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动问了顾明月要不要去铺子里。
顾明月心里的想法转了又转,还是坦诚了。
她喜欢呆在铺子里,哪怕什么也不干,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那些来买东西的顾客人来人往都很有意思,有些客人还会吵嘴,这个说他要辣口的饼,那个骂他这几日上了火起了疮还吃辣不要命了。
偶尔也能听一些家长里短,谁家要娶媳妇,谁家刚生了大胖娃娃,谁家的孩子又不孝顺,还有那些小官小吏们也会说一些衙门里头的事,抱怨上官太过严厉,或者是给他们的差事太多做也做不完,再不然就是偷偷看见哪个官员收了谁家的礼,要是被逮住了只怕有好果子吃。
顾明月还喜欢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轿子。
有些轿子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是中京城里最便宜的轿子,只要两个人就能抬,廖蓝色的布帘,或者是青麻色的,木头也是普通的红漆木头,里头坐着的大人比露天里走着的小官吏身份要高,却也高不到哪儿去,但他们很舍得花钱,每次路过姜记食铺总要花上几个大钱买些店里的东西拿回轿子里吃。
也有不一样的轿子,更加华丽一些,垂着红缨,别着家徽,大多数都不会停留,路上那些青蓝色的轿子碰见了这些轿子总会离得远远的,生怕两边撞见。偶尔也有停下来的,却不会主动来买东西,而是叫了仆人来,一次要买好些,连轿子里的人也看不见,他们就又走了。
虎头他们也常常会来找她玩,偶尔分她一些吃的。
总之,姜记食铺的门口是很热闹的。
顾明月喜欢这种热闹,这和姜府里那种精致的热闹不一样,总觉得有种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只能和姜云瑶说她看到的这些东西。
三姑娘一下子就笑了,没有生气,也没有怪她被外头的铺子分了心,甚至没有说上一句重话。
她只是笑,然后说:“既然你喜欢,那就多去看看,只是要保护好自己,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可能暂时顾不上你,嗯……要不然我找个人跟着你保护你好不好?”
她找的人就是石头。
顾明月站在二门门口,手指头都揪在了一起,眼泪氤氲在眼眶里:“姑娘说信不过别人。”
所以她让顾明月来找石头,许诺了许多东西,却不要求他回报什么,只让他保护好自己。
第53章
石头到底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呆在府里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相反,姜云瑶给她的这几条路反而可能会让他有更长远的希望,不论是学文学武,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以后脱离了姜府,他也依旧能够活得很好。
顾明月便长时间地往铺子里去。
她这般当然也是惹眼的,起初只是府里的丫头们说上两句,后来也不知怎么,被姜云瑚给知道了,她又去找安氏闹,抱怨凭什么姜云瑶的丫头就可以这样自由来去。
那会安氏还忙着翻那些光禄寺的资料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搭理她?只不冷不淡的:“我也没不让你们的丫头出府里头,去哪儿报备一声就是了,云瑶的丫头出门也只是去铺子里,她那铺子的生意不错,叫个人去看着也是正经事儿。”
扭头她就叫余大家给几个丫头加了训练的强度。
“有那功夫为这个丫头出府的事儿来和姐妹争风吃醋,可见还是太闲了。”
便是有人说她偏心她也认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她不偏不倚的时候照样有人觉得她偏心,那她就偏心了又如何?有些人便值得她偏心。
姜逢年虽然不靠谱,但是他有个好处就是他听话,安氏叫他去问同僚要名单,他便果真弄来了几份――光禄寺除了光禄寺卿以外便是他最大,就算他不讨人喜欢,上司吩咐的活儿底下人还是要干的,否则便会被人抓住把柄。
挤兑同僚还能说一句是看不惯为人,若是连上司交代的活儿都做不好,那便是官都当不好了。
名单一拿回来,安氏便带着姜云瑶和姜云琼一块儿在理,有些瞧着差不多的,便把名次顺序记录下来,照着先填上一份,其余的那些就暂且还是先看着,照着资料找出来――这些活儿是姜云瑶和姜云琼做的,安氏负责去交际自己相熟的夫人们,悄悄打听这些人的关系。
三个人忙得不成样子。
顾明月倒还是轻松些。
姜云瑶给她和石头都请了教他们读书认字的夫子,授课的地方便在姜记食铺的后面那个小院子了,因着提前告诉过夫子是给两人授课,倒也不分男女了。
在读书上头,顾明月的天分不如姜云瑶,但她还是比石头强一些,学得也比他快,好些都是姜云瑶教过她的,如今算是温故知新。
除了读书的夫子,石头还有练习拳脚功夫的师傅,这个顾明月倒是没跟着学了,她瞅了一回石头,他还得跟着师傅扎马步呢!
