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低声答道:“二小姐去过,还带了些吃食。”
“嗯。”沈棠心里有数了。
等她赶到,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
屋内,沈妤薇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传来。
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端坐院中的红木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人都被打发走了,只剩下芸姨娘、如姨娘,还有跪在院中的沈清禾。
所有人默默不语,直到沈棠开口打破这份沉静。
“请祖母安。”
“三妹妹现在如何了。”
话音刚落,屋内的声音刚好停了下来。产婆垮着脸走出来。
“老夫人,三小姐失血过多,孩子没保住,而且……”产婆有些欲言又止。
沈老夫人坐直身子,“但说无妨。”
“三小姐这次小产伤了身子,以后怕是无法生育子嗣了。”
此话一出,芸姨娘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哭嚎了一声,就向屋内跑去。
产婆身子一抖,害怕担责任,诊金都没要就离开了。
一时间,院内众人神情各异。
沈棠眯了眯眼。
这沈妤薇,还真是难杀。
好在,小孽种总算是死了。
前世,她把那个孩子视若亲生。却不曾想,他早已和沈妤薇暗中相认。
在沈家被判斩首时,他假意关心,暗中却下了剧毒。这才偷袭得手,害死自己。
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她曾发誓:若有来世,一定让那个白眼狼死在娘胎里。
幸好上天眷顾,她如愿了。
沈棠压下眼角的笑意,关心地看了眼屋内。
轻声问道:“祖母,三妹妹之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突然小产?”
“虽然这孩子身世不算清白,但好歹是景家二房的庶长子。”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怕是不好交代。”
“更何况……”沈棠蹙眉,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沈老夫人有些气急。
沈棠不再犹豫,直言道:“之前三妹妹还被怀疑与贾世子有瓜葛,这一小产,真是死无对证了。”
搞不好景家要以为,沈妤薇是故意为之。
毕竟有景裕这个前科在前,谁又会相信她的清白呢。
沈棠此话一出,沈老夫人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恼怒道:“沈清禾,你还不打算交代么?!”
沈妤薇出事时,只有沈清禾在场,事情如此凑巧,沈老夫人自然怀疑。
沈清禾低垂着头,暗恨沈棠多嘴。也失望于沈妤薇命大。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笔直地跪在地上,面露委屈。
“祖母明鉴,三妹妹的事与我无关。”
“我只是好心探望,谁曾想三妹妹情绪激动,突然身体不适。”
她眼眶发红,抿着唇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如姨娘也急忙跪下求情。
“老夫人明鉴,清禾是无辜的。”
“这孩子一向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做出残害姊妹的事情呢。”
如姨娘头磕的作响,刚抬起身,就感觉眼前黑影闪过。芸姨娘疯了似的冲了出来。
对着沈清禾,玩命的厮打起来。
“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妤薇,你害了她一辈子!”
“她再不能生育,这辈子都毁了!”
“沈清禾你好恶毒的心思,我要你给孩子偿命!”
芸姨娘恶狠狠地撕扯着沈清禾。
沈清禾狼狈闪躲,在如姨娘身后不客气地回嘴。
“沈妤薇与人无媒苟合,这辈子早就毁了,姨娘何必怪在我的身上。”
“这个孽种出身不清白,这样去了,也免得来世上受罪。”
此话一出,芸姨娘气得双目赤红,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拽开挡在身前的如姨娘。
尖锐的指甲,狠狠抓向沈清禾白嫩的脸颊。
沈清禾躲闪不及,一声尖叫,脸上被刮出一条血痕。
她如遭雷击。
啊啊啊啊啊,她的脸!
若脸上毁容,便彻底绝了嫁入皇家的希望。
沈清禾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
尖锐的声音几乎破音。
“我的脸!我要杀了你!”
她发疯似地扑向芸姨娘,一把拽下她的发髻。
只是沈清禾身子单薄,到底落了下风。
如姨娘看到女儿吃亏,咬咬牙,也和芸姨娘厮打起来。
院内顿时乱作一团。
沈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乱象,脑子嗡嗡作响。
忍无可忍地喊道:“放肆!都给我住手!”
“你们当我死了是吧?”
第19章 一尸两命?
几个嬷嬷立马上前,把三人分开。
芸姨娘顶着一头乱发,最先反应过来。
重重跪倒在地,哀切的哭诉起来。
“请老夫人宽恕,妾身有罪!”
