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傅与几位先生对视一眼,眸光瞬间凌厉几分。
“既然你说这诗是你所作,那我倒要问问你,这属国是指哪里?居延又是何地?”
“而且据老夫所知,大沥并无萧关这一边城。”
沈清禾心里一紧。
糟了,竟然忽视了这个。
她懊恼的握紧拳头,故作淡定的解释道:“小女常在深闺,对大沥的舆图并不熟识,这才虚拟了这些城池,望诸位海涵。”
“只是所作诗词,皆是真情实感,有感而发,并无半点糊弄。”
周太傅顿时恼怒,低叱一声,“胡闹!”
“作诗不但讲究规格韵律,章法字句也要合乎规矩,引经用典皆有实据。”
“你所写之物,皆为虚无。查询舆图,熟悉位置,只是简单之事,并不为难。”
“你却连一点基本的课业都不愿做,只会投机取巧。”
“如此诗作,竟也敢拿出来与沈姑娘相比?简直是荒谬!”
第39章 大怒
沈清禾被周太傅的反应吓得一愣。
不过是略有疏忽,何必如此动怒。
周太傅也太夸张了吧。
她一脸茫然,向萧淮歌露出求救的目光。
萧淮歌却气恼的别过了脸。
这个沈清禾,平日里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谁知却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
竟然连沈棠都比不过。
如此不争气,害她也跟着丢脸。
看到连萧淮歌都不帮她,沈清禾只能憋闷的开口认错。
“太傅说得对,都是小女做学问不严谨,回去后定然苦心钻研。”
“哼。”周太傅脸色不好,却也懒得与一个女子计较。
高声宣布道:“我宣布,这次诗会的魁首,非沈棠姑娘莫属。”
“三皇子的《卧虎》与江小姐《寒菊》,并列第二。”
“六公主的《咏梅》,屈居第三。”
“可有人还有异议?”他沉声问道。
底下众人纷纷摇头。
“并无异议。”
“先生们评判公正,我们心服口服。”
周太傅的脸色总算是好了几分。
他回身落座,没再说话。
长公主见状,眉心蹙了蹙。
转瞬,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吩咐道:“管家,沈小姐才华横溢不逊男儿,魁首之名实至名归。”
“把琅椛玉印拿给沈小姐,以后永州境内,沈小姐可以畅通无阻。”
“是。”管家恭敬的把玉印送到沈棠桌上。
众人艳羡的目光投向她。
沈棠面不改色,起身谢恩。
“多谢长公主馈赠,沈棠铭感于心。”
“嗯。”长公主端起茶盏,似是很满意。
随口道:“既然诗会已经结束,不如大家用些点心,观看歌舞吧。”
她轻轻松松,就想把刚才的事一笔带过。丝毫不提让沈清禾与萧淮歌履行赌约的事。
萧淮歌闻言一喜,沈清禾更是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心知这是长公主在为她们周旋。
其他人自然也看出了什么,却不愿意为了沈棠得罪长公主这尊大佛。
就在二人得意之时,却听到一声轻叹。
“真是无趣……”景姣姣半支着下巴。
小巧的红唇微微撅起,无聊道:“说好的愿赌服输,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早知如此,就不浪费工夫了。”
她红唇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对着上首的景昭甜甜一笑,招呼道:“哥哥,我们回府吧,这里太没意思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顿时消声。
众人暗暗感叹,景家小姐果然大胆。
长公主明显是要息事宁人,她还敢唱对台戏。
不过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景姣姣直言不讳的底气。
一者,靖远侯府受皇上重用,嫡亲哥哥景昭更是年少有为,位高权重。
景姣姣是侯府唯一的嫡小姐,身子不好,又尚且年幼,就算是说错了什么,也无人与她计较。
二者,景昭身处要职,与其在权贵中左右逢源,不如桀骜一些反而更让皇上安心。
果然,长公主眸色一沉,却还是压下怒气。
她扯了扯嘴角,眼中没有几分笑意。
“倒是本宫疏忽了,差点让小六成了失信之人。”
“既然如此,小六,还不赶紧履行赌约。”
萧淮歌不满地瞪了景姣姣一眼。
小声呢喃一句,“多管闲事的病秧子。”
随即,不情不愿地起身。
烦闷地说道:“沈棠,这次是我输了,愿赌服输,回府后我就让管家把那座山的契约给你送去。”
说罢,她冷哼一声,多一句都不愿意说,直接回了座位。
沈棠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眉眼微弯。
只要得到真正的实惠,谁还在意这些虚的。
看到萧淮歌都道了歉,沈清禾也坐不住了。
她不甘心地站起身,还未说话,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时至下午,外面起了些风。一阵穿堂风通过,吹起沈清禾面纱的一角,也让人看到她白嫩的脸颊上浅浅的红痕。
