭隔三岔五地宣传反特务间谍,宋雨晴的态度就淡了下来,笑笑没再继续说。
虽然旁边的大妈还有些生气地说她“仗着是大院里出来的觉得自己了不起”,宋雨晴也没放心上。这时代的人热情是一回事,但大部分人都是对着知根知底的人热情,和一个半路萍水相逢的人有什么好热情的?万一这又是一个特务呢?
还是警惕些好。
转了一趟车下车,再走十分钟才到省文化馆大礼堂。
“雨晴。”李娴在后面喊住了人,快走了几步追上来,边走边问她胖崽今天留在家里闹不闹腾。
宋雨晴就把胖崽的小趣事一说,俩人都笑了起来。
今天的工作比昨天的多了不少,想着今天可能没那么快可以下班了。
她这和李娴正在做准备工作呢,就有好几个人闯了进来,说要找领导,要把现在的活动给取消了,不让搞,尤其是那些画,还非说画得不对。
宋雨晴盯着他们昨天画好挂起来的几幅画,怎么看都看不出哪不对来 ,绝对的又红又专。
李娴扯了扯她的衣角,叫她别出头,“看着就算了。画没有问题,他们也要找出问题来,这些人就是专门来找茬的。”
有人一声不吭就冲上来把颜料给踢开,宋雨晴眼疾手快地拉了李娴一把,不然的话,那些颜料要洒到她身上去。
这年头,买颜料和买布都不是想买就买,居然有人就这么糟蹋了。
“你干什么?!”有看不过眼的人过来把人推开,“你们哪个单位的?!有话不能好好说?我看你们是故意来闹事的,一盒颜料要多少钱你们知道吗?这是在故意浪费!”
把颜料踢开的人一脸无所谓,那死样子要多拽就有多拽,“我不小心给踢到的,谁让你们不好好放东西了?既然知道颜料贵,就少买一些用,你们搞一个形式主义的活动,都够多少工人家庭吃一顿饱饭了......”
纯粹就是没借口找借口闹事。
没一会儿,省文化局保卫科和附近公安局的人都过来了,加上来闹事的,闹哄哄的。根本没办法继续做事情。
宋雨晴和李娴是被借调过来帮忙的,俩人见没她们的事情,就去了旁边坐着等,来闹事的和省文化馆的领导都去了隔壁大办公室谈事情。
李娴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这事牵扯不到我们身上,放宽心。”
“我知道。宽心着呢。”
好不容易工作来点活了,还能找到个老师傅指点指点,开开心心出门上班工作,结果又搞事?!
她这心里叹气:怎么做个事情就这么难呢?
这年头,搞文化的真不容易啊。
中午在省文化馆里吃饭,宋雨晴都听到好些人在叹气了,个个都是叹完气,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多的话一句都不说。一个个的嘴都像是被焊过似的。
她和李娴两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人家里头都是些什么情况。
不过,她们去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厕所里讨论这件事,说有人就是摆明了冲着省文化馆来的,有可能是为了馆里收着的那些字画。
具体什么字画,宋雨晴不知道,但动动脑子想想,都该知道肯定是些值钱有价值的东西了。来闹事的那些人,真比狗还会闻味道。挖了资本家的东西还不够,还要找理由去挖公家的东西。
但没想到,这件事还和杨曼曼家有点关系。据说,那些字画是杨曼曼家捐给省文化馆的。不仅是省文化馆,还有省博物馆,也捐赠了不少,都是能喊得上名字的珍品。
李娴小声道:“说是杨家,其实应该是黄家的东西,黄家以前祖上是做御医的,比起经商的杨家,家底丰厚多了。黄家的独女嫁到了杨家,把大半家底都带了过去。捐赠出来的东西,以前都是黄家的。”
宋雨晴想到了当初撬开那两个箱子翻出来的医书,上面就写着“黄家”。
厕所里的人还在说:“我听人说,杨家最值钱的,其实是几本医书,比那些钱财都值钱多了。”
宋雨晴心头一跳:不是,最值钱的东西给了一个朋友保管?
下午,来闹事的人愤愤地甩袖离开,甚至还放下话说“你们等着”。
领导过来说了几句,让他们别多想,之前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做。
但东西都乱糟糟的了,昨天画的画,有些还被今早那人踢翻的颜料给毁了,又得重画。
他们借调来的几个都还好,没说什么。但省文化馆里的工作人员一边做事一边骂骂咧咧:“一个月来八百回,不是说我们做这个事不对,就是说我们私藏了资本家的东西,有病!遭天谴的猪瘟鬼......”