“妾身也是心疼妤薇,她差点一尸两命,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心疼啊。”
如夫人用丝绢柔柔地按住沈清禾的脸,闻言气恼地瞪了过来。
“芸姨娘,你就算再心疼三小姐,也不该拿我家清禾出气。”
“三小姐是可怜,但关我家清禾什么事?”
“若是清禾容色受损,往后该如何婚配。芸姨娘你好歹毒的心思。”
她家清禾一向胆小懦弱,唯一的爱好就是躲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之前芸姨娘管家,又因生了双生子,被老夫人看重。在府里几乎一家独大。
借着管家权,私下没少仗势欺人。
清禾书读得好,沈妤薇嫉恨,没少彻夜让她帮其抄书。
每次先生夸奖后,清禾总要受些折腾。
上次清禾失足落水,就和沈妤薇脱不了干系。
落水后,女儿虽变了性子,但如姨娘不相信,她乖巧善良的女儿,会做出残害姊妹的事情。
芸姨娘一脸怒容,“我歹毒?我再怎么也没有沈清禾歹毒。”
“妤薇已经说了,她就是吃了沈清禾带来的点心,才会腹痛流产,差点一尸两命。”
芸姨娘眸中含泪,眼睛红得几乎充血。
哀戚地哭喊道:“老夫人,求您给妤薇做主啊!”
沈老夫人脸色阴沉,看向沈清禾目光冷厉,却一时没有发作。
芸姨娘心内疑惑,隐隐有几分不安。
站在老夫人身侧的沈棠,却隐约看到了祖母眼底的算计。不由心下一怔。
按照她对这个祖母的了解,她怕是根本不想彻查。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一向疼爱沈妤薇,现在这个表现,实在让人看不懂。
顺着老夫人的目光,视线转向沈清禾面容姣好的侧脸时,沈棠突然有些恍然。
这……怕是老夫人在权衡利弊。
沈家子嗣单薄,一共就三个女儿。
如今已经折了一个沈妤薇。只剩下沈清禾一个庶女。
哪怕身份没有嫡出贵重,但是嫁到合适的人家,也能多门有助益的姻亲。
为了沈妤薇这个废子,再损失一个样貌姣好的庶女,祖母怕是觉得不划算。
沈棠眼睑微阖,心中不住有些发寒。
祖母还真是狠心。
她本以为,因自己从小不在其身边长大,所以才情分浅薄。
沈妤薇被祖母抚养长大,却也逃不过她的利益算计。
在祖母心中,除了沈家,怕是只有小姑姑能得她几分真心。
沈老夫人想要遮掩过去,沈棠却不想她如愿。
她微微抬眼,打破院内的寂静。
柔声道:“祖母,我相信二妹妹,她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只是三妹妹无端被害,若是此事不能查清,府内必然人心惶惶。”
“那个歹人,此次敢对三妹妹下手,下次未必不敢对其他人动手。”
“祖母您的院子离得如此近,孙女是怕……唉……”沈棠欲言又止。
沈老夫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沈棠说得对,那贼人实在是放肆。
沈妤薇的院子,离她的松鹤堂只有一院之隔。若不查清,她也寝食难安。
涉及到自身安危,沈老夫人不再含糊。
沉声吩咐道:“常嬷嬷,派人查验那份点心。”
“是。”常嬷嬷应声转身,却被沈棠叫住。
沈棠笑盈盈地提议道:“常嬷嬷,府医医术高超,不如让他一同查验吧,也好证明二妹妹的清白。”
常嬷嬷询问的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后,才点头应允,“好的,多谢大小姐提醒。”
片刻后,府医被请了过来。
他年近四十,身材瘦削,面容憨厚。一身简单的布衫,背脊却挺得笔直。
走路间脚步轻盈,几乎没带起几丝尘土。
进内室之前,视线不经意从沈清禾的身上划过,又瞬间分开。
沈棠眸色一凝,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她不动声色,退回到沈老夫人身后,对结果已经有了数。
果然,片刻后,常嬷嬷来报。
“老夫人,吃食没有问题。”
芸姨娘神色骤变,“怎么可能?是不是查错了?”
被质疑的常嬷嬷有些不快。
“点心是府医亲自查验的,芸姨娘是不放心府医,还是不放心老奴。”
“嬷嬷误会了。”芸姨娘心头一紧,急忙道歉。
不甘地追问道:“只是妤薇确实滑胎,若是无人暗害,怎么可能?”