她身量单薄纤细,弱柳扶风的站在那里,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侧过身,面向沈棠,玲珑优美的身姿正对着男宾的方向,盈盈一拜。
声音轻柔,婉转可怜,“妹妹知错,请姐姐宽宥。”
“妹妹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与姐姐争抢什么。”
“以后凡是姐姐出现的场合,妹妹一定避让,免得惹姐姐生厌。”
沈清禾柔弱的背脊微微弯曲,灯光明灭下,脸色苍白得像是破碎的玉瓷。
就连刚刚厌恶她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大理寺少卿家庶出的徐公子怜香惜玉的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沈三姑娘也是可怜,身为庶出,如飘摇浮萍,地位低下。”
“就算沈府对庶出子女精心教养,不甚偏颇,也免不了要在嫡出手下度日。”
“她想趁机扬名为自己争一争,也可以理解。”
“毕竟,这天下间,有几个庶出甘心认命呢。”
书生的话,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感慨。
三皇子晃动酒杯的手轻轻一顿。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他,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突然开口。
“沈姑娘,毕竟血浓于水,同门姊妹,何必如此计较。”
“作为长姐不如宽宏几分。既然令妹已经知错,口头责罚一番便算了。”
三皇子笑容温润,言语温和有礼,沈棠却厌恶的垂下眼睑,只想一拳打碎他脸上虚伪的笑容。
慷他人之慨,三皇子还真是伪善。
沈棠冷淡地抬头,直言拒绝,“人无信不立,既然承诺就要遵守才是。”
没料到沈棠会回绝他,三皇子微微皱眉,心里着恼。
还不等他继续发话,一声朗笑声传来。
“沈姑娘说得对。”太子笑容干净明亮,赞同道:“若是人人都不守信义,岂不是要乱了规矩。”
“三哥这话,未免有对沈小姐施压的意思,实在是有失偏颇。”
太子直率地话,打断了三皇子即将脱口的训斥。
他握住玉扳指的手缓缓收紧,温柔地笑了笑,“十三弟说得对,是为兄疏忽了。”
他一副好兄长包容兄弟的模样,让太子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浅。
三皇子垂眸,不再说话。
沈清禾希冀的目光渐渐湮灭。
想到今后只要沈棠在场,就再也不能参加权贵云集的场合,气愤得胸膛上下起伏。
视线扫过景姣姣、景昭与小太子时,眼神阴郁。
就是这些短命鬼,接二连三,坏了她的好事。
好在,景昭应该不久后就会受伤痴傻。
景姣姣从此失去庇护,外出时偶遇山匪,被坏了清白。最后远嫁他乡,被丈夫凌虐致死。
至于那个小太子……沈清禾暗中冷笑,也会成为后宫中一抹残魂罢了。
而韬光养晦的三皇子,才是书中男主,最后会登上至尊之位。
只要让他爱上自己,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还敢再轻视她。
沈清禾眼神中闪烁着欲望与野心。
心中暗暗决定,必须抓住今晚的机会,接触三皇子,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然日后,想要再接近他,就会难上加难。
她闭了闭眼,倏地软了语气。
乖巧道:“姐姐,妹妹愿意听你的话,从此不再姐姐面前碍眼。”
“只是妹妹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允许。”她期盼地望着沈棠。
第4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说看。”沈棠饶有兴致。
沈青禾轻呼一口气,柔声道:“妹妹想有始有终,恳请姐姐不要急着赶我走,让我参加完今日的宴会。”
“哦?”沈棠忍不住有些想笑。
沈清禾果然是个难缠的。
感受到沈棠眼中的拒绝,她咬了咬唇。
顶着沈棠嘲弄的目光,哀求道:“姐姐,以后妹妹再也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场合了。”
“就这一次,你就当大发慈悲,让妹妹求个圆满吧。”
沈清禾姿态十分卑微,若是沈棠再不答应,怕是明日起,她容不下庶妹的名声就要传遍上京。
沈棠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随你。”
说起来,这无聊的宴会,沈清禾不在,还真少了几分趣味。
与其把她放到看不到的地方,不如在眼皮子底下安心。
听闻沈棠松口,沈清禾顿时一喜。
“多谢姐姐宽宏。”
她对着沈棠行了个礼,急忙坐了回去。
