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永王都可以选。
安氏想了好一会儿,给出了和姜云瑶心里想法一样的人选――太子。
太子这两年的情况并不算太好,受囿于名声,虽然洪昌帝从来没有透露过有废太子的意思,但他仍旧觉得自己处境不好,底下几个弟弟们又虎视眈眈,频繁挑衅,他肯定也着急。
能抓到成王的把柄,他必定会往死里整成王。
只是问题就变成了她们该怎么递消息了,总不能大大咧咧冲去东宫告诉太子吧?
她们只是后宅妇人,太子未必会信。
安氏眉心拧成了山。
姜云瑶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母亲别急,咱们再慢慢筹谋就是了,既然能从阆中活着出来,这会儿咱们自然也行。”
她的思路要比安氏更明确一些:“咱们现在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便是嚷到了太子面前,他也不会信。”
即便她们挣了个好名声,在顶上那些人眼里也不过只是五品芝麻小官的后宅,不值一提,中京城的新鲜事情太多,姜家的名声只是其中不起水花的一件。
她们得扩大交际圈。
光一个煎饼铺子可不够,这东西只能流通在小官小吏之间,可落不到顶上那些人眼里。
姜云瑶想起了自己那个衣料铺子,先前只忙着煎饼铺子去了,衣裳难做的很,总要费些功夫才好,因此耽搁到现在还只是原来那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只等着重新开业。
能不能想办法通过这个铺子结交太子手底下的人?
可她们对太子手底下的人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亲信,哪些又是别人的细作,万一不凑巧恰好碰上成王的人,那她们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姜云瑶也鲜见地焦虑起来。
可焦虑是没用的,只有想办法去把事情解决才可以。
成王如今什么也试探不出来,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若是他动了姜逢年,难免会让别人的目光落到阆中去。
还有时间。
姜云瑶皱着眉头给自己舒缓情绪,等到没有之前的那种焦灼的感觉了,才慢慢安慰起安氏来,又提醒她:“这件事情急不来,母亲大可以更仔细一些,现如今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要看住父亲,成王若是要试探,必定不会只试探咱们,父亲那里肯定也会有,咱们还好些,就怕父亲临时出漏子。”
事实上姜逢年也确实是个立不住的人。
他从来了光禄寺以后就是在闲事儿上打转,起初人家敬着他,是因为他是头一个被皇上贬到阆中又重新拎回来的人,身上还有个不小的名头。
可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身上的毛病就显现了不少,不懂交际、自负清高、做事能力一般。
进了光禄寺他就没办出过什么出名的事情,反倒累于案牍,好奇的那一批人看过就走了,就剩现在的同僚了,相处久了,他们都忍不住怀疑姜逢年是不是运气太好,不然凭他这蠢钝的脑子,竟然也能弄出那么有名姓的事情来?
总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就是和他聊些之乎者也,他倒是能对答如流,但也仅限如此了。
打探消息的都走了,剩下的同僚也懒得搭理他了,姜逢年倒也无所谓,仍旧自娱自乐。
乐着乐着,他的上司光禄寺卿就给他派了个活儿。
光禄寺一向负责掌管皇家膳食,宫中每年八月十五都有中秋宴会,这一向是光禄寺和宫中的膳食局共同操办的,膳食局负责拟单子和食物供给,光禄寺负责当天的礼仪相关――比如给参宴的大臣们安排位置。
这是个相当难的活儿,无他,能参与的这些大臣人数众多,有哪些人要去、哪些人去不了,什么人排在前面,谁和谁的交际关系如何这些全都要考虑进去,以往都是光禄寺卿自己琢磨这些事情的,今年他偏偏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才刚来的姜逢年,说自己另有事情要做。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姜逢年的笑话。
姜逢年自己也头疼,他对朝中的这些时局了解得并不多。
但他人再不好,也是有优点的,不懂的事情便问,光禄寺也有那些积年的老吏,他不耻下问,也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积年老吏倒也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拿着历年的资料研究研究,左右现在还没到中秋夜的时候,从那些单子里也能琢磨出点东西了,更何况实在不行就照旧例呗,添添减减人数也简单的很。
姜逢年便捧着资料回了家。
安氏派人来寻他的时候,他正准备挑灯夜读。
被打断了思绪很是不满,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个夫人倒是很有几分智慧,说不定还能帮他出点主意呢?更何况她是世家妇,对宫中的礼仪怎么也要比他了解一些。
于是他便带着资料重新寻了安氏。
进来的时候瞥见姜云瑶也在,难免要展示一下他的慈父心肠:“三丫头也在?外头的铺子开得怎么样了?”
安氏背着他就翻了个白眼。
铺子都给到三丫头手里快一个月了,他到如今才想起来问上一句?
