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顾二丫的厨艺不算差。
方大厨子当久了厨子,在这一行里他的甄别能力还是顶好的,他说顾二丫有天赋,那就是真有天赋,哪怕是头一回上手调味,份量都拿捏得相当好,都说众口难调,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口味,但大众的底线还是有的。
至少姜云瑶就觉得顾二丫的面做的相当不错,和她在现代常点的一些面馆的面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顶多因为年纪小,揉出来的面的口感没有那么好。
一碗面姜云瑶吃得干干净净。
一边吃,一边继续从顾二丫嘴里打探消息。
她不是真饿得大半夜睡不着跑来找吃的,主要还是为了来套二丫的话,毕竟她醒了有两天了,姜云玫也醒了,按着安氏的意思,明天就是把她和姜云玫叫到一块儿对峙的时候了,她可不能露了馅。
一味装失忆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装失忆也是个技术活,装不记得可以瞒天过海,却不一定能让大家都满意,主要是她不确定安氏会不会满意。
穿都穿了,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在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的情况下,她还是想过得舒坦一点儿的,她人在深宅大院里,能不能过得舒坦,主要还是取决于安氏对她的态度,安氏要是存了心不让她好过,她也没办法对吧。
最好的套消息的人其实是安氏自己院子里的人,但她怕被安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敢去问,所以她才跑来找顾二丫套一点儿边边角角的料,自己在心里大概推算一下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式。
问着问着,姜云瑶就叹气了。
怎么说呢,她觉得顾二丫有点呆呆的,也太善良,她问什么顾二丫就答什么,一点儿也不藏私,更不担心她是不是会有什么坏心思。
这小姑娘才这么大点儿呢!和她现代的侄子岁数一般大,偏偏又比她那每天只会鬼哭狼嚎吵着要玩手机ipad的侄子懂事太多了。
套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话,姜云瑶多少有点心虚。
她忽然想起顾二丫说自己叫二丫的时候了。
那会儿她怎么说的来着?
――“我叫二丫,别人都是这么叫我的,没有正式的名字,他们不会给女孩子取正式的名字,我是二丫,小喜是小喜,一辈子都叫这个。”
姜云瑶坐在廊檐下,仰头看见一轮皓月当空,而顾二丫和她并肩坐着,轻轻的夜风吹动,月光柔和,树影婆娑。
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二丫,我替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顾二丫诧异地扭头看向她。
姜云瑶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明月”两个字。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就叫明月好不好?”
顾二丫不懂诗,但这两句话浅显而简单,实在是很好理解的意向。
河源村大旱三年,顾家也因此变得贫穷,林阿奶和继母、父亲商量着把她卖了,她想着,自己命里是缺一点儿水的。
明月,顾明月,实在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第25章
方大厨子听顾二丫说三姑娘给自己取了名字以后还愣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原是我没想到这一点。”
他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名字这些东西实在司空见惯了,也不懂这些名字都有什么意味,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喊,便也就跟着喊了,不会去想着重新取一个。
“还得谢谢三姑娘。”他拍了拍顾二丫的肩膀,“等她病好了,干爹给她做好吃的。”
顾二丫――喔,该改名叫顾明月了。
顾明月点头说好。
她脑袋里还在想昨天三姑娘给她取名时候的情景,三姑娘的年纪只比她大上一点儿,个头也不算太高,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得温柔。
顾明月形容不出来,但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那不像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眼神。
她是见过原来的三姑娘的,原来的三姑娘鲜少有温柔的时候,她是柔软但又带刺的,像是以前顾明月在村里见过的小刺猬,肚皮柔软,背上有刺,但因为还没长成,便连那一点儿刺也是软软的不扎手,让人提不起提防的心来。
现在的三姑娘和以前的三姑娘完全不一样。她不会有那种忧郁的眼神,也不会长时间地盯着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地发呆。
她是灵动而鲜活的,会拉着顾明月叽叽喳喳地说很多事情,问东问西,偶尔会用一种顾明月看不懂的眼神看她,夹杂着一点儿内疚和怜悯。
顾明月和这两个状态的三姑娘都不是特别相熟,但她一向敏锐,所以很清晰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但她也不理解这种不同在哪里,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会不相同呢?
她和石头说话的时候都显得忧心忡忡的。
石头本是来道喜的,他这几日使了劲儿想往姜玉琅屋里去,当个小厮或者书童都好,眼看着已经有人松了口了――从来了阆中,姜玉琅就被带出去应酬,比在中京城的时候次数多太多了,身边的人手多少有些不够用,正在考虑酌情添些人手。
“我和你说,就算不认什么干亲我也能凭自己去大少爷屋里。”石头得意,“那些人好哄的很,给上一点儿甜头就能漏不少消息出来,我托人在外头买了一只烧鹅,整了一瓶酒请他们喝了一晚上,再嘴甜一些他们就把消息告诉我了。”
他说得正高兴,眼瞧见顾明月在发呆便摇摇她:“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和你说话也不听,得了新名字不是该高兴一点儿?”