常嬷嬷站直身子,回话道:“老奴问过府医,府医说三小姐多思忧虑,又受了刺激,意外滑胎也是可能的。”
此言一出,芸姨娘顿时委顿在地。
沈清禾却忍不住勾起唇角。
蠢货。吃食当然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她身上的熏香。
但是在院子里跪了这么久,气味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拧了把大腿,逼出两滴眼泪。
哽咽地说道:“祖母,现在能证明孙女的清白了么?”
“三妹妹遭遇那样腌臜的事,一时失了心智,我不怪她。”
“只是芸姨娘不分青红皂白,想要毁了孙女的容,实在让人心寒。”
芸姨娘手中的帕子拧成一团,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
她双膝向前爬了几步,还想再求情。却见沈老夫人有些不耐的摆摆手。
“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反正也是个孽种,没了也是天意。”
沈老夫人神情冷漠,对沈妤薇再没有曾经的关心。
反而让人仔细照看沈清禾的脸,生怕留下什么伤痕。
芸姨娘见状,恶狠狠地瞪了沈清禾几眼。
两人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沈清禾不屑的扬扬头,倨傲起身,拍掉衣摆上的灰尘后,扶着如姨娘转身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沈棠一人。
她掩住眉宇间的笑意,缓步上前。
轻声说道:“芸姨娘,你也累了一早上,回去歇息一下吧。”
“我进去看看三妹妹,顺便宽慰她几句。”
芸姨娘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憋闷,“多谢大小姐。”
“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知韫还要去学堂,我得去看看。”
说罢,刚刚还满脸关切的芸姨娘,招呼都未和沈妤薇打一声,转身离开。
沈棠似笑非笑。
看来,芸姨娘这母爱,也很有限。
未曾利用沈妤薇拉下如姨娘一房,芸姨娘怕是很气恼吧。
她不紧不慢地向内室走去,伸手挑开床幔。
青黛眼疾手快,在屋内寻了个干净的红木雕花凳,细心的铺上软垫,拿给沈棠。
沈棠半坐在椅子上,一双水眸让人看不清含义。
沈妤薇警惕起身,半撑着身子。
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沈棠摇头,轻笑一声,“三妹妹误会了。”
“若是想看你的热闹,何必凑到这里,在外面看就够了。”
她嫌弃地抬起手绢,挡住口鼻间的血腥味。
似笑非笑道:“我只是心疼妹妹。”
第20章 故意刁难
“妹妹才貌双全,本可以嫁给钟鸣鼎食之家,享尽荣华富贵。”
“如今却落得残破之躯,人人避之不及。连姨娘都嫌弃得不愿入内。”
沈棠可怜的看了眼沈妤薇。
感叹道:“想到妹妹你豆蔻年华,日后却要在后院凋零,了此残生,实在是让人心疼。”
沈棠越说,沈妤薇的脸色越白。
她的手紧紧揪住身下的床褥。
沈棠扫了一眼她青白的指尖,眼中笑意浮动。
继续说道:“好在景裕对妹妹有心,想必就算妹妹不能生育,以后也不会亏待了你吧。”
闻言,沈妤薇的神情略有放松。
她提起来的一颗心刚要放下,就见沈棠笑了笑。
感慨道:“说来万幸。妹妹你只是个妾室,就算不能繁衍子嗣,也无甚大碍。”
“毕竟,像侯府这样的人家,更注重嫡脉传承。”
“只要景裕以后娶个贤惠能生养的夫人,妹妹便可轻松自在,在后院做一株温柔的解语花了。”
此话一出,沈妤薇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脸色瞬间煞白。
不,不行。
姨娘曾经说过,宠爱只是一时的,子嗣才是根本。
就像是姨娘,当年她费尽心思,生下男丁。这么多年,虽是妾室,却比小门小户的主母还要风光。
自己若是没有个儿子傍身,往后在侯府又失了宠,怕是连个下人都不如。
就算景裕是个有良心的,她也不能把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沈妤薇花容失色,脑海中一片混乱,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棠轻捋着衣袖的末梢,嘴角轻勾。
状似无意地随口道:“说起来,女子这一生确实多为不易。”
“世人对女子苛责,子嗣之事尤为重要。”
“说来好笑,若这世上,男人不能生育子嗣,家中必然万般遮掩。再不济,也会过继后嗣。”
“若是女子不孕,便是犯了天大的罪过,很难在世上立足了。”
说到这里,沈棠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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