姜云瑶倒没什么心绪,仍旧装作那副濡慕的样子:“不过小打小闹罢了,赚上几个零花钱,不值当父亲过问。”
姜逢年也没真想多了解:“便是亏了也无妨,爹爹给你兜底。”
他随口问了两句,立刻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姜云瑶一听,马上和安氏对视了一眼――这多半就是成王出的招了。
姜逢年这官来的虚,能做好这差事的几率不大,光禄寺卿又有足够的理由不在,据姜逢年说,他去处理祭祀相关的事情了,负责的就只剩下了姜逢年,万一宴会上头出了什么事情,姜逢年首当其冲。
再小的事情,有了成王插手也能闹成大事,姜逢年脑袋搬家也不是难事。
皇帝可不会找他这么个小官问他为什么差事没有办好,中秋宴夜是关系着朝廷体面的大事,但凡出点差错都是丢了皇帝的脸。
姜逢年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然也不会搬着资料来找她一个妇道人家出主意了。
安氏头皮发麻。
姜云瑶也没什么好气,忍不住说:“父亲这么大的事儿就直接接下来了?总要问问光禄寺卿的章程吧?”
但凡姜逢年说上一句自己头一回办差事拿不准主意呢?光禄寺卿便是脸皮再厚也不会就这样把事情全推给他,让他一个人想法子。
不然就做得太明显了。
姜逢年拧紧了眉头:“他是光禄寺卿,我不过只是个少卿,他要给我交代差事我也不能拒绝才对。”
姜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那您也该问问底下那些官员,先让他们拿个大致的名单出来,若是大差不差,也就够了,总比现在摸不着头脑好。”
一个人担着事情,总没有拖整个衙门下水来的好吧?皇帝将来就是再生气,难不成还能把整个光禄寺都给砍了不成?多找点人背锅,自己身上背的风险不就少了吗!
姜逢年便不说话了。
他没好意思讲自己在同僚中间并不受欢迎,接了这事儿以后从来就没考虑到还要去找那些同僚帮忙。
索性时间还多,便是找人列名单也来得及。
安氏也给他出主意:“你那衙门里头的人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见着你好,你是临时插进去的人,说不定底下就有眼红嫉妒的,或者是从前快要升到你这个位置了却被横插一脚的,也应该提防一些,叫他们列单子不必叫他们只列一份,倒是每个人都私下里联络一番,叫他们各自列出来,你再瞧着上头差不多的部分总结一下就是了。”
姜逢年默默记下。
姜云瑶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既然成王想借这件事情扳倒姜逢年,便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成王也会想尽办法折腾出来,买通底下的人都是小事了,兴许就主动叫自己手底下的人闹事呢?不过折两个人罢了。
只是这也是防不胜防的。
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帮着姜逢年处理好这件事情。
那份资料被留在了安氏这里,姜逢年日日都与她一同研究查看,白天不在的时候,姜云瑶便从余大家那里请了假也跟着安氏看。
她们对外头的局势不了解,光禄寺的这些历年资料反倒也能研究出来点东西,怎么也能看出来点什么,对她们的计划也有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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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发现姑娘真的很忙,每天脑袋都埋在那些书里头,恨不得一字一句都看过去――三姑娘学起字画可比她容易的多也快得多,顾明月自己还在学千字文呢,姑娘早就可以一目十行地看资料了。
难道这便是年龄的差距吗?
她不解,但也不焦虑,照旧安安心心按着节奏来,偶尔到外头的煎饼铺子里去看看情况,回来再说给姜云瑶听。
姑娘没时间出门了,也不放心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便时常叫人陪着她,最好的人选就成了石头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
但石头又是姜玉琅院子里的人,总不能一直跟着姜云瑶来往,天天告假容易引起别人的不满。
姜云瑶寻了个机由,问他愿不愿意从姜玉琅的院子里出来。
在她看来,石头就算是在姜玉琅的院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了,姜玉琅院子里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人又谨慎,绝不会用石头这么个和内院联系紧密的人,尤其石头还是和姜云瑶关系好。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在姜玉琅的眼里,安氏都是在收养姜云瑶以后才对他逐渐冷淡的,他不会去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反而会怪姜云瑶抢走了安氏的关注。
这是他的心结。
姜云瑶没去关注过他,却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一会儿选择“挖墙脚”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顾明月一个人在外行走罢了,天知道成王哪天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突发奇想准备绑个人走?
