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洛墨达不敢大意,瞬间明白他是中招了,脑子里迅速划过了几道对策。
“你叫我了名字,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陷入到了一种甜蜜的梦境里,“求你,让我感受你唇间的甜蜜吧。我现在快要干涸而死了,只有你的吻才能拯救我。”
安德洛墨达不确定被塞壬迷惑的人是否会做出过激行为,所以她轻声哄道:“珀尔修斯,你要乖乖闭上眼睛我才会吻你,好吗?”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失焦的眼神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但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安德洛墨达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哪怕他被迷惑了还是听话的。她不敢多等,灵活地蹲下,从这一方牢笼中退了出来,放轻脚步,绕到了他背后。
珀尔修斯迟迟等不到他的吻,刚想转身,但安德洛墨达快他一步,用力地朝他脖颈一砍,他毫无防备,一下就晕倒在了地上,嘴里还不甘心地哼唧了两声。
安德洛墨达连忙用小刀划开衣角的一部分,又将它们撕成长条,揉成一团,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不敢大意,又把珀尔修斯的耳朵给堵住了。
此刻,头顶甲板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她拿上自己的弓箭,又摸了摸腿上绑好的短刃,谨慎地将耳朵贴在货舱的门上,确定了二层暂时还没有情况后,才谨慎地开门,向甲板上走去。
今早她喂过佐伊,而且绳子是拴好的,所以短时间内佐伊或许会躁动,但应该不会脱离控制。她唯一担心的就是……
甲板上果然乱作了一团。
克莱安提斯神色清明,奋力指挥着几个还清醒着的水手,显然有一部分人事先是做好准备的。
“快,你们,用蜡把自己耳朵堵上!”他大声疾呼,“那边的几个,绑好绳子,别让中招的人再靠近船头!”
饶是克莱安提斯和一部分水手快速地作出了反应,更多的人要么是像珀尔修斯那样双目无神,像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地往船头走去,要么已经半个身子挂在了围栏上。先前还坐在礁石上的塞壬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船身,更有几个已经伸出了胳膊,马上就要够到那些完全被迷了心智的人。
眼看有一个人马上就要落入塞壬的怀抱,安德洛墨达精准地射出了一箭。
“啊!”
那塞壬凄厉地叫了一声,寻着方向立刻锁定了她,眼睛从先前被射中的愤怒立刻转为惊艳。
尖利的嗓音也打破了之前混沌的氛围,那人反应过来,连忙退回甲板上,与此同时也有好几个人回过神来。
“姐妹们,别管这些臭男人了!我要那个宝贝!”塞壬拔出了利箭,转身就朝水里的同类呼唤道。
安德洛墨达看着她们纷纷潜入水中,一下就消失不见。
她稍稍探头看了看船侧的水面,一轮又一轮的波纹渐渐靠近自己的方位,甚至还出现了漩涡,她顿时明白这些塞壬是在准备下一波攻击,而且她们的目标是自己。她手心冒汗,连忙向甲板中央退了几步,余光则瞥到了正在补救危机的克莱安提斯。
他趁着间隙,又带着手下往好几个人耳朵里塞了蜡,顺便将他们绑在了船上。好多人因此获救。
然而,他还是晚了几步,先前有几个身位太过靠前的人已经完全落到了海中,他们的头刚探出水面便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拉了下去,水面吐露了几个泡沫就再没了动静。
“小心!”克莱安提斯朝着安德洛墨达怒吼。
她还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水的,头顶就划过了一道弧线。就在这滞空的时刻,她抬起头看见了对方含笑的眼睛,是先前那只被她射到的塞壬。下一秒,那只塞壬便落到了船身另一侧的水中。
真美啊。
安德洛墨达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她松开了手中的弓箭,慢慢朝塞壬落水的位置走去。她的世界只剩下了那抹神秘的笑容,而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再看一眼对方。
这就是爱吗?
好难受。
她感到身后有人在拼命拉自己回去,她烦躁极了,一个用力就挣脱了。因为担心自己又受到阻拦,便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那塞壬上半身浮出水面,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被完全打湿了,遮住了她的肩膀。
但是安德洛墨达却能看到她胸前优美的轮廓,再往下便是一条巨大的银色鱼尾。那尾巴在水面下优雅地摆动,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仿佛是看透她所想,尾巴像是有意识的一样也露出了水面,欲说还休地朝她摇了摇。
好想摸一摸啊。
安德洛墨达又往前够了够,她就快碰到对方了。
“宝贝,我在这里等你。快下来。”塞壬举起了胳膊,盛情邀请道。
美妙的声音不知如何就穿透了她的耳朵,先前堵住耳朵的布料毫无作用。
安德洛墨达不想再让对方等待下去。她感受到了一种汹涌的爱意,她要立刻回应对方,要和对方紧紧相拥,然后在那温柔的怀抱里久久睡去。
谁也不能阻拦。
可是,事情不如她所愿。
一只带火的长矛扎进了塞壬的肩膀里,疼得塞壬那张美丽的脸一下扭曲了起来。
下一刻,安德洛墨达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腰,拼命地把她往船上拽。她看到塞壬吃痛地拔出长矛,又一个背身入水,终于熄灭了那火。
到底是谁非要阻拦她们?
