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宫宴坐下,姜云琼便急得掉眼泪了。
她没有姜云瑶聪明,却不笨,自然能想出其中的关窍,更能明白成王妃的恶毒心思。
她眼里包着泪:“母亲,咱们该怎么办?”
安氏也急也慌,可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姜云琼:“别急,母亲一定能想出法子!”
姜云玫和姜云瑚都麻木了,还没进宫的时候她们只当这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自己能够得到贵人的青眼,兴许还能嫁个高门,可那些贵人们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而她们的大姐姐却要成侧妃了。
都是姨娘肚子里落下来的,没有人比她们更知道侧室的苦了,便是在皇家,侧妃看着是尊贵些,论到底,也不过只是妾罢了!
再扭头看姜云琼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都不稀罕。
姜云瑶揪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忽然落在了顾明月的身上。
她的衣裳才刚弄湿了,慈宁宫的宫人领着她去换了下来,说是再帮她去烘干了,出宫前还给她,所以这会宫宴上顾明月穿的也是慈宁宫的服饰。
她们有慈宁宫的宫人服饰,还有成王府的腰牌……
姜云瑶沉吟了一会儿,对安氏道:“母亲,我有个极为冒险的法子。”
安氏看向她:“你能有什么法子?”
姜云瑶说:“成王是皇亲贵胄,他若是铁了心要纳姐姐做侧妃,咱们也没办法拒绝,倒不如想个别的法子,直接破坏了这件亲事,让他根本不敢娶。”
姜云琼头一个反应是要坏自己的名声,她咬牙:“便是我的名声烂到泥地里头了,我也不愿意嫁进成王府!三妹妹你若是有好办法,尽管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做!”
姜云瑶哭笑不得:“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找另外一个比成王势更大的人破坏这桩亲事。”
她怕隔墙有耳,拿手指沾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太子”。
第56章
太子季澜正缓步慢行,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只为了身边坐着轮椅的宁怀诚能跟上。
他们说的都是闲事,正值中秋,也聊远在边关的英国公:“父皇说如今边关战事正急,国公暂且回不来,等到入冬,草原上的那些部族便会退去了。”
将要入冬,草原上的部族也是要过冬的,所以这些日子频繁入侵,只为了掠夺足够过冬的食物,因此即便是中秋,也有许多将士不能和家人团聚。
宁怀诚脸色淡淡:“保家卫国是国公府的责任。”
季澜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过是例行安慰罢了。
他的父皇对英国公府的态度相当鲜明,能拉拢便拉拢,毕竟英国公骁勇善战,又相当忠诚,但这忠诚能持续多久,他们也不清楚,武将在外领兵,许多将士都到了只识将军不识君的地步。
拉拢,但又提防着。
两个人默默前行。前殿还未开宴,他们就走在往前殿去的夹道上,夜风微冷,路过的宫人们都不敢高声语。
转弯路过一处假山时,季澜听见两人私语的声音。
他和宁怀诚是单独出来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太监领路,灯光昏暗,只能照清一点儿前路。
那说话的两人是女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王妃怎么忽然按捺不住了,府里不是有意让世子娶张阁老家的女孩儿做世子妃么?”
“谁知道呢?太后特意把人叫进了宫里,原是想漏些风声去的。”
“漏什么风声?你没瞧见,王妃说要纳姜家大姑娘做侧妃的时候,张阁老家的姑娘脸都绿了。”
“姜家有什么得了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连咱们府门口那些个笔帖式的门槛都够不上。”
“这谁能知道呢?不过我才刚听王妃身边的姐姐说,世子四月的时候去了一趟阆中,那会儿那个什么姜家也在阆中吧?许是那时候见过?”
……季澜听得正入迷,忽然听见身边宁怀诚咳嗽了一声。
那两道声音猛地止住了,紧跟着就是OO@@的声音。
季澜给小太监使个眼色,那小太监便钻进假山里,半晌又一个人回来了,递给季澜一个腰牌。
宁怀诚蹙着眉,道歉:“我不该咳嗽惊了人。”
季澜虽然遗憾没能继续听下去,却也不好说什么:“你身体不好,又吹了夜风,咳嗽也正常。”
他又问小太监:“可瞧见是什么人?”
小太监跪着回话:“假山曲折,没瞧见人,倒是看见两个背影,瞧着身量小,身上穿着慈宁宫的服饰。”
季澜手里摩挲着那块捡来的腰牌,唇角露出冷笑。
他和几个兄弟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探子也不知塞了多少,各个府里的腰牌长什么样他不看闭着眼睛摸也能摸得出来。
他不会蠢到立马相信那两个人便是慈宁宫和宁王府的人,兴许就是别的兄弟刻意装成了成王府的人。
但不管是谁的人,他大约也知道了对方要给自己透露的消息――成王世子去过阆中,还要娶姜家女儿做侧妃。
姜逢年这个人他也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他弄出来的那些事情最终受益人是他和父皇,可惜他叫人去打探过,这人实在不堪大用,便放弃了。
如今看来,似乎有隐情?
