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崽挠挠脸，和他们确认一件事:“爸爸，妈妈，你们要不要揍我一顿？”
“……你想挨揍？”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满足她。
“大树说，他在外头打了架，回去都得挨揍，还有冬瓜。”胖崽没挨过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打过架就得挨揍。
她好几次都背着爸爸妈妈在外头打架了。
心虚地捏着手指。
“哦，咱们家不一样。你不是无缘无故欺负人家就行。”
“嗯嗯！他们欺负我，我才揍他们的！”胖崽听说没有挨揍这个环节，终于完全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自己要去睡觉了。
宋雨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果然听到胖崽在和她的娃娃讲故事:“今天，有个乖巧可爱的小朋友，她叫胖崽……”
差点就没憋住笑声。
一转头，就对上了眼里含着笑意的赵平生。
走廊里的这盏灯，瓦数太大了，差点把她晃晕了眼。
“睡觉睡觉。”
这些个平凡日子，天天都有趣事。
又一年一度发年货的大日子，今年市文化馆多了几个人，把宽敞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胖崽依然是市文化馆的忠实编外人员。
认认真真地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全神贯注地听馆长说话。
这个认真劲头以后要是用在学习上，那可不得了。
宋雨晴今年又评到了“优”，又拿到一张奖状。
还有今年发的东西，也比去年的好。市文化馆终于赶上了军医院的福利，今年发了一小箱草莓。
胖崽看到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这又是她“最喜欢”的水果之一。比苹果要多一点喜欢。
胖崽帮忙拎东西去放自行车后面的箩筐里，还不忘和一起从办公楼出来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提前拜年，并再次道:“我和爸爸妈妈后天要去坐火车了，去海市看爷爷奶奶和姑姑。”
对于坐过火车这事，胖崽完全没有印象。
但爸爸妈妈说她小时候去坐过，还跟着火车呜呜呜了好久。
听过她这话的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高兴来，这两天的胖崽是个快乐的复读机。
后座载着东西，宋雨晴就带着胖崽推车走回去。
今天的风格外的大，胖崽的半边脸埋进围巾里，避免风从嘴巴灌进去。
好些小伙伴正在通往家属院的这条街上来回跑，都是要帮忙去领家里大人的年货的。
都一个单位的，除了领导可能多分一点，大家领到的东西都差不多一样。
但小孩子就喜欢对比，说我家领到了什么，又问你家领到了什么。
胖崽不和他们比这个，甭管谁问，问什么，她都是说:“我和爸爸妈妈要坐火车去海市啦！”
“我有你没有”显得比较厉害。
赵平生也带着他的那份回来，一家三口看着家里这些吃的，各有各的心思。
他们两大人在想着，后天出门一段时间，总不能明天就把肉全吃了，分到的水果也不少。而且赵平生今年没和同事多换一箱草莓。
同事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极少见赵医生不忙活吃的。
后来知道人家要出远门，才了然。
胖崽看着这堆吃的，心里格外满足，完全没想过他们出门半个月，这些吃的会坏掉。
“分了吧，今年不用买年礼送过去了，就送这些。红旗说今年她和长民结婚了，要回老家看看。给他们带回去吧。”
“哦对，再留一份出来，给谷教授他们送过去，今年就不去拜年了。”
留了点自家明天吃的，还留了带上车吃的水果，剩下的就拿来分成了大小两份。
胖崽发现出门去玩，就不能吃好吃的了，一时间有些纠结。
“没事，去了海市，咱们还出去吃好吃的。”
隔天，赵平生还要去医院站今年的最后一天岗，宋雨晴则要带着胖崽出门去送礼。想着先去谷教授家，再去二医院家属院找宋红旗。
宋长民还没分到房子，现在在二医院附近租房住，但宋红旗才领到证，单位就把房子分下来了。
刚到了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谷空青从货车上下来，皮肤被晒得宋雨晴差点认不出人，胖崽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
“是谷叔叔！”胖崽小跑过去问他怎么过来了，但眼睛都在盯着他开来的大车子。
“嫂子，我顺路过来给你们送年礼。”谷空青正要去拿东西，又被宋雨晴给喊住了。