安德洛墨达气不过,但又实在挣脱不开这双手,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爱人消失在水面下,自己则被抱回了甲板上。
“#&@……”
对方嘴巴动个不停,但她什么也听不清,抬起手就是给了那人一耳光。
嗯,好像世界安静了些。
“臭小子,放开她,她是我的!”
那道美妙的声音又从船下传来,安德洛墨达转身就又想朝她的爱人跑去。然而,她又被人抱住了,她气得想再给对方来一耳光,然而任凭她使出再大的力气,这手就是腾不出来。
“做梦!她是我的!”
这人显然也是气急了,胸膛上下起伏,满嘴胡言乱语,但是抱紧她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安德洛墨达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绑在了一棵硬邦邦的木桩上,上半身完全使不上劲,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踩对方几脚了。
她刚想抬脚,耳朵里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眼睛也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她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强烈的困意向她席卷而来,她双脚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一双手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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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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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她的头还有些昏沉,耳朵被堵住了东西,什么也听不到。
意识回笼,她突然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也不管自己是否脱离了危险,就将黑布扒了下来。
刺眼的阳光晃得她有些难受,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去适应。
在她周围,有些人也像她方才那样眼睛被黑布罩住,一动不动地躺在甲板上,有些人则是被绳子捆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快!加把劲!”克莱安提斯的声音从船尾传来。
锐利的双眼毫不放松地盯着前方,紧握舵桨的手则根据前行的方向做出调整。他的身体紧绷到了极点,连额头上都有青筋凸起,整个人就像是战场上的标枪兵,只需确定目标,便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视线终于明了。
目之所及,没有被影响到的水手正坚守岗位,拼命地划动桨板。
安德洛墨达这才注意到珀尔修斯也是其中一员。他坐在靠前的位置,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脖子,背上的肌肉随着划桨的动作仿佛可以撑破衣服,壮实的胳膊则是清晰地呈现出发力的状态。
然而,好几个水手的座位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大船快速地前行着,仿佛再慢一点就会永劫不复。
安德洛墨达握了握拳,她的力气终于恢复了。她刚想开口说自己也能帮忙,就听到了一道如释重负的声音。
“好了,可以歇会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克莱安提斯提醒众人,只是双手仍没松开舵浆。
划船的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但还是慢慢地划动着。
没有一个人停下,也没有人说话。直到克莱安提斯松开舵手,来到那些被捆做一团的人面前,开始松绑绳子时,才有人起身。
“她们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安德洛墨达还是心有余悸,塞壬那尖利的牙齿只需轻轻一咬,就能完全撕破自己的喉咙。
“不会了,不信你往后看。”克莱安提斯指了指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
原来,船身已划出去好一大段距离。那些礁石从远处看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奇怪的是,海面上居然有火?
“那是?”
“火。”珀尔修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缓缓说道:“妖怪大多怕火。幸好船上有人烤着鱼,不然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安德洛墨达看着那快要消失的火焰,本以为珀尔修斯还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却没声了,不由疑惑地转头看去。
蓝色的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哀伤。
安德洛墨达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嘴唇翕动,似乎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安德洛墨达了然,他明明是想救她,却又平白无故挨了一耳光,现在肯定委屈极了。
她心生歉意,上前抱住了珀尔修斯,对方明显紧绷了几分。安德洛墨达靠在他肩膀上,安抚地拍拍他后背,解释道:“抱歉,珀尔修斯,当时我神志不清……”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他没有听下去,而是自顾自说着,“如果再晚一步……我想都不敢想。你会被带去哪儿呢?我又去哪找你?塞壬会杀了男人,那你呢,她们会不会饶你一命?如果她们……”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混杂着恐惧和愤怒,一整个人的好像被鬼魂夺舍一样。
“珀尔修斯!”安德洛墨达提高音量,用力扯了扯他的衣服,“我在这儿呢,你瞧,好好的。”
他终于回过神来。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贴在了她的后脑勺,下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后悔地说道:“对不起,说好了要保护你,没想到还是让你陷入危险了。”
“没关系,我还扇了你一耳光,我们扯平了。”安德洛墨达开玩笑地指了指他的脸,随后又不确定问:“疼吗?”
