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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纪出矣【完结】

时间:2024-10-09 23:03:56  作者:纪出矣【完结】
  钱西风抽出一把匕首捅进磐松石腹部,狞笑着拧转刀身,“天下江湖,三十六派,谁敢与无胜殿争锋。你们不过是天下令门下的一条狗,高兴了,哄过来,讲些仁义道德让你们开心。不高兴了,扒皮吃肉,也不过是我们腹中之餐!”
  “你们会下地狱的。”老磐青筋暴起,死死盯住钱西风。
  “谁送我下?你吗?还是你口中的——”
  “老大!”身侧刺客忽然喊了一声。
  数道脚步由远及近地席卷而来,此声厉如急雨,并未隐藏声气,入眼便是一片漆色人海。他们身着玄色刺客服,肩飞宝相龙雀纹,手中长剑反刃于肘,浑然一身狠煞之气。
  刺客不自觉地后退,“是姜梨,是嚣奇门的人!!”
  钱西风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荒洲派居然会惊动嚣奇门的人,手下一紧,下意识想用老磐做要挟,谁知念头刚起就见一人疾冲而至,一剑切断了他的手臂。
  鲜血飞溅在她脸上,更加放大了那双狠厉的双眼,“你很急着下地狱吗?”
  姜梨抓起钱西风的衣领,一把将人砸到地上,她没有再用剑,一把捏在他的断手处,屠手卸下了他的膀子。她不会让伤了老磐的人这么轻易的死!
  钱西风求死无路,连声饶命都喊不出,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压制,姜梨是个疯子,是个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人的疯子。
  天下令的人全部被嚣奇门的人制住了,姜梨擦去脸上血渍回到老磐身边。
  医者们正在救治,已经点住了他周身大穴,一番治疗之后,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磐早就知道自己不成了,只是没想到撑着最后这口气,还能看见她为他出头。
  他招手示意她过来,笑问,“你怎么来了。”
  姜梨还自恍惚,缓了片刻方在老磐身前蹲下,她说,“我的人收到消息太晚,路上耗费了十日。”
  “我是问为什么会来。”老磐笑得慈爱,看着他倔强的小友。
  “因为”姜梨蹙眉,艰难溢出几个字,“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怕你出事,担心你会死,我昼夜兼程,仍是晚了一步。我在山门口看到几个孩子。”
  折玉焦与等人迅速抱着昏迷的惑跃和几个受伤的小弟子围了过来。
  姜梨说,“还有救,但是惑跃可能,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老磐眼里有了光芒,他看着他的弟子,眼泪闪着泪光,连说了三个好,“你帮我留住了荒洲派的根呐。”
  “可是老磐。”姜梨声音不受控制地发紧,“我救不了你,是我害了你。天下令是冲着我来的,我本以为掩下鹿鸣山一战就不会连累到你们,没想到他动到整个江湖,更没想到他们会来东舟。”
  这样的灭门之祸,她切身经历过一次,这不止是一派之殇,更是一代弟子心中的嗜亲之痛。
  磐松石虚弱地摇了摇头,“天下不仁,九州岂可能安?脏在无胜,江湖又有何安?浓墨入池,群鱼饮浊,早晚是一池腥臭。”
  老磐低下头,缓缓将手伸进腹部一处伤处,他将手指插进伤口里,姜梨见状一惊,“老磐,你干什么!”
  老磐摆手,忍痛在那块豁开的血肉中找到一块写有天下无胜的令牌。这是他在与钱西风纠缠时拚死夺下来的,他将他埋进伤口,之前埋得多深,取时便有多痛。
  “老磐...”
  姜梨几次想要阻止都被老磐拦住。
  他终于取出了那块染血的令牌,将它牢牢安放在她手中,他说,“没想过你会来,想着我死以后,或许有人发现,能为你做个证。”
  姜梨心痛如裂,老磐却笑了,他看向不远处的镇山之石,神色涣散,语气却坚定如山,他说,“人因有道义而有根,因有传承而得信念,旁人笑我以石头为念,以憨正忠直为信。可我仍信这世间是以真换真。习武之人立陈于天地,当无愧正德忠义,方是大道。”
  姜梨含泪起身,将曾经被她轻视的“磨剑”灵石抱到他面前,轻轻擦去上面的尘土。
  她说,“老磐,对不起。”
  老磐说,“没关系,我已原谅了你。”
  姜梨说,“我会将你的弟子平安带大。”
  老磐说,“能得你教养,他们必定能长成这世间最爱憎分明之人,你有善根,孩子,你不是恶人。”
  姜梨说,“我会将灵石安放回东舟中正堂,会记着你说的道义为根。”
  她说老磐,“你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侠。”
  磐叔笑了,可是不再言声,他看着东舟青山,看着面前小友,缓慢地合上了双眼。
  山风轻起,姜梨紧紧攥住那块染血的令牌,似乎要将它镶进掌中,赤阳之下,所有嚣奇门刺客同时摘下斗笠。
  老磐安然“入睡”,姜梨伏身叩别老友,两行热泪砸进血迹未干的东舟土地。
  她颤声轻喃:“磐叔,走好。”
第117章 别理这些春虫虫
  姜梨留在东舟整半月,亲手做好了二十六副棺木,与醒来的惑跃并剩余三名小弟子,将老磐和众弟子葬在了东舟山。老道为老磐念了一夜往生咒,心里难受,越到这时反而越是寡言。
  他从不在人前流泪,只在背人处偷偷跟老磐说话,而这背后又常被姜梨撞见,一老一少相对无言,统一肿着一对金鱼眼。
  实在碰的次数太多也会聊两句。
  老道说:“少哭点儿,老磐是好人,下辈子肯定投好胎。”
  姜梨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道,说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跟我说话。
  头七那日,老道在忠义堂撒了一地香灰。这是老一辈的说法,亡者死后七日魂魄会回家,桌前摆满饭菜,生者回避,一夜之后再看,地上若有脚印便是来过。
  可惜这夜并不如人意,地上没有脚印,反而多了一串猴掌,姜梨与老道并排站在忠义堂门口,久久无法释怀。
  “这是老磐的脚吗?”良久之后,姜梨木讷地开了口。
  “按理说应该是,这里离峨眉山近吗?”老道同样不解。
  “远得很。”
  “山上有猴吗?”