她哭笑不得道:“太巧了，我和胖崽正在去你家里送年礼。我们的就不用给了，今年我们要去海市过年，明天就走了，东西送了，带不走，放家里还放坏了。”
谷空青不知道这个情况，抓了抓头发，道:“是不好处理。吃的拿不了，给胖崽的可以收。”
但也没忙着去拿东西下来，反正她还打算去家里拜访，就顺路给她送过去，还能绕个弯先去二医院，省得她带着胖崽和一大袋吃的跑一趟了。
胖崽跟着妈妈坐在副驾驶位上，胖崽兴奋得很。
坐在车子前头往下看，视野确实不一样。
先是跑了一趟宋红旗家里。
知道她今天过来，宋红旗早等着了，但也没说几句话，又得赶着走了，总不能让人家的车子在外面干等着。
等人走了，宋红旗才去收拾收到的东西。
“小宋，刚刚那个是你二姐啊？你家三姐妹呢？之前只见你大姐来过。”
“是我二姐，她单位远一点，工作也忙，平时没空过来。”
“你二姐是哪个单位工作的？我看给你们送不少吃的……”
“她单位福利要好点。”宋红旗含糊着过去了，就是没正面回。
没多久，宋长民和何海英也过来了，手里也拎着不少东西，说晚上过来吃饭。
“那个小宋，别看她和人唠嗑得多，她自家的事，嘴巴严实得很。要不是我儿媳妇是在市机械厂上班的，都不知道她大姐夫现在是副厂长，还有她大姐，也是国营厂里的办公室主任，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厂……亲弟弟也是医院里的，她二姐家里肯定条件也不差，藏得真严实。不行，我去打听打听……”
“啧！你还打听个啥？我们医院里头不少人都知道，她二姐夫是军医院的，不知道现在当上主任没有，她二姐是市里单位的。”
“我就说她家不简单吧，前几年的医专是好上的？”
“你别管人家怎么样，反正你别看人家是刚搬来的就挤兑人。”
“去你的！我能是这种人？”
宋雨晴带胖崽出去，本以为要大半天才能送完东西，但遇上了谷空青，正好坐他的大货车转半圈，半天就给送完了。
回来的时候，她们自己去坐的公交。
胖崽怀里抱了一大盒不倒翁娃娃，能晃啊晃，还能发出声音。
盒子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娃娃的样子。她就这么神气乎乎地抱着一盒娃娃招摇过市，一路上没少吸引目光。
回到大院更是不得了，胖崽还要拉着她去供销社转一圈。
自己一个人去不成，胖崽道:“我怕他们抢我的。”
她还挺知数，知道自己太显摆会招坏人，所以找大人过去撑腰。
“宋同志，你们家这些玩具都是哪买来的？”
宋雨晴摇头，“说是从京市带回来的，朋友跑运输，顺路带的。”
这样的小玩具，估计用不了两年，羊城这儿就能泛滥起来，到时候，就要反过来，别的地方得来羊城这儿拿潮流货了。
胖崽拉她过来是对的，有她在这儿，还有人想上手抢呢。
结果被自家的家长给拉住了。
这可不兴抢啊，待会赵医生下班回来，得找上门来讨公道。
这一家子人，好好处时脾气就好，要犯头上去了，那是得理不饶人的。
一个盒子里有九个不倒翁，男孩形象女孩形象的都有，胖崽数了一遍她的小伙伴，加上她总共七个人。
虽然还没有上学，但“市文化馆多对一幼儿班”已经给她教简单的算数了，这会儿一下子就算出来，要是给小伙伴每人分一个，她还剩三个。
趁着她的小伙伴都凑齐了……啊不对！还有个大宇！
他已经眼巴巴地凑过来了。
胖崽抿了抿嘴，他前几天才帮忙一起打架，不给他分不太好。但是这样的话，她就只能拿两个了。
“好吧，给你也分一个。”
胖崽自己先挑了自己喜欢的两个，剩下的让他们自己选。
宋雨晴抽空看了眼他们，一群萝卜头，个头差不多高，除了还矮墩墩的铁头。脑袋都挨一起去了，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人一散开，宋雨晴才知道她家胖崽把玩具分出去了。
分就分吧，反正玩具是胖崽自己的，她舍得就行。反正她家里的玩具也不少。
怪不得在谷教授家里的时候，胖崽还问了能不能送别的小朋友。
得，他们这个“打架小团伙”说不定因为赵平生的厨艺和胖崽的玩具，还能愈发牢固。
让她想到了赵平生没少提到的:以后打架有帮手。
独生崽就是这样了，而且他们总不能天天围着她转，还是得有自己的同龄帮手。
不像她小时候，在村里没人敢揍她，因为她哥个头大，打人也厉害。揍她一下，等她哥周末放假回来，能揍回去十下。
胖崽没大好好多岁的亲哥，只能团结身边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了。
吃过晚饭，他们忙着收拾要带的行李。
宋雨晴去收拾自己和赵平生的衣物，胖崽先自己收拾一遍，待会她再去帮忙。赵平生在楼下收拾吃的。
明天天不亮就得出门，赵平生还特意去找人借了车，送他们过去。
正忙着呢，家里忽然来了客人。