毕竟那个巴掌印看还是很明显的。
“疼死了。”他嘴角下撇,泫然欲泣。
安德洛墨达知道自己那一巴掌是用了狠劲的,但又不知道这需不需要上药,只好问他:“啊?那这可怎么办啊?你需要药膏吗?”
“不用药膏,你摸摸就好了。”他小声嘀咕,眼里却充满期待。
安德洛墨达觉得他这样子可怜得好笑,但还是忍住了,右手轻轻地盖在了那个巴掌印上。珀尔修斯借杆上爬,左手完全包住了她的右手。他闭上了双眼,嘴角却翘得老高,一脸幸福的样子。
“咳咳。”克莱安提斯出声打破了珀尔修斯甜蜜的氛围,惊得他一个炸毛,不甘心地放开了她。
“你的弓箭,拿好。”
安德洛墨达接过,懊恼自己竟然会主动松开武器,就这样被塞壬完全操控。她清点了一下箭筒,还好那三支银箭都在,普通的箭矢却少了好几只。
“珀尔修斯发现用火可以暂时击退她们,我就用了下你的武器。不过他提醒我了,这三支银色的是不能动的。”克莱安提斯看出了她的疑惑,出声向她解释,“你放心,下次上岸,我再帮你做几支。多亏有你的帮助,不然,我们还会损失更多的人。”克莱安提斯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我只不过射出了第一支箭而已。”
“不。虽然这么说很不公平,但你帮我们转移了注意力。航行于大海上的多是男人,塞壬也是认准了这一点,因此她们的歌声只会针对男人。你听到了却没受影响应该也是与这一点有关。后来,她们看见了你,”他对手下打个打手势,示意他们继续给人松绑,才继续说,“我想是因为你在她们眼里比我们有价值多了。”
“她们可真会挑。”阴阳怪气。
克莱安提斯当青年是空气般,不作理会,接着讲道:“后来,我接连向她们射去了带火的利箭,又让人往船身两侧倒下香油,海面上升起了火焰,传来了她们痛苦的叫声。我知道这法子用对了,但也不敢耽搁,便利用她们喘息的间隙让还能行动的人快速划动桨板。
终于,我们逃了出来。只要远离了礁石,她们就没有机会再攻击我们了。”
“真是惊心动魄啊。”安德洛墨达感慨道,继而又有些疑惑,“可我来到甲板上时,很明显你们有些人是事先做好了准备的,为什么其他人却没有呢?”
克莱安提斯略显愧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了远处的天际线:“老实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线,我和我的手下一般是运送货物,走的也是众人熟悉的海道,赚不了多少钱,但也足够我和妻子生活了。但不久前,上天赐给我了一个最珍贵的礼物。”
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虔诚的感恩,就和那些前往神庙祈祷的信徒一样。
“我的女儿出生了。她是那么小,可哭声却大得好似要把屋顶掀翻。她就这样躺在我的怀里,脸上还糊着血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我心想我的妻子那么漂亮,怎么她跟我一样丑,可是顷刻间我就明白她比这世间任何珍宝都要璀璨。”
说到这,他带笑的语气中全是自豪。
“她将来一定会很幸福。”安德洛墨达为他的语气所感染,由衷祝福道。
克莱安提斯笑笑,但不自知地却有了几分苦涩:“事实上,我妻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也从未强求我们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女儿的到来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讲到这,他的语气更难过了,“我的妻子差点难产而死,还好有位医术高明的祭司将她救了过来,可她的身体状况却一落千丈了。
祭司告诉我,如果不能长期服用一种十分昂贵的药草,她的情况会越来越差。可寻常运送货物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老天啊,从我少年时期和她相识、相爱,我就在赫拉的神像前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难道,我刚获得了一件珍宝,上天就要将我生命中的另一抹光带走吗?”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离自己而去更痛苦的事了。”
珀尔修斯同情地说道,身体向安德洛墨达靠近了几分。她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我没有办法,只能向神明祈祷。神谕告诉我如果能召集一队人共同前往美杜莎所在之地,我将获得一大笔财富。因此,我和我的手下匆匆准备后就上路了。结果也可想而知,我根本没料到我们的运气这么差,居然会撞见塞壬。按理说,这些海妖只会往来于孤岛周围的水域,我们正处于大海中央,怎么也会碰见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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