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秀萍一愣：“什么？”
周志平神色也浮现出一丝茫然。
沈小棠便嗤笑一声，语气凉凉道：“难道是我弄错了, 合着你们一直以来都只生了一个女儿啊？”
终于意识到沈小棠话里的意思后, 肖秀萍呐然道：“我，我不是……”
她是有两个女儿, 可是周娉婷两年前就已经爬上学校的教学楼跳楼自杀了啊！现在更是周娉婷附身到她妹妹的身上, 想要拉着妹妹去死！
周志平和肖秀萍的想法也如出一辙。
瞧见俩人的神态, 沈小棠的目光看向了变得安静下来了的周婷婷。
见状, 肖秀萍和周志平也下意识顺着看过去……
只见周娉婷一直悲痛又哀切的注视着他们，在跟父母看过来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那双圆凸猩红的眼睛里缓缓滑落出了两行血泪。
从周娉婷记事起，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她永远也比不上妹妹周婷婷。
小时候周娉婷还因为被送到外公外婆家里长大的那五年，使得周爷爷和周奶奶也不那么地喜欢她。
周娉婷又不够漂亮，不够懂事，不够聪明，不会念书……可就因为她的不优秀，就连父母的爱也不配得到了吗？
周娉婷知道她什么都不如妹妹，可是她也是他们的孩子啊，他们可以给予妹妹那么多的爱，为什么就不能也少少的分给她一点呢？
其实周娉婷自杀的那天，她的想法很简单的。
她想的是，如果她死了，父母会不会感到难过，是不是就会后悔过去没有好好的对待过她？
可是连这也没有。
在接到周娉婷跳楼自杀的那一刻，肖秀萍和周志平短暂的怔愣过后，便是发疯咆哮的去找学校，找老师。
肖秀萍：“我家孩子才刚给我打了电话，怎么可能会自杀？”
周志平：“报警！我家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自杀的……”
他们或许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周娉婷的，可真的不多，即便是周娉婷的死亡时间距离给肖秀萍打电话，前后不到半小时，他们也没有往自身去找过原因。
直到警方接到报案，调取了学校所有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很清楚的显示周娉婷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教学楼所在的最高层，她在跳下去的那一刻，还颤抖地拿出手机看了又看……
片刻后，只见周娉婷抓紧手机，毫不犹豫地往下纵身一跳。
为此，警方又赶紧调取了周娉婷手机里面的全部信息。
周娉婷在临死前打开的手机屏幕页面上，正是一通她或许是准备要再次拨打给肖秀萍，但却不知为何没有拨出去的电话……
警方同时也在学校仔细调查过，可以确定周娉婷虽然不是特别活泼受欢迎的那类女孩子，但也没有出现过被老师轻视，或是同学欺负霸凌的现象。
换句话说，导致周娉婷突如其来的自杀，很可能只跟她的家庭有关。
对于这样的结果，肖秀萍和周志平哪里能接受得了？
他们先是愤怒地质疑警方的公正，再到私下对周娉婷的指责和怪罪……他们始终都认为家里未曾亏欠过周娉婷，怎么就让她因为一场高烧没能去学校看她，就闹到要跳楼自杀的程度了？
这份愤怒和谴责一时间还压下了肖秀萍和周志平对周娉婷死亡的伤心……
他们不再愿意提起任何跟周娉婷相关的事情，对仅剩的周婷婷，则付出比之前更多更好的爱，想要证实他们做父母是没有过错的。
可肖秀萍和周志平不知道的是，跳楼自杀后的周娉婷因为执念，想尽办法躲开了地府的接引，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
凡是逗留在阳间的鬼，都是心怀执念。
执念不消，它们便不肯离去。
在周娉婷仅有的十五岁短暂生命和她尚未成型的社会关系，让她觉得她最珍贵，也是唯一能要挟到肖秀萍和周志平的，就是她的生命了。
因此一旦连死亡都没法给予周娉婷想要看到的，期待中的……她的不甘和怨恨便会强烈迸发。
可偏偏周娉婷至死都在期盼着父母的爱，于是她憎恨和嫉妒的对象，就只会对准那个时刻都在享受着她付出生命，也没能求来父母爱的妹妹周婷婷。
于是在六一节那天，周娉婷又亲眼看到周志平为了让周婷婷开心，特意请假一天陪她去了游乐园游玩，还坐上了周志平其实很不喜欢的惊险又刺激的过山车。
那一刻，积压许久的强烈嫉妒和怨恨让周娉婷再也无法忍受，愤而出手。
……
对于周娉婷来说，带着周婷婷一起去死，除了对妹妹的嫉妒和怨恨，也是想要看到肖秀萍和周志平的痛苦和后悔。
哪怕他们这样，更多的是因为妹妹周婷婷的死，但也足够让父母一辈子都对她曾经的漠视和偏心，而后悔痛苦了。
可即便是这样，老天也不肯给她机会了。
周娉婷看向肖秀萍和周志平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悲痛哀切，再到逐渐麻木……最终眼里尽是一片死寂。
沈小棠再次开口，向两人问出：“说清楚，你们到底要我救的是哪个女儿？”
