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您最希望我陪着您回室内避雨,只是您顾及不能与我有肢体接触,才执意要自己走?”
空气如被撑开到极限的保鲜膜一样紧绷。
三道视线都锁定了她。两人盯着她的正脸,一人盯着她的侧脸。
……从船头到舱室,这段路程最多十五米距离,我再虚弱也能自行走完。玩家腹诽着。
小黑猫,你是哪个品种的绿茶?你真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会火上浇油啊。
“我没有大碍。”白发少女始终没什么表情,静谧的银眸扫视过三个人,在每人身上停留的秒数都一致,令人看不出她更偏爱谁,“诸位,我需要独自休息一会儿。”
这是一道不针对任何人的、普遍性的驱逐令。
太宰治的优点之一是识时达务且顺势而为,素珠话音刚落,他就将伞交给了她。
他显然猜到她有些烦躁,三人继续纠缠她,她当真会动怒。
素珠从黑发少年的伞下走出,独用一把伞,进入了雨幕。她穿过了赭发少年与红发青年之间的空隙,向室内走去。
目不斜视,没看三人,可她感觉自己好像把三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遗弃在了大雨之中。
难免于心不忍。
走出了几米远,她没回头,清冷的声线柔和了几分:
“这是我的异能力造成的雨,短时间内不会停。”
“请你们等下也去避雨,别感冒了。”
“……我不希望有人有事。”
接着走了几步,马上就要走到一扇门口了,素珠却倏然眼前发黑,连带着步伐不稳,幸而右侧有舱室的墙壁,单手一把按住,才支撑住自己没倒下。
……该死的,有时候她非常烦自己这个病秧子体质,怎么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我要告诉您一个C级的坏消息,与一个S级的坏消息……]
玩家深陷于剧烈的眩晕感之中,系统语速飞快地汇报着。
[【V++】针剂的副作用的爆发率是90%,并非100%,您很幸运,今晚它没有发作……C级坏消息是,由于您是超弱体质,您当前体力透支,距离昏迷也不远了。]
[S级坏消息是……沢田纲吉到了。]
……太糟了,她状态这么差,大脑像一团浆糊,她却要应对一个“为手撕野男人而来的正宫丈夫”……
感觉“双首领”绝对要BE了,她只能下个周目重开这条线了吧?
她扶着墙,双眼昏花,暴雨淹没了脚步声,她隐约听见有人走向她,却分辨不出是谁。
首先响起的,是温润如清水、却莫名带着强压感的嗓音。
“不准再向前了,你们几个。”
“离她远点,她是我的未婚妻。”
熟悉的高而挺拔的青年身形,出现在一阵阵发黑的视野之中。板栗的气味穿透雨帘涌向她,却好像被烈火烤糊了,有呛鼻的焦味。
一手从她手中夺走雨伞,另一只佩戴着指环的手则紧紧扣住她的肩头,将摇摇欲坠的她按进了坚实而干燥温暖的怀抱。
面孔倚着对方的胸膛,颧骨贴着意式西装的高级顺滑的面料,她想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三人从她后方靠近她,而他从她前方走来,制止了他们。
……纲吉在说什么?她怎么成了他的未婚妻了?两人压根没交往……
他刚才讲话好凶,明明是平静的口吻,却听得人从头到脚都发寒,连她都怔住了一瞬间……
她感到他用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他显然克制着情绪,却有些濒临失控——有力的五指隔着一层衣服布料掐按住侧面的腰身,但最终没舍得对她施加一丝一毫的手劲。
她昏昏沉沉地抬头,看见一对栗色眼瞳,眸光不似平日清亮透彻,如同明亮的天空被暴雨所染暗了。
“susu,我来见你了。”
“……纲吉,我……”
“嘘……”
“susu,我知道你很累了,你不用说话。”