一看，是庞思宇带爸妈哥哥过来串门。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他们没放在心上，基本不管。但庞思宇前天来人家家里吃好吃的，今天又收到了个据说不便宜的玩具。正好他们也把新家收拾妥当了，准备过来请人明天到家里吃饭。
庞思宇他爸妈，庞医生和白医生，都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不过和赵平生不同科室。
刚来，才把自己科室的同事认了个遍还不熟，没想到自家小儿子先帮他们认识外头的人了。
但是，刚和人家打上招呼，就听到人家说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去。这个客是请不成了。
不想耽误人家收拾行李，庞思宇可好，说要留下来再玩一会儿。
一看，人赵医生家闺女有一架子的书，庞思宇看到那些没见过的连环画就走不动道。
最后被自己亲哥给抗走了。
送走客人，胖崽又跑上楼去收拾东西。
等宋雨晴收拾好自己和赵平生的，过来帮她收拾时，胖崽挨过来。和她小声道:“妈妈，大宇的哥哥好凶。还好我没有哥哥。”
宋雨晴笑着揉了揉她脑袋。
哥哥都是自己家的好，别人家的哥哥也是拳头对外的，自然不好。
“妈妈的哥哥也不好。”胖崽小声道。她不喜欢外婆家的大舅。
宋雨晴吸了吸鼻子，道:“妈妈的哥哥很好。”
胖崽叹了声气，妥协道:“好吧，他好。”
很快，胖崽也没心思纠结哥哥好不好的事了。她的衣服和玩具也装了个小的皮箱。
比往日还要早被喊去睡觉。
第二天还困着，就被喊起来洗漱。
等在车里晃了半小时才完全醒过来。
爬起来一看，外面乌黑麻漆的。
见她醒了，坐前面的赵平生和司机说话的声音大了不少。
过年挤火车真不是件好玩的事。
胖崽再度被挤成肉饼，几乎是被推着上车。这回她可没时间乐呵了，火车站里又吵得很，不扯着嗓子说话都听不到。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只能买到两张软卧票。
赵平生现在的级别要差一点才够得着买软卧。但年后就要往上升主任了，所以找单位开介绍信去买车票时，人家多问了句，就给他来介绍信买软卧去了。
从78年开始，农村人口流动的停滞状态被打破，坐火车的人多了起来。而硬卧那边，虽然需要有单位开介绍信，但也没前几年好买票了。
事实上，各单位的干部出差的差旅费都是有定数的，级别够坐卧铺的不一定买卧铺票，坐硬座的车费少很多，省下来的就是归自己的。
宋雨晴好些年不出远门，市文化馆又是没什么出差机会的单位，也是最近一两年才知道的这些“规则”。
但他们回家探亲，还是得自己出钱。
自己出钱，就想着要坐两天，还是坐舒坦点好，就给买了软卧。
胖崽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
上了车安置好了之后，脑袋就一直转来转去。
和他们在同一个房间的，也是一对夫妻带着个孩子。
但对面那家的男人，穿着西装，看着是个能耐人，从上了车就一直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还埋怨说不如坐飞机去。
要不说不是自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这男的老婆也跟着抱怨，小孩也说这里穷地方。
宋雨晴和赵平生把贵重东西带身上，喊上胖崽去餐车透气。
一出房间，夫妻两个默契地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屋里那三个死装死装的。
这人就是吃太饱了，干半年活饿几顿就老实了。
胖崽有样学样，也翻了个白眼。
翻完，就缠着他们问飞机是什么什么鸡，和老母鸡、公鸡、小鸡有什么不同。
宋雨晴就觉得，可以搞个新画本，让胖崽认识认识外头的东西了。就从交通工具开始。
“飞机是交通工具，和火车一样可以把人从羊城带去海市。火车是地上跑的，大船是海上开的，飞机是天上飞的。”
胖崽听得心驰神往。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坐飞机。
宋雨晴想了想，道:“可能下次吧。现在飞机很少。以后会很多的。”
同房间的那家人跟了出来。听到他们的话，冷嗤了一声。
胖崽回头看了眼，问:“叔叔，你是小蛇吗？嗤嗤嗤～”
宋雨晴纠正她道:“小蛇是嘶嘶嘶。”
“做梦呢，还以后很多飞机，你们国家这么穷，哼。”
胖崽瞪了回去，“你们不是我们国家的？那你们不要来我们国家！还说我们坏话，你们是卖国贼！”
被一个小孩直白地说了出来，还引来不少人探头出来看，像是过来看看“卖国贼”长什么样。这家人灰溜溜地跑了。
宋雨晴和赵平生震惊住，他们没和胖崽讲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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