顾明月也去扎了一天,累得胳膊腿儿都软了,第二天就不肯再去了。
其余时候她便看着铺子。
店里头的生意太好,连带着刘厨子也声名在外了,好些人想要来拜他做师父。
刘厨子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有些人来拜他做师父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酱的配方,姜府里头研究出来的酱到底还是比外头的好一些的,外头这些人没有研究这些酱的成本――或者说,他们也舍不得研究这些东西,光是其中一味虾酱,其中的比例想要研究出来合适的,便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
那些人嘴上说着是崇拜他的厨艺,不过是为了偷学手艺罢了。
只是刘厨子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个经手的人,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姜云瑶弄出来的,他也只是跟着做。
真要算起来,他自己还是个学徒呢。
那些私底下来找他的人都被他拒绝了,只说自己还学艺不精。
有些人当真了,有些人却觉得他不过是想藏私,他也不解释,每天乐呵呵地站在铁板跟头做煎饼,心想他十个煎饼能多挣一文钱,时间都用来做煎饼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呢,哪有时间教徒弟?
铺子里的人事简单,顾明月适应得极快。
等宁怀诚打听消息到了姜记铺子的时候,她已经都快能支起第二个铁板也跟着做煎饼了。
外头那些人不知道她是姜府里的丫头,只以为她是铺子里张掌柜的女儿。
这几日宁怀诚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那天他查觉到了那几家掌柜的不对劲以后,便去翻了资料。
司市的资料自然是齐全的,加上他要求所有的事情,比如店铺转让变更都要做记录,查得倒也挺快。
表面上这几家铺子的掌柜看着是没什么联系,可背后都有王府的影子在,有些掌柜是在王府里当过差,有些是背后的东家就是成王府,基本上都能联系到成王身上去。
他只是弄不明白,成王什么时候和这么个煎饼铺子有了联系?他当然不觉得是成王能看上那么一个小铺子的生意,多半还是和背后的姜家有关系。
只是他找来找去,也没发觉到成王和姜府又有什么过失,若真是有什么过失,怎么也不至于只在一个铺子上头做文章。
弄不明白这些事情,他就只能来铺子里瞧瞧有什么线索。
恰好就碰见了坐在小板凳上的顾明月。
他还记得这小姑娘是姜云瑶身边的,便去旁边的铺子里买了些小点心和她搭话:“怎么你一个人在铺子里?你家姑娘呢?”
若是寻常人,顾明月都不会搭理他一下,姑娘可跟她说了,外头的坏人很多,还有拐子,专骗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但宁怀诚不一样,他是官府的人,本身就比旁人可靠些。
“姑娘在府里不出门。”顾明月不去接他的点心,却还是回了话,“是不是铺子里头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您要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等我回去的时候再告诉姑娘。”
宁怀诚当然不会说自己来打探消息的,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又试探性地道:“上回那些铺子的掌柜我后来去查了查,好似都是成王府的人,还以为是不是你家姑娘得罪了王府。”
顾明月听了一怔,立刻鼓起腮帮子:“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原来是他们!”
她根本不认识成王,却跟着姜云瑶见过成王世子,姑娘在别庄的时候可讨厌那个世子了,连带着她也讨厌他。
宁怀诚不动声色:“怎么,还真是成王府故意要为难你们家姑娘?是为了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明月就警惕起来了。
姑娘和她说了,别庄的事情不可以透露出去,要是透露出去了,说不定他们都要掉脑袋。
顾明月不想掉脑袋。
她左顾右盼,忽然看见石头,便急急忙忙起身叫他:“石头!你是不是要回府?等等我!”
石头哪里要回府?他手上腿上都扎着护膝,正预备和师傅去锻炼身体呢,可顾明月一叫他,他便过来了,脑袋里头也迅速分析出来了原因,立刻看向宁怀诚。
他当然认得宁怀诚,司市官么!
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生气,立刻拉着顾明月说要走:“正好要回府里一趟,我送你回去。”
宁怀诚倒也不戳破他们,放任他们走了。
他在铺子门口站了一会儿,教石头的那个师傅房虎便出来了,瞧见他还愣了一下,稽首:“小公爷?”