  姜梨闭了闭眼,拿着扫把进忠义堂扫灰,“就算有也是你那桌饭招来的!早跟你说了别搞这些封建迷信,非不听。”
  “你不是也过来看了吗?”
  两人大清早就吵了一架,没分出胜负,就在老磐灵位前嚷嚷着让他评理,付锦衾从外面进来时,老道已经跟姜梨吵得上气不接下气,老道嘴皮子不如姜梨,扔下她和付锦衾说话,独自一个人找水喝去了。
  堂内一时沉寂下来,姜梨清了清吵哑的喉咙,接了付锦衾递来的脆心梨。
  “平灵让我带过来的,说你早饭没怎么用。”
  “她都没下过山,从哪儿买的梨。”姜梨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甜,一尝就知道是上乘的好果。平灵没下过山,天机阁的人昨夜倒是下去了几个,姜梨猜到这是付锦衾特意给她买的。
  堂上有两排议事椅,两人刻意留下主位,那是磐叔的位置,之后各自在下首落座。
  姜梨半边身子侧向付锦衾,“早上用过药没有,薛闲记的药虽苦,到底于伤口是有益处的。”
  付锦衾背上的伤一直都未痊愈,路上本就颠簸,磐叔走后,还坚持为他和二十几名弟子打磨了墓碑,此刻面色仍有苍色。
  付锦衾顿了顿,说,“钱西风交代,他们另有一队人马去了长峰派,我估算路程时间,若是此刻启程,三日便可抵达。”
  姜梨转了转手里的脆心梨,“这梨挺甜,你要不要尝一口,这边我没咬过。”作势要递。
  付锦衾知道她在避重就轻。
  “长峰派离此不远。”
  “你的伤不宜颠簸。”姜梨继续吃梨。
  “他们派了三十余人去长峰派,动作慢了恐怕来不及。”
  “你到底什么意思?”姜梨面露凶相。
  “搭救三十六派,破了天下令的谣言。”付锦衾卷着袖口,这是目前最好的对策。
  “你是不是要疯!”姜梨没想到他真敢说出来,“三十六派曾围攻我雾渺宗,你让我去救他们?”
  付锦衾说,“不是救他们,是为我们自己换一条路走。按下你与三十六派恩怨不说,只说现在,陆祁阳旧灶重开、用得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招数。他为何如此行事,就是算准了你不会出面解释。你与三十六派有仇,必定不会拦阻,三十六派视你为毒蛇猛兽,更不会听你辩解。两边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解开误会,制造矛盾的陆祁阳就轻而易举的坐享其成。你就甘心被他再泼一次脏水?”
  姜梨冷哼,“所以你就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说杀他我同意,“救人不可能。三十六派不是始作俑者,也与当年之事脱不开干系,这些年我没主动杀他们已是发了善心。”
  “那磐叔呢?”付锦衾看看姜梨,“磐叔眼明心净,看出你胸有正气,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以他承你的情,还你的恩。生死时刻依然为你保下天下令牌,为的就是帮你洗清冤屈。你如今避而不出,任由天下令造势,岂非辜负磐叔一番心意。”
  姜梨身上一直带着磐叔留给她的令牌,她怎会不知磐叔的好,可是不一样,老磐跟他们根本不一样。
  姜梨说,“长峰派掌门刘世尘跟羽西剑宗王常与是世交,当年羽西剑宗遭难,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是他们。门下三十六名弟子被杀,最大的二十六岁,最小的才十五。他们认定我们是杀人凶手,我在他们面前犹如陆祁阳于我。”
  “这些都是由陷害而生。”付锦衾说,“人言如刀,无信人之言,百口难辨,如今你有机会,也有证据,也许我们这次能解开心结。”
  姜梨冷笑,“你以为我们没解释过吗?你没见过那些糊涂人,不知脑子里缺根筋的人是怎样一番做派,我去了,就是嫌杀戮不够,要吃肉饮血。”
  付锦衾看向姜梨,“试试吧,这世上总有清醒之人,也总有幡然醒悟的糊涂人。”
  “不可能,他们根本没长那个脑子。”
  “试试。”
  “不去!”