周娉婷就静静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她最后的结局。
可一个早就死了，一个才是鲜活着的！
肖秀萍便只略带愧疚的看了周娉婷最后一眼，一咬牙狠心收回目光：“大师，求你救婷婷！”
沈小棠又瞥了眼还未回答的周志平。
肖秀萍忙看向周志平，甚至还急的拉扯了一下他的胳膊，生怕晚一秒，沈小棠就不肯救周婷婷了。
周志平终究也表示：“大师，求你救婷婷。”
这一次，沈小棠平静地冲他们俩点点头：“好。”
话毕，沈小棠从书包里拿出小白瓷瓶，右手快速掐诀，嘴里念出咒语，朝着瘫坐在地上的周娉婷打出一道符篆。
光芒一闪而过，周婷婷的脸色恢复正常，意识也逐渐恢复。
全然没有被附身时的意识的周婷婷茫然地睁开眼，冲着肖秀萍和周志平下意识撒娇喊道：“爸爸，妈妈……我好冷啊。”
肖秀萍一听这熟悉的腔调，便赶紧跑过去扶起周婷婷，连声关切询问：“婷婷，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周志平也赶紧走过去，把他之前因为冷而穿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先披在了周婷婷的身上，再用力搀扶她从地上起来：“快，跟你妈妈回房间里去……”
沈小棠喊住了他们：“等下！”
周婷婷闻声回头，才注意到沈小棠居然也在。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沈小棠冲她伸出巴掌：“之前我和你做过的赊卖交易已经完成，我要收取报酬了。”
周志平也想起了这件事，忙道：“给给给，我们现在就给……”
说着，他便要肖秀萍赶紧给沈小棠拿钱包来。
趁着这会功夫，周志平想起一件事，忙对着沈小棠问：“大师，我女儿她被……不会有什么事吧？”
普通人被鬼附身后，是不可能完全没有损伤的。
鬼的阴气轻则会让人的身体在一段时间内有阴寒等诸多不适，八字若轻一些的，还可能导致撞邪的概率大大增加。
沈小棠看都不看他，只对着周婷婷开口：“最近这些天，你尽量多晒晒太阳，我之前给你的指甲刀也记得要继续随身带着。”
这时，肖秀萍把钱包拿了过来。
可翻了翻里面的现金后，周志平又觉得有点拿不出手了。
对于原本商定的是数额是六百，那时候周志平觉得沈小棠是骗子，可现在他都亲眼瞧见了，再者沈小棠再一次救下了周婷婷的性命，他便拿出手机表示：“我们准备了五万，还请大师收下。”
五万对普通家庭数额不小，可周家是本地人，又是拆迁户，家境其实是很殷实的。
谁料，沈小棠再次看都没看周志平拿着想要转账的手机，只继续对着周婷婷说：“请付账六百，另外我还要你十周岁的生日，以及这次你被保送进市一中，你父母送给你的礼物。”
这两次的礼物都是肖秀萍和周志平精心给她准备的，周婷婷难免有些不舍，可她现在更多的还是茫然。
一般被附身的人是很少会有记忆的，所以周婷婷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反倒是周志平和肖秀萍虽然也有些不舍，但却不敢在这关卡得罪沈小棠。
夫妻对视一眼后，肖秀萍便只稍作犹豫便赶紧跑去了周婷婷的房间。
这两次的礼物，一次是一条Z家的白金手链，一次是T家的玫瑰金项链，小巧又精美，周婷婷只要不上学，几乎每天都会佩戴在身上。
之前因为要洗澡，周婷婷怕弄丢了，就放在了她房间的床头柜上。
沈小棠接过周婷婷递过来的六百和两样礼物，就干脆利落的跑到窗户口，纵使往下一跳。
吓得周婷婷尖叫出声：“啊――”
饶是刚才已经看到沈小棠是从阳台窗户跳进来的其余四人，也同样受了点惊吓。
周志平还赶紧跑到阳台，趴在敞开着的窗户口往下看了看……然而，下面哪里还有半点沈小棠的身影啊。
肖秀萍就轻拍着周婷婷的后背，安抚她：“别怕……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大师，不会出事的。”
……
沈小棠确实一点事都没有。
她只是受来时的惯性思维影响，当时想也没想，就直接从周家阳台的窗户处，原路就跳了下去。
刚落地的那一刹那，沈小棠才恍然，她其实是可以从周家的大门出去，再乘坐电梯下来的。
幸好，这会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小区楼道下基本也已经没什么人会出来到处瞎溜达了。
基本上，每个小区的物业都是对要进来的外访人员排查的比较仔细，而对于从小区出去的，几乎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沈小棠也就不需要再浪费符篆，走到小区门口摁下门禁，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车里，钱果果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探出头观望着沈小棠有没有回来。
终于看到沈小棠身影，钱果果高兴地冲她挥手：“小棠。”
沈小棠小跑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