自己玩脱了……
她看着他,心头发紧。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她讲话,他平时只会认真地听她说任何事。
兴许是夜雨令空气潮冷,显得他的体温有些高,烫人的食指将她凌乱的刘海轻轻拨开,指尖怜爱地勾画她深邃却秀美的眉眼,他俯首在她额头一吻。
“这儿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了……我们有话回家说,”沢田纲吉神情平静而温和,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极致的耐心与包容,他温声说着,又吻了吻她的鼻尖,“只有你和我,慢慢地、好好地说。”
“……”
容纳着她的倒影的栗眸,配以柔情却莫名令人犯怵的言行举止,令她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感觉就像是你直面庞大如山的兔子,并被其咬住了衣角。
有时候她会感谢病秧子体质,因为人失去意识就能逃避现实。
她昏迷了。
主角退场,其余的人们之间更加剑拔弩张。
穿黑西服的部下出现为首领撑伞,而年轻的教父用双手将少女抱起,他微微侧眸,终于看向被他忽视了良久的三人。
“我不认识你们,但你们都认识我,不是吗。”
彭格列的大空指环在他的指节泛着冷泽。
“PortMafia的诸位,让我给你们一句忠告,作为见面礼吧……你们为人,要有自知之明。”
“素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们能肖想的人。”
第60章
再度醒来时, 已身在熟悉的地方。
璀璨的水晶吊灯,雪白的大理石墙面,这儿是她卧房的浴室, 而她躺在被爱奥尼亚式立柱所环绕的圆形浴缸中。
后脑勺枕着浴缸壁, 温水淹没了锁骨, 素珠的意识逐渐回笼,她看见水蒸气中有两张女性面孔,是家中的侍者们。
“哎呀!大小姐终于醒了!”
“我去告诉夫人!”
一名女仆急匆匆离开了浴室,另一名女仆为她端来一杯水, 对她说:“大小姐,请您服药。”
漂亮剔透的水晶杯中盛着猩红色的液体, 是V元素溶液。
对素珠而言,来自异能者身体的新鲜V元素,是美味至极, 用异能者的血液制成的药物所含的V元素却不新鲜,则极其难吃。
她并不想喝溶液, 面露恹色, 女仆看出她的抗拒, 将杯子搁在一旁的洗手台,对她解释起了情况。
“您昏迷了,是十代目大人带着您回了岛上。”
“您新收的两个部下,那一对兄妹, 还有两人的朋友们, 也被十代目大人带回来了, 家中的医生为他们处理了伤势, 全员都没事,在熟睡着。”
“您失去了意识, 体温也变凉了,夫人让我们为您洗热水浴,说您泡澡后会醒得更快。”
“……”素珠整理着思绪,沉默少顷,淡声问道,“我到家多久了?”
“您是凌晨1点左右抵家,目前是凌晨3点出头。”女仆回道,“您归来不久后,弗兰先生也折返回了岛上。”
“……”
想问关于那人的事情,她却莫名心觉退却和逃避,熟悉的名字在喉头卡了一会儿,才问:
“纲吉呢?”
“十代目大人一直在您卧室的客厅里坐着,等待您苏醒。”女仆对她柔和一笑,说完就转身离去,“我现在去告诉他,您醒了。”
……合乎她预料,他果然还在。
主卧占据着洋馆一整层楼,有专属于她的小客厅。
———
浴室里,仅余下白发少女。
她合上眼帘,身心俱疲地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制止女仆去通知他,因为她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回避对方,终究是要直面对方。
冻雨
到底,该怎么办呢。
为了他,放弃别人?
OR
为了别人,放弃他?