看到沈清禾这边有了结果,管家招手,让准备好的乐师开始弹奏。
上首,几位先生对这些没有兴趣,开口与长公主告辞。
小太子也兴致不高,与景昭小声商议后,决定离开。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但景昭还是刻意落后小半步。路过沈棠这一桌时,停下脚步。
景昭还没说话,小太子就挤了过来。
他一双杏眼含笑的凝视着景姣姣,微微倾身,声音温柔的像是怕吓到她一般。
殷切地嘱咐道:“姣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一人,可千万别受了委屈。”
“若是待得不开心,就早些回府。”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几丝狡黠。
低语道:“若是谁欺负你,日后我找机会帮你报仇。”
“好。”景姣姣嗓音绵软地答道,眼中带着明显地笑意。
景昭皱了皱眉。
看到小太子在自家妹妹面前献殷勤,气息兀得一沉。
顾不得尊卑,熟稔的一把拽过小太子。
冷声道:“天色晚了,你该回宫了。”
说罢,挡住小太子看向景姣姣的眼神,拉着他离开。
行至门口时,景昭回过头,眼神深邃的望向这边。
一声轻声叮咛,随着风声传了过来,“照顾好自己。”
随即,消失在幽暗的天色中。
不知道是不是沈棠太敏感,直觉景昭与小太子他们离开后,宴会厅的气氛松弛了几分。
在歌舞的渲染中,渐渐热闹起来。
沈清禾手心紧张得冒汗,眼神一刻不停,思考着引起注意的机会。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乐师身上。
在乐声暂停的空隙,疾步走了出去。
站在厅堂正中央,双手合抱在胸前,轻晃作揖。
嗓音柔柔地说道:“禀报长公主,臣女有幸受邀入府,承蒙您关照,感激不尽。”
“厚颜请求,希望离府之前,能略尽薄情,回馈您的照拂之恩。”
“哦?你想怎么回馈我?”长公主提起兴趣。
沈清禾勾唇浅笑,声音清脆,“臣女愿舞上一曲,报答长公主看护之情。”
此言一出,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宴会厅安静了一瞬。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沉浸在激动之中的沈清禾未曾发觉。
长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道:“好,本宫期待沈三姑娘的表现。”
“其他公子小姐若想为宴会添彩,也可以自愿报名,表演才艺。”
“本宫真是十分期待。”她含笑着看向众人。
闻言,诸位公子饮酒低语,小姐们只是含蓄笑笑,无一人动身。
最后,只有沈清禾一人,骄傲的站在那里。
沈棠微微阖眼,看着沈清禾的眼神有些复杂。
沈清禾此举,让她也有些惊讶。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一段。
那时她被沈清禾陷害,背上抄袭的骂名,所有的怒火喷泻而来,后半场宴会草草结束。
而沈清禾借此机会,连吟数首诗词,得了才女的名声。
她那时意气风发,哪里需要像如今这般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毕竟,众人皆知,按照京都的规矩,这种公开场合,除非是有人邀请,否则主动献艺,便是自降身份。
那些公子小姐隐晦的笑意,已然证明了什么。
三妹妹从前规行矩步,不曾有一日逾越,自然也该清楚这点才是。
沈棠只当,沈清禾今日之举,是慌不择路下使的昏招。
看着沈清禾警惕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微笑着举起酒杯,遥遥相祝。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既然沈清禾想要丢人现眼,她当然要成全。
沈清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地有些不踏实。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借来纸笔,转身走向琴师。
半伏在桌案上,靠着身体原主零碎的记忆,生疏的写下琴谱,递给琴师。
琴师双眼发光,捧着琴谱的手微颤,简直如获至宝。
他这番表现,让沈清禾越发自信。
琴师熟悉片刻后,她转身走向大厅正中间。
随着悠扬的琴声,她皓腕舒展,玉袖生风。
莹白的纱衣,翩然舞动间若隐若现。
晕黄的灯光下,裙摆飘飞。
旋转间,婉转细腻的歌声随之响起:
“我俯身望去,那一帘秋雨。”
“滴落的水滴,却悄无声息。”
她一个转身回眸,柔情似水,含情的水眸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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