宋雨晴和李娴对视一眼,又低下了头。可见,省文化馆这里的人已经烦透了。
等宋雨晴下班回到家,都已经六点半过了。
家里大门半开着,后院里有胖崽说话的小奶音,听起来和平时的有点差别。她放好包,把门给带上了,边往后院走边道:“我回来了。”
后院里,胖崽的声音暂停了一瞬,下一秒,就是呜呜呜地哭嚎声。这下终于不是小火车“呜呜呜”了。
宋雨晴一看,胖崽眼睛都哭得有些红肿了,一手紧搂赵平生的脖子,一手朝她伸过来。
赶忙洗了手接过来,然后脖子就被紧紧地搂住了。还在哭嚎呢。
“她怎么了?发现我们出门工作没带她生气了?”
赵平生点头,去找胖崽的毛巾过来给她洗脸,道:“我下班回来看到她和胡嫂在供销社那和别人家小朋友玩得好好的,今天在家也没哭。见到回来就哭。”
又道:“说明她也是可以自己跟胡嫂在家的,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
也不可能因为胖崽哭一哭,他们就把自己的工作都给耽搁了,不算什么大事。
宋雨晴哄了好一会儿才把胖崽哄好,留在厨房这陪赵平生做饭。然后和他说了今天的事情。
“我怀疑那些人是以为杨曼曼家把医书也捐出去了,所以才想着去闹的。”宋雨晴不是很明白,“那些书都是中医书籍,他们拿了有什么用?难道跟着学吗?”
现在的中医地位不被重视,甚至不少医院的中医都没有,有些中医老大夫甚至是偷偷摸摸地给人看病。现在拿了这些书籍,有什么用呢?
蓦地,宋雨晴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把这些书给往外卖吧?”
“也不是不可能。”赵平生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才合理,毕竟这些书留在国内,多少人会专门买?就算买,也不会有高价。但要是流传到国外,那就不好说了。
这种时候,甚至还有倒卖国家文物的贼呢。上次部队抓了一批特务,其中就有人通过各种关系把文物低价收购,通过各种渠道给藏起来或者偷渡出去。
俩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的大水缸看了一眼,叹气。
胖崽缓了过来后又开心起来了,手里捏着根青菜啃。见爸爸妈妈都看向大水缸,她也看出去,指着道:“水,水水。”
宋雨晴抿了抿嘴,道:“咱们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了。”
孩子越来越大,又还不懂事,哪天不小心说出去就糟糕了。
“好。”
到了傍晚看新闻的时间,胖崽已经不记得要黏着爸爸妈妈这件事了,照常挤去了小朋友堆里。她尤其喜欢挨着江大姐家的小梅,像只小熊猫,抱住小梅的一只胳膊,小身子都靠了过去。
小梅也喜欢胖崽,总是忍不住伸手摸摸捏捏胖崽的肉胳膊肉腿。但是捏脸不太行,别人捏过去,胖崽会追着人咬上一口。
小朋友都是爱和小朋友玩的。
“看胖崽多喜欢和小梅玩,宋同志,你应该多要个孩子,家里两个孩子多好啊,还能互相作伴。”
宋雨晴视线还落在胖崽的后脑勺上,道:“小孩子找小孩子玩,和找玩具玩没区别,他们哪想得到那么多。”
什么孩子要个玩伴,就那么一丁点大的孩子能懂什么?都是大人自己想要多生一个,还非把借口都堆到孩子身上。
当然了,其实也就她和赵平生这代人才会这么想。即使是她爸妈那会儿,也没想着生两个会不会一碗水端不平,净忙着工作挣钱去了。
再过几年,国家开始提出计划生育了,他们家才不会“突出”。
事实上,从71年开始,就已经开始提出并推行计划生育了,但要大规模推行、定为基本国策,且还有一段时间。
赵平生见她放下了碗筷,就顺手收了过去,起身要回后院厨房去,顺便和刚刚说话的人道:“我现在又生不了,你和她说没用。”
说完,施施然地去了后院。
“......”
客厅里只有小小黑白电视电视传出来的声音。
第124章 感慨
从赵平生在大家面前说了他现在生不了这句话后, 来他们家看电视的、或者是在大院里遇到他们跟他们打招呼的,都没再找宋雨晴说过一句:家里还是多个孩子比较好。
这还说啥呢?这么说了,赵医生又生不了了, 难道是想着劝宋同志出去找别的人?这话有明显的破坏军婚的嫌疑,他们就算再嘴碎, 天天在大院里被喇叭里的宣传教育灌脑子,多少也是知道什么话能说, 什么话不能说的。
胡嫂私底下和宋雨晴道:“就该这样, 有的人一点不知数,非要和胖崽说以后没弟弟妹妹帮衬。孩子现在小听不懂, 以后长大听懂了要多想。我家妞妞就是,楼上那老太婆就是这么嘴碎......”