顾明月慢吞吞地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说,一个人的性格真的能变得很快吗?”
石头纳闷:“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见顾明月不说话,他重新坐下,折了手边一根狗尾巴草,叼着草根望着天说:“那谁知道呢?我以前也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万事都指望着我爹我娘帮忙,连杀个鸡也不敢,总觉得太残忍,可你看我后来怎么着?”
他家里的事情也和顾明月大致说过,家中巨变,不只是石头的爹娘心态变化,他也变过,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从前不敢碰的东西自己直接上手了,也不会喊着要爹娘帮忙了。
顾明月也折了一根草,她不咬在嘴里,只拿它编指环,一圈一圈的缠起来,再用另一根再缠一遍固定,这是她以前常玩的,闭着眼睛都能弄出来,有时候草根长一些,她还能编个花环。
等指环编好,她的心也静下来了,戴上看了一会儿又摘下来随手放在地上:“行啦,我想通了!”
石头一头雾水:“想通了?什么想通了?”
顾明月没告诉他想通什么了。
她听了石头的话,觉得三姑娘变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自己都会因为被卖了以后恍然大悟一些事情,更别说生死关头的三姑娘了对不对?
变没变,于她而言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想通了,她就不纠结了,溜溜达达地回去了,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石头。
他瞅瞅顾明月放下的草根指环,默不作声收进怀里,也溜了。
另一边,安氏她们也觉得姜云瑶变了。
姜云玫已经醒了,她跟着姜云瑶跳了下去,结果得了风寒,醒得比姜云瑶还晚一些,这会儿坐着还一直咳嗽个不停,反观姜云瑶,除了额头上的伤,仍旧活蹦乱跳的。
安氏把她们俩叫到了一起,就是为了问清楚那天是怎么回事。
姜云瑶说自己什么都忘了,便只剩了姜云玫清楚了。
她看一眼一脸无辜的姜云瑶,又咳嗽一声,撇过头:“我没有推她。”
从她醒过来以后,常姨娘就已经问过她了,她也是这个说法,咬死了自己没推过姜云瑶。实际上她也觉得奇怪,那时候她都没碰到姜云瑶,姜云瑶就自己往池子里跌了,弄得她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错觉。
谭姨娘轻轻嗤了一声:“二姑娘说自己没推便没推?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仗着三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故意推卸责任呢?”
孟姨娘显然也是很赞同这句话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比谭姨娘更有资格说这话――她可是三姑娘的亲娘呢!她清清嗓子:“二姑娘,你说你没推我们家云瑶,那你后头往下跳做什么?难道不是心虚?”
姜云玫翻了个白眼。
她和姜云瑶吵架是一时在气头上,她更看不惯孟姨娘,平日里捞利益的时候便说自己是亲娘,什么都捞不着了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
“我往下跳是想去救她的!”
她也是当时脑子懵了,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水,看见姜云瑶掉下去了,条件反射就跟着跳了下去想捞人。
她自己还觉得委屈呢,明明自己没推姜云瑶,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推了,她一醒过来,人还病着,自己亲娘就把自己训了一顿,话里话外说她不懂事。
便连从前基本不会私下和她说话的姜玉琅也来了一趟,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却很明显是怪她的。
姜云玫也生气啊,常姨娘说她就算了,姜玉琅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她是为了什么和姜云瑶吵起来的?还不是因为姜玉琅一碗水端不平?
从太太收养他以后,他便好像一心只把姜云琼当做亲姐妹,给姊妹们带东西也只有姜云琼是独一份的,更别说对待太太和常姨娘了。
他在太太跟前亲昵又尊重地叫母亲,到了常姨娘这里便只剩了一句冷冷淡淡的姨娘。
不是养在跟前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每回姜玉琅回主院给安氏请安而常姨娘又在场的时候,都是姜云玫最生气的时候,尤其请完安常姨娘回了院子里总是发呆,发完呆又开始无止境地绣那些衣裳香囊。
一针一线里头都缝着常姨娘的心意和爱意。
姜玉琅不会明白。
姜云玫却看得分明。
她气姜玉琅对比鲜明的态度,又觉得常姨娘不争气,该是自己的便要去争,光一味地掉眼泪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更何况,她心里也是有些怨言的,怨常姨娘总是为了姜玉琅委屈自己,常姨娘最常说的话便是让她老实一些,别给姜玉琅添麻烦,让他难做人。
儿子是亲儿子,女儿也是亲女儿,她凭什么要为了姜玉琅委屈自己不能大笑不能放肆?