浴缸表面飘满花瓣,雪白的卷发海藻般飘荡在水面,她抱膝坐在水中,垂下湿漉漉的白睫毛,眼神流露出真正的迷茫。
暖呼呼的水包裹着她,令她心安,也让她想起……那个两人并肩看星星的夜晚,那个犹如温水般轻柔细腻的、将人温柔地围堵淹没、令人无路可逃呼吸困难的吻。
他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柔和无害,像温白开水,像小棕兔子。
然而,统领着最古老黑手党组织的教父岂能是傻白甜,他本质是铺天盖地的大洪水,庞大似山丘的食草系野兽。
昏迷前经历的一切在她脑内重现——
温和俊秀的面容不带什么表情,却自带不可言喻的变暗的栗眸定定看着她,平静表象之下情绪已经濒临失控,紧紧箍住她的腰身的大手……
她真让他生气了。
可她喜欢他,特别、特别、特别地喜欢……
尤其是,见到他的另一面之后。
原来他也会动怒,也会与人竞争,也会用一种令人心慌亢奋到颤栗的眼神盯着她。
不想放弃他。
但舍不得别人。
一个单身者,心里住着几个人,有什么错?她想。这些人就不能自觉地和平共处,让她不要这么难办吗?
这年头的游戏也是真烦人,不准玩家一人对多人,一个女人多谈几个男人是惹到谁了。
一位女仆归来,打断了玩家的思绪。
离开浴缸,换上睡袍,她坐到了自己的梳妆桌前,女仆想帮她把湿发打理干燥,被她谢绝了,而后她让女仆回寝休息,她要自己待着了。
———
卧室内只剩下素珠一人。
热水浴有效地舒缓了身体的疲乏,但她仍有些犯困,坐在镜前,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眼帘,手里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漉漉的白卷发。
头脑乱糟糟,在想事情,但想不清楚任何事。
“笃,笃,笃。”
——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素珠仍在放空自己,以为是女仆折返回来了,下意识地应声道:“进来。”
门开。
一串轻而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她后方逐渐靠近,她擦发的手停下,脊背不由自主地轻微紧绷,整个人都发僵。
是他。
素珠没有能检测角色黑化值的道具,但她的直觉在说,这些角色们一定都或多或少地黑化了,包括他……她眼下也没心情兑换道具,她若是真看到一个高数字,只会心梗,还不如不看。
[系统,告诉我他对于我的好感度。]她用心音说。
[【90】]系统答道。
……她原以为,只要被他撞见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双首领”线就要BE……却未曾料及,他既生气又失望,却没有变得不喜欢她。
——他比她设想的更爱她,也更具备忍耐力。
说实在,虽说她清楚自己必须直面他,但她并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办。
她还是不想和他BE.
战略是随机应变,目标是将他稳住。
对方抵达了自己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熟悉的温润而清澈的青年声线,在她头顶后方响起。
“susu,你醒了。”
“感觉如何,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沢田纲吉听起来是如此的平静恬淡,声音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犹如两人之间一如既往、无事发生,她和他仍是尚未交往但两情相悦、彼此间绝不涉及他者的、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她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真实情绪,对方的自我控制能力是惊人到可怖。
可她因为他的接近而心惊不已。
焦糖板栗的气味浓烈极了,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来溢向她,这证明他只是表面宁静。在他的香味的袭击下,她有些四肢发软头晕目眩,从舌尖到喉咙到胃袋都火烧火燎起来,急需一些甘美的液体。
恶疾再度发作。
该死的,失策了……她刚才就应该在浴室喝下女仆端来的V元素溶液,那样她或许就能抵御住他的V元素气味。
系统在她脑海里“哔”了一声:[警报——我预计您至多维持清醒8分钟,然后您将攻击他,吸食他的血液。]
若是以前,她不会客气,会直接食用他。
可今晚,一切都变了。他撞破了她和别人的事,她短时间内无法亲近他,他需要时间去消化糟糕的现实。
她克制着自己的异态,而他没有再说话。
倏然,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按住了她的双肩,小力地捏了捏她的肩头,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抚慰。
而后他扯走了她的毛巾,帮她擦拭头发。
愈发头晕了,她抬眼就看见,梳妆镜里,映照着自己和对方的身影。
卧室里仅仅点亮夜灯,鎏金色光芒照不亮环境。
昏暗之中,青年立于她背后,她看不清他的面庞,更猜不透他的心情。他的体格内敛型,瞧着高瘦,实则相当健硕,双方的身形差距甚伟,他的胸膛能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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