宋雨晴便道:“胡嫂, 要是下次遇到这种人,你就和他们说, 让他们当面来找我和赵平生说, 和孩子说不着。他们不知道我们家住哪,我和赵平生上门也行。”
总之,他们家的胖崽就是不能受这些委屈气。他们俩也不能受这么糟心气。
别的不说,她和赵平生俩人一言不合就要找人说个明白的做法,在大院里头还是有点名气的, 知道他们较真、开不得“玩笑”,那些人下次再说的时候才会掂量掂量。
晚上睡觉时,宋雨晴看了眼睡觉时一只脚翘上墙贴着的胖崽,懒得纠正她的睡姿了,反正过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一侧身就和赵平生抱到了一起。
自从多个了胖崽, 他们俩在家时想黏糊到一起,经常会被“小电灯泡”给打扰。动不动就得挤到他们中间来, 赵平生好几次和宋雨晴说胖崽是分开牛郎织女的银河。
就连晚上想说话都得压低声音说,就比如此刻,就怕把家里的“小电灯泡”、“银河”给吵醒,又给他们表演一个“楚河汉界”。
“还有一天,我在省文化馆的工作就能结束了。可以缓一段时间。娴姐说感觉今年环境没那么紧,宽松了许多。我也感觉不出来,才在羊城待了一年,以前在海岛,大家都没那么多事。”
在海岛那,不管是弘安生产队还是部队基地,有事大多都是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小事,每天上工、上课、吃喝就是最大的事情了。不像在羊城这,哪哪都得谨慎。
赵平生正想说话,忽然发现自己搂在宋雨晴腰后的手被一只小手给握住了食指,身体僵了一瞬,发现胖崽没醒过来,才放心。
“没那么快就宽松起来,我知道的,有同事家里的亲戚还在被人盯着,被斗下去的人也没少,只是我们没接触到而已。再等等,过两三年兴许才会好起来。”
宋雨晴叹气道:“我知道。要是按照以前,嗯,按照那个历史发展的话,确实是要再等两三年。有时候觉得这个时候的生活也挺好的,你看,一个单位就是一个小社会,把人都给框到了里面,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知道得少,生活也就开心得多,因为都不用去想外头的事情。”
“突然离开了单位,去其他单位工作几天,听到了不少外头的消息,所以就有了这些感慨?”
“多少有点受影响。突然接触到外头的消息,发现和自己日常了解到的不一样,觉得有些神奇。不说在海岛和羊城的区别了,现在都在羊城这儿,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距离,我都觉得大家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似的。”
她在这头生活得好好的,外面那儿却是风声鹤唳。这几天在省文化馆里没少听他们所在的几个大院各家的八卦。
都是普通人,他们说的好像也都是寻常事。但她看到的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听得心都累了。
偏偏她还避不开,大家工作不管忙不忙,嘴里是不停歇的,衬得她和李娴像是两个只会干活的哑巴。
宋雨晴又道:“我也就是突然有感而发,不会觉得抑郁什么的。”
以前赵平生就坦白过,他在以前世界医院里隔离了半年多,又在这世界待了两年多,感觉自己已经有抑郁的苗头了。
她想着,就算是知道了历史发展历程,但突然来到这么个时代,换成谁都会觉得崩溃的吧。而且是,越了解这个时代,越觉得无能为力且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即使是再怎么努力,生活、行为、社交都和大多数人一样了,但心理还是很难和这个时代产生共鸣。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说完就好了。反正这工作也准备结束了。出去了才觉得,还是市文化馆好,里头同事关系简单。大家过得很松弛,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哦对了,我明天要去看看有没有我们的信寄来......”
赵平生凑过去亲了亲她,正想有下一步动作,手指微动想从胖崽的小手里抽出来,发现被她抓得紧紧的,心里也是无奈了。
“雨晴,胖崽抓住我的手了,你把她扒开。”
宋雨晴当没听到,手脚搭过去把人当抱枕一样抱着,闭上了眼睛,道:“我说完话了,困了,要睡觉。”
又特意道:“我明天还要早点过去工作,不能晚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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