但这些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第26章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不信她的。
三姑娘的处境大家都知道,但每个人都觉得她有什么自杀的必要呢?这年头不被爹娘疼爱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想不开?多半还是二姑娘自己动手推了人不肯承认罢了。
又恰恰好,姜云瑶还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更加坐实了她们的猜想。
姜云瑶也有点半信半疑,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也并不清楚姜云玫口中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话。
大家都一脸不信,姜云玫气得脸通红,赌气道:“你们若是不信,那便当做是我推的!要杀要剐要赔尽管冲着我来。”
当真是个暴脾气。
姜云瑶反倒冷静下来了。
她见过太多和姜云玫一样的人了,心肠坏不坏另说,直肠子倒是真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喜怒哀骂都鲜明,被误解曲解了一边愤怒一边赌气说我便是这样,实际上还真未必是她做的。
但姜云玫都这样说了,其余人反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倘若孟姨娘是个好的,这会儿便该站出来活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面上都好看。
但孟姨娘可没这个心思,她还指望着从这件事里捞些好处,旁的不说,至少要让二姑娘母女赔礼道歉,弄些什么好东西进她的屋里,再者也好借这件事情在姜逢年那里卖个惨。
而常姨娘自然是不好开口的,她是二姑娘生母,说什么人家都觉得她是要保护姜云玫,推卸责任。
剩下能开口的便只有太太安氏,但她一向和常姨娘更加亲近一些,若是开口说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矛盾,难免让人觉得有失公允,偏袒常姨娘母女两个。
她都这样为难,更别说一心只想看笑话的谭姨娘和柳姨娘了。
那就只剩了姜云瑶自己开口。
实际上姜云瑶稍稍转了转脑子也猜到了如今的处境,这事儿只能由她开头,且她唯有开了口,才能从这件事里获取最大的利益,旁人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太太那里,太太管着家,家中的庶女姊妹之间有不和,不论是不是姜云玫推了人下水,在外头的名声总是不好听的。
说太太管不好家,教育不好家里的姑娘云云。
也不仅是太太,实际上整个姜家的姑娘们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想明白以后,姜云瑶才轻轻咳嗽一声,软声道:“二姐姐何必赌气?虽然我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到底咱们都是亲姊妹,想来二姐姐也不会真狠下心将我推到湖里去。”
听了这话,常姨娘松了口气,颤抖着靠在座椅上。
姜云瑶却只看着安氏,见她面露赞同,才继续道:“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姐妹们有些口角罢了,二姐姐说话是难听些,与我道个歉,咱们说开了也就罢了,说破天也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若是当真闹起来了,反倒叫外人看笑话,质疑咱们家教不严,是不是?”
她这话叫一屋子的人都意外。
安氏喟叹了一声:“一场落水,反倒叫云瑶懂了事了。”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正了脸色:“云瑶懂事,云玫你的错却是逃不过的,好好给你三妹妹道个歉,往后也长些记性,再罚你三个月的月俸,你可认?”
姜云玫哪有不认的?
才刚姜云瑶一开口,她心里那颗石头便坠下来了,之前一股脑把话丢出去了,她有些后悔,却又因着性子不肯低头,已经做好了被痛快罚一顿的准备,如今虽然还是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心里却是服气的,也感激她的大度,果断低了头,真心道歉:“原是我口上没遮拦,不该说那些话伤了三妹妹的心,三妹妹愿意原谅我便原谅,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我的过错,往后我再也不说了。”
她板板正正地给姜云瑶行了礼。
以她的脾气,能做到这样,便是真心知错了。
姜云瑶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起身还了礼,心里倒是和原身说了一声抱歉,从顾明月的话里,她多少能听出来这姑娘心里的计较,她最怕听到那些说孟姨娘不疼她爱她的言语,也自卑于这些,姜玉玫那些话必定是戳到了她的痛处的。
她这样开口替原身原谅了姜云玫,也多少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却实实在在地委屈了原身,只能说了抱歉。
还没从太太屋里出来,她便借口说落了水不大舒服,身上总觉得阴阴凉凉的,问安氏近期有没有外出上香的打算,她想求一支香去去晦气。
她才刚那样懂事,安氏岂有不应的?恰逢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她原就打算去寺里的,只那会儿没想着带上姜云瑶,这会儿她提了,安氏也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15/94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