  三日后,姜梨沉着脸出现在长峰派,抱着胳膊看平灵他们跟长峰派弟子吵了个天翻地覆。
  “你这个女魔头竟敢来长峰!”
  “谁是女魔头?再说一遍把你嘴打歪!”嚣奇门五刺客嘴上功夫随主,率先开了头阵。
  “你师父当年为泄私恨大开杀戒,如今你杀上长峰亦伤我派中弟子半数有余,我长峰派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吓唬谁呢,十年前就说跟我们不共戴天,怎么没见你们有胆去嚣奇门?”
  姜梨此次是穿便服而来,率众赶到时,伪装成刺客的天下令门众已经在长峰派中大开杀戒。她带人救下长峰派弟子,将他们转移到安全之处。原本对方并未认出她是姜梨,但是姜门主做好事必须留名,直截了当报上名号,就有了现在被一群老弱病残围攻的一幕。
  长峰派掌门刘世尘被她气得浑身哆嗦,持剑一指姜梨,“你到底意欲何为?!”
  姜梨乜下一道眼风,“什么意欲何为?刚才还在谢我救命之恩,转脸就忘了?卸磨杀驴,颠倒黑白,还真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做派。”
  “救命之恩?你派人围攻我长峰,伤我派中弟子无数,还反过来装好人,你是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杀你们的是天下令的人,不过就是穿了一身嚣奇门的衣裳就让你信以为真。”姜梨擦着鬼刃剑上的血,看看刘世尘,“你十年就是个老傻子,现在更是个痴呆!”
  “你说谁是老傻子!”刘世尘今年六十多岁了,原本就有伤病在身,现今被姜梨一气,几乎是要撅过去。他冲上来要跟姜梨拚命,被姜梨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前襟。
  “放开我们掌门!”长峰派弟子愤而上前。
  “老夫纵使打不过你也绝不向邪派低头!”
  刘世尘甩动双手妄图挣开钳制,姜梨五指一张,瞬间让他跌了一个后翻。
  他们对姜梨有恨,姜梨对他们更恨,这些糊涂东西是天下令先驱,十年前雾宗山门就是他们拆下来的。两人面对面“对账”,别说解开当年误会,就是现在都是剑拔弩张血溅当场之势。
  长峰弟子举剑在前,嚣奇门刺客拔剑相迎,姜梨乜着眼睛看着长峰派。
  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被他们剁成肉泥。
  身侧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姜梨看了看付锦衾。
  她在路上答应过他,压着自己的脾气,若是为了斗气伤人,没必要跑这一趟。
  ——你心里不平的不止是恨,更是当年那场百口莫辩的冤。杀人对你来说很容易,真相和公理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是因他这句话来的,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在姜梨心里,不论是之前的雾宗,还是现在的栽赃嫁祸,她都曾想过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把人带上来。”姜梨摆了摆手,不再与刘世尘争辩。
  突袭长峰派的“刺客”尽数被活捉,焦与将他们押到姜梨面前,逐一揭开头上斗笠。这一队的领头是个叫乔归的小子,旁人都吓蒙了,唯有他处变不惊,不待姜梨问话,直接喊了声“参见门主。”
  姜梨知道他们是假,长峰派却不知道他们不是真,既然刘世尘将他们视为同党,他何不把戏做足,将水搅得更浑。
  余下“刺客”得到提点,纷纷山呼门主。
  长峰派面露了然,一声冷笑刺进姜梨耳里。在他们心中,姜梨救他们是莫名其妙,杀他们是理所当然,他们一直认为后者更为合理。
  姜梨对刘世尘的嘲笑置若罔闻,她说,“你们称我为门主,便该知道我门下分两坛六令,十七路暗客和九位明主。”她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刺客”,指了指其忍,“可认识他是谁?”
  刺客辨认片刻,“苍山刀其忍,是您门下九明主之一,与余下四刺客统领玉璧山主坛。”
  姜梨再指身边丫头,“这个呢?”
  “千丝袖叶流素,江北分坛二长老严辞唳侍女,也是九明主之一。”
  “背得倒熟。”姜梨点了点头,再指折玉,“这个呢?”
  “这个... ...”刺客有些心虚,“青衫书生,廖词封?”他见过的画像只有那么几号,面前这人与廖词封并不相像,只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谁。
  姜梨说,“再认认。”
  他立即变了口风,“赤月弯刀裴宿酒?”
  “放屁!老子才是裴宿酒!连他娘的人都认不全,还敢自称是嚣奇门刺客。”裴宿酒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门主!”乔归见势不妙,赶紧接下话头,“我们是常年在外的人手,门内等级森严,就算听过明主名号也不常见,认不全也是常事。”
  姜梨不紧不慢,“再是在外的人手也有人统管,你们是哪户坛口的刺客,执令于谁。”
  乔归大致扫了人群一眼,“执令于二长老严辞唳,是为江北分坛部众。”
  “这么说来,这次屠上长峰的命令就是从严辞唳那里接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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