钱果果等她系好安全带，才问她：“怎么样？事情办完了吗？”
沈小棠：“鬼抓到了，不过事情还差一点才算办完。”
第54章
一回到别墅, 沈小棠就跑去自己的房间，把房间门先反锁，然后便拿出白瓷瓶, 将收在里面的周娉婷给放了出来。
对于突然转换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的周娉婷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全程都木然着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直到沈小棠主动问她：“你要不要也跟你妹妹一样，和我赊买一把刀具？”
周娉婷：“什么？”
“这是你父母精心给你妹妹准备的礼物。”
沈小棠说着，拿出今晚从周婷婷那里收取的报酬――周婷婷十周岁的生日和今年被市一中录取后, 周志平和肖秀萍花费了不少心思送她的手链和项链。
原本木然的周娉婷神色瞬间癫狂，情绪再次出现极度的不稳定。
沈小棠瞥了她一眼, 并不生气，继续说道：“物品是可以用来承载能量的，而我既可以把这些能量汲取下来，也可以把这些能量转到其它的上面。”
“为人父母不尽责, 是他们亏欠了你。”
沈小棠继续道：“也就是说, 如果你当初没有因为执念而强行留在阳间, 而是先回到地府呈情, 地府是会受理的。”
只是这种受理也得等到肖秀萍和周志平死亡后魂归地府, 才会加以处理。
也正是如此，很多冤魂才觉得接受不了。
他们不愿意看到迫害自己的人仍然逍遥快活的在人间活一世，死后才得以清算, 这在他们看来迟来的惩治不叫正义和公道, 而只是这些人应得的处罚。
沈小棠抓了那么多年的鬼，对鬼还是有自信十分了解的, 因此她便表示：“你如果跟我赊买一把刀具, 我就能让你去想去的地方。”
周娉婷用了好一会, 才勉强消化完这些信息, 她颤着声音，目露期待地问道：“真的？你真的能让我再回去？”
“欠债哪有不还的道理？”沈小棠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谁欠了你的债，你肯定要去找谁讨要回来啊！”
地府对于鬼魂讨要它们应得的债务是允许的，不允许的是鬼魂追讨的方式和手段。就像在人间，法院和警方对于人类合理的去追讨别人对他的欠债不仅支持，而且还会给予帮助一样。
但若是追讨时采取的是暴力等不合法的行为，一旦发现那肯定是要加以干涉，甚至是惩戒的，否则这社会的秩序还怎么能确保安定啊？
闻言，周娉婷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
沈小棠就又冲她问道：“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做个赊卖？”
虽然还是没有完全的听明白，可周娉婷已经能确定的是，她很可能马上又能回到肖秀萍和周志平的身边去了。
周娉婷便毫不犹豫地点头：“要，我要跟你赊买一把刀具！”
“行，成交。”沈小棠满意极了，对此表示：“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找关系。”
说完，沈小棠就走到床头旁边一侧的化妆镜面前，拿出了一张符篆。
淡淡的黄色光芒一闪而过，镜面上水帘一般微微地晃动几下后，镜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张留着白胡子的老头脸。
这老头可不是别人，正是沈小棠那位在阳间“去世”，实则是去了地府升职了的师父沈一刀。
沈一刀一出现，就趴在镜子面前对着沈小棠仔细地瞅了又瞅：“嗯，瞧着又长高了些。”
沈小棠得意道：“师父，我过了一米六了！”
沈一刀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最近怎么样？”
这是在问沈行衍对她如何。
地府和阳间的作息是不一样的，更准确的来说，是完全颠倒。
沈小棠是人，白天活动对她肯定更有益。
沈一刀近来实在也是特别的忙，因为地府出了一件大事，上头正在严查。而沈一刀虽然是才刚去地府入职，但由于赊刀人的特殊身份，他直接被上司带过去参与协助。
沈小棠也就不耽误他的时间，把没被镜子照到的周娉婷拉了过来。
周娉婷对于突然间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人脸，还能跟视频电话一样通话，整个表情看起来很是震惊。
沈一刀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原本看起来有些浑浊的老眼倏地睁得老大，目光也变得精亮了起来。
“咦？”
见沈一刀神情有了变化，沈小棠也精神一振，迫不及待问道：“师父，怎么样？她这个情况，是不是符合了拆楼人的条件？”
在她期盼的注视下，沈一刀点了点头：“嗯，确实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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