他想的入了神,身边的宁怀诚又咳嗽了好几声。
季澜连忙道:“你若是身子不好,便回去休息吧,父皇那里有我去说。”
这也是常事了,往往每回的宴席宁怀诚撑不到半途便得退场,他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也不会责怪。
宁怀诚仍旧捂着嘴咳嗽,半晌才停下来,微微喘着气:“谢太子殿下。”
他一路出了宫,身边的小厮正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立刻帮他披上厚实的大氅:“公子回府么?”
宁怀诚摇头:“先去姜记食铺。”
小厮愣了一瞬:“公子宴上没吃饱么?这会儿姜记食铺也关门了吧?”
嘴上这么问,他却也没停下动作,等宁怀诚上了马车,又将轮椅收好,驾着车便往姜记食铺去。
姜记食铺确实已经关了门,不过还没完全关,张掌柜正领着人上门板。
瞧见有马车停在自家铺子门口,张掌柜便迎上来解释:“客人,我们已经闭店了。”
小厮也不知道宁怀诚要做什么,静静等着。
宁怀诚掀开帘子。
张掌柜咦一声:“原来是司市大人,您是有什么急事?”
宁怀诚摇头:“你家东家在不在?”
张掌柜不疑有他,以为他真有什么事情要寻东家:“东家进宫赴宴去了,中秋宴,许是要晚些回来,您要是有急事,告诉我也行的。”
宁怀诚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摇了摇头:“既这样,我明日再来。”
张掌柜诶一声,很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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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姜府。
安氏坐着,总觉得心里没什么底:“太子当真会帮忙?”
昨儿姜云瑶写下太子两个字便借口要出恭领着顾明月出了殿门,半晌才回来,也没告诉安氏到底要做什么,她心里总是慌张害怕。
姜云瑶道:“咱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没别的办法了。”
她心里思量的是另一件事――宁怀诚是不是已经认出她们了?
宫宴的名单是她帮着安氏替姜逢年排的,既然要排名单,那办宴席的宫室便也要他们安排。
一个殿里能坐下多少人、附近宫室有哪些、若是宾客有三急又该安排到哪里、中间隔了多少距离,这些都要弄得清楚明白。
姜云瑶早就留意过这些了,自然也对这些了如指掌,她主要是怕万一成王仗着对宫室的熟悉搞别的幺蛾子,她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没想到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提前找了伺候的宫人,假借着太后的名义询问太子是否在殿里,在知道太子和宁怀诚还未到以后综合考虑了从东宫到举办宴会的路程和路径,排除了好些地方才带着顾明月蹲到了他们。
其中不乏有运气的加持。
也恰好那地方有假山,路也复杂,只要留心一些便不会被抓住――被抓住也没关系,顾明月身上穿的可真是慈宁宫的服饰,便是寻个借口,也有极大的概率逃脱。
但也相当冒险就是了。
得亏了她听见了咳嗽声。
昨儿夜里她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到底是巧合还是宁怀诚故意。
她都没想明白,就更别说顾明月了。
姜云瑶叫她做什么她便跟着做,姑娘要她把令牌丢下,她也就丢下了,反正那成王府的人丢了令牌也找不到她头上去。
这会儿安氏发愁,姜云瑶在想事情,就由顾明月详细说了说她们出去做了什么。
安氏听了以后直叹气。
早先姜云瑶就说过要想办法把阆中的事情透露给太子,最好还能是不涉及到姜家,但如今一看,涉及到姜家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们根本躲不过去。
谁叫姜逢年作死呢。
只是,安氏还是拿不准:“难道让太子知道这事儿,他便会出手阻挠云琼的亲事么?”
她实在是过于紧张焦虑了。
姜云瑶也回神:“母亲别急,太子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的?如今成王世子要纳姐姐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咱们也只是白担心罢了。”
光让安氏等着,只怕她会更加焦虑,姜云瑶便说:“您与其干坐着,倒不如想一想,万一消息传出来了,咱们该怎么和父亲说。”
不是她杞人忧天,就姜逢年那个性格,倘若知道成王世子要纳大姐姐做侧妃,只怕能高兴坏,巴不得立马把大姐姐送进成王府去。
安氏自然也能想得到,立马竖起眉头:“他敢!”