宁怀诚也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那师傅便腼腆地笑笑:“我从军中退伍后便自己找些活干,这家请了我来当教习师傅。”
他从前便是英国公手下,因着一些伤病不能再上战场,便退伍下来了,英国公倒也给了他一些银子作安置,可他想着不能坐吃山空,便常常自己找些事情做,他习过武,力气也比别人大一些,做些粗活倒也使得。
姜云瑶托人给石头找师傅,要求便是手上功夫好,牙行挑来挑去便找到了他头上,倒也没说从前是英国公手底下的,只说以前当过兵,因病退下来了。
两边都痛快,很快就定了下来。
房虎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瞅见小公爷,再回头看看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刘厨子,还以为他是来买煎饼果子的。
宁怀诚摇摇头。
他倒是也能和房虎打听打听这家的消息,可他没有。
房虎是来当差事的,若是透露了主家的消息,叫人家可怎么想?只怕不仅要丢活儿,往后在牙行那儿的名声也要坏了。
能从顾明月嘴里打听个一星半点也够用了。
两人叙了叙旧便散了。
另一边,石头领着顾明月回了姜府,又交代她:“今儿的事儿你记得和你们家姑娘说。”
顾明月当然点头。
她还是很黏姑娘,外头看见了什么都乐意和姜云瑶说一说,今天的事情肯定也不会例外。
姜云瑶听完也和安氏打听。
“英国公府也会参与进那件事里头么?”
她总怕谁是成王的探子。
谁知安氏立刻摇头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英国公府世代忠烈。”
英国公府就是武将出身,除了这一代的宁怀诚身体不好以外恨不得家里头的女人们都个个习武上战场,且他们根本不可能参与进夺嫡里,他们忠于整个朝廷。
说是世代忠烈,也是他们用血和人命填出来的。
安氏有些感慨:“英国公每一代人都极早成婚,为的就是能尽快留下后代。”
留后代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那些人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一场仗就丢了性命,若是不早留,只怕英国公府都绝根了。
“中京城的闺秀几乎都不会嫁到英国公府去。”嫁过去基本不出几年便要守活寡,谁愿意呢?
“旁人都可能是成王的人,只有他们不可能是。”
姜云瑶想了想宁怀诚,倒也没说什么了,她只是在心里想一件事――宁怀诚不会忽然来打听他们和成王的消息,多半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吧?
那她要不要顺势把消息透露给英国公府呢?
英国公府忠于朝廷,必定也是忠于陛下的,倘若他们知道了消息,肯定也会告诉皇帝的吧?
之前她犹豫不知道该告诉谁,首先排除的就是皇帝,毕竟接触不到,而且风险太大,可要是这事儿是宁怀诚自己打探出来的,再通过他传达给英国公府和皇帝,应该也不关姜府的事情吧?
姜云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说白了英国公府虽然满门忠烈,可手里到底握着兵权,本身就是极为敏.感的身份,若是再沾上成王和矿山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们?
姜云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有敬畏之心,绝对不会出手坑他们。
她还是把目光放到太子身上吧……
第54章
姜逢年的名单终究还是做好了。
这几日家里几个女人熬得眼通红,就怕他那儿出了什么乱子祸及家人,姜逢年大约也心虚,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安氏让他做什么便去做,打听消息也尽心尽力,没让安氏更心烦。
事儿一忙完,安氏叫人捶着腰坐在椅子上头嘲讽:“可见有些人就是天生欠,非得大祸临头了才知道听话。”
姜云瑶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看手里的资料。
这几日她也不是白给姜逢年帮忙的,这是难得的了解外头时局的好机会,反正靠着姜逢年也未必能分析出个什么来,还不如她自己去了解。
安氏大约难得心里这样痛快,喜滋滋的道:“往后他再不告诉我外头的事情,我便有话要说了。”
这下姜云瑶有话说了:“这事儿也出过好几回了,父亲也该长记性了,夫妻本为一体,他一味瞒着母亲本就是不对的。”
安氏当然也点头:“本就是他不对,我是想着,怎么叫他往后都长长记性。”
这话姜云瑶就没法接了,她年纪还太小,总不能教安氏什么御夫之道吧?
她目光落在姜云琼身上。
安氏也是希望她能说些什么的,无他,姜云琼快到年纪了,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相看了,旁的倒还好些,譬如夫家,安氏必定是要替她找个好一些的,家世什么的都好说,唯有如何和夫家、婆家相处,才是安氏最担心的。
她自觉自己是没有给姜云琼做好那个表率的。
说白了安氏和姜逢年的感情并不深,本来当初成婚就是因为利益关系的捆绑,可事实证明安伯侯眼睛再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姜逢年只会读书,却不会当官。
安氏呢?她在了解了姜逢年以后就对姜逢年失去了兴趣,只一心去当好一个主母,心凉了,也懒得去去逢迎了,所以她很少在姜逢年身上花心思。
但对于女儿,她还是有些想法的,谁不会盼着自己的孩子既能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家,又有一个体贴的夫婿呢?前者看的是家里的实力,后者要看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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