她给石头的条件也很简单,把石头重新放到外院去,或者放到铺子里,月钱照旧是和从前一样,只是活儿比从前轻省许多,每日里只负责顾明月的安全,亦或者在铺子里跑跑腿,将来若是做得好,也能混个掌柜当当。
石头犹豫了。
姜府里头的日子显然是要比在铺子里要稳当一些的,稳当,却也没有出头的机会,除非他能想法子调到别的地方去,可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比姜玉琅那里更好的地方也就只有姜逢年那边了。
可他冷眼瞧着,他们家这位老爷实在不堪,也相当于迂腐,若是一味的跟着他,往死里拼命当差也成不了什么事儿。
三姑娘倒是聪明一些,可跟着她,他总怕不稳当,吃了三年旱灾的亏,他最怕的就是不稳当,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出个什么事,恐怕前途就没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如今铺子的生意确实好一些,可不过一旬的功夫,就多出来这么多的竞争铺子,再过半月一月呢?三姑娘还能想出更多新鲜的东西维持现在的生意吗?
若是生意失败,三姑娘可以老老实实回到内宅里,他可怎么办?
他不敢立马应承下来。
姜云瑶也不是自己亲自来问的,她没有空闲时间,是让顾明月来的。
顾明月见他支支吾吾不说话,有些着急:“石头哥哥?”
石头便看向她。
顾明月穿了件鹅黄色的褙子,底下是白绫袄裙,裙角深深浅浅绣着米黄色的花,头上盘了两个包包头,系着深红的发带。
他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轻声应了一句。
顾明月道:“姑娘说的那些你仔细想想?她是好人,肯定不会骗你的。”
石头当然知道她不会骗自己:“我总想着要谨慎一些,前途未定,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顾明月是知道他的性子的,犹疑道:“姑娘倒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想叫我问问你。”
石头不知是什么事。
顾明月说:“姑娘想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一辈子都当一个奴仆?”
石头苦笑:“自然的。”
他不是顾明月,明月年纪小,还不理解奴仆与正常人的区别,她了无牵挂,在她眼里只要能吃饱喝足便已经很幸福,但在石头眼里是不一样的。
奴仆便要屈居于人下,即便将来成家立业,生下的孩子依旧是奴仆,除非主家心善,不然这是一辈子也没办法更改的事情,奴仆不能置产业,不能科举从伍,也不能擅自离开中京城去寻他的父母,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过明月,她能保留住如今的天真便已经很好了。
顾明月便说:“姑娘也这么跟我说的,她说若是你不同意,便让我告诉你,你要是选择去铺子里,她会请人教你读书认字,若是你对读书认字没有兴趣,她也可以找人教你舞枪弄棍,等你学成以后,甚至能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石头愕然抬头。
顾明月眼里已经有泪了:“她说不必你做什么,只要你现在办到一件事情――保护好我。”
铺子里的生意终究是要有人去看着的,姜云瑶其实大可以让掌柜每隔一段时间来府里回话,但她问了顾明月。
顾明月说想常去铺子里看看。
她对铺子里的兴趣终究还是比对在府里的兴趣大一些,虽然在府里也能听姑娘教自己读书认字,可除了这些事情,她好像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除了伺候姑娘。
她的针线学了快半年了,针法也是平平,永远做不到像海棠那样信手拈来,竹香姐姐说她在女红方面没什么天赋,平常绣个香囊绣帕也就不得了了。
唯一的天赋似乎就是当厨子尝味道,可她发挥的地方也有限,顶天也就去小厨房里做些小点心,而且她拜方中意做干爹的时间并不长,受限于时间问题,方中意教给她的东西也有限,这点东西已经足够她这半年反反复复练习掌握精通了。
再多就没有了。
但她也怕姑娘不高兴――她是姑娘的丫头来着,能学别的东西已经是姑娘对她格外好了,她的本分该是好好跟着姑娘才对,而不是惦记着外面的铺子。
她在府里来往的人要比姜云瑶多得多,针线房的、茶水房的、守夜的婆子等等。
能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是比她多的。
下人们偶尔也会聊起她,以为她年纪小听不懂,也不避讳,都是当着面聊,多数时候说她好运,一个乡下贫困出身的赤脚,好运气到了三姑娘院里,趁了太太收养的东风,一跃成了府里的上等丫头,比那些苦熬资历的幸运多了。
也有酸她嫉妒她的,不会明着说出来,只挑她的错处,说她什么也不会,年纪又那么小,差事也当不好,每日里只会跟着姑娘到处乱跑,还去外头的什么铺子――她们说她给姑娘灌了迷魂汤,哄得她什么都能答应,小丫头连活儿都干不好,还能去管着铺子不成?
这些话顾明月都听在耳朵里,倒也不是因为他们议论她觉得难过,而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姑娘丢人了。
心里想法多了,当然也就不敢和姜云瑶说她喜欢去铺子里。
可姜云瑶是谁?顾明月在她眼里就像张白纸似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她那点儿浅显的心思实在太好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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