转移了安氏的注意力,姜云瑶便带着顾明月出了府去往姜记食铺。
这儿来往的官吏多,说不准便能听到点儿宫里头的消息,若只让顾明月一个人在,她怕她不能分辨消息的重要性。
顾明月也没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她就是个标准的三姑娘吹,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而且能和姑娘一道儿出府逛逛,她可高兴坏啦。
到了食铺姜云瑶才知道昨夜宁怀诚来过。
张掌柜还说他今日还会过来――倒像是料准了她今日也会来铺子似的。
姜云瑶也不急着走了,到后院看了看石头的学习进度,瞧着顾明月给她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顾明月没想着学武,但她觉得能跟着锻炼锻炼身体也不错,还和姜云瑶说她也该锻炼锻炼:“姑娘昨儿跑得比我还慢。”
姜云瑶扶额:“不是我跑得慢,是你跑得太快了。”
昨天听见宁怀诚咳嗽她便知道太子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立刻便拉着顾明月要走,起头的时候确实是她拉着顾明月,后头就变成了顾明月拖着她跑。
她这个身体也确实比顾明月还虚,顾明月还会时不时跟着石头一块儿锻炼呢,她住在府里,又是安氏院子里,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当然就没怎么动弹过。
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呢,张掌柜进来道:“司市大人身边的小厮来了,说是请姑娘到茶楼一叙。”
姜云瑶挑挑眉――他倒还真是谨慎。
不过成王也确实有盯着她这间铺子,若真被发现他们俩私下来往,只怕又要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她带着顾明月坐上马车,去了茶楼。
一进雅间,便瞧见宁怀诚低着头正在泡茶。
茶香氤氲,飘起的热气模糊了宁怀诚的眉眼,倒有种模糊的温润。
姜云瑶坐到他对面,心里感慨了一句。
从前她没觉得自己颜控,如今看一眼,原来是之前碰见的那些没戳到她的点上。
才落座,宁怀诚却先抬头看了一眼顾明月。
紧跟着,他给姜云瑶递了一杯茶,意有所指:“三姑娘身边的丫头身量到底还是小些,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么?”
姜云瑶心知他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话说:“不是。”
宁怀诚抿一口茶水,笑了一下,唇色被热水一晕,倒显出点粉红来:“我儿时在宫里长大,见过最多的便是宫里的那些宫人们,能到宫里伺候的,大多都有个十岁左右了,倒是来了外头才见有五六岁的小丫头。”
姜云瑶哦一声:“宁大人在宫里长大?”
宁怀诚点头:“从小和几个皇子一起长大的。”
他这话几乎都是明示了,姜云瑶忽然看向他,问:“那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了?请问宁大人和哪个皇子更亲近一些?太子还是成王?”
她懒得再装了,干脆掀了彼此的遮羞布。
这样坦诚?宁怀诚眼里有了笑意。
第57章
茶楼临湖,从内向外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人脸上折射出浅淡的微光。
宁怀诚就坐在这一点光里,光斑落在他眼睫上,一下一下跳动着。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倘若我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呢?”
姜云瑶垂眸:“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宁怀诚反问:“不是就不能叫你出来了?”
他们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顾明月愣愣地看着,一脑袋的稀里糊涂。
但她还是发觉了两件事的――这位宁大人昨晚上就认出她来了?还是因为她矮?
他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来之前姑娘可跟她说了,这位宁大人有极大可能是太子的人,倘若他真是太子的人,姑娘会通过他把阆中矿山的事情传到太子耳中去。
但宁怀诚说不是。
他道:“英国公府不可能站在任何一个皇子那里。”
这话姜云瑶当然是知道的,英国公府有兵权在手,他们绝对不可能投靠谁――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姜云瑶眨眨眼:“是不可能,那到底有没有呢?”
明面上是明面上,私底下又是私底下了,就算没有彻底站边,心里总也是有倾向对不对?
当着她的面,宁怀诚没说什么忠君的废话:“总之,我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你大可以放心,将来谁坐到那个位置上,我便是谁的人。”
“此刻你大可以放心。”
他看姜云瑶的脸色:“我倒是更好奇姜家到底是谁的人?”
姜云瑶便笑:“你既然能约我出来,一定是查过姜家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城门塔楼失了火,急着找人救火?”宁怀诚凝视她,“我瞧着姜府不像是成王的人,更不是太子的人,或许你爹曾经是,但如今不想是了?”
他倒也猜得大差不差的,姜云瑶颔首:“我爹就是颗墙头草,哪边风急哪边倒,但他这棵草上可系着全家的性命,我们不想跟着倒。”
当着他的面,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如今风急草飘,却有人急着拿镰刀割草,所以我们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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